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有。”吉敷说。“时间很长了啊……现在还要调查吗?”妇人问道。吉敷点了点头。“啊,有件事想问你一下。”吉敷问道,“您认识和案件有关的人吗?”如果有的话,或许能知道一些新线索。“没有。”妇人答道。吉敷有些失望,但也没有再追问。“会折纸鹤吗?”妇人突然问道。吉敷一愣,他从来未考虑过这个问题,小时候也没做过这方面的手工。吉敷没有回答,悟摇了摇头。“那我帮你们折吧。”妇人说。吉敷高兴地点了点头。“麻烦您了。”妇人把银色的纸平铺在玻璃台上,随即麻利地折叠起来。吉敷盯着妇人那双灵巧的手,银色的纸在她手下逐渐变化着。悟看得更加认真,像是要记住折叠的方法。“前面有个剧场,是吗?”吉敷不由得问了一句。“是的,穗波剧场,全国可能就这里还有舞池座位了吧。”妇人一边折着纸鹤一边回答。“这附近过去很繁华吧?”“是啊,但是对于小孩子来说可不是什么好环境。这里的孩子都被父母光在家里,不允许出来玩。”“这里有很多娼妓吧?”“记不太清楚了,不过大白天都能看到很多喝醉的人,青年男女就在路上抱在一起。”“这样啊。”“恩,不过昭和三十一年(一九五六年)时出台了新法律。“《禁止卖淫法》。“吉敷说。对于日本国民来说,那可是一场大**。国民意识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性行为不再是无须任何遮掩的事。自江户时代起愈发明目张胆的性工作者,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出现了。“是啊,从那以后,这里一下子变得案情起来。街上的店铺纷纷倒闭,萧条得可怕。”妇人手里的纸盒逐渐成形,她将纸鹤反过来吹起了纸鹤的肚子。吉敷接过妇人递来的纸鹤,放在手掌心。纸鹤不算小,但要是放在铁轨中间,从天下上看的话,应该会很小。“可以带走吗?”吉敷问道。“当然可以。:”妇人笑着回答。11想不到从“江户千代纸”出来雨已经停了。吉敷将纸鹤肚子里的空气挤压出去,折好想放进口袋,却发现不管哪个口袋都放不下纸鹤。“我来收着吧。”悟伸出右手。悟穿着防雨材料制成的夹克衫,左右胸前各有两个带拉锁的口袋,下面还有个“L”形的口袋。悟慢慢地将纸鹤放了进去。“我们现在去哪儿?”悟问了一句。“再去一趟‘升角’。”吉敷说。由于雨停了不用撑伞,两个人不知不觉地加快了脚步。过了桥,走过坡道,穿过商店街,马上就到了烤肉店。站在烤肉店门前,吉敷看了看手表。“我们计算一下时间吧。”吉敷看准了时间,连秒针的位置都记住了,然后说,“走吧。”案件发生在夜里,且昭岛义明呈醉酒状态,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办。昭岛自己也说过,这段路是慢慢走过去的。于是两人放慢速度,肩并肩地走着。“昭岛先生平时是不是走路很快?”吉敷挥着手中的伞,问悟。“养父没说过,我只知道养父酒量很好。不过他说那天晚上是慢慢走的。”“途中有没有休息过?”“没听说过。”稻冢站出现在眼前,左侧就是站前***。案发当夜十二点二十分,敏子就是跑来这里报案的。可能是雨停了的原因,街上出现了稀稀落落的行人。车站前面的路面上积着一滩雨水,亮晶晶的。一辆出租车开过,溅起水花,吉敷躲闪着,吃惊于这么一座小城里居然也有出租车。走过站前有几家店铺的街道,两人拐向右边,向天桥走去,被雨淋湿的水泥台阶已经干了。吉敷慢慢走上台阶,无论是旅行还是在东京工作,都从来没以这样的速度走过路。上到桥顶,又来到刚才和悟一起站过得地方。四周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吉敷抬头看了看煤矸山,然后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六分十秒。”吉敷说。“哦。”悟应道。“超过五分钟,是不是走得太慢了啊?”“应该就是这个速度吧。”悟发表自己的见解。“昭岛先生是十一点十三分离开‘升角’的,加上路上的六分钟,到这里的时间应该是十一点十九分。”说着吉敷上半身前倾,头贴近铁丝网,向天桥下面望去。“然后在这里看到了你,在十一点十九分……”吉敷重新站好,双臂交抱,朝煤矸山望去。“调查案件的原委,寻访目击证人,寻找动机,询问被害者——破案通常都是这个过程,但在这个案子上却行不通。”吉敷说,“不仅没有任何痕迹,实际上,现场已经变成了空地,人们对那件事的记忆也逐渐消失。这些事情早在二十六年前就该做了,却因为罪犯自首,没有了调查的必要。但还存在一个疑点没有查清,那就是这里……”“是吗?”“恩。”吉敷用力点了点头,“这事**办案的惯例。平常无论发生什么案件,都要遵循这个调查过程,何况是一桩杀人案。不那样做就是失职,这就是**的工作。”“在乡下也这样吗?”“当然。”吉敷说,“但有一个细节他们没有调查,还是这桩案件的一个重要环节。”“什么?”“现在必须要调查这件事,其他的都不用再查了,只有这件事,必须查清。”“到底是什么事呢?”“就是你。”“我?”吉敷转过头看着悟说道:“是的,在二十六年前调查中,你是一个盲点。法庭审判时你在场吗?”“不在。”“吉敷点点头。“对,你成了透明人,可你才是解开真相的钥匙。”接着吉敷的视线又回到了煤矸山。“恩……”悟低下头,思考着,“可具体该怎么做呢?……”“你……现在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吉敷反问悟。“证明养父是无罪的,为养父洗清冤屈。”“从物理层面分析,昭岛义明确实并没有杀害河田家的三个女人。只要证明案发时他不在现场就可以了。”“是要找到他不在现场的证据,对吗?”“对,不在现场的证据。仅仅案发时不在现场还不行,犯罪的时间段很重要,需要他整个时间段都不在的证据。”吉敷说,“这就是这桩案子的重点。”“恩……那该怎么办才好呢?”悟右手摸着头,思考着,但好像并没有什么想法。“最好能证明河田家三个人的被害人时间是‘将近十一点十三分’这一点。因为这个时间昭岛先生在‘升角’,‘升角’负责收钱的服务员可以证明。这之前昭岛先生一直坐在吧台,有店里的男服务员证明。这样一来,就可以完全证明昭岛先生不在现场了。是确确实实的证据。”“这样,就可以了吗......”“还不行......”吉敷马上否认道,“而且这一点几乎无法证明。因为昭岛先生自首了,因此,三名被害者的真正死亡时间并没有经过法医认定。只知道一个大概时间,可能存在一到两个小时的误差。时间段跨度非常大,能将昭岛先生在‘升角’喝酒,以及出来以后的活动时间全部包括。也就是说,这一段全部是犯罪时间。”“嗯......”“因为犯人自首了,犯罪时间只要由他认定就可以了。不需要经法医鉴定,确定一个具体时间。”“嗯......这样一来,确实很难。”“虽然很难,但肯定有办法。”吉敷说。“真的有办法吗?”悟看着吉敷问道,吉敷则望着煤矸山。“有,那就是‘你’!”“我......”“通过刚才的实地实验,案件当晚昭岛先生应该是在十一点十九分左右走上这座天桥的,对吧?”“是的......”“接着他马上就发现了你,对吗?”“是的,没错。”“因此,发现你的时间应该也是十一点十九分左右,对吗?”“对。”“只要证明这一点就可以了。”吉敷转过头看着悟说道。“只要证明养父看到我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九分吗?”“是的。”悟思考了一会儿。“这样——”“这样就可以证明昭岛先生案发时不在案发现场了。为什么?因为那时你已经躺在铁轨中间包着你的布上沾着三名死者的血迹。由此可以断定,那时河田家的三个女人已经被杀,对吗?也就是说,三个人的死亡时间在‘十一点十九分之前’。”吉敷看着悟的脸说道,悟表示认同地点点头。“对......”“而‘十一点十九分之前’。昭岛先生坐在‘升角’的吧台边喝酒,不可能杀死河田家的三个女人。”“啊,对,原来是这样......”“那时警方根本没有考虑昭岛先生发现你的时间,那件事被排除在了案情之外。”悟点了点头,说:“对,对。”“法庭认定三人被害是在午夜十二点以后,或十二点前后,进一步推断发现你的时间是在十二点以后,对吗?”“是的。”“因为你身上有三名被害者的血迹,杀人案发生之前是不可能有血迹的。”“是的。”“敏子小姐是十二点二十分跑去警局报案的,发现婴儿的报警电话则在更早。据司法部门推测,报警者是于十二点整至十二点二十分之间发现的你,昭岛义明在这个时间段作案的可能性很大。”“是的。”“假设发现你是在十二点以后。昭岛先生从‘升角’出来是十一点十三分,走上天桥是十一点十九分,从十一点十九分到十二点以后发现婴儿,这段时间足够他杀死河田家的三个女人。”“对,是这样的。”“因此,警方对他的自首没有丝毫怀疑因为已经认定发现你的时间是在十二点以后。可如果实际发现婴儿是在十一点十九分,且发现婴儿的人就是昭岛义明,这样一来,他就不可能是凶手了。这可以成为他无罪的证据。”“嗯......”“因为发现你不可能在杀人之前。”“嗯,原来是这样......但是,该怎么证明呢......”吉敷双臂交抱于胸前,说:“很难啊。要是能找到派出所在当天夜里十一点十二分接到报警电话的证据,就有希望了。昭岛先生发现婴儿时,肯定觉得非常危险,才会急急忙忙赶往河田家。”悟微微点了点头。“发现我的时间必须要在十一点十九分吗?”悟问道。“还能是什么时候呢?”“假如......比如十一点三十分呢......”“为什么要在三十分?”“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或许养父在那里站了很久,过了一会儿才发现了我。”“不会的,昭岛先生亲口说过,一走上天桥就马上发现了你。因为天桥下面很亮。”“啊,是吗,要那样的话......十九分这个数字很不容易记啊,即使能得到派出所警察的证词,他们应该也记得在十一点半之前接到过电话,如果是在十一点二十九分发现的......”“要是二十九分就没意义了。”吉敷认真地反驳道,“刚才咱们从‘升角’走到河田家用了四分钟,对吧?”“啊,是的。”“假设昭岛在十一点十七分到了河田家,距离二十九分打报警电话之间有十二分钟。利用这段时间侵入河田家,杀死三个人,把婴儿抱到铁轨中间,再回到河田家打电话,作为一个男人,是完全可能办到的。”“是吗......”悟轻轻叹了口气,“可要怎么证明养父是在十九分发现我的啊......”“悟表示怀疑,脸上露出不可能证明养父是在十九分发现我的啊......”“报警电话是在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接到的,对吧?假如骑自行车,从‘升角’到现场要用多久呢?”“差不多一样。”悟答道。“差不多一样?”“嗯,很有可能更慢,因为自行车不能过天桥,必须绕过入站口,所以即使骑自行车也不会有多快。”“哦,这样啊......”“况且这也不能证明养父是十一点十九分发现的我啊。”悟又重复了一遍。“只有询问当时在派出所值班室的警察了。他们不会出具案件审理不利的证据但也许还记得当天晚上十一点二十分左右接到委托保护你的报警电话。”“嗯......”“在法庭上没有人提起这件事吗?”吉敷问道,悟沉默着,轻声叹了口气。案子过了这么长时间,他和滕波早已感悟到,想洗清昭岛的冤屈是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还能记得吗......”“应该记得。”吉敷马上答道,“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的派出所工作,遇到一家三口被杀的案子,一定十分新奇。派出所平时的工作一定很无聊,警员们很可能几次回忆这件事。而且是警察,对案件的前后经过肯定不会记错。尤其是案犯打来电话的时间,一定还记得。”悟若有所思地低下头,说道:“哎,真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好了。但就算记得,案件重审的时候,作为当时负责此案的警察,他们会站在辩方为养父作证吗?”被悟这么一问,吉敷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沉默了片刻后,他说:“的确是件很难办的事。当时的警察有可能已经调离此地或者退休了,不过现在只能这么做,没有其他跟好的办法,只能指望当时在派出所值班、恰好接到昭岛先生电话的那位警官了。”“是啊......”吉敷思索着,自己一定要去核实这件事情。12“我在稻冢站等您如果时间长的话,可能会去站前那条街的白蔷薇咖啡馆里等,请到那个地方找我。”悟对吉敷说道。两人就此道别,吉敷一个人走向站前派出所。刚进派出所,他便向一位年轻的警员出示了警官证,并表明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向年轻警员打听,二十六年前负责“昭岛事件”的警官的去向。年轻警官看起来于悟年龄相仿,他说他对二十六年前的那起案件一无所知,吉敷也没多讲。年轻警员招呼吉敷坐到办公桌旁边的椅子上等一会,自己去给本部打电话询问,吉敷等了很久,年轻警员才终于放下话筒,看着公务便签上的记录对吉敷解释道:“负责‘昭岛事件’的警官一个叫山本基树,一个叫计见和夫。计见现在在北九州警署工作,叫山本的警官已经退休,就住在稻冢。这是地址和电话......”年轻警员在地址下面天上电话号码,将便签递给吉敷。“多谢你的帮助,谢谢!另外,案发当晚,有个婴儿被抛弃在车站里面,是哪位警官抱回的呢?”“这个我不清楚,您直接问当事人吧。”“嗯,有可能见到山本先生吧。”“嗯。”“可以用一下电话吗?”“请用。”吉敷给山本家打了通电话。一位老人接了电话,吉敷确认是山本先生后,马上表示自己是从东京来的警察,想向山本先生咨询有关“昭岛事件”的细节。现在人就在稻冢车站附近的派出所里,因为明天必须回东京,不知道现在去家里拜访是否可以。山本犹豫了片刻,然后说,这里不好找,家里也很乱,恰好要到车站办事,不如就在派出所见吧。但目前手头还有些放不下的事,全部干完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吉敷马上说没关系,可以等。山本没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可能已经不记得了。吉敷认为这表示至少有一半的希望。吉敷放下电话,再次向年轻警员致谢。并告诉他山本先生一小时后来派出所然后就从派出所里走了出来。吉敷走回稻冢站,看到悟孤孤单单地坐在长椅上。悟问吉敷怎么样,吉敷告诉悟说一位当时负责案件的退休警官一个小时后会来派出所。并告诉悟,山本先生是敏子报案时在派出所里值班的警察之一。“那现在呢?”悟问吉敷。“去见这里的站长。”最迟晚上就要从这里赶回东京了,没有多余的时间了。悟跟着吉敷一起来到售票窗口,吉敷出示证件后,询问站长在哪里。卖票的女子有些吃惊,对吉敷说“请等一会儿”,然后站起身走进里面的一个房间。不一会儿售票的女子就回来了,告诉吉敷站长马上就来。吉敷向女子表示感谢。从里面房间走出来一位稍微有些年纪的瘦小男人,颇有绅士风度。站长穿着制服,戴一顶饰有红色线条的深蓝色帽子,是一个面貌温和的人。吉敷深深鞠了一躬,悟也跟着施了礼。“请到这边来。”吉敷和悟被请到一间狭小的接待室。“啊,伞就放在这里吧。”站长边说边接过吉敷和悟的伞,放到房间角落的伞架上。接待室里有一套普通款式的沙发和一张茶几,站长绕过茶几,站在单人沙发前面。他摘下帽子,掏出两张名片分别递给吉敷和悟。悟也衣袋里找出自己的名片,吉敷则将事先准备好的名片放在了茶几上。“是东京警视厅一课的刑警先生啊。”站长看了名片,略显吃惊地说。接着稍微有些慌乱地指向沙发,“啊,快请坐。是要调查什么?”站长边坐下边问吉敷。吉敷低头看了看递过来的名片,这位站长姓小平。“二十六年前,这条街上曾发生过一起名为‘昭岛事件’的案子,小平先生知道吗?”吉敷问道。“嗯,知道。”小平站长点了点头说。“那时候,在车站里有个弃婴。不,是被人故意放在那里的。您知道这件事吗?”小平站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是的,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儿。”“当时在这里工作的人,有谁现在还在吗?”吉敷想听现场经历过那件事的人说明当时的情况。“不,已经没有了。”站长果断回答道,“已经是二十几年前的——”“是二十六年前。”“嗯,二十六年了。虽说是起重大案件,但毕竟过去的时间太久了,了解情况的人都已经不在这里了。好像是个很惨的案子啊......那个犯人,已经被实行死刑了吗?”“不,还没有。”“是吗,时间很长了啊。”“嗯......”吉敷随后应道。这种说法,悟听了可能会很不高兴。“当事人有可能都已经忘记干过的事情了吧。”站长苦笑道。露出洁白而整齐的牙齿。“不知道那个婴儿现在怎么样了?”不知怎的,站长突然提起这件事。“就是他。”吉敷说着,用手指了指身旁的悟。“啊,就是你?!”站长瞪圆了双眼,有些激动地说道。“嗯,就是我。”悟有些尴尬地勉强笑了笑。“啊......”站长好像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你......现在在哪里工作?”“在久留米市的K酒店工作。”“哦......”站长边说边不住地点着头。“小平先生,现在我们正在重新调查那起案件。”吉敷说。“啊?是有什么问题吗?”站长的语气像是在盘问。“不,其实现在还不太清楚。”吉敷觉得详细说明原委很麻烦,就随口搪塞了一句。没想到站长先说道:“是不是搞错犯人了?”吉敷吃了一惊。“还是发现了什么新证据?”“啊,并不是那个原因......”吉敷淡淡地回答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有些细节想再调查一下。因为那起案件而被判刑的男人,在案件发生之前——也是可能之后——再天桥上看到了他,然后向派出所报案,请求保护婴儿。”“他自己这么说的?”站长问。“是的。”“啊,我好像也听说过这件事。不过,不会是为了逃避罪责而故意制造的谎言吧......”吉敷笑了笑,说道:“也有这种可能。因此,需要实地验证一下,他是否真能从天桥上看到站内的婴儿。”站长突然身体向前凑了凑,悄声说:“哦,是这样啊,我知道了。那怎么才能帮上忙呢?”站长主动要求提供帮助,吉敷感觉很是意外。“可以吗?您可真是帮大忙了。”吉敷说。“马上开始吗?”站长站起身来问吉敷,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不过,那件事是发生在晚上吧......”吉敷点了点头。“是的,是晚上。但想先在白天观察观察。”“好的,明白了。白天看得更清楚......需要一个替代婴儿的东西。”站长提出建议。“是啊,什么东西可以代替呢?”“哦,我刚刚扔掉一些废弃的坐垫,用它代替怎么样?”“给您添麻烦了。”吉敷诚恳地表达了谢意。站长急忙出去,很快又拿着两个坐垫和一团包装绳回来了。三个人将坐垫用包装绳捆好,大小与一般婴儿的包裹差不多。悟从衣袋里掏出折好的纸鹤,往纸鹤的肚子里吹进空气,放在坐垫上面。“当时纸鹤就是这样放在婴儿身上的。”吉敷对悟的举动进行说明。“哦......”站长应了一声。这时一位女站员端着茶水走了进来。“喝完茶,我们就开始吧。”站长坐回到沙发上,首先端起了一杯茶。然后冲女站员说了句:“把根山叫过来。”13站长也跟着来到了天桥上。吉敷、悟,以及站长三人站长靠近煤矸山的一侧,向站台内看去。被站长叫来的山根是一个中等身材、眉清目秀的年轻人,他穿着制服,将包好的坐垫夹在腋下,从站台上跳下去。左手拿着被悟吹进空气的那只纸鹤。站长已经和山根确定过,这个时间段不会有车辆经过。山根走到铁轨之间,抬起头来望向三人所在的天桥。站长冲山根招了招手,示意他再走近一点。走到三人正下方的山根,朝三人喊了一声:“放这儿可以吗?”“啊,好好,就放那儿吧。”站长大声说道。雨停了,空气却依旧潮湿。山根将坐垫放在铁轨之间的沙石地上,又将纸鹤放在坐垫上面。“这个位置可以吗?”吉敷问旁边的悟,悟点了点头。三人朝坐垫和纸鹤望去。看得清清楚楚,展翅欲飞的纸鹤好似触手可及。“没有问题,看得很清楚。”吉敷说。“是的。”悟也附和道。“这样就可以了吧?”站长询问道。“嗯,可以了。”吉敷说,“十分感谢,不过晚一些可能还要再来麻烦您一次。”站长微微点了点头,对天桥下的山根喊道:“好了,把他拿回到我的办公室。”一行人再次回到车站。吉敷看了看表,时间刚好,于是和站长道了别,一个人向派出所走去。快走到派出所的时候,看到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骑着黑色自行车慢悠悠地从前面的街道上过来。吉敷正在心里琢磨这是不是就是那位退休的山本先生,只见白发老人已骑到派出所门前,将自行车停在路边。“是山本先生吗?”吉敷问道。白发老人身材十分高大,他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没有回话。可能是多年养成的职业习惯吧,一般不会露出像平常人一样的温和表情。“我是刚才给您打过电话的、从东京警署来的吉敷。”吉敷解释道。山本微笑了一下,但马上又收起了笑容。即使以警察这个身份衡量,他对人的态度也稍稍有些不正常,连起码的礼节性问候都没有。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派出所。山本低声冲年轻警员打了声招呼,就随手拿过一把折叠椅坐了下来,并给吉敷使了个眼色。吉敷领会了山本的意思,也拿了把折叠椅坐了下来。“山本先生,六月十三号发生‘昭岛事件’那天,您恰好在这里值夜班,对吧?”吉敷开门见山地问道。等了一会儿,对方丝毫没有要回答的意思。山本只是点了点头,然后缓缓从衣服口袋里掏出了香烟。“十二点二十分,确切地说已经是十四日了,河田敏子跑来报案,对吗?”山本还是一言不发地点点头,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您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吗?”“嗯,还记得。”山本终于开口了,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能说说当时的情形吗?”“当晚我和计见正在一起整理账簿,本打算整理好后小睡一会儿,却看见一个年轻姑娘边哭边喊地从外面跑了进来。她大喊着家里人都被杀了,样子十分可怜。我和计见感觉事情重大,赶紧收拾了一下账簿,准备做记录。”“这时突然想起要去车站救婴儿,对吗?”吉敷打断山本的叙述问道。山本看着吉敷的脸,点了点头,然后又吸了一口香烟。“嗯......”“是你去抱婴儿的吗?那时候婴儿的样子,能详细说说吗?”“我进了车站,问检票口的值班人员知不知道站内有个婴儿,值班人员回答说不知道。我决定进去看看,就从站台跳到了铁轨边。”“当时站内没有电车吗?”“有,正好有辆车停在站内。我一直走到最前面,才看见沙石地上果然放着一个婴儿。”“那个婴儿在哭吗?”“没有,很安静,好像在睡觉。”“当时的情形,无论你记得什么,全部都告诉我,可以吗?”“为什么?”山本反问道。“因为此案需要重新调查。”吉敷解释道。“什么?不是都已经结案了吗?”山本弹了弹灰,又吸了一口说。吉敷有些不知所措,感觉自己的处境有些被动,很可能会成为被攻击的对象。“又请求重审了,是吧?”山本吐了口烟,说道。“嗯......”山本从鼻子里发出笑声。“很明显昭岛就是犯人啊。”他边说边弹着烟灰。“您为什么如此确信他就是犯人呢?”吉敷问道。“不是他,还会是谁呢?”山本反驳道,“当时的很多有名警察参与,花了近二十年的时间仔细调查,不可能弄错吧。”“嗯。”吉敷应着,“我也这么觉得。”“那为什么现在又要重审?”山本问。“是受到了委托。”吉敷无可奈何,只得说出实情。山本终于表示认可似的点了点头。“如果是那样的话......”这时年轻警员递来一个烟灰缸,山本接了过来。“婴儿没有什么异常情况吗?”“异常情况啊,胸口处放着一个大纸鹤。”吉敷点了点头。“银色的,有这么大,对吧?”“是的。”“那个纸鹤呢?”山本从鼻孔里喷出一阵烟,望着天花板。“怎么处理?记不清了,有可能掉在路上了。”“包着婴儿的布是什么颜色,你还记得吗?”山本点点头说:“深蓝色和红色交错的格子布。”山本用拿着香烟的手比划着,接着说道:“后来我们先和总署取得联系,请求支援。姑娘因为受到的刺激太大,又哭又喊的,不得已,我们只能给医院打电话,向值班医生说明原委,医院派来救护车,把那姑娘送到了医院。我也就把婴儿一起交给了护士。计见原本在做调查笔录,但因为要陪同从总署赶来的刑警去河田家侦查现场,就留下我照看河田小姐,而当时的情形太混乱,我也就没来得及继续记录。婴儿在医院受到了一段时间的照顾,后来被送到福利院了。”“嗯,总之,你抱着婴儿回到派出所时,计见先生还在做笔录。对吗?”“对,案情很严重,那姑娘又说不太清楚。我回来后,就马上让计见联系了总署。”“婴儿的事没有再提?”“那种场合没有时间谈论婴儿......”山本继续饶有兴味地吸着香烟。“姑娘看到婴儿后有什么反应吗?”“好像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山本吐出一口烟。“哦......”吉敷点了点头,思考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可以进入正题了。“山本先生,接到报警说看到婴儿并请求保护,是在河田小姐进来旅馆之前,对吧?”山本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看他的样子似乎有所顾虑,吉敷感到一丝不安。“那通报警电话,是在河田敏子跑来报案之前接到的,对吗?”吉敷又问了一次。山本还是默不作声地点了点头,嘴里叼着香烟。“河田敏子是报警电话刚挂断就跑来了,还是过了很久才跑进来的?”山本没有马上回答,叼着香烟,眼睛像是烟熏到一般眯成一条线。过了一会儿,他右手取下香烟,说道:“不是挂掉电话后马上来的。”吉敷听罢,终于放了心。如果是挂掉电话之后河田敏子马上就跑来了的话,这件案子就没办法再继续查下去了。“河田敏子跑来报案的准确时间是十二点二十分,对吗?”山本点点头算作回应。“挂掉电话到她跑进来报警,这之间大概相隔多久?”山本头歪向一边,想了想说道:“需要准确时间吗?”“是的。”吉敷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之前在法庭上说过。”山本似乎有些不情愿,这意味着这段证词很可能对审判不利。“她是十二点以前来的吗?”吉敷换了一种问法。山本吸着香烟思考着,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继续说道:“啊,那是桩很大的案件,我任职期间经历的最大的一桩案子。判决以后,我还好几次回忆起案情,也曾几次重新考虑。这些话其实我不太想说,但我确实觉得凶手没必要专门把婴儿放到铁轨旁边。”“嗯,我能理解。”吉敷迎合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