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她说出结婚这两个字的瞬间,我同时也对她失去了兴致。不管是她丰满的胸部还是长长的美腿,还有光滑细嫩的皮肤,看起来都只是像展示厨窗里的模特儿的一部份。 我让她看看我一副扫兴的表情之后下了床。穿上脱下在一旁的四角内裤,看着镜子整理乱七八糟的头发。 “什么嘛,那种表情!”她坐起身来,用手撩拨长发。“不需要那么露骨摆出讨厌的脸色吧。” 我连回答的情绪也没了。看看闹钟,早上差五分八点,时间刚刚好。我切掉五分钟后要响的闹钟开关。 “我都已经二十七岁了,”我都这样了,她还继续说:“我问问这样的话也是应该的吧!” “我说过,我从来没有考虑过结婚这件事。”我这样背对着她说。 “你是说你不怎么考虑的。并不表示完全不考虑。” “是这样吗?” 反正就这么一回事,要是争辩到底反倒会变成无聊的一件事。我在床边开始做我的伏地挺身。节奏是很重要的,出力时要吐气。完全依照健身房教练的指导。 “喂!你生气啦?” 我不回答,因为会数不清楚到底做了多少下伏地挺身。二十八、二十九、三十,到这里开始有点吃力了。 “那么我要问问看,你对我到底什么打算?” 做到第四十二下时不支倒地,我顺势躺在地上,将两脚伸入床下,准备做仰卧起坐。 “并没有特别想打算怎么样。我就是喜欢你,会想要好好抱抱你,所以跟你上床。就只是这样。” “所心你并没有考虑结婚这件事。” “一开始应该就说过了吧,我没有考虑过这件事。我和你不一样,从没考虑过,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我要是告诉你我讨厌这样呢?” “没办法啦!那你去找想要结婚的男人吧,以你的条件是很容易就可以找到的。” “那么说你是对我厌烦啦?” “没这回事。我们效只不过三个月而已吧。但是既然想法不一样,只好死了这条心。” 她沉默了下来。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恃那么高的女人,应该不会吐出什么不得体的话吧。在她沉思默想的时候我开始做仰卧起坐。年过三十的男人,肚子很容易长赘肉,所以这是每天早上不可欠缺的运动。 “我走了。”她说完便下床。和我预料的回答几乎一样。 就在我做仰卧起坐的时候,她开始穿上衣服。黑色洋装。也没有补妆,手里拿着包包。 “我是不会打电话来的!她丢下这句话后离开屋子。我就这么横躺在床边,听着这声音。 “虽然她是个身材很好的女人,但也只能这样了。要说是种情于她的肉体也无可厚非,因为我实在是没那个念头要与她共度一生。当然,只要对结婚这件事敷衍一下,还是有办法继续和她交往,等吴娥未笑花不开厌烦的时候,再提出分手就好啦,但是这种做法跟自己的个性不符,不是怕良心的不安而是嫌烦。到现在为止谈了数不清的恋爱,其中不乏不断堆积谎言和妥协而持续交往的经验,最后倒也练就了一身不会惹上麻烦的功夫。 冲澡,面对镜子刮胡子时,刚刚出去的那个女人的事也就抛在脑后了,脑子里取而代之的另外是两个女人的名字。一个是刚入行的模特儿,另一个只是普通的上班族小姐。这两个人的行动电话号码我都晓得,却从来没有打过电话给她们。模特儿倒是打过几次电话来。说起来,两个当中上班族这个是自己喜欢的型,但上次一起喝酒时,却也没让我有特别心动的感觉,也没那种要动用各种手段来把她的冲动。不过,倒不是这个上班族女人不到那种程度,而是自己心到没有时间。 煎个火腿蛋,烤个吐司,再温个罐头汤当。最近蔬菜的摄取量有些不足,冰箱里应该还有花椰菜,我决定今天晚上放一堆花椰菜做个烤饭来吃。 我边穿西装边顺手打开电脑,检查一下电子信箱,有几封和工作相关的信件。其它都是垃圾邮件,前几天去的一家俱乐部的小姐的信也在里头,我看都不看就先杀掉。 出门时刚过九点。从起床到出门差不多花上一个多小时,看来对于时间的运用还是不太行。快步走到地铁车站还要七分钟。 公司在港区。位在十五层楼的第九、十楼,是“赛博企划公司”的办公室。我在十楼走走电梯。 走到自己的座位一看,有张写着“请到我的办公室来 小塚”的纸条贴在电脑上。我放下公事包,直接往通道上走。 社长室的门是开着的。门要是关着,除非是非常紧急的事,否则是没有办法见到社长的。挨过来说,门要是开着,不管什么时候随时都可以见他。这是小塚的作风。 “之后的事就交给你啦。总之就不要再用那个设计师了。”小塚对着女性员工说。女性员工回答知道了之后走出社长室,错身时彼此轻轻点头打个招呼。 “她真的是负责开发新电玩软体的制作人啊?” “是啊,电玩是蛮难的,”小塚合上摊了一桌的资料。“把门关上。” 是大赚钱的案子还是什么严重的事情,他好像犹豫着要不要说。我关上门,走近他的办公桌。 “日星汽车来了消息。”四十五岁的社长开口说话。 “是不是总算决定了?那么接下来就是第一次的正式会议了吧,这礼拜我随时都可以奉陪。” 但小塚只是坐着,没表情地摇摇头说: “不是这样的。” “不是汽车公园这件事吗?” “是这件事。” “那么,是还需要一些时间才能决定的意思?” “所以是……” “计划中止。” “啊?”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向前跨了一步。不,我很了解这是什么意思,只是无法相信这个太过于猪头的结果。 “对方要求中止啦。汽车公园的计划,要全部从零开始。” “什么啊……真是猪头!” 我以为是小塚恶意的玩笑,但从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有那种轻松的意味。我有一种血液倒流的感觉,好像全身的体温上长了两度。 “我也无法相信,”小塚摇头。“到这种地步才喊停。” “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以请你说明一下吗?” “详细的内容我今晚会问个清楚。今晚有个会谈。不过虽是这么说,就对方来说也只不过是例行提出最后通知而已。” “是完完全全的从零开始吗?还是只是说实现的可能性比较低而已?” “可能性等于零。汽车公园的企划案已经是废案了。” 我握起右拳打向左掌。 “都进行到这种地步了,为什么忽然……” “负责人也相当困惑的样子。” “那是一定的!到底……为了这个企划案可知道花了多少的时间……” “这并不是钱的问题吧?” “嗯,是啦!说来也是。”小塚搔了搔鼻子。 我把两手插进口袋里,在办公桌前走来走去。 “日星汽车说他们想籍由久示举办的新车发表会,同时举办一个大型的活动。也想借这个机会将国产汽车的形象大大地提升,所以想办一个像是车展的活动,却又不想单单只是展示会,所以才要借重我们的创意。他们不是这样说的吗?” “当然是。” “不找大公司 ,而是找我们这种中型公司,除了预算的考量以外,就是期待能有一些崭新的创意,话是这么说的吧。” “是如你所说。” “但是,现在可好啦,整个企划都做好了,只等他们下达执行的口令,他们却又退缩了,这是傲视天下的日星汽车吗?” “好啦,不用那么生气啦。这是目前为止我们接到的案子中数一数二的大案子,我知道你投入相当多的心力。但是,是客户自己跑掉的,我们也没办法呀。这种事以后还是会有的。” “这样的事一而再而三的,我可受不了!” “最惨的是我啦。因为这件事,我还得新重盘算一下事业计划。日星说会给我们一些其它的案子,不过也不用太过于期待啦。” “反正不过就是请我们找偶像拍一些CM(注:电视广告影片的意思。)之类的吧。今天晚上的会谈,我也一起去,好吗?” “啊,这倒不用,”小塚伸出张开的右手比了个阻止的手势。“你去了只会跟他们吵架,我们就这样退下来的话,还可以做个人情。” 这很像做买卖的小塚的作法。我再次地体认到,他不是个创意人而是个经营者。 我叹了口气再问她:“那么专案团队就解散了吗?” “只好这样子了。今天晚上我问清楚来龙去脉后会给你个email,你再根据email发通知告诉其它成员吧。” “一定会有人比我更生气的。” “应该吧。”小塚耸耸肩说。 这一天我一直在公司待到傍晚,结果却什么事也不能做。为什么会这样?这个问题一直在胸口翻涌。我早早离开公司,去健身房。 骑了约四十分钟的脚踏车,流了满身的汗,离爽快的感觉还有一段距离。像拼了命一样地做了一些重量训练,不过也只是徒增酸痛而已,结果只做了平常训练的七成左右就去冲澡。 就在走出健身房时,行动电话响了。萤幕上显示的号码好像有印象,但一时想不出是谁的号码。 “佐久间吗?我啦!小塚!” “啊,社长。跟日星谈完了吗?” “谈完了。有些话想跟你谈一下。我现在在六本木,你要过来一下吗?” “好啊,要约在哪里?” “‘沙比娜’,你知道的吧。” “知道,我三十分钟后到。“ 挂上电话,就在这时刚好有计程车过来,我举手招车。 “沙比娜”是某健康食品公司为了避税而经营的一个俱乐部。我和小塚一起去过两三次。这家店不过是宽敞、豪华、接待小姐也比较多而已。室内装潢像是装饰过度的蛋糕,光看就让人觉得是钱堆出来的,令人倒尽胃口。我一直在想,要是让我来做的话,只要花一半的预算就能做出一个很高尚的俱乐部。 下了计程车,搭建筑物旁边的电梯上楼。 俱乐部门口站着一身黑衣打扮的服务生和高挑的金发女郎。穿黑衣的用着过于有礼貌的口吻致意,金发女郎则操着结结巴巴的日语打招呼。 “小塚社长应该已经到了吧。” “是的,小塚社长已经到了。” 走进俱乐部后分左右两边,往左边是一般的餐桌座席,右边则是吧台。我被带领到右边。但是小塚不可能在吧台坐着等我。在晚里面有个房间,是给特别来宾用的VIP房间。说来小塚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上宾,只是因为他认识议员的关系,便多少有了些无理的特权罢了。小塚现在也在帮这位议员当他的形象战略顾问。 在房间里,小塚和两位女郎正喝着轩尼诗ON THE ROCK。看到我的时候,他轻轻地举起手来。 “特别把你叫过来,真不好意思。” “不会的,我自己也在意这件事。” 小塚似乎也颇能理解地点点头。 接待女郎问了我要喝什么,我回答纯的。VIP房间内也设有专用的吧台,接待女郎从吧台拿来白兰地杯子,倒进轩尼诗,我却提不起兴趣马上喝它一口。 “对不起啦,两个人有些话要说。” 小塚说完,两位金发女郎应酬式地笑走出房间。 “怎么样呢?我问。 “嗯,大致上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好像是前几天重要干部会议时决定要先喊停的。” “这个我知道,我是想要知道理由。” “理由嘛,”小塚摇晃着杯子,冰块敲着杯子发出声音。“花这么大的力气做这样的事却一定看得出效果,简单的说就是这样。” “看不到效果?是谁的判断?就是评估的效果才说要做到的啊!?” “看来婉转的说法是没办法说服你的,那我就直说了。对汽车公园提案有意见的人是新就任的副社长葛城先生。” “葛城,是会长的儿子……?” “是葛城胜俊先生。好像是他一个人说要全部重新来过的。” “只是因为会长少爷的一时兴起,我们花了几个星期所企划的内容就这样一笔勾销了,是吗?” “那个人可不是光说不红的少爷。他曾经在业务和贩售,还有广宣等部门累积了许多实务经验,之后又派到美国分公司实地受过市场技术训练。虽然年纪轻轻,以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就任副社长,但除了他是会长的儿子这点之外,完全没有人敢批评他实力不够。” “小塚先生,今天晚上你见到他了吗?” “见到啦。有一对老鹰的眼神。真是输给他了,完全不笑的一个人。”大概真的是被对方的气势压倒了吧,小塚一口气将杯子里的倒入体内。 “完了,独裁者上场了。”我也伸手去拿白兰地的杯子。 “葛城先生提到要再给我们一次机会。” “哦!?”我手里拿着杯子,看着我那年轻社长的脸。“要是这样,就另当别论了。我们将企划好好地再重新修正,这一次做一个让他挑不出缺点的企划案来。” “当然是这样打算,但是对方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个先致力于将环保问题摆在前面思考,不只是废气排放和节省能源这两点而已,还要能呈现出日星汽车在制造过程当中就已经考虑到环保的问题了。” “听起来好像会变成一种很沉闷的东西呢。嗯,还有一个条件是什么?” “嗯……这个嘛……”小塚在自己的杯子里倒了酒,还似乎故意不看我的眼睛。 “还有一个条件是怎么说的?”我再问了一次。 小塚叹了一口气才开口说话。 “团队组员全部换掉。特别是把组长佐久间骏介换掉,他是这样说的。” 尽管很清楚地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我却无法马上理解这话的意思。不,就是因为听到自己的名字,所以才难以接受吧! “把我换下来?” “葛城先生好像把你的目前所做过的案子彻底调查了一下。他依调查的结果做成了一个结论。你好好听着喔,这可不是我说的喔,这是葛城副社长说的。” “请说吧!” “佐久间先生的做法很新奇,或许可以在短时间内为大众所瞩目,但欠缺长远的眼光。他的企划案有一种单纯易懂的特色,但无法深入掌握人心。以游乐园为基础去办一个新车活动的想法并不新颖,而且肤浅。日星希望在卖出汽车的同时也能让人买到骄傲,但是根本不会有客户为了得到骄傲而去游乐园。希望下次能交给‘能看到未来之后的未来’的人来做——以上是葛城先生所说的话。” 我手拿着杯子一动也不动,只觉得满腔的愤怒与屈辱,似乎一出声就会怒吼,身体一动一定会摔杯子。 “有听漏什么的吗?”小塚问我。我摇摇头。 “意思是说,赛博企划的佐久间是无能的……” “没那么严重。这只不过是和葛城先生的方针不同罢了。” “那不是一样吗!葛城先生一定是想说自己是最优秀的吧。”我一口干了白兰地,辛辣的刺激一路从食道下窜到胃里。 “总之,对我们来说也只能接受这样的条件了。明天我会跟杉本说一下。” “杉本来接我的位子吗?” “只好这样了。” “专办演唱会的杉木哦!”我对着他笑,皮笑肉不笑虚张声势一下。 “话就说到这里。” “我全都明白了。”然后站起来。 “再喝一点如何?我是专陪喝闷酒的。” “请不要勉强吧。”我轻轻地举起两手。 小塚轻轻点头,小声说着“是有点勉强”,同时也喝光杯里的酒。 走出“沙比娜”之后,我并不想马上回家,便又到另一家去过几次的酒吧。坐在吧台的一端,一口干掉一杯纯的波本威士忌,然而像吞了铅块的感觉却仍无法消解。无法深入掌握人心的动向、想法肤浅、希望下次能交给能看到未来之后的未来的人来做,这些话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将我内在的某些平衡瓦解了。 开什么玩笑,我这样想着。从大型广告代理商跳出来也四年了,这期间我企划的商品没有一个不卖的。我敢自负地说不管是物品或人,是宝物还是垃圾,有哪一个不卖的!?一个无法深入掌握人心动向的人,哪有这种能耐! 我的心情没有得到救赎,可是脑袋已经一片茫茫然了,我走出这家店。一出大马路,拦了一辆计程车。 “请问要到哪里?”计程车司机问我。 茅场町,我应该要这样回答的,因为我的公寓在那里。然而这时候我的心里却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冲动给袭击了,或者应该说是我起了歹念吧。我这样回答司机:“开到田园调布去!”我补了一句:“日星汽车的葛城正太郎会长的房子在那里吧?就到那附近。” “喔,那是栋大房子呢!”司机知道那个地方。 第二章 那是一栋大得有点离谱的西式建筑,要是没有挂着葛城宅的门牌,还以为是什么大型的机关行号。大到上车都可以通过的大门有着复杂花样的门片。大门的两侧各有一座铁卷门式的大车库,想必不管是宾士还是劳斯莱斯,都可以轻轻松松停上四台吧。围墙的另一边则栽种着各式各样的树,看起来像是个小森林。从小路往里看主建筑物的屋顶都有点吃力了,要到主建筑应该还有段距离,恐怖从大门走到玄关都会走到脚软吧。 我并没有走近这幢超大的房子,因为我注意到门柱上装了监视摄影机。当然,想必其它的地方也都装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会在离房子远远的地方下车,我现在的位置也远离大房子有二十公尺远吧。刚好有辆休旅车停在路边,我在躲在车后面。 我心里盘算着,去见见葛城胜俊。直接见他,好好质问他一番,问他到底是不是喜欢佐久间骏介哪里,到底是哪里叫做“想法肤浅”,光是小塚的说明是不够的,我完全无法接受。 但是看着这幢巨大要塞般的房子,我也只能摇头了。在这种时间来见葛城胜俊,他也未必会见,被请出门的机率可想而知。即使报上名字大概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被说成只不过是个过气的广告人罢了。就算见到他了,此刻的我浑身酒臭,顶多被当成是借酒斗胆,葛城大概也会立刻下逐客令吧。 本来就是借酒斗胆。跟计程车司机说出去处时,我早已经是气得七窍生烟了! 结果,我却什么都没做。我害怕真正杀到敌人的面前,却害怕这种什么事都没做就离开的屈辱感。不过,也只能这样吧。就算想了一堆不发动攻势的理由,终究是一种自我辩解罢了。 紧接着屈辱感而来的气愤,我对自己感到愤怒。这个叫做佐久间骏介的人做出这种小人行径是想怎么样? 一切重来,醉意消退之后我在心里下了决定。这不是落荒而逃,我一定会和葛城胜俊一决胜负的!而且这个对决要有我的风格,一定要有个周全的计划才行。 我伸出手指着大房子,心里说着:你给我等着,葛城先生!我一定会让你知道我的实力! 就在这个时候 ,我的眼角余光好像看到有什么东西在动。我将眼睛移向围墙的另一端。 有一个人想要超过围墙,但并不是要爬进去,而是要爬出来。人影跨在围墙的铁栏杆上,稍稍犹豫了一下,才往下一跳,虽然屁股着地,但好像没有受伤。 我一开始以为是小偷,但马上打消这个想法,因为我注意到那人是个女孩。没听说过穿裙子的小偷吧。 这个女孩应该是十八九岁吧,顶多不超过二十,他得还蛮漂亮的,身材也还不错。她回头看看前后,而我则躲在车子后面。 她快步向前走,我犹豫了一下,马上尾随在后。为了不被监视摄影机拍到,在经过葛城大宅前,我低着头走在马路的另一侧。 我尾随她是出于一种直觉,我认为她并不是偷偷潜入葛城家的,比较合理的解释应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而想要逃出这个家吧。也就是,我在意的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好像并没有注意到后方的动静。或许是我跟她还隔了一段距离吧。走到大马路上的她,举手要拦计程车。这时我才感到一些焦急,要是让她搭上车,那就没戏可唱了! 我也急忙走到大马路上。而她搭上的计程车已经要开动了。我边记下车号边等计程车。运气还不错,刚好有空车经过。 “先往前开,能快就快!” 虽然坐上车了,可是司机好像不太喜欢我对他的指示,一副不太爽的样子开始往前开,我拿了一万元的钞票在他面前晃了一下。 “前面有辆黄色的计程车,我想要追上那辆车。” “先生,这种麻烦事就对不起啦。” “不用担心,不会给你惹麻烦的。那辆计程车上坐着一个女孩子,她的父母拜托我去追她的。” “噢!” 这样说好像说通了,司机这才踩下油门。我将车资一万元放在司机 放钱的小盘子上。要是在上环状八号线前没追上的话就麻烦了。幸好前面红绿灯前的计程车也停下来,我确认了一下车牌号码,跟司机说:“就是那辆车!” “追上了要干什么?抓她回家吗?”计程车司机问我。 “没,只是要知道她去哪里而尔。” “哈,然后跟她父母报告吗?” “是啊,就这样子。” “原来如此。一定是宝贝女儿吧!”事情该怎么解释,司机好像自有一套合理的解释。 这女孩搭的计程车往环状八号线南下方向开去,我搭的车也紧追在后。所增她搭的车并没开得那么快,追起来并不是那么难。 “一个年轻女孩,我猜应该会往涉谷的方向去才是,不过好像又不是这么回事。”司机会这么说是因为方向刚好相反吧。 话才说完,前面的车向左转,进了中原街道。 “这直走往五反田吧?”我问司机。 “是啊,最近听说五反田有很多玩耍的地方呢!” 要出去玩的话,有必要爬墙吗?的确,在这种时间要出门去玩的话,父母亲是不会有好脸色的。但是从她爬过围墙时的表情看起来并不像是要夜间出游,而是有更迫切的事的样子。这也是我为什么跟踪她的理由。 看到五反田车站了,但是看不出前面的计程车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过了车站之后又向右转去。 “哇,这会儿往品川方向去了。” “好像是这样。” 女孩搭的计程车驶进第一京浜线,我还是一路尾随。不一会儿,右侧可以看到JR品川车站,左侧则矗立了一整排有名的饭店。 “啊,他们要向左转了!”司机说。果然前面的车亮起了左转的方向灯。 “麻烦跟着他们!” “可是……他们开进饭店去了呢。” “没关系,跟着吧。” 上了平缓的坡道之后就是饭店的正门玄关计程车就停在那里。我就在坡道下面一点的地方叫司机停车。 “是不是和男孩子在这里会合呢?”司机边拿收据给我边说。可能是吧,我也应付了他一下这么回答。 女孩推着旋转门走进饭店,我则稍后跟了进去。 说不定司机的猜测是对的。要偷偷摸摸和男孩子幽会,所以才那样跑出去那个大房子,这也不是不能理解。要真是这样的话,我苦苦追查到这种地方来倒像是个发神经的小丑。不!不!不管是追到那里,只要能知道家的秘密也没什么损失,我稍微修正了一下我的想法。 进饭店的左手边是柜台。长长的柜台前,一个人也没有。女孩子按了呼叫铃,不一会儿,从里面出来一个穿着制服的饭店人员。 我从皮夹里掏出一张一万儿的钞票,走近女孩的背后。 “真是抱歉,今天房间全客满了。”饭店人员这样对女孩说。她好像急于想要一个房间。 “什么样的房间都可以。”女孩说,听起来一副疲惫的语气,她说话的音质有点想让人跟她唱R&B(注:节奏蓝调)。 “很抱歉,所有的房间都客满了。”这位中年的饭店人员对这个小女生很有礼貌地鞠了个躬,然后目光移向我这里:“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想要两千元的零钞,可以跟你换吗?五张就可以了。” 这女孩看都没看我一眼,一副死心的样子走向饭店门口。我可不能在这里跟丢她,连忙转身离开柜台。我在这时候,背后一个声音叫住我:“啊,先生!” “谢谢你,不用了!” 留下满脸困惑的饭店人员,我也朝正门玄关走出去。 女孩刚好走到横过饭店前庭花园步道。我担心引人猜疑,将尾随的距离拉远,可是看不出来她有注意到有人在跟踪她。 花园步道的尽头刚好是饭店的出口,隔着马路还有其它的饭店。我已经察觉到她想要干嘛了。 跟我想的一样,她走进隔壁的饭店。这里的柜台在一楼,由于商务客人经常光顾,所以到了半夜还持续不断进进出出。我找到一个可以看到柜台的地方,从这里观察她的行踪。 和饭店人员说了一些话之后的她,立刻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从她一副呕气的表情来看,可以清楚知道刚刚交涉的结果。 她走进公共电话的小房间。原来如此,如我所料,我也走了出来。 她在里面拼命翻着电话薄。不用看也知道她翻什么分类。 “在这种时间穿这个样子,不管你找哪里的饭店,我想都没用的啦。” 我的声音吓了她一跳,她一脸惊吓的表情看着我。 “既没有预订房间又是单独一个女孩子,要投宿的话,大家只会有戒心。对饭店来说,最怕赚不到客人的大钱又惹事,没有一家饭店会想要卷入这样的麻烦的。” 她大概是觉得被一个不怀好意的男人看穿了心思并想要接近她,于是合上电话簿,要走出电话间。 “你在找今晚要住的饭店,是吧?葛城小姐。” 她猛然停下脚步,像个机器人似地“刷”地慢慢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是谁?” 我从口袋里掏出名片。她来回地扫视着印在名片上的文字和我的脸。 “赛博企划……” “广告、制作、仲介,什么都做,换句话说就是企业的便利商店。葛城先生的公司就是我最大的客户。我的自我介绍到此为止,接下来可以知道你的芳名吗?” “我没有这种义务吧。”说完还用手指将名片轻轻一弹,名片轻飘飘地掉落在地上。 “这么说来,我非得尽一下我的义务不可哩,”我捡起地上的名片。“我可不行让偷偷跑进我重要客户家的小偷跑掉呢!” 她瞪大她那双有点凤眼的眼睛,的确是很好胜的样子,可是这样一来反而看起来更美了。那双眼睛眨也不眨地瞪着我。 “还是说……你并不是偷偷地跑进去,而是偷跑出来的吧!不论怎样,总不能不管。我还是和葛城先生联络一下吧……”我掏出口袋里的手机。 “不要!” “那么,你就自我介绍,”我对着她笑。“就算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也不会随便说出去的。看情况喽,说不定你今晚住宿的事我还可以帮上忙。” 她脸上出现了迷惘的表情。不应该说是算计的表情。她正依照我的性格在推测,她在想要不要相信我,还是要利用我,或许还可以得到一些好处。 她伸出右手说:“请给我刚才的名片。” “请。” 她拿走名片后,再伸出左手说:“驾驶执照。” “驾驶执照?” “是啊,这张名片又不见得就是你本人的。” “噢,原来如此。” 近距离看她,比想你中更年轻。大概是高中生吧,还颇不含糊的。我从皮夹里取出驾驶执照。她拿起公共电话旁的纸和原子笔,哲学下我的住址。 “十分谨慎嘛!”我边说边接过驾驶执照收好。 “我爸爸一直叮嘱说名字要到最后关头才能说。” “爸爸?” “葛城胜俊。” “啊!”我点点头。“果然没错。不过……日星汽车副社长的千金爬墙跑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跟你没关系吧。” “确实是和我无关。不过,我们在这种情况下见面了,却也是事实。接下来,要是你有什么闪失的话,会有责任问题,这可是关系到我公司的死活的。” “那关我什么事?” 她一副转身就要离开的样子,我又把手机拿了出来。“我现在马上就打电话通知。” 好回头,一脸厌烦的表情。 “我说,你就不要管我了!这样可以了吧?不听副社长千金的命令吗?” “真是可惜,对我来说,副社长可是是比副社长千金来得重要多了。”我装出按下手机号码的动作。 “不要打了!”她想要抢走我的手机,我赶紧闪开。 这时候,刚好有个像是上班族的中年人经过,他用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们两个。 “你该不会想要在这种地方让别人看见吧?要不要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谈?” 她又在考虑了,应该说又开始在算计了。过了一会儿,,她点了点头。 我们走进饭店旁的咖啡厅,说是咖啡厅其实也是那种必须自己拿饮料到座位的自助式店。我们并肩坐在面向马路的长形柜台式的座位上。 要怎么利用她呢?我暂且想到两个点子。一个是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都把她带回葛城家,大占葛城胜俊一个上风。就说是保护了他这个宝贝女儿,这么一来,再怎么狂妄的人也摆不出什么大架子了吧。 还有一个就是听她说话,她会那样偷跑出那个大房子,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她的秘密就是葛城家的秘密,而这会是日后与葛城胜俊对决时的一个重要武器。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踪我的?”喝了一口咖啡后,她先开口说话。 “从你家前面,目击你爬墙时开始的。” “为什么你会在我家前面?”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只是刚好因为工作的关系到那附近,顺便想看看那有名的葛城家大宅而已。” “我原本想说巷子里不会有人的。” “我在稍远的地方,要是一直在近处看的话,会被监视摄影机拍到。” “嗯,之后你就跟踪我?为什么?是什么原因?” “真像个警察在问话!”我苦笑着,喝了口咖啡。“刚才也说过啦,葛城先生对我们来说是重要的大客户。有人从他家的围墙爬出来,当然要调查一下是怎么回事。” “那为什么没有马上跟我说话呢?” “你会希望那样做吗?” 我这样一问她马上沉默了下来。我又喝了一口咖啡。 “因为看起来好像有什么内情的样子,心想多少观察一下再说。没想到这一追,追成这种状况。” “好管闲事!” “我们的工作要没这种精神的话就成不了事。对了,轮到我问问题了。首先,可以知道你的名字了吗?” “刚刚不是说过了吗?” “只说是副社长的女儿。我希望能知道你的名字,总是有必要要叫你的时候吧?” 她透过玻璃窗望着外面的道路,才总算嘟囔了一句“树理”。 “啊?” “树理,树木的树,理化的理。” “喔,是树理小姐。葛城树理。真是不一样,光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一般家庭出身的子女。”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可是在称赞喔……对了,有什么大事必须让葛城树理小姐那样爬过家里的围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她听了我的问题之后轻叹了一口气,还轻轻地耸了耸她那美丽的肩膀。 “非说不可吗?” “不想说就不要说也可啦。”我又伸手进去放着手机的口袋。 “知道了啦!又说要和我父亲联络,是吧?” “这就是所谓大人的放血啦。怎么办?” “让我考虑一下。”树理两手托肋靠在桌子上。以现在的女孩子来说,皮肤还真是白陶瓷般的皮肤,看起来没有半点的凹凸不平,这不是因为年轻,想必也下了一番功夫保养吧。 看着她美丽的侧面,忽然间她转过脸来面向我,我吓了一跳,将身体往后退。 “再来一杯咖啡,你请客?” “小事一桩。” 我将喝完的杯子撤掉,买了两杯咖啡,一杯给自己。回到座位上时,树理抽着卡斯特淡烟(Caster Super Mild)。 “年纪轻轻的就抽烟,实在无法苟同。” “我也这么认为。只是如果年纪大一些再抽的话,你就会赞成吗?” “我是不抽烟的。” “为了健康?” “不止这样,抽烟太浪费时间了。以抽一要烟花三分钟来算吧,一天抽一包的人,一天二十四小时中就有一小时花在吐烟的事情上。虽然有人说可以边抽烟边做事,那不过都是屁话。还有一点,为了抽烟就必须牺牲掉一双手,不管做什么事,不可能一只手做会两只手来得有效率吧。” 树理对着我的脸吐了一口烟。 “用这样的想法对它活,快乐吗?” “不是快不快乐,只是不喜欢把时间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上而已。然后呢,你考虑好了吗?” 树理小心地把香烟在烟灰缸中熄灭,开始喝第二杯咖啡。 “简单地说就是离家出走。” “离家出走?” “是的。因为越来越讨厌待在那个家里头,所以只能逃家喽。为了不让爸妈找到,只好爬墙出来。” “我不相信。” “为什么?” “你就这副样子离家出走?”她只带了一个小提包。 我叹了一口气,顺便看看四周,我可无法忍受补认为是在把女孩子。而我想问她的事情又多得像山一样。 “好吧,我就姑且相信你是离家出走好了,但是我不能就这样放你走,你得告诉我你离家出走的理由,只要真的情有可原的话,那今晚的事我就先当做看到。” 树理朝我吹了一口烟。 “我逃家为什么要经过你的同意?” “因为被我撞见了呀。你就认了吧,你逃家被我看到算你运气不好,我看,你就招了吧。我招招手做出要她招供的动作。 她一手夹着烟,嘴巴咬着另一双手的拇指指甲。她的指甲和牙齿也花了不少功夫保养,照顾得很漂亮。 她把手指抽离开嘴巴,斜眼看着我。 “佐久间先生……是吧?” “很高兴你记住我的名字。”我挖苦地说道。 “我所说的事,你保证绝对 不向别人说?” “我是想保证啦,不过也要看是什么内容而定。” “哼!”她将脸转向我,仔细地端详着我。“你还挺诚实的嘛,我还以为你会直接说我保证呢。” “做这种保证没什么意义吧?” 要说保证是很简单的,但就算说了,她也不是那种就会把心里的话说出来的女孩。 “所以你的保证是无法信任的喽?” “是的。但是也可以这样说,我要不要跟别人说,全看说出来对我有没有好处;要是没什么好处的话,我也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个碎嘴的男人。特别是跟我约定的人还是我客户的爱女呢!” 树理撇撇嘴,不知道她是不是听了觉得不爽。 她继续抽着烟,我就这么一直看着她连续不断地吐出灰色的烟圈。 “我呢……”树理开口说:“不是真的葛城家的女儿。” “哦……”我凝视着她的侧脸。这真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是这样吗?” “也不能完全说不是真的女儿,嗯……应该说是非婚生的女儿比较正确。” “不管怎么说,这都挺让人意外的,如果是事实的话……” “你要是不相信的话就把它忘了吧。我不会再多说什么了。” “好吧、好吧。”我装出哄她的样子说:“你想想看,我吓了一跳也不无道理啊!你话也不要只说一半,继续说给我听吧?” 树理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脸轻蔑的表情,好像我只喜欢听八卦的样子。大克夫能屈能伸,先忍下来吧。 “我爸爸再婚,你知道吧?” “听说过,不过那也是二十年前左右的事了吧。” “刚好是二十年前,我爸和前妻是协议离婚的。他和现在的太太有一个女儿。” “那个女儿……听起来好像不是你喔?” 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应该不会叫她是“现在的太太”。但是她也用了“前妻”的说法。换句话说,她也不是前妻的小孩。 “我呢……是之前的情妇的女儿。” 未免也说得太直接了,而我的回答也太慢了。我的嘴巴半开了一晌! “之前的情妇的说法或许不正确,是之前之前的情妇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再之前的情妇呢!反正那个人啊,情妇多得是!”她只是嘴角笑笑。那个对她来说就是这样的一个爸爸。 “意思是说葛城先生每一次结婚的情妇吗? “没错。第一次之所以离婚也是这个原因。听说前妻是个出身不错的小姐,就算夫家再怎么称霸一方,人家讨厌的事情就是讨厌的吧。” 听了树理的话,我不禁笑了出来。这个葛城胜俊的私生活居然也曾这么失败,真是太好笑了。 “那么,你这个情妇的女儿,为什么会在葛城家?” “说起来简单,因为我母亲死啦,好像是白血病吧。所说母亲是个美人,这就是所谓的红颜薄命吧。”树理说起来好像也没特别悲伤的样子。 “你不记得你母亲的事了吗?” “好像有那么一点印象吧。”好摇了摇头说:“不太知道。或许不记得了吧,好像看过照片,不过或许和自己记忆中的不一样。” 一种冷静的分析。 “那你是什么时候被葛城家的认养回来的?” “我八岁的时候。不过母亲是在我三岁时死的,这期间我是祖母带大的。” 八岁的话,人格的形成也成定局了。我想像了一下她是在怎样的心情下被认养回来的,倒有点同情她了。 “你八岁之前,为什么葛城家不认养你呢?” “这个嘛……担心新太太的想法吧。婚生的女儿也出生了。” “那反过来问,又为什么要认养你呢?” “因为视线病倒了,不找个人养不行吧?而爸爸也承认我,他应该是这样想的吧,与其被别人领养以后成了话是,还不如在这个时间点亲生女儿的身份带回家比较好吧。” 树理把烟熄在烟灰缸里。 “那之后你一直在葛城家吗?” “形式上而已。” “形式上?……” “想也知道吧!我都已经八岁了。何况,别人的孩子忽然进到家里,新太太和小孩的心里也不会太好过吧。这种事情爸爸也是很清楚的啦,所以我就被一直放在寄宿学校里,而且是在仙台的学校。” “从小学开始?” “从小学到高中。只有放长假时才会回家。不过我一点都不想回家,想一直待在学校宿舍里。倡学校规定除非有特殊的事情,不然一定得要回家。所以我特讨厌寒暑假还有春假。要是没这些假该有多好。一般小孩越接近放假越高兴,放完假就不断叹气,我恰恰相反。可知道我有多期待八月份的结束。” 树理透过玻璃凝视着马路,露出一脸又寂寞又空虚的表情。或许她一直都是这样的表情度过她的童年也不一定。 “那你现在是……大学生?” “嗯 ,大二。” 不想问她读哪所大学了。反正无关紧要,我还更想问问其它的事情呢。 “是因为念大学所以回到东京的?” “本来想留在仙台的,就算不在仙台,进东京以外的其它学校也可以。但是硬被叫了回来,又不能不听从。没办法,谁叫我一直爱人照顾呢?” “是啊,不过他在想什么我大概也知道。” “怎么说呢?” “也就是说他开始担心我的将来啦。想趁早看看能够把我嫁到哪个人家去吧。为了这样不是不把我放在他身边吧。” “原来如此。” 这番话听起来有点奇怪,但可以理解。 “就是因为这样,你在也无法忍受目前的生活,于是终于决定翻墙逃家啦?” “你了解我的心情啦?” “整个事情我大概清楚了。但是,真的有让你那么讨厌吗?和家里的人处不好,是吗?” “是不能说处得很好吧。”她好像又要拿烟,但是刚刚那好像是最后一根了,她把空盒子捏成一团。“不至于像灰姑娘,也没有明显地被嫌恶,可是暗地里却尝到了一堆恶意。说来说去我就是个外人啦,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无法和谐相处,她们根本就不愿意接受我。要是我不在的话、做什么事都像像个家庭伦理连续剧的演员似的,无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像不存在一样,简直就快无法呼吸了。” 好看着我问道:“你听得懂吗?” “好像听懂了。”我这样回答。“那你自己怎么看这件事呢?你对葛城家的人好像也没抱着什么好感,譬如说对新妈妈的看法呢?” “好恶毒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说:“你想我会喜欢她吗?她可是一直无视于我的存在的,而且是笑脸呢,戴着笑脸的面具!” 形容得真是好,我真的是佩服。 “那她女儿怎样呢?嗯……应该说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吧。” “她呀……”树理闭着双唇,头稍微一歪,像是在考虑该怎么说。接着就那一张脸回答:“超讨厌的!” 第三章 我和树理住进茅场町宝拉饭店时,已经过了午夜十二点了。这是朋友到东京或其它时候常住的商务饭店,我出面的话,饭店可以通融一下。今晚也是一样,我让树理在楼梯旁稍等让我住房手续办完。 “我并不想帮你逃家,不过因为你相信我,跟我说了很多你的事情,所以给你一些特别服务。” 进到房间后,我后钥匙放在小上。这个房间只有一张小小的单人床、电视、书桌和冰箱。 “总之先订了两晚。后天中午退房。”说完后我看了一下手表,更正说:“已经过十二点了,应该说是明天中午吧。” “为什么是两晚?” “反正先这样。你好好地睡一晚,要是想回家的话,随时都可以离开。只是要走的时候先个电话跟我联络一下。” “现在已经晚了,你反正 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再说吧。”我走向门口,停下脚步回过头来问:“还有,你身上有带钱吧?” 这样一问,她的眼神闪烁,睫毛颤动了一下。 “身上没带钱还想住饭店喔?” “有信用卡啊!” “喔,是喔,是副卡吧。”我从皮夹里拿出两张一万元的钞票。“这些钱先放着,以防万一。” “我才不要呢,哪需要……” “不需要最好,你就放着就好了。”我把一万元钞票放在电视机上,拿摇控器压着。“那明天见了,我祈祷你会变得听话一点。话说在前头,所谓的副卡,只要一个通知 就不能用的。身上没带钱,真不知道这之后你到底打算怎么样。” 我不等她回答,走近门旁,等我转动门把时,她在我身后说: “早知道拿点钱出来的话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