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米以慢条斯理的动作从怀中取出某个物体,搁在手心。那是一个外型小巧,只有眼球一般大的毛线球。他面无表情的,凝视那个物体好一会儿,最后再次泛起微笑,笑中参杂了些许的苦涩。似是受到他的叹息影响,毛线一端自然而然的,如同绽线松开一般,脱落了一小段。飘在半空的一小段毛线,霍地化为绿色火粉迸散开来。无数的深绿色火粉不断涌现,气势更胜巨狼绽放的火花。这些火粉在封绝之中四处飞舞,寄宿并修复在战斗之际遭到破坏的一切。玛琼琳睁开眼睛,眼前只有一片夕阳余辉。“嗨。”身边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熟悉声音。“……还活着啊。”“彼此彼此。”玛琼琳本想坐起身,中途却因突来的剧痛而打住。想起侧腹部被割伤,胸口到肩膀也被砍伤,她只好放弃。无可奈何的,只轻轻抬起头,检查自己的状况。从风的吹拂可以明白头发凌乱,眼镜也不见了,不过那原本就只是戴着好看的,所以不至于造成困扰。身体也是惨不忍睹。原本因失控而裸露的身躯正包覆着一大块布料。(其实是挂在屋顶上的社旗)。虽然急救的手法粗糙得完全谈不上是治疗,但对火雾战士而言,即使只有这种程度就已经足够。目前身上看起来虽然有一大片血迹,不过已经停止出血。只是,消耗殆尽的力量恐怕得花上一阵子才能完全复原。检查完毕之后,这次猛地将头转向一旁让自己倒下来。看样子现在是躺在已经修复完毕的御琦中庭?拱廊顶端的屋缘。背靠着壁面清扫专用的吊篮轨,躺着的感觉没有比这更糟的了。接着,她一转头,只见悠二盘腿坐在一旁。看得出脸上满是疲惫的神色,却也透出些许轻松。只是,不知为何两颊浮肿,右眼还有一圈黑青。“夏娜,她好像醒了。”悠二一开口,夏娜随即来到玛琼琳身旁俯视她。炎发与灼眼已经冷却成黑色,也不见武士大刀与黑色大衣,一副普通人类的外貌。还满风的闪亮黑发映照着宛若火焰余烬一般的血红夕阳。“……把我整成这样之后,你竟然没有杀了我。”面对玛琼琳尖酸刻薄的口气,夏娜平静回答。“如果是你们或许会这样做。但,我们不一样。”“……因为,火雾战士的……”“没错,火雾战士的使命。”“……”自己再次遭到否定。现在,已经无力再反驳这句话。“经过这次教训,我想你们暂时不会再追杀拉米了,所以我的职责到此结束。”“……我说你,开口闭口老是使命、使命的,你以为你是「魔王」啊……看了就讨厌……”听了玛琼琳坦率的感想,夏娜也坦率回答:“真巧,我也很讨厌你,因为我昨天还是头一遭那么凄惨。”悠二在一旁窃笑。忽地夏娜失去冷静,表情显得不悦。不知为何,她的表情让玛琼琳受到非常沉重的打击。(这个丫头怎么搞的!)一肚子无名火。(可真诈!)想着想着,觉得心生这种想法的自己很悲惨。这种心情感觉似曾相识。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原本拥有一切、原本依赖的一切,全都……冷不防,身旁伫立着一个初来乍到的细长身影。(!!)一种隐约的似曾相识感再次浮现。然而那并不是银色火焰。“总算停手了,「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伫立在西沉的夕阳之中,身着黑衣的瘦削身影,是呈现老绅士外貌的「捡骨师」拉米。“放心好了,我不会对你出手,刚刚才被「蹂躝的爪牙」威胁过。他说:‘敢动我的酒杯一根汗毛,我马上显现把你们全部咬死!’。”摆在玛琼琳枕边的「格利摩尔」冒出断断续续的火焰。“闭嘴!现在一样不会改变主意,我才不管什么世界平衡,我要把四周的「存在之力」全部吃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你们这些人!”与自己同样耗尽力量,理应疲累不堪的同伴的这番话,让玛琼琳在相隔数十年之久后,内心再次有种想哭的感觉。拉米看起来并没被受伤野兽的恫喝吓到,他只是叹了一口气。“哎呀呀,真无法想象这是赐予火雾战士力量的「魔王」会说出口的话,本来希望你们能看在我手下留情的份上,体谅我留在这里的心情。”玛琼林垂下凌乱发丝之中的泪眼,唯独声音转为眼里,拉米则将拐杖前端递到她眼前。前端沾着他在混乱之中捕捉到的深蓝色火粉。“抱歉,我看了。”“……”“不过,希望你不要追捕「银」。”“!!”“混帐,你知道那家伙吗!?”两人大吃一惊,但拉米并未与他们四目交接,而是望向夕阳。“再怎么追,都是徒劳无功。想追也追不上,愈想找就愈找不到,只能等待他出现,他就是这种人。”“咯!!”玛琼琳霍地坐起来,抓住拐杖前端,夺走火粉。不顾身上的剧痛,捧着染血的胸口,呐喊道:“我不会单凭你这么一句话!就放弃我的‘一切’!!”她不吐不快似的,喋喋不休的说道:“我不准任何人叫我放弃!!这个复仇是属于我的,这股憎恨是属于我的!!”刻意让说得气喘吁吁的她有时间换气,拉米停顿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道:“那么,我换个说法好了。只要他出现的时机一到,你自然会遇见他,事情就是如此简单。”“……什么意思……?”“我只是给你一些意见而已,如何解读这句话,采取什么行动全由你决定。”“……”玛琼琳已经不知该说些什么,亚拉斯特尔便代替她询问:“你无法说出,那个叫做「银」什么的是何方神圣吗?”拉米默默颔首。“是吗…那我就不再追问。”拉米对着相交多年的「魔王」报以微笑,转而与其合约人,夏那四目交接。黄昏的空气飘荡着离别的寂寞。“多谢你的帮忙,「炎发灼眼」……不…夏娜,对吧?”夏娜的回答则是不带一丝情感。“我只是服从使命而已。”“原来如此,不愧是「天镶劫火」的合约人,优秀的火雾战士。”拉迷笑道,最后望向悠二。悠二站起身,仅仅诚恳的向着这位特别的「红世的使徒」表达歉意。双方「人格」的差距过于悬殊,因此不敢要求握手致意。“真抱歉,让你把好不容易才搜集来的「存在之力」用在修复上面。”“没关系,这是让我拥有足够时间达成愿望的谢礼……这么一想就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由于他的语气太过轻松,反而让悠二愈发感到不对劲,于是问道:“……大概是多久?”“什么?”“今天消耗的量,是花了多少时间搜集来的呢?”“……呵,你有时蛮敏锐的……对了!”拉米左顾右盼而言他。显然量不在少数,但他只字不提。“最后,不问利害关系,提供你一个建议,算是附加服务。”“?”这次轮到悠二露出一脸纳闷的表情。拉米的目光一边盯着夏娜,一边轻声说道:“以后,再遇到心情不好的时候,什么话也不要说,紧紧搂住吻一下,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能迎刃而解。”“什!什什什——!?”“啊?”拉米轻笑,转身背对整张脸比夕阳余辉来得更红的悠二,以及一脸莫名其妙的夏娜。背影传来一句道别。“再会了,「天镶劫火」,我的老友啊,期待在命运的十字路口再次相逢吧。”亚拉斯特尔代替默不作声的两人,静静道别。“……希望你的心愿早日开花结果,「螺旋风琴」。”听到另一个名号,拉米并未回头,隔着肩头抬起手,轻轻一挥。宛如在打暗号一半。瘦削的身影掠过夕阳的赤红,随风而逝。风数度吹过。夏娜好不容易才从惊讶的恍惚当中回过神来。甚至与坐起上半身,僵在原地不动的玛琼琳对望了一眼,以确认刚才的事实。玛琼琳也同样,讶异的睁大双眼。悠二一脸不可思议的询问:“「螺旋风琴」?”夏娜一反常态,以略带惶恐的声音答道:“……编写出包括封绝在内,为数众多的自在式的「红世使徒」,最优秀的自在师。”“那么「捡骨师」这个名号是……?”这次完全不明究里,夏娜看向自己的胸口。“这是怎么回事?亚拉斯特尔。”亚拉斯特尔似乎并不把这件事当成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只是淡淡的回答:“只要解释成「捡拾火炬之人」就清楚了吧!一般说来,名号是我们在「红世」的名字。然而,火炬只存在于这个世界。意思就是,「捡骨师」这个名号,拉米这个通称是方便逗留在这个世界的虚构头衔。”悠二眯起眼远眺位在拉米远去方向的夕阳。“这么厉害的自在师居然自称是「捡骨师」,花费好几百年时间捡拾其他「使徒」设置的火炬……只为了让一件物品恢复原状……?”“每个人重视的事物各不相同,就跟你们一样……夏娜。”“嗯。”夏娜遵从亚拉斯特尔的旨意,转身面对玛琼琳。透过胸前的坠子「克库特斯」,「天镶劫火」郑重表示:“「悼文吟诵人」阿,半数以上得人均是以向「红世使徒」复仇为理由签定契约,因此对火雾战士而言,这是理所当然的权利。而我们「魔王」为维护世界的平衡,也允许火雾战士利用这种情绪。”玛琼琳抬眼瞪视坠子内部并说道:“小丫头神气兮兮挂在嘴上的使命,就是那种利用法的别名吧。”“既然你很清楚这一点,那么你应该可以理解,当你的行动偏离火雾战士的使命之际,我们阻止你也是天经地义的道理。”亚拉斯特尔毫不客气的回答。夏娜也不动声色。「红世魔王」陈述一个事实,合约人只需接受。“基本上来说,赐予力量的「魔王」理应负责防范这种事情于未然才是。”亚拉斯特尔补充说明后,「格利摩尔」哼的一声喷出火焰。玛琼琳把手放在「格利摩尔」上头予以安抚。她无意责怪这只喋喋不休却温柔体贴的狼,它只是回应自己的希望罢了。她很清楚一连串的状况、身上所受的伤,毫无任何差错的,按照自己内心的希望,演变成这样的结果……是的,她再清楚也不过。“我们无意制裁你或是对你晓以大义,我们只是表明自己的立场与行事原则,虽然我们不是「螺旋风琴」,不过要如何解读这些话?采取什么行动?是你的问题。”夏娜最后表示:“最重要的是,一旦你的行动再次偏离,我会再次阻止你,你只要记住这一点就够了。”悠二忍不住噗哧笑出声。“在打得那么轰轰烈烈之后,收拾善后的心得只有这样?火雾战士的使命,没想到这么简单。”魔神与少女,以火雾战士的身份,异口同声的说道:“就是如此简单。”“就是这么简单。”悠二凝视在夕阳余辉映照之下的少女身影。(……好耀眼……)这次,终于可以坦然发表感想了。玛琼琳背对逐渐西沉的夕阳,抱着「格利摩尔」,步伐蹒跚的走在大型宝盖的边缘。夏娜等人说完该说的话便径自离去,屋顶上只留下她一人。“……霹雳啪啦,玛琼琳。朵……”拖着如同破烂抹布的身躯,声音沙哑的轻哼歌曲。她失去了一切足以激励自己的动力,如今真的是走投无路了。现在她唯一做的,只有歌唱而已。“……卖掉床,睡稻草……”眼下是修复完毕的拱廊与天井。在她看来,眼前的景象仿佛否定着自己的行为。不准杀那个、不准追这个、挨了一顿教训、也重挫了斗志……“……好没教养的女人呐……”忽地,从其中的缝隙,她看见了。于是忍不住停下脚步。一直不知自己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更不明白自己的心情。“……居然,满脸灰尘,躺着,睡……觉……”音调颤抖,接着中断。只听见包裹全身的染血布料迎风招展的声音。楼下喷水池的池畔,坐着两名少年,好似在等待某件事、某个人。突然从充满仇恨的梦中惊醒的佐藤与田中,拨开因面对情感过于强烈的余波,而显得茫然自失的人群,临时想起御琦中庭。拱廊……于是他们冲进位在这座车站正后方的大楼之中。多少有些理解那场可怕的梦魇,以及玛琼琳的事情,对于这样的自己甚至感到一种莫名的自豪。然而,就算理解又有什么用呢?抵达目的地之后,两人终于明白这一点。仰望到的天井闪耀着新落成建筑的光泽,原先发生的骚动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不仅如此,这栋大楼之中的人们也似乎从来不曾作过刚才那场恶梦。在那里,只见到平凡无奇的日常景象。封绝解除了,代表战斗应该结束了。可是,那场战斗的结果究竟如何?那个结果为这个城市带来了什么?完全不得而知。两人瘫坐在由黑色大理石砌成的喷水池池畔。就这样等待着,那名令肉眼无法看见的异象的女子。一心一意的等待,直到天色渐晚,被工作人员赶走为止。才开始感觉,所有的一切已抛下他们,离他们远去了。默默走在大宅院并排毗邻,因而显得寂寥静谧的旧住宅区。打开佐藤家室内酒吧的门扉,准备两人好好痛饮一番。直到……发现了散落一地的好几个威士忌空瓶……以及很没教养的挂在沙发椅边的双脚。“嗨,欢迎回来,二位。”来自如同暴风般的打呼声那端的异常现象,再次以太过稀松平常的姿态,迎接返家的两人。终章昨天真的筋疲力尽。头一次强迫自己使出浑身解数,才好不容易获胜,结果今天全身虚脱无力,没有比现在这种情况更令人忐忑不安的了。同赴战场的悠二在今早的锻炼之中,完全是精神饱满、活力充沛的模样。虽然明白那是秘宝“零时迷子”的力量,但总觉得不太公平。不过呢,特训方面仍然一如往常,轻松获胜就是了。且不论这一点,或许是为了补足消耗的体力之故吧。今天早上一醒来就被简直可说是异常的饥饿感打败。从来没想过会这么期待午餐时间。果然,还是菠萝面包最棒。这种酥脆松软的口感实在让人无法抵抗。昨天战斗结束之后的返家路上,在超级市场对着悠二详细解释菠萝面包的外观与实际口感的协调性,以及对其美味所造成的影响,结果却招来一个怪异的表情。那个表情实在越看越不顺眼,所以今天早上,再度对千草做出相同的说明。接下来,果然不出所料,千草听得津津有味,最后甚至还说“下次我亲手做给你吃”。跟悠二那种人比起来,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从她下厨的手艺推测,一定蛮好吃的。嗯!值得期待。“早——安!”尽可能如同往常一样打招呼,走进阔别多天的教室。现在已经是午休时间,不过还是决定不要在意那么多。“大家上课辛苦——了。”田中那小子还冒出这句话,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中间隔了一个黄金假期,所以算起来整整有十天之久。教室有熟悉的面孔。这么一点小事,不知为何令人感到非常开心。正中央的位置,聚集了好几个最让人开怀的面孔。坂井一边顾虑着隔壁桌一边吃着吉田的便当。今天平井的饵食……不,为了对抗吉田所递过去的点心是包子吗?那小子怕老婆的毛病还是没变,这样捉弄起来也比较好玩。吉田也看向这边,露出开心的表情。唔~嗯,获得了不少慰藉。平井的话……算了,期待是没用的。“什么早——安啊!已经中午了耶!”一走近,眼镜怪人池从热乎乎的便当抬起脸瞪视着。“别在意这种芝麻绿豆小事,笑一个笑一个。”没想到,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真是谢天谢地。对了,记得日文汉字好像是写成“有难”的样子(唔~嗯,我可真有学问)……真的非常感谢这一切。觉得很对不起池。“你的笔记让我受用不少,真的很谢谢你,池。”认真的语气在别人听来却像是在开玩笑,我真恨自己的声音。往池身旁坐下,毕恭毕敬地双手奉还笔记,然而……“今天文言文的课,已经上完了。”却遭到严词拒绝。真的非常非常抱歉。其实今天一整个上午,我跟佐藤在一起帮大姐跑腿,外出采买衣服……尤其是内衣……还有眼镜等等随身物品,所以才会迟到,不过总不能拿这件事当理由吧。总之,后来听说“红世使徒”已经消失了,实在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呀,所以这点小事我还是忍耐下来吧。除此之外,大姐完全不透露关于战斗方面的事情。不过目前对我们而言……“我很累,要在这里睡一下。”听到大姐这番话就已经足够。不过,大姐真的睡了很久。必须趁这段时间,动动不太灵光的脑袋仔细想清楚。针对许多方面,没错,许多方面。“对了,坂井你的情况如何?我们不在的这几天,恋爱最前线的战况有没有什么进展啊?”……佐藤,你好歹也帮忙动动脑筋好不好?“咯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