由宇的言语跟表情都很平静,但她确实在生气,这点斗直一看得出来。如果不是他往自己睑上贴金,由宇应该是在担心自己没错。然而她的眼神随即又转为同情,就让斗真摸不着头绪了。你这种轻举妄动的等等,是这样啊,真是可怜。由宇似乎想通了什么,自顾自地连连点头。不知不觉问,同情又转变成了怜悯。跟脑有关的疾病多半会有生命危险,建议你趁早去医院检查检查。可不可以请你不要擅自把别人说成记忆丧失患者?两个礼拜前的事情我记得很清楚。那为什么?由宇再度以狐疑的眼神,重复同样的问题。那当然是因为担心担心?担心什么?这状况是不能大意没错,可是我知道你很有本事。可是可是你是女生啊。斗真刚把这句话从喉咙里挤出来,就看到由宇得意地点了点头。这一连串的对话,让他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以前也是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理由,一头钻进危险的纠纷里。那个时候我没有问出明确的答案,不过今天我可要你说个明白。我看不出我在生物学上属于女性的事实,跟你因为担心而闯进危险地带这两件事有何关连?这时却有着意料之外的人物跑来插话:这位小姐,再说下去就太残酷了。跑来插话的人不是伊达,而是志村。他交互看了看斗真跟由宇的脸,贼兮兮地笑个不停。为什么?我是在开导他,让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愚蠢。由宇嗤之以鼻,摆出不高兴的表情。这个男的是笨蛋。由宇把笨蛋两字念得特别重,狠狠瞪了斗真一眼。斗真虽然问心无愧,但还是忍不住退缩。这时志村却帮了他一把。不不不,男子汉怎么可以不笨呢?斗真,你说是不是?咦?这个嘛,我也不太清楚。当然是啦。男人就是要敢笨,女人就是要把男人当笨蛋,这才是万物运行的道理。斗真就是因为够笨,所以才是男子汉;是男子汉所以自然得要够笨。这位小姐,你懂吗?由宇大皱眉头,表示自己完全不能理解。笨蛋跟男人这两个词可不是同义词吧?意思都是一样。由宇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后来才恍然大悟地在手掌上槌了一下。唔,我懂了,原来我离群索居太久,这期间男性智商普遍低落,让男性两字成了笨蛋的同义词。你想说的就是这个意思吧?由宇一脸深为忧心的表情,认为这种情形非常糟糕。志村一副懒得理她的模样,斗真则显得多少有料到她会往这个方向会错意,两人对看了一眼。这位小姐一直都是这样吗?嗯,大概吧。斗真含糊地笑了笑。斗真将目光往旁一带,看了看伊达,但他却始终没说话,一直注视着他们三个人。不过大概是觉得时候差不多了吧,接着又很干脆地开了口:闲聊就到此为止,我们得去查查其他散开的部队情形怎么样,Leptoneta也得处理掉才行。我要坂上也跟我们一起行动,没问题吧?没、没问题。我简单介缙一下,他姓坂上,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也是我们LC部队的队员,先前没有介绍的她也是一样。只要资质和能力够好,我们对年龄或经验一向不予过问。当然他们至少也有成年就是了。说起谎来还脸不红气不喘。啊,我是坂上斗真。我是第二十七普通科连队第二中队的石川下上。我是太田下士,也是第二十七普通科连队第二中队的人。我是同单位的星野伍长。石川、太田与星野一脸狐疑的表情伸出手来,斗真伸手回握之余,心中佩服的却是他们竟然能把那些长到会让人舌头打结的单位级职念得这么顺。我是第五分队队长志村圭吾,请多指教了。志村则跟前面三人不一样,以爽朗的笑容朝斗真伸手。我是坂上斗真,我才要请你多多指教。斗真笑着点了点头回应。志村那好相处的个性,让斗真马上就产生好感。这时由宇出声了:自我介绍结束了吧?时间宝贵,我们走吧,我有事要查清楚。你要去哪里啊?不是要回临时司令部吗?星野一副不想再走路的表情问了这句话。位于这个岛中心的垂直矿坑,我想去那边看看。地点跟散开部队的布署位置离得很远,去那里有什么意义?就连伊达的疑问,由宇也是爱理不理。理由等我看完再说,希望是我杞人忧天。我不想无谓地把问题搞大,造成人心混乱。只是在确认其他部队安危的路上,稍微绕点远路而已。6追踪到这里的目标原本是单独行动,但马上又与其他人物有了接触。从记忆媒体内搜寻的结果,这个人最有可能是那艘船上的人物,只是目前无法确定。目标又与五个人物会合。本次任务中最顽强的目标都众在一起,让瘫痪目标的成功机率有所降低。在波浪间往岸上窥探的红色眼睛里没有一丝焦躁,就只是不停地认知状况,选择最为确实的方法。为了确实猎杀目标,Leptoneta从几个备选方案中挑出最适当的方法,接着就开始大角度迂回,以便走最短距离前往想定的上岸地点。7泛白的雾气迟迟没有散去,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听不到波浪声与风声,只见缓和的海流平稳地互撞,形成小小的漩涡。越走雾气就越浓,让肉眼的能见范围变得越来越小。被雾气埋没的建筑物已经严重风化,脆弱得几乎随时都会崩塌。窗户已经破掉、木箱也开始腐朽、自行车锈到根本不能再骑,有些机械甚至连外壳都已经掀开。这些四处散乱的事物,都述说着这里已经长年没有人使用。六个踩着规律脚步声的人,以及一个脚步声里混着异样锁炼声响的人,默默地走在里头。根本就什么都看不见嘛。走在前面的志村圭吾右手持枪,架在右手下的左手则反手握着手电筒,左右摆动灯光,以照亮行进方向。然而就如他所说,浓雾严重影响视野,连十公尺外有些什么东西都看不出来。Leptoneta一定已、已经跑到其他地方了吧?走在他身后,说话语气显得比较懦弱的人是星野。还有什么其他地方?对喔,记得星野你是两个月前才分发的是吧?算你倒霉。是、是三个月前。没什么差别啦,你说是不是?走在星野旁边的石川突然被问到,稍微放松了紧张的情绪。这个嘛,谁知道呢?这个两边都不得罪的答案,让志村觉得很无聊似的耸了耸肩膀。这时左侧回响起一阵东西倒塌的声响。哇!星野手忙脚乱地将枪指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他手上的枪口朝着这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向四面八方乱转一通,紧张得几乎随时都会扣下扳机。而从上方用手按住这把枪的人,则是走在最后面的伊达。冷静点,只是些石头还是什么垮掉了而已。为什么会垮掉!一定是那玩意!那玩意一定就在那边!海风吹了这么多年,没人去动也会垮的,再不然就是有老鼠之类的东西。这岛上多少年没有人了,哪里会有什么老鼠!在这种细节上,星野倒是表现出冷静分析的能力。不然就是海蟑螂之类的玩意吧。哪会有那么大的海蟑螂!如果真的是Leptoneta怎么办?要是那玩意接近我们怎么办?星野恐慌的情绪始终没有镇静下来,说话安抚不但无济于事,反而还显得有些火上加油。不用担心,那丫头会第一个发现。后半这句朝着由宇说的话,让伊达与斗真以外的四个人,都把目光集中到由宇身上。在众人注视之下,由宇有点伤脑筋似的答了一句话:半径三十公尺。并露出一副要他们别太期待的表情。什、什么跟什么?星野说话的声音还是一样在颤抖。Leptoneta如果在半径三十公尺内采取行动,凭我的听觉是可以确实掌握到。由宇曾经展现过无数惊人体能,如今再也没有人怀疑她的话。然而众人好不容易放下心上的一块大石,由宇却又加了一句但书:前提是它有在活动。动物在进行狩猎时,多半会一动也不动地等待良机。要是对方不发出任何声息,又完全躲藏起来,那么就算是我也很难事先察觉。不光是星野,连石川、太田与志村都开始微微颤抖,不安地左右张望起来。就算只是口头上安慰一下也好,你就不能说点比较乐观的话吗?然后让他们掉以轻心?伊达出声告诫,但由宇也只以正论反驳。她的眼睛朝着背后的天空看了一眼,视线的延长线上是一栋废弃大楼的屋顶。怎么了?没事。由宇随即又将视线拉回雾气之中。8那女人可真敏锐。在大楼屋顶上背靠水泥墙躲着的人,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金发美男子。两只手上拿着两把复古而豪华的左轮手枪。他的代号是G,又称Goldy。只是开玩笑地把枪对过去都能发现,这是东方的神秘?尽管一边把玩着枪,一边说着玩笑话,但他其实口是心非,心中产生的厌恶感情远多于感叹。她的容貌美得从远处也看得出来,但这足以让异性着迷的外表,看在Goldy眼里,却只能成为厌恶的对象。尽管只是开开玩笑,但自己还是忍不住发出了杀气吗?这是Leptoneta的实战测试。除非对方企图从岛上脱逃,不然自己就不会出手,也不可以出手。妨凝测试进行是违反行规的。尽管多少有些自制能力,但下次看到那个丫头的时候,自己能够压抑得住冲动,不将邦妮跟克莱德里头的所有子弹打进她美丽的脸上吗?谁知道呢?我可没办法保证啊,哼哼,哈哈哈哈。Goldy笑了,那是一种有些脱轨的笑。然而那也是Leptoneta的工作。回想船上发生的事,这个想法就成了确信。那玩意确实有着毫不容情的凶残。Leptoneta可跟我不一样,既没有杀意也没有杀气啊,看你能活到什么时候?Goldy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沙哑的笑声没有传到任何入耳里,就这样被雾气淹没。9火药的味道直冲鼻孔,四处升起燃烧不完全的火焰与浓烟,老旧的建筑物上则有着全新的弹痕与焦黑的爆炸痕迹。躺在这之间的人们一动也不动,还没完全干掉的血积在柏油路面上,在风的吹拂下,表面出现了小小的波纹。这就是第二分队的下场吗?悲怆的一句话让由宇皱起眉头,用脚底磨了磨焦掉的柏油路。好惨啊。斗真把手从倒地的自卫队员脖子上拿开,沉痛地摇了摇头。生存人数是零吗?就算早已料到,还是觉得太惨了啊。Leptoneta的行动非常彻底。这样就确定有两个部队已经被歼灭了,只希望剩下两个部队平安无事。伊达的话听起来也只是口头上的安慰。不管是志村、星野、石川还是太田,在希望逐渐被剥夺的过程中,表情也开始变得憔悴。第一分队少了一个人,有可能还活着寡言的太田大概是看不下去,丢出了一句乐观的话,但最后却越说越小声。也许吧,可是我们不能把时间耗在这里,还得查清楚其他部队有没有生存者才行。可是,搞不好他就在这附近活了下来啊。意见分歧的当下,由宇在四周晃来晃去地走了好一阵子,然后大概是发现了什么,把头歪向上风的方向。怎么了?是尸臭。如果是这里的尸体,味道不应该这么浓。留下这短短一句话之后,由宇开始快步前进,斗真跟伊达等人也赶忙从后追去。由宇在海岸线上停了下来,站在水泥的峭壁上往下看。大约十公尺下方的海面上,波浪静静地拍打着水泥墙。而在波浪与水泥墙之间,可以看到死状凄惨的尸体漂着。是尸体啊,这下可以确定第二分队全军覆没了。不对,不是这样。由宇不让志村沮丧下去。她无视于所有人询问原因的视线,跳过低矮的栅栏,往十公尺下的海面笔直地纵身而下。什!由宇就像往下掉似的,在几近垂直的陡峭斜面上往下奔跑,并在即将掉进水面之前,灵活地将镣铐卡在水泥墙的缝隙之间,停住下坠的势道。还是一样那么乱来。伊达擦了擦额头的汗,呼出一口长气。我想对由对她来说应该不算乱来。斗真差点说出由宇的名字,但随即又改口说成她。这不是有意识之下的行为,而是用来避免让非相关人士知道ADEM的秘密而做的大脑保密措施发挥了功效。把绳子放下来!绳索放到了在下头喊叫的由宇手边。她俐落地将绳索牢牢绑在尸体上,然后自己先迅速地爬了上来。这尸体挺耐人寻味的,麻烦你们拉上来。才刚把尸体拉上来一点,每个人都弄懂了由宇话中的含意。虽然尸体的脸朝下,看不出到底是谁,但就算考虑到弧石岛上所发生的非常事态,这具尸体仍然显得极为异样。因为尸体身上没有穿衣服。没、没穿衣服?星野吓得连说话声调都拉高了。为什么会没穿衣服啊?为了隐瞒死者的身分。不过还有更奇怪的事。等到尸体带着腐臭登上了十公尺高的峭壁,翻过来瘫在地上时,除了由宇以外的所有人都发出短短的惨叫声,往后跳开几步。这、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儿!每个人都一样哑口无言。这名躺在地上的男性,脸皮被人完整地剥下。猜得出是怎么回事。由宇若无其事地走近过去,就在尸体旁边蹲了下来。整个动作就像是要叫醒睡着的人一样随意,但表情却有些僵硬。不知道她是在检查什么,只见她用手指顺着交杂泛黑血肉与白色脂肪的脸部表面摸过去,查看尸体口中的情形。伊达跟着从后面一看,忍不住皱起眉头。看得出什么来吗?不是什么好结论就是了。说吧。有SPY吧。你说SPY吗?这跟尸体之间的关连性之低,让伊达忍不住拉高了声调。要是听不懂英文,说是间谍也可以。别开玩笑了,给我好好说明。可以吗?由宇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遭。要是我说出真相,在场的人彼此会开始疑神疑鬼。说。伊达强硬的语气,让由宇摆出一脸我可不管会出什么事的表情,开始进行说明:推测间谍是为了扮成这个人物而将之杀害,并剥丢脸皮,才会留下这样的尸体。至于没穿衣服,应该是为了万一尸体被发现时,可以隐蔽尸体的身分吧。为、为什么得要剥走脸皮啊?星野已经不敢直视尸体,其他三人也都脸色苍白。这具尸体的死状就是这么凄惨而异样。是为了彻底化身成这个人物。戴上他的脸皮,并与自己的皮肤同化,还能自由改变身体的骨骼结构。这该不会是峰岛的遗产技术斗真只是自言自语,由宇倒是面不改色地回答:没错,这项科技已经公诸于世,作为医疗用途。虽然分类在OE级,可是应用范围很广,相当棘手。什么是OE级?O是open的O,就是已公开的遗产技术。由宇的语调很平淡。斗真原本还担心如果是由宇发明的该怎么办,但在由宇身上却看不到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不说这个了,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那就是直升机为什么会坠毁?不就是被Leptoneta打下来的吗?这还用问由宇一瞪之下,星野赶紧住了口。直升机的飞行轨迹,是从Leptoneta出现之前就开始有异状的。而且直升机上的玻璃碎片,就散落在坠毁位置的附近。碎片上沾了血迹。我倒觉得这没什么奇怪的。就算沾上有着胃液气味的血也不奇怪?要是我没看错,早在直升机坠毁的时候,操纵席前方的玻璃窗就已经整片都染红了。这代表什么?等一下,你是想说负责驾驶的佐伯吐血了?他的身体可健康得很伊达想起可怕的事实,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然后才低声问道:是毒杀吗?下毒的目的是?应该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逃出岛外吧。令人联想到黑曜石的眼睛,尖锐地望向每一个人。接下来的部分才是问题。是谁下的毒?不、不是我!星野赶忙否认。等一下,又还不确定是现在在场的人下的毒,不是吗?下毒的人也有可能混在演习中散开的部队里面。不可能,间谍就在我们之中。由宇毫不迟疑地否定了志村的说法,后面还接上一句不得了的话。你为什么敢这么肯定?伊达以比平常更加严厉的目光看了由宇一眼。只要想想看对方是怎么毒杀飞行员的,答案就很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