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假设……”犀川抬头向上。“我想砍你的头好了。” “嗯。”萌绘回以有点不自然的微笑。 “我们来推敲这种情感到底是因为什么情形而产生的。”犀川继续说:“首先,想像一下这种情形吧。我非常讨厌你,已经到连你的存在都无法容忍,想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可是却又想留下你的头。真的会有让人产生这种想法的处境吗?到底要脖子上的什么东西?头?还是脸?头脑虽然有用,但死了就毫无意义可言。或者是想要代表外貌的脸部吗?砍头的目的只是想留下那张脸?难道照片不行吗?实在是太复杂难解了。毕竟我讨厌你的话,应该会连你的脸部都讨厌吧,不是吗?” “我认为应该是这样没错。”萌绘皱着眉头说。 “那么……就来想像一下我喜欢你到不可自拔的情形好了。” “好啊,请老师一定要尽量往这方向想象喔。” “如果是这种情形,我就有可能想要你的头了。这比在讨厌的情形下还更有可能发生。可是,你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我房间的对面实验室里,如果我想的话,随时都能看到你,那为什么我还会想杀你呢?是因为你讨厌我吧?我无法忍受讨厌我的你,所以才要杀了你。只要你一死,我就不会被你讨厌了,而且我还能将已经成为空壳的你占为己有。不过,因为全身太大了,所以我只好将头砍下来带走。” “这应该很接近事实吧。” “拿走后要做什么呢?虽然我还没考虑到这点,不过以这种精神状况来说,会想这些应该是很正常的。到底用什么方法来保存这颗头比较好呢?冷冻保存吗……也许我本来就是要在你变成老太婆之前保存你现在的模样,才会下手杀你的,简单来说,就像做干燥花一样。这样想也满有道理的吧?至少在情感的表现上是比较合理一些。” “呃……还是请老师不要拿我当想象对象好了。感觉愈来愈不舒服了。”萌绘叹了一口气说。她尤其对老太婆这个词感到特别不满。 “我没有别的意思。” “那是当然的啊。如果有的话就太差劲了。” “某些特定名词也没有什么含意。”犀川面不改色,用直率的语气说:“你对脖子上的东西有什么执着吗?是某种概念?象征?特定名词?还是一般名词?一定非得要筒见明日香小姐的头不可吗?还是谁的头都无所谓……” “我不觉得谁的头都可以。”萌绘集中精神,一瞬间把意见归纳出来。“命案现场状况很特殊,而且……筒见明日香小姐又是一个能让这些状况都顺理成章的美人。” “你那是没有标准的不客观评价。”犀川看着萌绘。“换个角度吧。如果意不在头本身,而重在砍头的过程呢?在这种情形下,带走头的行为就必须要有别的理由才行,而且对方非得是筒见明日香小姐不可的可能性也变低了。你觉得怎样……这样想果然还是行不通吧。” “如果不是因为想要而带走,而是因为不能把头放在那里呢?” “这一点在星期日就检讨过了。你的意思是这是一种想隐瞒某件事的消极性动机,也就是所谓的防卫本能吗?不管是砍头的准备,甚或是把头带走的准备,犯人都做的很周到,不但斧头拿了,皮包里应该也有放着装头用的塑胶袋。如果不这么做的话,不会这么顺利,这从通道上完全没有一丝血迹就可以看得出来。犯人既然准备周全,还特地到那个地方去犯案,怎么会有不能留下头的原因呢?这不是无预警的意外。也就是说,当时并没有发生不能让筒见小姐的头留下来的事故。” “也许斧头和塑胶袋都是因为犯人下手后发现有某个地方不对,才去拿来的吧?” “也是有可能的。但是并不能这样预测吧?万一真的有那种危险的话……” “那犯人一开始选择在深山里下手就好了啊。” “是啊……你说的可能性也不是完全没有。只是逻辑到最后也是行不通。”犀川吐口烟。“不行,像这样边讲边想,效率实在太差了,只是浪费时间而已。” “我觉得很有趣啊。” “喔,那是当然的啊……我都如此跳楼大拍卖了,不有趣也难。” “唉呀,老师,你这样说很过分耶。”萌绘嘟起嘴来。 “反正,就是因为脑子里都在想这些事,害我今天都无心于工作。”犀川微微地耸肩。“嗯……这次的案子,确实让我很在意。” “是不是有一种怎么绕都绕不到出口的感觉呢?” “不。”犀川摇头。“其实是只有一个地方像出口,但那却朝着有点令人讨厌的方向。老实说,我就是在意这一点,才会想得这么多的。” “是怎样的方向?”萌绘不自觉的挺起身子。 “我不太能形容。”犀川面有难色地微微皱起眉头。“但……大概不是我想的那样吧……” “哪样?” “我们只看到事情一部分而已。”犀川回答。 “什么意思?” “就因为只看到问题的一部分,所以才会不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吧?” “你的意思是还有其它没看到的部分啰?其它部分是指什么呢?” “就是说犯人还没达到他的最终目的。” “还没达成?” “嗯。”犀川点头。“简单来说就是这样。杀死筒见明日香并砍断她的头,事实上跟犯人的目的并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到现在我们还没能看见事情的全部,也是很合理的吧。” “真正的目的不在于此,却还是杀了人?” “拿削苹果皮来比喻的话,犯人在还没削完全部的皮时就停下来。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削到一半就不想吃了……” “可是,他后来却开始削另一个苹果的皮,而且一样削到一半就停手了。” “他只是削好玩的吧?” “他的行为乍看之下很不合理,但这之间的落差之所以会产生……却是因为我们擅自认为他削苹果一定是要拿来吃,所以结果才会变得不合理。一开始就设定好苹果是削来吃的结论在等着,当结果不符合那个结论时,我们就会认为这件事很不可思议。这就跟在见到东西之前,就先决定它的样子的道理一样。如果那个人是为了调查皮而削、为了确认水果刀的锐利与否而削、为了帮削好的苹果拍照而削、为了把苹果弄成兔子形状好放在便当里而削……” “原来如此。”萌绘微笑。“老师居然也知道苹果兔子啊。” “这个你应该不会削吧?” “我会啦。”萌绘压低声音。“不要转换话题。” “转换话题的是你好不好。”犀川扬起嘴角。“我脑中目前只有浮现这种抽象的感觉,就现阶段而言,只有朝这个方向还有一点希望。” “是什么意思?” “总是有种不祥的预感。”犀川皱起眉头。“所以,我才会认为自己必须快点找出结论才行。这不太像我的作风吧?”他说完,便用左手抓住右肩。“压力让我肩膀酸痛啊。” “老师,难道你是指……”萌绘身体往前倾斜。“还会有人被杀吗?” “我不知道。”犀川摇头。6 当萌绘洗完咖啡杯正准备离开犀川办公室时,喜多副教授刚好敲了门走进来。 “你好。”萌绘低头行礼。 “西之园,你不是正在写毕业论文吗?”喜多笑眯眯地说:“不行喔,怎么可以在这边聊天打混呢?” “嗯,我现在正要去写。”萌绘回答。她的确累积了一些有关论文却还没完成的工作。因为今天整个下午都花在私事上面,所以她打算至少在实验室里待到结束工作为止。 “什么事?”坐在桌子对面的犀川问。 “你现在有时间吗?”喜多问犀川。 “需要多久?” “现在开始算……大概要两个小时吧。没什么特别的事,不想去也没差。” “大御坊也会去?” “是啊。” “你们要去见安朋哥吗?”萌绘问。 “嗯,算吧。”喜多微笑。“我要和大御坊一起去筒见教授家。” “我也想去。”萌绘拉高音调。 “西之园同学,你不是还有论文要做吗?”犀川说。 “西之园,你去不太好吧。”喜多竖起一只手。“不好意思,我们也不能一大票人这样贸然过去,而且我想教授才刚经历这么不好的事情,应该没办法再谈论了吧。” “那你们是去做什么?”萌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问。 “我们是要去看模型。”喜多立刻回答,“你有兴趣吗?” “没有。”萌绘摇头,可是她觉得在案件过后到被害者家属的家中去看模型,似乎是更不恰当的举动。 “我也没兴趣。”犀川回答。 “你给我跟来。” “为什么?”犀川十分不悦地反问他。 “因为有东西想给你看。” 犀川呼出一口气说:“搞不清楚你要做什么。” 虽然萌绘觉得很可惜,但也只好放弃跟着一起去的念头。她在向两位副教授行礼后走出房间,感觉到自己现在就像雨天时不能出去散步的都马一样无精打采。当回到对面的实验室,她看到牧野洋子和金子勇二都坐在桌前面对着荧幕。他们相当认真的投入论文的工作中,没有一丝打混的迹象。 “你之前到哪去了?”等萌绘在椅子上坐下后,洋子才开口问。 “没什么……一些杂事而已。洋子,你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 “我等一下就要去买便当了。”金子说。 “那拜托你顺便帮我买。”洋子马上说。 “那我也要好了。”萌绘也回答。 “好啦。”金子随口回答。 心中还是很在意犀川房间动静的萌绘,决定今晚就先将精神专注于论文上,毕竟她必须从文献上找出数据,而且还得制作几张图表。 可是,这些单调的工作总是让她提不起劲,距离缴交毕业论文的日期还有三个月,牧野洋子和金子勇二这二个优等生很早就开始了,连设计制图的作业,牧野和金子的进度也是遥遥领先。现在犀川研究室里,只有萌绘的论文进度远远落后。 她按下电脑的开关,在电脑启动后先收电子邮件。只有几封朋友寄来的信,没有紧急或重要的内容。还是迟迟提不起劲工作的萌绘只有望着每天都会去的网站发呆。过了一会儿后,应该是要去买便当的金子勇二默默地离开房间。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萌绘不管怎么努力,仍旧无心于工作,一直重复着脑子里想着案子的事,或是忽然发觉自己脑袋一片空白而大吃一惊的循环模式。 “你还在发呆啊。”听到洋子的声音而抬起头,看见洋子从对面俯视着她。“你这样不行喔,人就是要工作才行。” “嗯。”萌绘耸耸肩。“谢谢。” “唉呀,真是个坦率的孩子啊。”洋子笑了。 好不容易让自己在试算表上打起数据。一旦开始的萌绘,便意外投入论文的工作,金子买便当回来后,依旧欲罢不能。 “喂,我泡了茶,快来啊。”洋子叫她过去。 “我结束这个段落再去。”萌绘继续工作。“你们就不用管我了。” “你还真任性啊。”洋子说。 萌绘无视于在门口附近桌子吃便当的金子和洋子,继续她的工作。直到十五分钟后,她才站起来伸伸懒腰。 “茶已经变冷了喔。”洋子回到书桌前说。 “谢谢,这样就可以了。”萌绘说完,便走到桌子那边。金子坐在桌旁边抽烟边看漫画,好像那就是他饭后的点心。看见萌绘走近,他便将腿从桌上放下来。萌绘默默地吃着便当,没什么食欲的她,只吃了一半,就喝起了早先已经洋子泡好的茶。 “金子同学,你都在什么时候吃便当呢?”金子闻言从漫画上抬起头来,吃惊般地瞪大双眼。 “你还好吧?” “咦?什么?” “你知道自己在讲什么吗?” “我?”萌绘侧着头。 “你最好去看一下医生。” “看什么病?” 金子发出沉重的鼻息声,将漫画放在桌上那堆杂志上面,走回自己的书桌前。“我投降。”他对洋子说:“牧野,可不可以请你去应付一下大小姐?”这次换洋子往萌绘那边走去。 “好啦,怎么了?”洋子在萌绘旁边坐下。“哪里不对了吗?” “别说了。”萌绘摇头。 “这个嘛,便当大部分都是肚子饿的时候吃的吧。”洋子用保姆般的语气微笑着说。 “那种事我知道啦。”萌绘回嘴。 “你这个人喔……” “我想知道的,该怎么说呢……是除了这个以外的原因。” “除了肚子饿以外吃便当的原因?”洋子皱着眉。“嗯……是要拍便当的广告吗?” “别说了。” “你这个人真不可爱耶……想找我吵架吗?” “杀了人以后,肚子会饿吗?” “那种事我怎么知道,我又没杀过人。” “说的也是。”萌绘双手在胸前抱胸。 “你可以稍微差不多一点吗?” “是喔。”萌绘微微一笑。“我吃饱了,好啦,该工作啰。” 萌绘站起来,走向自己位在窗边的书桌。 “等一下!”洋子低吼了一声。 “什么事?”萌绘停下脚步回头望着洋子。牧野洋子鼓起双颊,沉默不语。 “洋子,你是怎么了?到底什么事啊?” “天啊!”洋子歇斯底里地大叫一声后,像机器人一样直直地走回自己的书桌前。7 犀川坐在喜多的车后座。在离开大学约十五分钟时在路上遇到塞车,导致他们迟迟无法前进。在跟喜多对案情的一问一答之间,犀川将从西之园萌绘那里听到的情报,全都告诉了喜多。 “西之园还是冲第一的老样子。”在驾驶座上的喜多说:“因为对方是你的原因吧。” “真意外你会这么想。”犀川回答,“你误会了,事实刚好相反。” “你实在有够迟钝的……真受不了你。” “你说什么?” “我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叹气?” 当车子好不容易抵达新干线的千种车站时,他们随即看到站在地下铁出口的大御坊。发现喜多因为红灯而停下的车子后,大御坊一边招手一边跑向他们。 “你们好慢哟。”大御坊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座。 “喂,你怎么不去坐后面啊。”喜多说完,立即继续开车,越过横跨铁路的高架桥后,打了左转的方向灯。 “这辆车香水味还满浓的。”大御坊发出鼻息声说:“真是令人坐立难安的味道啊……对,就这样继续直走……犀川,小萌有跟你说过了吧?”大御坊转向后方的犀川。 “说什么?” “寺林的钥匙就放在他口袋里的事情。” “听说过。”犀川回答。 “你觉得怎样?这件事我也跟警方说过了,因为当时喜多他并没有看到,害我感到非常困扰,一直在担心警方会怀疑我呢。” “警方当然会怀疑你啊。”喜多马上说:“像你这种怪人,怎么可能不怀疑呢?” “这件事我也是事后才想到的。警方可能认为是我将钥匙放进他口袋里的,但如果是我的话……我就会抢先第一个进入准备室了,我那时候可是心不甘情不愿地被喜多叫进去的耶,毕竟那场面实在太可怕了,可怕到我光想到就不禁全身发毛。如果喜多当时不叫我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所以喜多你听好,你要负一半的责任唷。” “不要用那种奇怪的词。” “这车子的香水味闻起来好廉价。哪个女人的?” “你跟筒见明日香在喷泉擦身而过时……”犀川突然出声。“有看到她带皮包吗?” “啊,不,我记得她没带。”大御坊因犀川的问话往后面看。 “她是个怎样的女孩?”犀川问。 “你是问小香吗?” “她个性很强势吗?” “这个嘛……她的确是不够成熟稳重。”大御坊边这样说,边越过犀川的肩膀专注地看后车窗的来车。“今天好像没被跟踪呢。” “反正筒见老师家那里还是会有的。” 车子横越宽广的十字路口往鹤舞前进。为了替驾驶喜多指引方向的大御坊稍微摇下了车窗。 “女儿死得那么凄惨,又还没举行葬礼,我们一群人这样跑到他们家真的好吗?”喜多问。 “是他叫我去的,我也没办法啊,一定有事情想问我吧。” “想问什么?” “那……该怎么说呢?是问他女儿那时的情况吧?” “你是说她没有头的事吗?”喜多说:“警察有对他说过吧?” “我不知道。” 他们沿着大道南下,左转开进一条小路。 “啊,过了那边的公园就到了。”大御坊说。 “那里是古坟啊。”犀川低声说。 前方可以看到古老的商店街,大部分的店家都拉下了铁卷门。 他们在车子在水泥砖墙前停好后下车,车库旁的楼梯上有一扇门。大御坊按下室内对讲机的按钮,犀川则是抬头看阴暗多云的天空。 筒见家的建筑属于一栋两层楼的木造房屋,加上一个邻近道路旁的狭小庭院,占地并不广,看起来屋龄已经有三十年之久,屋况外观也渐趋老化腐朽,国立大学教授的薪水并不算高,所以盖不起多豪华的房子,不过房子坐落在那古野市市中心地带,以现值来算,拥有很高昂的土地价值。 从玄关出来迎接他们到来的人,正是筒见丰彦教授本人。 教授的头发全部往后梳,较一般男性为长,神似纪世都和明日香的精致五官以及瘦小体格。如果拿掉那副黑边眼镜,看起来会更像个艺术家。 “晚安。”意料之外, 筒见丰彦打了个普通的招呼。 “老师,这么晚还来打扰您,”大御坊低声说:“真是不好意思……” “没关系,进来吧。”筒见很快就返回屋内。三个人也跟在他后面进去。 “这两位是N大的喜多副教授和犀川副教授,他们是我高中时代的同学。” 喜多和犀川分别报上名并低头行礼。 “我是筒见,你们好。我太太现在睡得很熟,抱歉没办法出来跟你们打招呼。” “啊,师母她……身体不舒服吗?”大御坊问:“果然还是因为那件事……” “嗯,她是受了一些惊吓。”筒见用十分普通的口气解释。“我们先上二楼吧。”脱了鞋子,大家走上楼梯,筒见家里完全没有人在活动的感觉。 “你们别太在意我。”筒见带他们进到房间里后说:“其实我现在真的不知该说什么,我也不太清楚这种感觉是因为生气,伤心,还是身体哪里不对劲所造成的。反正既然无计可施,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只能不去多想些什么了。” “看老师情形还不错,我也就安心了。”大御坊说。 “也许你们会认为我只是在逞强,老实说,我对于孩子的事,早就采取放弃的态度了。既然他们都已长大独立,我也要做好有一天会跟他们分离的觉悟。虽然我没料到她会遭人杀害而死,但今天如果换做是她要移民美国的话,其实也和这结果差不多吧?如今我也只能这么想了。”他们所在的房间,是一个类似书房的狭小房间。筒见丰彦在窗边那张旧书桌前有扶手的大椅子上坐下,犀川他们则分别坐在一张低矮桌子旁的沙发及另一把椅子。 “我只有一个念头……”筒见丰彦点起烟,用低沉的嗓音说:“就是绝不原谅杀明日香的人。每当想到这件事,我就辗转难眠。现在不知道凶手是谁还好,万一警察哪天找到犯人的话,我一定会真的无法入眠吧。也许就是这股恨意支撑我到现在的动力吧。我也觉得我那一直在哭的太太很可怜,但也是无可奈何啊。” “请问……为什么今天要找我们来呢?”喜多问。 “警方都不肯对我做更具体的描述。”筒见丰彦用仿佛在学会上回答问题的态度及用词,说出那似乎早已预备好的答案。“所以,能不能请你们详细告诉我那孩子被发现时的情形呢?”看到他们一起陷入沉默,筒见只好站起来,问他们要不要喝一点酒,然后就从酒柜里拿出威士忌和玻璃杯来放在桌上。他自己则是在拿了另一瓶酒和小杯子放上自己的书桌后,再次拿起香烟来抽。 “要我去楼下拿水吗?” “啊,不用了,老师。”大御坊摇摇手回答,“您别在意,这样就可以了。喜多,要喝吗?” “我还要开车,免了。”喜多小声地说。 “回去时就换我来开车吧。”听到犀川这么说,大御坊和喜多在杯中倒入四分之一杯的酒。 “犀川老师你不喝吗?”筒见往自己的杯中倒酒。 “嗯,我不能喝酒,只要能让我抽烟就好了。” “你尽量抽没关系。”筒见挤出有些僵硬的微笑。“对了,第一个发现明日香的是谁?” “是我。”大御坊回答,“不过是喜多先进去房间里的。”接下来,大御坊将那时候的情形大致说明了一下。 “可以告诉我明日香在遇害前一天时的情形吗?”听完说明后,筒见丰彦用机器人似的语调说。 “纪世都没有跟您提起过些什么吗?”大御坊反问。 “纪世都自从那天以后,再也没有回过这里了。” “他好像是在天白的工房里吧。”大御坊点头。“纪世都一定也受到很大的打击吧。” “大概吧。”筒见丰彦好像事不关己似地点头。 在接下来的三十分钟里,犀川一直都保持沉默,观察这个名为筒见丰彦的男人。他的身上,散发出一种配得上国立大学教授和资深铁道模型迷这两个头衔;和他瘦小体格完全相反的从容气质。那没有抑扬顿挫的流畅语气,证明他在将话说出口前,已经在脑中将全文文法进行过确认,而且还会下意识地选用最适当的词句。 已三杯黄汤下肚的筒见丰彦,却不见他脸色产生任何变化。 “筒见老师有想过谁是犯人吗?”犀川发问。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 “我没想过。”筒见平静地回答,“而且这也不是我该想的事。” “不过,你有想过这件事吧?” 筒见丰彦迟疑片刻后回以微笑。“也许是吧。” “把小香拉去那种地方,本来就是我的不对。”大御坊歉疚地说:“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真的很对不起您。” “跟你没有关系吧。”筒见沉稳地回答,“你如果真的这么想的话,那真是白操心了。这个案子跟展示活动并没有关系。” “您为什么会认为没关系呢?” “喂,等一下,犀川。”在一旁的大御坊伸出手,去碰犀川的膝盖。“怎么了?明明就只有你没喝酒,为什么偏偏是你一直在做这种危险发言啊?” “如果觉得我这样问很失礼的话,就直接说吧,我就停止。”犀川稍微露出微笑。 “不,我完全不会介意。”筒见还是面无表情的老样子,慢条斯理地点起香烟。“就算有什么关系,我也不会知道的。这样想也许很多余,不过……我实在看不出把头砍断这件事有什么意义,对此也没有抱着什么特别的感情。明日香被砍断头的时候已经死了,既然死了,就代表她已经不是我的女儿明日香了。我是这么想的。” “喔,您能这么想,真是了不起啊。” “请你别用了不起来形容我。”筒见严肃地说完,又饮尽杯中的酒。“我们研究者会有理性思考事物的习惯,就算被别人批评是找藉口或冷血动物也不会改变。不过,当然啦,我们也是有理由才会这么做的。我们相信这不只是拯救人类和社会最好的方法,同时也是替自己着想的方式。我的想法只有这样。”8 结束谈话之后,筒见带他们去书房隔壁一间比较宽敞的房间里。那里有一半以上的空间是被铁路模型造景箱占据。迷你的车站和楼发矗立在迷你的山峦和峡谷间,并有好几条铁轨穿梭其中;盖着工厂和仓库的平坦地带上,则有一台台色彩鲜艳的货物列车停在轻便铁道上。 这副景象在犀川眼中看来,就像是五十年前的美国风光。那个铁路模型造景箱的另一边整面都是玻璃柜,有三分之一都是放置蒸汽火车的模型,其它的部分则是放电气化火车、柴油火车、客车、货车等等,其中也有几辆是没上色的金色蒸汽火车。 大御坊似乎很常来这个房间,喜多则明显是第一次来,只见他双眼发亮,惊叹连连,像是要尽量让这些景象烙印在眼里一样地全神贯注看着每一样模型。 比起铁路,犀川对那些迷你的建筑物模型更有兴趣。它们在经过褪色处理和染上适度的污渍后,表现出像实物一样的风化感,跟景色完全融为一体,看得出来作者是故意要把它们涂成这种破旧模样的。无论是车子、人群、小巧的树木或河水的流动,都精细入微到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因为铁轨上的列车是停止的,所以现在模型取得着一种微妙的平衡。但如果只有铁路部分是动态的话,应该会使其它静止的东西显得更不自然吧。 筒见丰彦始终都很热心地向喜多说明火车列车的制作过程,导致他们并没有时间看到火车在那迷你模型世界里奔驰的景象。三人在玄关对筒见丰彦低头行礼告别时,时间正好是晚上八点半。 “肚子好饿喔。”喜多将车钥匙递给犀川后说:“去附近吃个东西吧。” 当犀川打开喜多车子的驾驶座车门时,一个青年朝这里走近。 “啊,筒见。”大御坊见人便高声叫唤。筒见纪世都穿着一件长外套,本来垂着的头,在听到大御坊的声音后抬了起来。 “我们刚才一直在你家打扰呢。” “你们好。”纪世都面无表情地回答后,瞥了犀川和喜多一眼。 “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回去看看老师吧。”大御坊说:“师母好像也身体不适呢。” “嗯,这个我知道。”他回答之后就背对他们走上了阶梯,进去没多久又默默地返回来。 “大御坊先生。”筒见纪世都走到大御坊面前,停下脚步。 “什么事?” “你会见到西之园萌绘小姐吗?” “小萌吗?会啊……”大御坊回答后,瞄了犀川一眼。“他是萌绘的指导教授犀川先生。” “我是犀川。”犀川隔着车顶向他轻轻点头。 纪世都绕过车子,走到犀川那里。他的动作轻到不像在走路,比较像在平行移动。 “你是医生吗?”纪世都的眼神仿佛停留在犀川的脚。 “不是。” “这个,”他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一个白信封。“请帮我直接交给西之园小姐。我因为不知道她的地址,正不知该怎么办呢。” “是信吗?” “是信没错。” “知道了,我应该今晚就会拿给她。”犀川接过这个几近正方形的信封,筒见纪世都便转过身去,没跟任何人的眼神对上,再次默默地走上阶梯。三人坐进车内。这次换喜多和大御坊坐在后座。 “你为什么总是要坐在我旁边啊?”喜多笑着说。 “犀川,那个给我看。”大御坊将手伸向驾驶座,犀川将刚刚收下的信封递给他。 “信封口还黏起来了。讨厌啦……难不成是情书吗?”大御坊将身子向前挪,凝视着犀川的脸。 “为什么筒见教授的儿子要给西之园情书啊?”喜多追问。 “因为呀……”大御坊喜孜孜地说:“昨晚小萌有到他的工房,跟他单独见面喔。” “咦!创平,你知道这件事吗?”喜多大声叫嚷起来。 “我有听西之园讲过。她好像还因此吃了一顿苦头,结果今天整天都在为那件事而烦恼呢。” “天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是道歉信吗?”大御坊摇着信封说。 “喂!赶快告诉我啦!” “话说回来……”犀川开动车子时喃喃自语:“为什么他认为我是医生呢……”9 西之园萌绘将双手向上延伸,作了个懒腰。她起身想泡杯咖啡时,经过双手一直在键盘上忙碌的金子,发现他的电脑荧幕上停留在文书处理软件的视窗。牧野洋子则是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啊……已经十点了。”萌绘看了手表说:“金子,你是在打毕业论文吗?” “嗯,是以前文献章节的总整理。” “你动作还是一样很快啊。”萌绘在咖啡机里倒入开水时,身旁的门突然打开,走进来的人是滨中深志。身为博士班两年级生的他,是比萌绘他们大很多届的学长。 “哇,真幸运,我也要一杯咖啡。”滨中看向萌绘说:“难得西之园学妹会这么努力,该不会明天要下大雪吧?” “我数据已经全部弄好了。”萌绘边放好过滤网边说:“接下来只要画成图表就好了。之后,就要麻烦滨中学长借我巨集(注二)啰。” “嗯,好啊。”滨中在椅子上坐下,往房间其它位置瞧一瞧。“咦?牧野学妹是睡着了吗?” “嗯,我想那应该不是演技吧。” “对了,犀川老师到哪里去了?我刚好有事情要找他谈。” “他大概去吃饭了,应该会再回来了吧,因为车子还停在下面……” 被吵醒的牧野洋子抬起头,看到滨中,就调整了姿势。金子则是停下手,点了根香烟。 这时走廊上传来脚步声。 “啊,是犀川老师。”萌绘说。 “光听脚步声就知道?”滨中不置可否地笑了起来。打开门探头进来的人却是大御坊安朋。 “嗨,小萌。” “喔,你好啊。”萌绘露出微笑。“犀川老师呢?” “他现在进去对面的房间了。”大御坊关上门,在房间里四处张望。“这房间还满干净的嘛,我本来以为学生的房间会更乱的说,就像我们当学生的时候一样。”滨中深志、牧野洋子和金子勇二,都用僵硬的表情盯着大御坊。萌绘发觉到之后,猜想应该是因为大御坊的打扮跟常人不同的缘故。 “他是我的表哥。” “我想就算说我是创作人大御坊安朋,你们应该也不知道吧,毕竟我理科方面的读者只占了几个百分点而已。你叫什么名字?” “我吗?”滨中面红耳赤地站起来。“我姓滨中。” “滨中什么?” “深志。” “深——志?嗯……这名字好像很美味的样子。要不要我有空带你去哪里玩呢?” “这……”滨中不停摇头。“‘去哪’是指哪里?” “游乐园或是温泉之类的。” “那就不用了。” “真可惜啊。”大御坊莞而一笑,转而看金子。“你叫什么?” “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 大御坊听了,边笑边用手指对着空中画圆圈。“嗯嗯,真有趣的说法……及格。算了,总之,要请你们多多照顾我重要的小萌喔。” “安朋哥,我刚好在泡咖啡,”萌绘说:“请你喝完再走吧。” “不用了,我马上就要回去了。”他走回萌绘身边。“这封情书,给你的。”萌绘看到大御坊递给她的信封时,吓了一跳。 “那是什么?” “我就说是情书了啊。是筒见纪世都给你的。” “筒见先生的信?”萌绘眯起一只眼睛。“给我的?” “嗯,他拜托我转交给你。不,事实上本来是拜托犀川的。犀川他当时似乎受到很大的打击,脸色都发青了呢。” “咦?犀川老师?真的吗?” “是假的……”大御坊耸耸肩。“拜拜啰。” 萌绘正想着要怎么回话,大御坊就已经走出房门离开了。 咖啡机开始发出声音。 “他真的是萌绘的表哥吗?”牧野洋子往萌绘的身边靠了过来。“他和犀川老师是朋友吗?” “听说他们国高中都是同班同学。” “那大御坊是他的笔名吗?” “不,是本名。” “为什么要做那种奇怪的打扮呢?”滨中边从餐具柜里拿出杯子边问:“那应该算是美国西部风格,还是乡村风格呢……” “他就是那种个性啊。” “用句遣词也很怪。” “为什么只有我的名字他没问呢?”洋子问萌绘。 “也许是他因为对女性有所顾忌吧。” “有所顾忌啊……”洋子皱起眉头。 连金子也去拿了杯子来。每个人都人手一杯咖啡。金子接近萌绘时,什么也没说,只有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想到那句算是他的玩笑话杰作——“在下只是个无名小卒罢了”,萌绘又忍不住想发笑。 萌绘拿着杯子,回到自己窗边的书桌前,用剪刀剪开信封上端后往信封里瞧,里面放着一张折成四折的列印白纸,上面的字,都是用喷墨印表机印的。她一抬起头来,发现牧野洋子和滨中深志都朝她这边看。 “喂,真的是情书吗?”洋子问。 “开玩笑的啦。”萌绘微笑地这样回答后,低下头开始读信的内容。 你应该知道吧? 大地才不是圆的。 被切割出来的四方形视野有死角。 有间红砖盖的工厂吧? 上圆下方的窗子被分成一个个格子, 绿色油漆不知为何斑驳脱落。 有根烟囱高高突起吧? 横越过数不清的铁路后, 总会看到有辆柿子色的厢型车停在那里, 穿红裙的女子举起一只手; 一对胖嘟嘟的爷爷和奶奶互相依偎,身体一半以上紧黏在一起。 再往左看, 有个挂着生锈招牌的食堂, 房子有点漂浮起来的感觉。 面前笔直的坡道,陡峭到让人无法走上去。 两侧全是低矮的树木和大石块。 这一切,全都是大地的装饰品。 有间白色的教堂吧? 就连那扇能看见钟的窗户,也是圆与方的组合。 我得朝着教堂爬上斜坡才行。 看,那边有栋奇怪的小屋吧? 明日香的头,就在这间小屋里。 而且砍下头的,现在就在头的旁边。 你问为什么要在旁边?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 拜拜。 萌绘前前后后读过三遍。一抬起头就看见拿着杯子的牧野洋子站在眼前,直直地瞪着她。 “让我看。”洋子喝着咖啡,另一只手往萌绘的方向伸出来。“上面写些什么?” “不行。”萌绘摇头。“对不起,这我不能给你看。” “果然是情书啊。”洋子睁大双眼。“你还好吧?真搞不清楚。萌绘你的表情超严肃的呢。” “嗯……”萌绘不禁点头。 “是谁给你的?你们好像有提过是个叫筒见什么的人。” “他是公会堂那个被害者的兄长。”萌绘回答。 她的头脑完全麻痹,知觉也几乎陷入一片恐慌之中,现在的她知道自己的外表其实正在故作镇定——是魔法吧,筒见纪世都的信就是施法的咒语。 对萌绘而言,那是无以复加的恐惧,但是她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会感到恐惧,脑袋已经停止运转了,恐怖的感觉却还是确确实实的存在着。 萌绘直接起身走出房间,横越走廊敲了下门,不等应门声的出现,便冲进犀川的办公室。10 “老师!” 装在犀川房门上的关门器已经漏油损坏,没办法完全吸收反弹的力量,会使得门未经充分减速就砰然关上。灵敏的西之园萌绘迅速地冲到了犀川的桌子,犀川看了看手表。 “没想到还满花时间的。你一共重看了几遍?” “三遍。”萌绘说完,就把手上的信封交给他。 “我可以看吗?” “请看。” 犀川接过信封,在拿出信之前先点了根烟。读信的时候萌绘一直站着,读了一遍后,他嘴角稍微扬起地抬头看她。 “你觉得怎样?”萌绘身体向前倾后发问。 “没什么。”犀川缓缓吐出烟,做出很简单的回答。 “这应该不是‘没什么’的事吧?”萌绘的音调稍微提高。 “不然你希望我怎么回答?”犀川不以为然地笑着说:“难不成要我说真是晴天霹雳或是感慨万千吗?” “老师,我没有时间听你开玩笑。问题在于最后那八行啊。”萌绘瞪着犀川。“那上面有写着,‘明日香的头,就在这间小屋里’。” “喔,是有写啊,我又不是不识字。” “上面还有说,砍头的人现在就站在旁边呢。” “不是这么写的吧。”犀川摇头。 “咦?”萌绘歪着头。 “上面只写‘砍下头的’,而不是‘砍下头的人’。”用指尖转着香烟的犀川缓缓地说:“那也有可能是指当作断头工具的斧头啊。” “筒见纪世都先生知道那栋小屋!”萌绘用控告似的语气说:“说不定他还知道犯人是谁!” “嗯。”犀川点头。“也许吧,你先坐下吧。” “小屋在哪里?” “直接去问作者本人如何?信的内容很明显地是希望你会为了求取情报而跟他接触。” “是呀……”萌绘点完头,作一个大大地深呼吸,才在桌旁的椅子上坐下。“最后还有写到,砍头的理由是为保险起见。” “上面不是这么写的。”犀川又摇头。 萌绘伸手拿起信纸,再读了一次最后的部分。 明日香的头,就在这间小屋里。 而且砍下头的,现在就在头的旁边。 你问为什么要在旁边? 这是为了保险起见。 拜拜。 “有写啊。”萌绘抬起头。“头放在那里是为了保险起见。” “是啊,但那并非就是砍头的理由。上面只有写头在那里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已。这有点变成国文问题了。”犀川靠在椅背上翘起脚,使椅子发出倾轧的声音。“而且没有使用动词,就只有‘在那里’而已,就文意来说实在有点奇怪。另外,你一开始所指出的‘砍下头的’这个代名词,认为是指凶手,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变成凶手是为了保险起见而待在那里了。西之园同学,想必你的国文文法一定不怎么样吧?” “文章的前半段有指出这栋小屋的位置。感觉上好像是在位于高处的白色教堂附近。” “为什么不干脆明白地写出来呢?”犀川缓缓地吐出烟。“明明应该是要写来传达某件事给别人知道的信,为什么要故意弄得这么难懂呢?” “因为如果马上让人马上看懂就糟糕了吧。”萌绘回答,“信上一定不会写明要你去问筒见纪世都先生本人的。” “或许是他想直接来问你也说不定。如果不能马上让人知道的话,应该再晚一点交给你吧。那么他急着把信交给你就说不过去了。” “嗯……”萌绘歪着头。 犀川拿起桌上的杯子站起来,走到咖啡机那里,萌绘视线也跟随着他的脚步,犀川的表情几乎没有变化,但视线微妙的振动证明他正在进行复杂的思考。萌绘深信只有自己发现到这一点,感到十分自傲。 犀川喝了一口咖啡,才慢条斯理地回到座位。当他思考的愈多,动作就会变得愈迟缓,这也是萌绘发现的法则。 “老师,难不成这只是恶作剧信吗?”萌绘试图诱导他的思考。 “那种可能性,在跟你开始讨论的时候,就已经排除在外了。”犀川立刻回答,“把那种可能性先搁在一旁,应该是现在进行讨论的前提吧?” “是。”萌绘闻言微笑。“你说的没错。” “听好了,这封信就是希望你不要马上理解,才会写得这么难懂,另一方面,对方又将提示限制在你努力思考就能确定场所的最小范围内,说不定你只要动身去找就可以轻易找到了。奇怪的是……为何他要特意写成没办法马上看懂的内容呢?再说,如果这件事不能马上知道的话,他又为何要那么急着把信交给你呢?” “啊!”萌绘耸起肩膀。“是因为他后来就没办法交给我了,所以才必须赶在现在吧?” “没错。”犀川稍稍露出微笑。“也就是说,这就是‘为了保险起见’的动作吧。” “这就是……保险?” “那间小屋的实际所在处,恐怕光靠信里的讯息是无法确定的。不过只要你实际去了那个场所,就会明白到信里所说的是怎么一回事。这封信就是为了达到这种效果,才会被写出来的。由文章的表现来看,似乎是预告你会在不久的将来,亲眼看到那个地方的事情。” “老师的意思是,我会在那里发现到明日香小姐的头啰?要等到那个时侯,我才能正确无误地断定出纪世都先生在信中所指的地方在哪里。” “没错……就是限定在那个时侯才有用的情报。然后呢?” “那么,筒见纪世都先生要等到那个时侯,才要公开承认自己早在很久以前就知道头在那个地方?” “是啊。”犀川歪着嘴角说:“因为等到事情变成那样才说就没有意义了,所以他之所以要通知身为第三者的你,很明显地是要为自己所知道的事实先预留个记录。那就是他用保险这个词所要表达的意思。” “他的目的是什么?” “最有可能的,应该就是他认为自己到时候已经没办法讲吧。”犀川以口就杯。 “没办法讲是什么意思?” “就是指他人不在这里,或者是死了。”犀川表情很平静直视着萌绘。 “这样吗……”萌绘用力点头说:“他认为自己可能会被杀,所以才把这封信交给我。他知道杀明日香小姐的凶手是谁,所以才故意留下讯息,暗示自己万一也遇害的话……写信的原因就是这个。太棒了!就是这样!老师太厉害了!绝对是这样没错!” “或者那只是装模作样好让你得意忘形的恶作剧而已。” “筒见先生才没办法计算到我会这么想的,反正现在也几乎是老师在思考了,总觉得我好像成了传达神明旨意的巫女了。” “我有个问题想问。”犀川耸耸肩膀后说:“刚才的推论跟现实相符的概率,应该只有百分之五吧?” “我觉得有五成左右。”萌绘稍微抬起下颚。 “其中相差的百分之四十五,就是你和我对这问题期待度的不同。” “那老师另外的百分之九十五,又是什么可能性呢?” “那只是首单纯的诗,或只是想引起你注意的恶作剧。不管是哪一个,都已经非常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