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一十詩子知道了怎麼辦?大家知道了怎麼辦?我好幾次想一個人悄悄死去,但是見到十詩子憂心的神色,我實在不忍留下她……與其被人發現我是殺害母親的兇手,不如大家一起死吧。我打算帶走所有可能發現我的罪行的人,看到萬由子小姐竟然出現在這裡讓我吃了一驚,不過我認為這是個好機會。我將她和昏厥的十詩子綁在泳池裡,放水後離開,自己從懸崖跳下……」秒抱著頭。「可是我沒死成,傷勢也不嚴重。我在風雨中絕望地躺在懸崖下,這時泰山教授出現了,教授救了我。於是我和教授回到泳池救了她們。」漫長的沉默籠罩。「倫子臨死前畫了好幾幅女人倒在海邊的畫,那是她的預告,她預告自己將攜子自殺。」教授喃喃自語。所以「白雪公主」也是她的預告——畫中有雙重意義,因為你的愛轉向孩子,所以我嫉妒孩子,殺了孩子。她將這個預告留給孩子的父親.,「其實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了!」十詩子緊抓著秒,抬頭看我。「十和田景子遇害那天,我發現秒的襯衫上有血跡!」絕望的淚水緩緩滑落。我現在才想起。十詩子在醫院抱住我時,當時她那表情、她的大眼睛,彷彿在訴說些什麼。我誤以為她在擔心秒的安危,其實她是為秒的嫌疑所苦。啊啊,真是的。徹頭徹尾,我都是個傻瓜。真想放聲大笑。我到底是什麼?其實我只是個局外人,卻把所有人硬拖到這個地步。真的,我真的只是湊巧看見那幅畫,才會挖掘出隱藏多年的秘密。那個畫展是一切的開端,難道說,決定舉辦畫展當時,命運就早已注定了?不論是英之進或是正明,看起來都彷彿老了好幾歲。大家只是一心想保護秒。二十五年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秒臥倒在沙發上號啕大哭,十詩子緊抓著秒不肯放手。這一切是我的錯嗎?我到底是為了什麼?我緩緩地望向房裡每一個人。我在這裡到底是為了什麼?為何面對這些折磨?姐姐也承受了痛苦。我看著姐姐。姐姐紅著雙眼,身體縮得小小的,坐在一旁,像個愧疚自己的所作所為、失去雙親的無辜小女孩。我忍不住跑到姐姐身旁,摟住她冰冷的脖子。姐姐緊抓著我的手。淚水湧出,激烈的情感貫穿全身,那是一股強烈的怒火。「不是!不是這樣!」我抱著姐姐痛哭,回頭對著所有人大吼。「倫子確實存在!倫子回來了!她在我心中,在姐姐心中,在那些畫中!她並不是回來責怪秒,也不是來懲罰秒。她不是說過嗎?下一次不會重蹈覆轍,下一次絕不會再錯了。她自己很清楚,上一次做錯了,上一次失敗了,不過這次沒有再犯錯了,對吧?大家說是不是?」無人回應。我抱著姐姐哽咽,淚水停不下來。沒有人做錯事,沒有一個人心存惡意。劇烈的風雨聲持續不斷,但是暴風雨正漸漸遠離我們。早晨悄悄來臨。風雨即將退去,留下滿是漂流物的混濁大海。我彷彿看見破曉的陽光照射在海面上,那是倫子在最後一刻目睹的早晨。她是否看見黃玫瑰漂浮在海面上?黃玫瑰的花語正是「嫉妒」,而這句花語也燒燬了她自己。第一卷 終章一年後,高槻秒寄了一本書給古橋姐妹,是集結高槻倫子的遺作而成的畫冊《悲鳴之海》。姐妹兩人一起翻閱畫冊,花了好長時間欣賞那幅畫。兩人不約而同起了同樣的念頭,她們想去一個可以欣賞海景的地方泡溫泉。「哇!風景好棒!」「好漂亮哦!」窗外下方的大海十分美麗,海面閃爍的光芒猶如洪水般洶湧,浮現在寬廣的弧形水平線上。清爽的微風徐徐吹來,搖曳著松樹的樹枝。兩人暫時不說話,沉浸在各自的思緒中。萬佐子想起那年夏天在避暑別墅發生的往事。她在附近的小學裡玩耍,回到家時發現母親獨自佇立在房間中央。都已經這麼晚了,好暗,為什麼不開燈呢?媽媽,你在看什麼?萬佐子靠近母親,發現母親站在鏡子前面,表情陰沉、空虛。母親手上拿著一樣東西。仔細一看,她緊握著裁縫剪刀,將尖端頂在自己的喉嚨上。母親維持這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玻璃珠般的眼睛毫無生氣,緊盯著鏡子中她自己的身影。她的臉龐因病消瘦,萬佐子覺得母親好像老太婆。她的樣子實在太奇怪了。為何燈也不開,站在那兒呢?——媽媽?母親驚覺回頭。發現萬佐子後,她才彷彿回過神來,放下拿著剪刀的手。——你怎麼了?萬佐子跑向母親身旁,母親眼窩凹陷的眼裡露出微笑。——你為什麼把剪刀頂在喉嚨上呢?萬佐子睜大眼睛看著母親,母親神情倉皇。——小萬不可以做這種事哦。這裡有一條很粗的血管,只要切斷它,身體內所有血液會在瞬間流光哦。只要切斷這裡,就會在幾分鐘內……母親忽然停頓片刻。——死掉。萬佐子聽不清楚母親最後說的話。母親抱著萬佐子打開房間的燈之後,便為了準備晚餐離開房間。母親沒有精神,一定是因為上次那個黃色衣服的女人。萬佐子如此想著。父親趁著工作忙亂的空當,好不容易前來探望她們。萬佐子興高采烈地跟著母親前去迎接父親,兩人卻在半路上看到,父親正和一個帶著孩子的女人相談甚歡。第一次看見父親那麼開心的表情。那女人是個大美女。黃色洋裝十分華麗,非常適合她,一旁的小孩也笑得好燦爛。萬佐子抬頭看母親,母親面無表情。和那女人相比,母親遜色太多了。父親發現萬佐子她們,瞬間露出尷尬的表情,立刻向女人道別。——她和孩子來住這附近的別墅呢。這是父親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不是「身體還好嗎」,也不是「謝謝你們來接我」。那女人在遠方緊盯著萬佐子和母親,露出輕蔑的微笑,看來十分惡毒。再見到那個男孩時,萬佐子馬上就認出他就是那個女人身旁的孩子。——我媽媽很生氣,因為剪刀鈍了。當他這麼說時,萬佐子的腦海立刻浮現母親拿著剪刀頂著喉嚨的畫面。把那把剪刀借給他吧,萬佐子當下做了決定。隔天,萬佐子要把剪刀借給男孩之前,先將剪刀頂在自己的喉嚨上說道。——剪刀很危險哦。這裡有一條好粗的血管,只要切斷這裡,身上的血就會流光光,馬上死翹翹哦。男孩呆呆地望著萬佐子,拿著剪刀仔細端詳。那天晚上,母親的病症發作,起因於她與父親的爭吵。反正我已經當不了女人了!成天身體不舒服,又老得像個老太婆,所以你才會……你才會……跑來這種地方跟其他女人好……斷斷續續聽見母親淒厲的哀叫聲,父親以怒吼回應她。萬佐子在黑暗中睜大雙眼——都怪那個女人。黑暗中,小女孩的表情冷靜,不知在等待些什麼。隔天,她目睹了一切。她看見那把剪刀刺在那個女人的脖子上。萬佐子竊喜。代替我,男孩彷彿是替我刺死了那個女人。他代替了我和媽媽。萬由子放鬆心情,吹著涼風望著窗外的大海。啊啊,好舒服。所有憂愁煩惱都飛走了。內心純淨空無一物,身體輕飄飄的。為什麼,這個景色如此熟悉?這片海,曾在哪裡看過?萬由子發現自己心中充滿酸甜的懷思情緒。到底怎麼了?我好像看過這個景象。我曾以同樣的心情站在窗邊。這是常有的既視感吧,萬由子揮揮頭。——我的葛蕾特。不知從何處冒出的一句話。葛蕾特,令人懷念的稱呼。多麼令人懷念的名字,我在哪聽過呢?萬由子再度放眼大海,一旁的萬佐子也露出稚氣的表情凝望著海。最近萬佐子的工作穩定多了,可以比以前早回家,姐妹兩人正計劃一起去學點東西。——如果我能夠畫出這片大海,那該有多好。萬由子突然產生這個念頭。去學畫吧?就算畫得不好也沒關係,如果可以畫畫—定很開心。望著海,我彷彿能夠將它的色彩留在畫紙上。等回到東京之後,向姐姐提議去買畫具吧。現在若拿起畫筆,我想我能夠畫出那早已遺忘的景色。不知不覺中滲入體內的那一幕,遙遠且熟悉的景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