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田似乎是理解般的点头,悠二则是一脸“有这么一回事吗?”的表情。“美,本身是不会改变的,然而培育美的事物、与美毫无关系的事物会破坏美,判断美毫无价值可言……单单这么一幅画就足可以让人感受到世界的复杂。”老绅士继续往前走。“现在这个时代很单纯,能够单纯为美而欣赏美。”这番话隐含了他仿佛从古至今亲眼目睹一切的感慨。如果是“使徒”,或许可以办得到,悠二心想,老绅士就这样被对他俩说道:“这些话在你们年轻人听来可能很难理解,以你们现在的年纪,光是要你们去爱人就已经让你们忙的晕头转向了。”“人……”这句话让悠二感到意外,不自觉的发出声音。忍不住停下脚步,仰望彩绘玻璃。好耀眼。耀眼的身影。仰望耀眼的身影。悠二聚精会神的在内心描绘着一个甚至让他感到心痛的少女身影。而吉田……也稍稍望向身旁自己心中认定的少年。“——!”只消一眼,一种直觉油然而生。抬望彩绘玻璃的少年正在内心描绘一个人的身影。不是自己,是别人。全心全意的。搜寻气息的自在式冷不防激荡出震耳欲聋的不协调声响。“哎呀?马可西亚斯!”“好大声!怎么搞的!?”怒吼声一来一往之间,不协调声响的来源也就是对方的气息已经逐渐接近。伴随着狂暴的敌意。“快收回自在式!”“知道啦!”玛琼琳啪擦!阖上右手的“格利摩尔”,左手往下一甩。已经驱动的自在式开始变更排列组合,原本不断扩散的搜寻气息的涟漪转为收缩。同时,收缩的涟漪吞噬了数个火炬,吸收“存在之力”准备迎战。“这是先前待在这个城市的……”“火雾战士对吧?”《呃,什么?》《大姐?》“引来了不必要的火雾战士,你们两个,暂时留在原地待命。”“真—棒、真—棒!这个敌意,真令人兴奋!!”《可……可是,如果火雾战士出现的话……》《会变成自相残杀耶!?》“这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吧。”一来一往之间,深蓝色光波沿着平面逐渐返回。光波夹带着在途中所吸收的“存在之力”,再次收纳进自在式之中。玛琼琳平静的说道:“封绝。”藉由凝聚的“存在之力”,脚下的自在式再次变更排列组合。转变成一个几乎覆盖了废弃大楼整个顶楼的庞大圆形图腾。从图腾涌现的深蓝色火焰遍布整个视野,接着通过上方,形成一个球形的彩霞障壁包覆住大楼的上方楼层。这是一个使其内部能够自绝于世界的运作呈现静止状态,同时可以从外部隐蔽起来的因果独立空间。近代以来所编写而成,让“红世使徒”能够隐瞒人类耳目的自在式。意即“封绝的发现。《哇?》《啊!看得到大姐她们……这个奇怪的图案是什么?》玛琼琳使用封绝的同时,也顺便把楼下漂浮在两人面前的火把,变化成可以映照出顶楼情况的装置。现在他们眼前应该会出现站在顶楼的她,以及占据整个地板的诡异图腾的画面。“封绝的自在式,这个图腾能够驱动让内部与外界隔绝的自在式。”“使用这玩意儿,在里头大闹特闹,外面的人绝对无法察觉,而在里面能够活动的只有‘使徒’跟火雾战士而已,间而言之,就是专为我们设计的决斗地点,嘿—哈、哈—!!”就在此时,决斗的对手飞身而来。长发和瞳孔燃着炽红,迎风的黑色大衣翻飞至身后,锐利的白刃银光逼人。两人不由得大吃一惊。“炎发……!”玛琼琳透过传言……“灼眼!”马可西亚斯身为同胞,十分清楚对方是谁的火雾战士。在异次元世界“红世”威震八方的魔神“天壤劫火”亚拉斯特尔。以及他的火雾战士“炎发灼眼的杀手”。现在,名唤夏娜。。。。。。。。。。。。。。。。“你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降落在顶楼的夏娜以一副显然准备大打手的姿态开口询问。猛力将握在右手的武士大刀“贽殿遮那”指向前方。与少女的外表十分不相称、几乎和少女一般高的刀身,不带丝毫踌躇的直指前方……不,是刺向前方。接过夏娜那一般人恐怕会为之昏厥的骇人目光,玛琼琳冷艳的脸庞抱以嗤笑。“哈!不懂礼貌的小丫头,连一句问候也没有?”“嘿、嘿嘿,好—久不见啦!‘天壤劫火’,她就是‘炎发灼眼的杀手’吗?”马可西亚斯从夹在傲然伫立的玛琼琳腋下的“格利摩尔”喷出深蓝色火焰表达寒暄之意。亚拉斯特尔则从夏娜胸前的坠子以浑厚低沉的嗓音答道:“‘蹂躏的爪牙’马可西亚斯,以及‘悼文吟诵人’玛琼琳。朵……想不到你们流浪到这个地方来了?”“嘿哈哈,彼此彼此。”马可西亚斯尖锐的声音让夏娜蹙起眉心。“亚拉斯特尔,这两个人是谁?”“最麻烦的家伙,跟这两人根本讲不通,他们已经准备动手了。”哼!玛琼琳讥笑着矮小的火雾战士。由于眉头依旧紧紧深锁,看起来仍然是一脸凶神恶煞的模样。语气自然也凶狠无比。“既然带着一身赤裸裸的敌意而来,总不能不战而逃吧?”像是为这个笑容增色似的,马尾的发梢、西装套裙的裙摆不断飞洒出深蓝色火粉。这是火雾战士进入战斗的准备动作。“啊!对了对了……顺便回答你们的问题吧,因为那个‘捡骨师’拉米闯进了这个城市,我们的目标是那家伙,你们只是额外的。”“就—是这样没错、就—是这样没错!我们来到这里的主要目的,就是要把那只可恶的鬣狗大卸八块!”深蓝色火粉现在如同白画的暴风雪一般,围绕着高佻的玛琼琳全身狂扫肆虐。亚拉斯特尔虽知肯定是白费工夫,却还是劝说眼前的战斗狂:“拉米?怎么回事?为什么非得歼灭那家伙不可?那家伙花费了不少心思努力维持世界的平衡,可说是‘使徒’当中的特例。对他紧追不舍,只不过徒增无谓的牺牲与骚动罢了。”冷不防,玛琼琳脸上的嘲笑消失,深蓝色火粉愈发猛烈。“特例!?‘红世使徒’怎么可能会有特例!”美丽的容颜扭曲成凶狠的神情,蚂琼琳不停咆哮。“现在只不过恰巧是基于他自己个人的理由,才不敢轻举妄动罢了。谁晓得哪天他会使用囤积的‘存在之力’为非作歹!”声音阴沉浑浊,透露出骇人的憎恨。“‘使徒’要全部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光杀得精光!!”接着传来相较之下轻佻浅薄的哄笑。“哈、哈!未雨绸缪先行拔除灾厄的种子,咱们,还—真是火雾战士的模范生呐!!”“不要附和别人的憎恨趁机耍嘴皮子、战斗狂!”“哦~亏你说的出口!”“……”夏娜并未加入舌战,只是望前伸出武士大刀。打从一开始看见这两个人,她就已经确信,亚拉斯特尔说的没错,这两人根本无法沟通。头一次感受到超乎自己之上的斗志和敌意,而且可以在瞬间沸腾至顶点。这两人等于是战斗意志的化身。然而亚拉斯特尔试图说服对方,火雾战士之间相互残杀的确毫无意义,她可以明白他意图阻止的想法与道理。明白归明白,但夏娜仍然在心理想着:(……浪费时间……)面临战斗之际向来冷静沉着的她,会产生这种想法是非常不合理的。意即,现在的她并非处于一般状态。自己好似变成渴求战斗的战斗狂一样希冀着战斗。想把自己这股郁闷的心情,对着某个人或藉由某件事情尽快发泄出来。这是“自愿成为火雾战士”的她决不应采取的行动。“收拾掉那个‘猎人’的,就是你们两个对吧?让我们瞧瞧你们的真本事吧。”“嘿、哈!没关系,想逃的话就赶快夹着尾巴逃吧,如—何啊?小妹妹。”相当露骨的挑衅。平时的夏娜,会把这种程度的挑衅当成耳边风不予理睬。现在,刀尖也丝毫纹风不动。仅仅说出一句话:“……亚拉斯特尔,现在还不能动手吗?”“!?”亚拉斯特尔顿时错愕不已。两名战斗狂得意的笑道:“呼,恩……没想到这小丫头‘还挺上道的’嘛!”“就是啊,根本不像是胆小魔神的和约人,嘿嘿!”“!!”听见这个无论任何人都绝对不可饶恕的侮辱时,夏娜立刻像子弹般冲上前去。。。。。。。。。。。。。。。。。。位于御崎中庭。拱廊最顶端的咖啡厅“卫城”。位在靠窗的位置,餐桌两边分别是悠二与吉田,以及老绅士相对而坐。透过另一边桌缘抵着的墙壁——也就是强化玻璃,对街分立于御崎市车站两旁的公车总站与大马路,以及由此延伸而出的御崎大桥与闹区,藉由平时难得一见的角度对着他们展现出新奇的一面。咖啡馆的装潢以薰黑原木为主,正好适合纾解身处现代建筑之中的无形压力。亮度适中的米黄色照明以及经过雾面处理的家具,在宽敞的空间配置均衡得宜。家具一客人之间的密度很低,可以放松心情。假如当初只有悠二与吉田走进咖啡馆,或许会被当成一对想强装大人硬闯这个场所的的情侣,所幸(?)他们现在跟老绅士再一起。“想强装大人硬闯这个场所的的情侣”与“祖父和两名孙子”,以外界的眼光来看,两种组合究竟哪边比较奇怪,答案因人而易。总之多亏有了老绅士的气质掩护,至少缓和了格格不入的观感。老绅士走出美术馆来到这个楼层之际,主动邀请他们两人一同喝茶。当然也说明了他会请客。不过吉田仍然表现出一副让旁人看了也于心不忍的胆怯模样,虽然对于老绅士的博学多闻与人品投以尊敬的目光,应该说正因为如此更显得战战兢兢,这的确是符合她个性的作风。见她如此模样,老绅士抬手表示:“不要这么紧张,我难得可以跟年轻人聊的这么开心,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而已。”近似强制的安抚,将这股令少女不知所措的无谓拘谨一扫而空。“呃,是……那么就……不客气了。”“请慢用,小妹妹。”吉田执起摆在桌上的意式浓缩咖啡,轻啜了一口。即使想努力隐藏却似乎徒劳无功,“咖啡好苦”的感想完全写在脸上。由于坐在对面的人是“红世使徒”,悠二也干脆豁出去了,尚未经过老绅士的许可便径自喝起自己的义式浓缩咖啡。虚荣心促使他配合吉田采取相同的动作,但接下来忍不住同情吉田,这咖啡真的很浓,也难怪她会忍不住把感想写在脸上。(话又说回来……)吉田到底怎么啦?悠二望着她的表情心想。在她脸上,不仅有着面对老绅士的拘谨和紧张,还有一层忧郁。一种心情沮丧却又刻意隐藏的煎熬神情。悠二走出美术馆之际才发现这一点,却想不投其中的原因。(这个“使徒”说的话应该不至于让她露出那种表情才对……)这名连自己母亲也觉得迟钝的少年,完全没有察觉真正的原因其实是他自己。老绅士交互望着两人的模样,以突如其来却又极其自然的动作,咚的一声以食指轻敲桌面。“失礼了,小妹妹。”“!!”悠二感受到对方指尖所释放出的“存在之力”。惊愕与战栗让他几乎忘了先前温吞的烦恼,准备站起身来,老绅士随即抬手加以制止。“镇静点,只是让她小睡片刻而已。”仔细一看,吉田的确就这样坐着阖上双眼。看起来,呼吸也很稳定……似乎没有什么危险。当然,悠二不会因此解除紧张,只是心想,对方接下来要怎么处置他?“这么一来,我们两人就可以好好聊聊。”“你要聊什么?”悠二不用敬语。老绅士也不以为杵。“首先先让我自我介绍吧,少年,我叫做‘捡骨师’拉米,正如你所察觉到的,我是‘红世使徒’。”“……”与“捡骨师”这种骇人听闻的名字一点也不速配的高尚老绅士。拉米,盯着一直保持警戒的悠二面露苦笑。“看来你一点礼貌也不懂。”“?”“我已经报上姓名了,你是不是也该自我介绍一下?”这就是“红世使徒”面对火炬的态度吧,悠二有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仔细想起来……“……如果有意加害,早在一开始就动手了……”拉米颔首,并未作答。现在,轮到自己回答了。“我叫坂井悠二,是火炬……我想,你应该早就发觉了,我是‘密斯提斯’。”“我想也是,从来没见过在了解自己的处境之后,还有办法保持理智的火炬,看来你似乎过着一般人的正常生活,所以我大致可以猜到是哪几项宝具。”悠二趁着对方态度冷静之际,开口提出交易条件。“……如果你的目的是我体内的宝具,那至少放过吉田同学……”悠二说出这番话时,拉米望吉田的方向瞥了一眼,接着……“真可怜。”“!”(果然还是不能谈条件,这么一来要想办法、看是不是至少可以让吉田同学逃过一劫……)拉米再次以手制止绝望中挣扎的悠二。“坂井悠二,反应灵敏是好事,但记得所谓操之过急,轻率的行动反而会让情况陷于不利,我再说一次,镇静点。”“……?”“我说可怜,指的完全是她自身的问题,你应该不会了解。”的确,悠二完全听不懂他指的是什么事。“好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关于你身边的那位火雾战士。”“你连这个也知道?”“之前一直感受得到气息,况且也有所谓一般常识的推论,你所只知道的事实也只有透过火雾战士才能获得。总而言之,我希望你帮我向那位火雾战士转达,我是无害的。”“无害?‘红世使徒’吗?”悠二大吃一惊,但他无法说出“我才不信”这句话,因为老绅士的请求中隐含着让他说不出口的殷切。“我不吃人,如同我的真名,我只吃残……也就是火炬。而且就像你无意撞见的那般,是非常微弱、几乎快要熄灭的那种。我的身体也跟一般‘使徒’不同,是借用火炬的,几乎不会消耗‘存在之力’。”“……你的意思是,你不会害人,所以希望能对你网开一面?”“没错,我想你应该也是当事人吧……这个城市的火炬数量异常庞大,对我而言,是难得一见的收割地。”“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既然是‘使徒’,就学其他人一样为所欲为、四处吃人破坏不就好了?”拉米沉默片刻,理出自己的答案。终于……“因为我需要大量的‘存在之力’。”“?”是不是有点本末倒置啊?悠二心想,拉米继续说道:“我正在进行一项需要庞大‘存在之力’的工作,但如果直接啃食这个世界的人类以筹集‘存在之力’,即使是像‘祭礼之蛇’或‘棺柩裁缝师’那般强悍的存在,终究也会遭到团结一致的火雾战士合力歼灭。”虽然有几个地方听不太懂,不过悠二多少可以理解拉米话中的含义。“你只筹集即将消失的微弱火炬,尽可能不破坏世界的平衡?”“没错,只要不构成伤害,火雾战士通常不会采取歼灭行动,即使器皿有意向‘使徒’报复,但我不认为赐予器皿力量的‘魔王’会滥杀同胞。之所以不把你解体,取走你体内那个登极恐怕高的惊人的宝具,也是为了不刺激你认识的火雾战士,这样你应该可以放心一些了吧。”“……”原来如此,的确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过悠二注意到一个启人疑窦的地方。“你花了这么多心思,筹集大量‘存在之力’的工作到底是什么?”悠二曾经体验过法利亚格尼的“吞食城市”计划,这个前车之鉴让他一听到大规模计划或者工作之类的企图,就会自然而然的产生警戒心。然而,拉米对于这句出人意料的问题只简单回答了一句:“是一种不舍。”“?”“很久以前,有个人类亲手制作了唯一一件礼物要送给我,但是在我还来不及看见前就损坏了,再也不可能修复。”“……”悠二想起刚刚老绅士伫立在彩绘玻璃之下的身影。虽然那时只能看见背影,或许表情就跟现在一样吧。脸上刻画着落寞与懊悔,充满了深沉的哀伤。“我想亲眼看看他准备送给我的礼物,我想亲手触摸,亲身确认。”“这种事能办得到吗?”“办得到,我花费漫长的岁月,终于把复原的自在式编写成功,然而,要将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的遗失物品加以复原,自然需要庞大的‘存在之力’来驱动这个自在式。”“筹集火炬……效用大概是多少?跟一般直接啃食……比较起来的话……”悠耳语带踌躇的询问,拉米则简短回答:“凭感觉推测,大约是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吧。”“千、万……!”悠二下一秒随即对这位“红世使徒”心生敬意。“也因此,像这个拥有大量火炬的地方,对我而言是比宝具来得更珍贵的宝山,我希望大量筹集火炬,但又不至于影响这个世界。”“……”“不过,我并不打算长住在此,因为我现在被棘手的家伙盯上了。”“棘手的家伙?”“就是火雾战士,在某个场合偶然遭遇以来,他们就一直死缠滥打。一般的火雾战士大多会放过我这种对世界不至于造成影响的小角色。”亚拉斯特尔与夏娜应该也会放过无害的“使徒”一马,悠二心想。看来,应该没有必要歼灭这个“使徒”,悠二感觉自己松了口气,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