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啦!不用麻烦了。已经休息够了,走得动,没问题。” 她扶着我的肩,迈开步伐。 “诸井小姐为人真是刻薄,她陪病人散步到一半,竟然厌烦地叫病人去死,真是个自私没良心的人!只要给她钱,什么都肯做,见钱眼开的贪心鬼。叫她帮点小忙,还会遭到白眼的小气鬼!” 老爷爷也扶着我的肩头,摇摇晃晃地起身,边喘气边附和道: “嗯,没错。” 看来世上有诸井琴路这号人物,可真是一大憾事。 “她的人品如何?” 这么一问,由良婆婆说: “人品?那种人还有人品可言吗?我哥哥(指多门)脾气本来就很古怪,这个先不谈,居然连海老冢医生也觉得她是好人,还称赞她一定是个贤妻良母。不管是邮局局长、学校老师,还是最近生意小有收获的人家,都帮她说过无数次媒呢!我看那个女人啊,八成晚上抱着一大叠钞票入睡,没血没泪,满脑子只有钱,只有钱才是她最亲密的伙伴,真是令人作呕的女人。” 若是没遇到神山东洋,我想我可能会累瘫吧! 因为神山长得高头大马,轻而易举就能背起南云老人,由良婆婆则在一旁慢慢走。 诸井琴路这个谜样女人,肯定在此事件扮演着关键角色。尽管我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到底是谁在操控这个贪婪无度的女人呢? 我赶紧调查七月十八日傍晚,千草小姐遇害那天她的不在场证明,结果事与愿违。 那天诸井是最后目击千草小姐由后门离开的人,六点到七点她在帮多门老爷按摩,之后并未外出过。 第十八章 第七个人 那是八月三日发生的事。 最近每天中午,我都会前往温泉旅馆写作,当然是因为那边的环境清幽。不过相较之下,歌川家别墅更显安静,因为房子是坚固的钢筋水泥结构,隔音效果很好。 与其说是想图个清静,不如说我已经累了。因为连续发生那种惨事,彼此多少都会互相猜疑,碰面时更觉尴尬,所以我选择前来温泉旅馆。 不只我有这种感觉,最近大家白天时频频外出,有人会搭公车前往小镇。丹后常常造访村里棋社,下棋打发时间。一马也有点神经衰弱,心情变得很烦躁,所以也会出去走走。完全不出门的只有光一和神山东洋,这两个人连着好几天比撞球,两人都是有三百分实力的人。偶尔,巨势博士也会加入赌局,他打起撞球很有两下子,是那种就算随便玩玩也很厉害的家伙,可说是个天生赌徒。这三人昨晚就说好,今天要比上一整天,一决胜负,就算赔上全部财产也在所不惜,还真充满干劲。神山东洋还说,他一早醒来就先斋戒沐浴。 京子一早就出发前往N市买东西,顺便拜访老友。 当我九点左右正准备出门前往温泉旅馆时,彩华夫人叫住我: “矢代先生,请等一下。今天也要去温泉旅馆吗?我也想去。” “今天是周日,也许人很多喔!” “唉呀,那边就算周日也没什么人啦!那么偏僻。” 也许吧!前几天我就带她去过,不过那天游客特别多,我也因为人声嘈杂,没办法专心工作。而且温泉池始终挤满人,加上男女混浴,所以彩华夫人没办法如愿泡汤。和大城市的温泉不同,游客来这深山温泉,只能纯粹享受泡汤乐趣,因为没有其他休闲设施,所以只能一整天泡在人声鼎沸的温泉池中。 彩华夫人兴奋地捧着毛巾、肥皂等用品,跟在我后面。 我们一穿过山毛榉林,就瞥见拄着手杖、身穿浴衣的丹后弓彦走在前面。我们追上去,他以讽刺的眼神瞅着彩华夫人手上的东西,说道: “真是难得啊!夫人也要去泡汤吗?” “你也要去吗?那就一起走吧!” “我今天是要去邮局局长那儿参加棋会。” “可是局长先生的家不是这方向啊!” “我知道,虽然我很喜欢下棋,可是棋社里都是些讨厌家伙。虽然他们常常办活动,但来的都是些素质不怎么高的人,我本来是要去会场,不知为何,很自然地往反方向走。” “你的个性还真是别扭,既然这样,那就一起去泡汤吧!” “被你这么一说,我的脚又自动往那个方向……” 他边说边往山毛榉林走去,弯进没有小路的森林深处。 “这人还真是怪啊!” “像他那种脾气别扭的家伙,还是别和他认真打交道的好,不然白的都会被他说成黑的。” 这天温泉部落十分冷清。几乎没看到三两成群的泡汤客,倒是有全家出动来山上玩的游客。如此萧条情况下,只要有几个游客就显得很热闹。 除了我们之外几乎没什么客人,也不需要帮忙看守,彩华夫人得以悠闲泡了三十分钟以上。 之后她来到我工作的地方。 “乡下房间的陈设还真是简朴呢!” “就是啊!相较之下,别墅的房间可真是豪华呢!” 底下有条潺潺溪流。碰巧有位山中钓客经过窗下,很有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不好意思。”他翩然走过。 “咦?原来这里不是庭院,是条路啊?” “在这种深山根本就没分什么庭院、道路。你瞧,那里不是有条能通到谷底的斜坡吗?往那下去有方淤积地,是这一带有名的钓场喔!我也买了支钓竿,有时工作累了就会跨过窗户,从那里下去到钓场钓鱼。” “有钓到过吗?” “还没钓上半尾,因为去的时间不对。而且这把钓竿是在这里买的便宜货,根本没办法钓什么香鱼、鲣鱼和甲鱼之类的。” “要是钓到的话,要给我看喔!那我先告辞了。” 彩华夫人先行回去。 果然有彩华夫人这般稀客在就是不一样,就算她已经走了,我还是没办法静下心来工作,只好先去钓一下鱼打发时间,还是一无所获。用过午膳,休息了一会儿,稍微工作一下就回去了。 八点到八点半左右,陆续有四五个人回来。因为配合公车班次,不论是打N市来,还是往N市去,末班车都是七点左右抵达,不过乡下公车一向没个准,往往会迟个三十分钟左右。 因为最近外出的人明显增多,所以在晚餐用到一半时才回来的人也变多了。虽然往村子的公车七点左右会到,不过五点从N市发车,所以要赶回来的话,得搭上五点左右的末班车才行,约莫七点抵达村子,就算是脚程比较快的男人,到歌川家也得花上一个钟头, 这天从N市搭末班车回来的有木兵卫、京子和木曾乃太太三人,一马和丹后则是在F市搭末班车回来。也就是说,公车往返N市与F市,而N村刚好位于车途中间,不论从哪一边搭车都得花费两个钟头以上。 从F市发车的末班车误点,一马与丹后约莫八点半才回来,就是没瞧见宇津木秋子。 “你们没和秋子小姐搭同一班车吗?” 我问一马,他说没有。看来她好像也没搭上从N市出发的末班车。 “搭N市出发的末班车回来的人,好像是海老冢医生吧!因为今天周日休诊,我在镇上看到他和诸井小姐在一起,可是他们没有一起搭末班车回来。”京子这么告诉我。 “丹后,你没去棋社,而去了趟F市吗?”我问。 “是啊!托你们的福,我没泡到汤。” 只见胡蝶小姐一脸狐疑,说:“宇津木小姐到底怎么啦?我们夫妇今天分别在村子的青年会和妇女会进行演讲和表演,早上他演讲,下午换我粉墨登场,上午九点出门时,还看到宇津木小姐在房里工作呢!可能工作累了在睡觉吧!我去看一下好了。” 胡蝶小姐前去看个究竟。结果,房里留着写到一半的原稿,却不见她踪影。 餐后,猎犬警官突然来访。 “警官先生,也许又有事情发生了呢!”神山东洋说。 “怎么了?这种事可不能乱说啊!你可真会疑神疑鬼。” “宇津木小姐不见了。虽然这么大的人还会迷路,真的很可笑,但这个家最近不太安宁,真是令人担心啊!” “什么时候不见的呢?” “胡蝶小姐说,她早上九点左右还看到她待在自己房间工作,这是唯一线索。我和土居大画家、巨势先生打撞球打得如火如荼,其他人像是一马先生、丹后先生去了F市,三宅先生、京子小姐和木曾乃则去了N市,那矢代先生呢?” “我和彩华夫人去温泉旅馆,大概九点左右出去的吧!” “原来大家都不在是吧!看来我们撞球组在不在都一样嘛!她到底是几点出门,又去了哪儿呢?” 这时坪平太太说道: “大概九点半到十点左右吧!我有看到宇津木小姐。” “在哪里?” “就在这间客厅。啊!对了!她刚好来厨房喝水,我问她要出门吗,她说要出去散步一下,穿上草鞋从饭厅走出去。” “那午餐呢?” “对喔!午餐时没看到她呢!她可能在外面用餐,要是回来肚子饿的话,会告诉我帮她弄点什么。” 隔天,在三轮山最深处的瀑布底发现宇津木小姐的尸体。 【附记】 事件终于渐入尾声,下回应该更能拜见各位的本领才是。 如上上回附记之约,关于巨势博士在《不连续杀人事件》作品中的性格,已经泄露了一部分给各位瞧瞧,不过还不能善良到把所有的事一次叙述完。 鬼点子女士和九州的猪鼻子先生等人,对于凶手不止一个,行凶动机不尽相同等问题,卖弄了许多小聪明。不过看在我这个不太亲切的人眼里,老实说,他们的小聪明似乎没什么希望。反正已经注定要丢脸,好歹也别让人家颜面尽失才好,身为推理小说家,一定要有菩萨心肠。这番道理,活到这把年纪还是没悟到。 真是的,存心让一个大人丢脸,还真是件缺德事,以后我会尽量减轻各位所受的伤害。 最近还出现想收买我身边亲友的家伙,真的让我很头痛。说什么要是帮忙找出答案,愿意平分奖金之类的,要求对方当间谍,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尽失运动家精神。 有位负责国内小说的编辑,还向我身边某位人士这么说:“喂,你去问出凶手是谁,或偷偷翻笔记查一下也行,奖金分你一半,送你双鞋子也行。” 为了达到目的而收买别人,真的很可悲。不过内心得化做猛鬼的我也好不到哪去。仔细想想,那些人如此恳求仍不知羞耻,真是无药可救啊!所以根本没有必要同情这种人,不是吗? 坂口安吾 第十九章 不在场证明的比较 三轮神社前有条溪流。三轮池水位一涨,就会流入这条溪流。本来源头就不一样,汇集深山泉水,平时水量尚称丰沛,刚好经由三轮神社蜿蜒至谷底,形成百坪左右的浅滩。四周岩壁峭立,阳光洒在水面,衬出碧绿色,更显得潭水深不可测。看似静悄悄地沉淀着,其实暗藏好几个旋涡,所以这里没办法钓鱼或游泳。 穿着和服的宇津木秋子浮在水面,缓缓在旋涡中回转着。 虽然看起来像是从悬崖上跌下来,但也缺乏确切证据判定他杀。尽管平地闹干旱,山中早晚还是常下雨,八月三日傍晚和四日凌晨,也下了滂沱大雨,连足迹都被冲刷掉,因此无法在悬崖上方勘查到什么搏斗痕迹。 宇津木小姐的尸体在四日清早被发现,警方照例于草林寺进行解剖,结束时已近傍晚时分。由胃部消化情况研判,大概是饭后三小时到三个半小时之间惨遭杀害。 最近因为外出的人变多,所以用餐人数和时间极不规则。若想搭乘首班公车,以男人的脚程来说,也必须在七点半就从歌川家出发,所以对用餐时间大家非常有分歧。 不过,昨天八月三日,秋子小姐是和我、京子与神山夫妇一起用早餐的,记得大概是七点半左右,就连一向自诩脑筋清楚的神山也忘了瞄一眼时间,所以无法说出准确时间。因此推测行凶时间大约是十点半到十一点之间。 四日晚餐后,猎犬警官要求我们以及海老冢医生、诸井护士与下枝小姐聚集于客厅。 “搞得我也想自杀了。每次都给各位添麻烦,可是还是得忍耐,请各位多方配合。虽然还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宇津木小姐是自杀或他杀,不过我想应该自然会联想到他杀才是。大部分自杀的人,准备自杀前会刻意做些动作,譬如脱掉鞋子,将手上东西放到地上,或是怕衣服会浮起来,会将袖子打结绑在身上,不过倒也不是每位自杀者都一定会这么做就是了。所以就算宇津木小姐什么都没做,甚至拎着包包就跳下去,也不能断定是他杀。不过因为到目前为止,有好几件尚未解决的悬案,又发生这样的事,因此警方理所当然会朝杀人案方向进行侦查。” 猎犬警官先说了这番开场白,感觉更加谦虚有礼。 “一如往常的侦查程序,首先请各位说明昨天的不在场证明。每次都承蒙各位多方配合,这次也请不吝赐教。” 态度犹如蔬果店老板,亲切有礼,当然我们也已经应付出心得了。 “首先照顺序,先请教三宅先生,昨天你一直待在N市是吧!” 木兵卫点点头,说:“前天特地拜托坪平太太早点准备早餐,方便准时七点半前出发,搭乘首班车,然后坐末班车回来。” “那天尊夫人有什么异样吗?” “就我看来,那女人一直都很怪里怪气吧!虽然我们是一起来的,不过并没有睡在一起,其实早就分居了。如各位所知,她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大方地与王仁暗通款曲,基本上那女人根本就是个无法离开男人肉体三天的娼妇,之后的事就请各位想象了。虽然我没有事事加以确认,反正我们已经是有名无实的夫妻,况且那女人也和其他男人暖昧不清。” “那么平常几乎不和尊夫人互动啰?” “我们之间已经形同陌路,完全陷入冷战状态,不是陌生人,应该说是敌人吧!” “原来如此,像这种如同不稳定邦交国关系的女人,更难以令人忘怀是吧!恕我冒昧,难道你们不曾想过复合吗?” “完全没有。我们之间不是邦交国关系,根本就是死对头。也许国家会持续至永远,可是人生苦短,没必要强迫自己和讨厌的家伙和平共处,反正我们已经形同陌路。” “话虽如此,你自己还不是不能没有女人吗?”光一毫不客气地插嘴说,“也许迷恋这玩意儿是女人的一项专长,但是大爷你的专长还要再加一项,那就是骄傲自大,充其量只是个视妻子为女佣或物品的混账男人罢了。人家好歹也是知名女作家,难怪会反抗啊!要说你个性善妒也罢,竟然在外人面前数落老婆的不是,不觉得自己更卑劣吗?比起宇津木小姐,你的人格更令人不齿,卑鄙无耻又下流。” 木兵卫脸色苍白,怒目瞪视却无言反击。 猎犬警官适时缓和气氛,说:“那么三宅先生也不晓得尊夫人那天有什么预定行程啰?” “我怎么可能知道。” “三宅先生是去N市找朋友吗?” “不是,只是觉得无聊,出门随便晃晃,去了趟书店。对了,说到买东西,我买过一本杂志,不过店家应该不记得我吧,可以说是没有任何不在场证明。” “要搭首班车,不是很早就得出门吗?还有谁是习惯搭往N市的首班车呢?” 没人回应,过了半晌,木曾乃夫人开口说:“昨天我也去了趟N市,不过是搭第二班车。因为女人家出门,总得准备一下,况且脚程也比男人慢,所以只能搭上第二班车。昨天我是和京子小姐一起搭的车,在站牌又遇到诸井小姐。我们一起在N市的大正路下车,和京子小姐道别后,我去买东西,然后搭末班车回来时又巧遇京子小姐。” “矢代夫人也是去买东西吗?” “不,我还顺便拜访朋友。两三年前我住在这里时认识的朋友,一间叫做本间和服店的老板娘,昨天一直待在她那儿。” 猎犬警官点点头,接着询问诸井护士: “我总觉得问你话还真是件苦差事呢!难不成你对病人也是这般不理不睬吗?那你又去了哪儿呢?” “昨天周日医院休诊,我去添购药品。” “只是去买个药,不需要耗到坐末班车回来吧?能否请你说明得更详细一点?” “之后我就随处晃晃,出了深山到城镇,任谁都会想到处逛逛。” “唉!真是够了,每次都是这种态度。” 猎犬警官照例向大家询问每个人在N市的不在场证明,结果最明确的只有京子而已。木曾乃太太虽然到处购物,可是因为在那边没有熟人,所以别人也不太可能记得她。 虽然诸井护士搭第二班车,于十二点三十分抵达N市,在公车终点站前的药房买了药,然后搭两点三十分发车的公车回来,不过她一下车就先将购物清单交给店家,然后到处闲逛,赶在两点半发车前回来,接过药包便坐上车。这中间两小时只是在街上闲晃,没有任何具体的不在场证明。 最夸张的是木兵卫,搭首班车于十点三十分抵达N市,一直闲晃到下午五点才搭末班车回来。 “三宅先生,整整六个小时耶!总会待在某处与人交谈,应该有谁记得你吧?” “你说的这是一般论吧!每个人癖好不同,不能概括而论。在不熟悉的地方,通常只记得走过什么路,经过几户人家、森林、寺院之类的,至于是哪个方向,走了哪条路后接着是哪条路,因为所有印象都是片段的,很难拼凑成全景。我只是随性地到处逛逛而已,这之间没和别人交谈也是很正常的事,我没办法生活在随时制造不在场证明的日子。况且我要是知道会发生这起惨剧,就会事先做好不在场证明,不是吗?” 猎犬警官点点头。 “那么三宅先生,你搭首班车时有遇到谁吗?” “没有,这村子没我认识的人,也不记得人家长相,所以根本没注意遇到谁。” “没和海老冢医生一起吗?” “没有。”木兵卫回答。 “那么,搭第二班车的矢代夫人、神山夫人和诸井小姐,有遇到海老冢医生吗?” 海老冢露出一脸“问这什么无聊问题”的不屑表情,不过还是勉为其难地回答:“我搭第三班车。” “第三班车是几点开啊?” 因为海老冢没有回答,警官拿出公车班次表查看,班次表如下: F市发车→抵N村→抵N市 7:00 8:40 10:30 9:00 10:40 12:30 11:00 12:40 2:30 1:30 3:10 5:00 5:00 6:40 8:30 N市发车→抵N村→抵F市 7:30 9:20 11:00 9:00 10:50 12:30 10:30 12:20 2:00 2:30 4:20 6:00 5:00 6:20 8:30 “嗯,海老冢医生是搭十二点四十分的车,下午两点半抵达N市。” 猎犬警官一副了然于心状,省略向这乖僻医生问话,转向一马。 “歌川先生也是去F市吧!” “是的,从F市走了约一里山路,到位于深山的亲戚家。虽然是搭首班车去,坐末班车回来,可是因为还要走上一段路,所以大概中午十二点半才抵达亲戚家,三点多离开那里。” “了解,搭反方向的车是吧!两边都是首班车,没和三宅先生一起走到村子站牌吗?” “因为往F市的首班车误点三十分,所以没遇到。况且我们去F市,通常不是在N村下车,而是在T部落那站下车。因为距离差不多,以我平常脚程,两边都要花上一小时又十五分钟,不过只限下坡就是了。” “你说的T部落是往哪个方向?” “就是穿过山毛榉林,再穿过温泉旅馆,沿着一条羊肠小径往下走就到T部落的公车站。从这里到温泉旅馆约半里多,从温泉旅馆到T部落还不到一里,所以合计约一里半吧!” “哈哈!原来还有这种走法啊!” 猎犬警官啧啧称奇似的看着丹后。 “丹后先生原本要出席局长办的棋会,却往反方向走去,是吧?不瞒您说,我和书呆子两人参加了棋会,还下场比试一番呢!这么说,丹后先生也是随性往F市走去,四处闲逛啰!那是搭几点的车呢?” 丹后并没有立即回应,只见他抽出一根烟,四处张望了一下,警官赶紧递上打火机。 “不好意思,谢谢。”丹后向警官点了个头道谢。 “九点左右,我和矢代寸兵与彩华夫人于山毛榉林分道扬镳,之后就沿着山径漫无目的地走着,就这样走到公车通行的路上。因为看到车子转弯过来,便招手搭上车,我看了一下班次表,应该是十点五十分那班由N村发车往F市的吧!到了F市后随处走走,找到一间可以品尝新鲜香鱼的小店,饱餐一顿,打了个盹后便打道回府。” “了解,看来这比泡在棋会更健康呢!很好。接着是彩华夫人,您一直都待在温泉旅馆那边吗?” “没有,大概待了四五十分钟就马上回来了。泡汤泡了约三十分,可能是为了节省燃料吧,水温不够热,不过还蛮喜欢温温的感觉,所以泡得很尽兴。” “那里是什么样的泉质?” “我也不太清楚,白白浊浊的就是了。” 虽然我每天都会去泡,也不清楚是何种泉质。听说疗伤很有效,不过倒也没见过什么病患来泡汤治疗。虽然有股奇特臭味,不过不会很强烈。因为只有温泉那一带没有这附近的名产——蚊子,所以可能有什么特殊成分吧! 最后,猎犬警官询问我昨天的行踪。我和彩华夫人九点左右出门,约九点半抵达温泉旅馆,因为没心情工作,便钓了一会儿鱼,靠在温泉池里打了个盹,然后随手写了些东西才回来,一切如我先前所述。 不过,我住宿的房间本来就比较偏远,人迹罕至,所以也有可能假装钓鱼,其实跑到三轮山杀害秋子小姐也说不定。虽然猎犬警官没有针对这点提出疑问,不过左思右想,他应该会想到这点才是。不过他只是盯着公车班次表,大概在思考木兵卫等人是不是真的搭上首班车,就算真的搭上公车,也可能折返回来杀害秋子小姐,再回到城镇搭五点的车回来,诸如此类的问题吧。 完全排除涉案嫌疑的人有胡蝶小姐和人见小六,他们从早上十点到下午三点,分别对青年会与妇女会的会员演讲和表演。此外还有神山、光一与巨势博士,三人聚在一起比撞球。 “对了,海老冢医生,”猎犬警官又看向海老冢,“你说你是搭十二点四十分的公车前往N市,请你说明一下,九点到十二点四十分之间的行踪。” 海老冢一如往常,眼底闪过一道光,不予回应。 “你听清楚了,海老冢医生。我一直都很尊重你,也忍受你很久了。你听好,我之所以忍耐,是因为尊重你,但是你的回应对我们却是一种侮辱。今天我再也无法忍受了,若你不肯好好说明的话,我就不客气了,听清楚了吗?” 海老冢转着那充满愤怒与反抗的发狂双眼,毫不掩饰他的轻蔑,无礼地别过头。 看来猎犬警官的情绪再也按捺不住。 “那就由我来说明你的行踪。昨天九点四十分到五十分左右,你穿过歌川家后门,那时应该有巧遇宇津木小姐,然后绕到歌川家厨房,命令女佣八重叫诸井护士过来。可是诸井如前所述,她搭第二班车前往城里,你听到后脸色大变,突然念头一转,差人叫下枝小姐过去钓殿。” 只见海老冢脸色苍白,全身发颤。 “胡说!骗子!” 尽管他大吼,猎犬警官还是不为所动,眼神锐利如针,直盯着海老冢瞧,身体一动也不动。 不知是否事先授命,狗鼻子与书呆子立刻贴近海老冢两旁。 “下枝小姐听了八重的话,不知你有什么急事,立刻赶往钓殿。一进去,就看到你脖子上挂着听诊器,你说:‘你胸口的确有毛病,今天来帮你检查一下。’然后你突然抓住下枝小姐的手。下枝小姐察觉你心怀不轨,害怕不已,一直辩称自己没生病,没想到你竟扑上去,将她压倒在地,还要挟她不准反抗,否则就要剥光她的衣服,然后强行亲吻。” “胡说八道!不要脸!” 海老冢仿佛要扑上去似的,杀气腾腾地大吼着。两位刑警从旁紧紧架住他,猎犬警官表情更冷峻地盯着海老冢,继续说: “受到惊吓的下枝小姐,拼命抵抗、逃脱。你却不死心一再扑向她,费了一番功夫才制伏她,此时下枝小姐发出尖叫。幸好在附近水池散步的由良婆婆听到惨叫声,赶紧跑到钓殿看个究竟。你的计划被彻底揭穿,下枝小姐才得以逃出魔掌。怎么样?下枝小姐也在这里,若嫌我说明不够详细,请由良婆婆过来对质如何?于是你像发狂似的飞奔出歌川家,那时应该是十点到十点十分左右,然后搭上原本该是十二点四十分,却迟了二十分钟才来的公车,约下午一点左右抵达N村。你到一点为止在哪儿?做什么?” 海老冢只是用那熊熊怒光,斜睨着猎犬警官。 “浑蛋!疯子!” 他挥舞双手,发狂似的大吼大叫,转身走出客厅。刑警想追上去,却被猎犬警官制止。 只见海老冢走到走廊又回过头,丢下一句: “你们这些人,一定会遭天谴被杀光的!一群卑鄙下流的混账!” 然后他像猩猩一样挥舞双手,悻悻然离去。 “为何不逮捕他呢?”神山问。 “为何啊?” 猎犬警官平静地答道: “因为缺乏任何证据啊!” 第二十章 头号嫌疑犯 待警官侦讯完欲返回房间时,一马和彩华夫人脸色铁青地走过来。他们回到房间,发现上锁的房内桌上摆着一张纸条。 “八月九日,宿命之日。” 纸条上面这么写着。 那天傍晚,为了将秋子小姐的遗体送往火葬场,大伙手忙脚乱,全体前往草林寺等候,将解剖完的遗体先送往本堂安置,诵完经后,再护送灵车上的秋子小姐前往火葬场,回来后才用餐。一马和彩华夫人忙里忙外,根本没时间回房,忙完后直接到饭厅接受警方侦讯,好不容易告一段落,才得以回房休息。 一马夫妇和我一起前往巨势博士房间。 博士正在翻找他那只大行李箱,对我们所说的似乎一点也不惊讶。 “哦,是吗?” 他还是忙着翻找行李箱,好像终于找到了,松了口气,其实也没什么,只是少了一只袜子。 “什么?袜子?难道是什么证物吗?” 我故意挖苦,只见他神情暧昧地笑着说: “没啦!我明天要去旅行,想顺便回东京看看那女孩,她喜欢人家打扮得整整齐齐,虽然只是双袜子,我可是一直将她说的话放在心上呢!” 他一脸幸福样。 “你打算夹着尾巴逃跑吗?” “才不是,应该是说迈向成功之路吧!” 然后他又兴致勃勃地说: “我真是可耻,居然沉迷于赌球游戏,真是彻底失败啊!不过我绝对不会让凶手逍遥法外。什么?哦,八月九日是“宿命之日”吗?我要到八月九日才会回来,歌川夫妇你们可要多加小心,房门锁最好用绳子牢牢闩住,食物方面也要多加小心。还有,就算大白天也要避免单独行动,尽量结伴同行,总之,行事一切小心就对了。我想凶手可能见一个杀一个吧!” 巨势博士掏出新领带,不由自主地嘻嘻笑着。 “为什么要去旅行呢?” 被我这么一问,他说: “为了找寻物证。” “证据不是在这里吗?” “哈哈,这里没有,不过凶手在时间与空间的联结方面,出现进退维谷的局面,而且还牵扯到心理层面,可惜就是缺乏物证,我就是为此而去旅行的。” “那你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吗?” “哈,这个嘛,八九不离十吧!可是怎么说呢,就时间与空间的公式而言,还没办法送凶手上法庭。不过要是真的找不出证据,就算只靠时间与空间的算式,还是得想办法将凶手绳之以法。我怎么如此自暴自弃,小看自己呢!真是没用啊!” 他边说边抱着头。 “你打算去哪儿?” “不一定,天下之大,哪儿都能去。也许一逞强,连水底都会钻也说不定呢!” 他露出腼腆笑容。 翌晨,因为要迎回秋子小姐的遗骨,早餐时间大家全到齐了。虽说全员到齐,列席的人除了王仁、珠绪小姐、千草小姐、内海、秋子小姐已往生,还有海老冢不在之外,剩下的十二位,扣掉巨势博士准备出门旅行,只剩十一位。 神山东洋问巨势博士: “巨势先生,听说你是为了找物证而去旅行,是吧!如何?已经抓住什么头绪了吗?我认为这次事件的高潮点就是七月二十六日,也就是加代子惨遭杀害那时,若狙击土居大画家是杀人魔的借刀杀人之计,其实凶手真正的目标是加代子小姐,那凶手犯案动机不就极为单纯明快吗?” 巨势博士微笑着,并未作任何回应。 光一插嘴道:“咦?拿我来借刀杀人?我居然被选为傀儡,真是不敢当啊!若目的是要杀死加代子小姐,动机会单纯明快吗?凶手到底是谁?说啊!我们的缺德大律师!” “我哪晓得啊!我只是说动机单纯明快而已。” “那宇津木小姐、王仁和内海的事又如何解释呢?” 丹后冷笑似的说。 “这个嘛,另当别论。” 神山律师回答够取巧,但是对手是个文人,就是喜欢追根究底。 “什么叫做另当别论?”丹后问。 神山倒也镇定,说: “总之,最后只能委托侦探解开谜团了。我想这七件命案大概可分为两大类:第一,我们之中谁都有可能是凶手,以杀害王仁、珠绪和多门这三起为例,都有机会将吗啡掺入糖罐加以毒害;第二,均为特定的对象,就千草、内海、加代子和宇津木四起来说,某些人不可能是凶手,而这些不可能是凶手的人,可以一一删去。当然在座若有谁不服,欢迎说明,由全体当陪审员下个判断,如何?” 无人回应,神山东洋心平气和地继续说: “首先是杀害千草一案。从火葬场回来的路上,只要是落单的人都有嫌疑。就算两三个一起回来,可是像一马先生,回来后又前往草林寺的三十分钟之间,因为没有不在场证明,因此也无法免除嫌疑。结果是丝毫没嫌疑的巨势先生与人见先生一起回来,我和和尚、一马先生一组,如此一来,只有巨势、人见、和尚和我排除嫌疑。第一个回来的土居大画家和第二个回来的内海先生、一马先生、三宅先生、丹后先生和矢代先生等五人,没有不在场证明。” 见没人回应,神山夫人木曾乃女士赶紧插嘴道: “可是第一个回来的土居先生和第二个回来的内海先生,不需要有什么不在场证明吧!毕竟走路也要时间啊!” 神山一脸寻得知音的表情,颔首说道: “这倒是。内海先生前往三轮神社赴约,因为没看到千草小姐,只好回来,凶手有可能趁这时杀害千草小姐。虽然推测千草小姐是被人用包巾蒙住双眼,惨遭勒毙,不过也许过程并非如此单纯。也就是说,有可能因为对方是熟人,所以千草小姐答应玩蒙眼游戏,旋即遭勒毙,如此一来内海先生就难逃嫌疑。那时土居大画家比内海先生早回来,照理说只有土居大画家能排除嫌疑。可是土居大画家也是落单,不能说完全没嫌疑吧!为什么呢?我很熟悉这村落的地理环境,火葬场那儿不是要爬上一段山坡吗?从那里走个两三町有处隐秘之地,沿着山谷往三轮神社有条便道。说是便道,其实是那种连樵夫都很少走,只能踏着低矮草丛前行的羊肠小径。经由此便道可达三轮山,再绕过三轮山便能走到歌川家后门,足足比走大路快了十到十五分钟。正因有此捷径,落单者全都无法排除嫌疑。不过土居大画家的确比内海先生早一步回来,才能免除嫌疑。其他人可就没办法了,毕竟谁都可能利用那条捷径犯案。不过,还有个问题。” 神山十分得意。 “我不是那种会在别人背后说闲话的人,不过有问题就是有问题,无可避免。据诸井护士证言,千草小姐是在六点左右出门幽会,当时没有其他目击者。也就是说,一直到五点左右,应该有人看到她才对,之后一小时就不清楚了。虽然诸井护士六点到八点有不在场证明,若千草小姐其实六点以前就遇害的话……” 原本意兴阑珊的众人,掩不住紧张情绪。神山东洋无视这诡谲氛围,一本正经地继续说: “就算是乡下小伙子犯案,多少也会有什么伏笔、伪证之类的,总之,这件案件潜藏着惊人智慧与内幕。” 兴致高昂的他又移转话题。 “再来是关于内海惨遭杀害一事。这就得以在二楼走廊闹事的土居大画家的位置来说明。照理说,凶手不可能在二楼,问题是土居大画家喝醉,因此无法排除凶手在二楼的可能性。像是一马先生、巨势先生等住得离土居较近的人,只要稍微露个脸就会遭来吼骂,但是像丹后先生住得比较远的,就算信步上个洗手间,土居先生也不见得会注意到,因为洗手间刚好和土居大画家坐的位置相反。” 只见他得意洋洋地环视众人。 “丹后先生对面住着人见夫妇,隔壁住的是我,接着是三宅先生与宇津木小姐,对面隔一间空房是矢代先生。只要假装上洗手间,就有机会下楼,凶手便是抓住这点,况且喝得烂醉的土居大画家是最好的掩护。” 群起骚动。善于炒作气氛的神山,的确有一套,但他绝对还没洞察整个事件真相。我也有点不太高兴地说道: “照你的说法,好像我可以随时下楼杀死内海似的,问题是有人看到我上洗手间吗?光一有看到吗?” “别生气嘛!矢代先生,只是就单纯可能性而言罢了。碰巧土居大画家喝醉,记不得当晚的事,我只是依此提出个人浅见而已。” “所以啊,以光一喝醉一事,提出住在丹后后面房间的人嫌疑较大的看法,未免过于草率。一马和巨势博士也有可能去洗手间,无法走出房间的只有彩华夫人而已,不是吗?” “真是的,看来我的推理有失误。原来如此,以丹后先生为界的确不合理,毕竟一马先生和巨势先生也有可能去洗手间。问题是依那晚情况,距离比较近的一马先生和巨势先生只要一打开门,就会招来土居大画家怒骂。虽然土居大画家喝醉,完全记不得发生什么事,但是在房内的我们听得到他的吼声,很清楚状况才是。可是住得远一点的人,就不一定听得到土居的叫骂声。” 这回,众人好不容易被说服似的,神山却立刻转移话题。 “接着是加代子遇害一事。虽然和多门老爷同时被害,性质却不同。先就多门老爷命案来说,一点半到三点厨房没人,所以在座每个人都有机会将吗啡掺入糖罐。因为加代子当时在客厅看书,极有可能目击到凶手。不过让加代子小姐看到也无妨,反正按凶手计划,她会和多门老爷同赴黄泉。”神山并未提及加代子成了光一替死鬼一说,虽然光一露出不耐,倒也没有要抱怨的样子。 “加代子遇害是一大问题点。能在几分钟内迅速将毒药丢入砂糖罐的人,有在厨房的坪平夫妇、木曾乃、八重、海老冢以及前往洗手间的彩华夫人、京子夫人、一马先生、矢代先生、巨势先生、三宅先生和我,其他还有和加代子调换咖啡杯的土居大画家,又以他的嫌疑最大,遭到特别质疑也是理所当然的。” 尽管光一扯着沙哑声音表达不满,神山还是不予理会。 “问题就在于破损的咖啡杯,只有常常拿取的坪平夫妇、八重、木曾乃能够分辨,其他人就算知道土居大画家是用有缺口的杯子,也搞不清楚缺损的是哪个。更重要的是,歌川家的咖啡杯全被土居大画家给弄坏了,所以新客人也只能和土居大画家一样用破杯子,若凶手不晓得此事,是不可能如此犯案的。因此我认为凶手的目标是要杀害加代子,只是拿暗杀土居大画家一事当障眼法。况且若以杀害加代子为目标,头号嫌疑犯就是调换杯子的土居大画家,无论如何都难脱嫌疑。再者,若土居大画家并非凶手,由土居大画家的咖啡掺有毒药一事推测,凶手一定知晓加代子小姐的杯子有缺损,只是无法分辨是哪两只破损的杯子,这是一种情形。另一种情形是,凶手预计破损较少的杯子,也就是土居大画家的咖啡杯会分配给加代子小姐,可是佣人没注意,还是依惯例递给土居大画家。或是凶手虽然预知加代子会用有破损的杯子,可是没时间一一查看,便将毒药随手丢入一个有缺损的杯子,也就是忙中有错。以上假设情形应该都能成立,总之知道加代子小姐会用到有缺损的咖啡杯一事,肯定是对厨房情形非常了解甚至对于整个歌川家状况一清二楚的人。” 耐不住心中怒火,我脱口而出: “依神山的说法,凶手肯定是为了歌川家遗产而犯案啰?那王仁、内海和宇津木小姐的惨案又该如何解释?如果犯罪动机是为了歌川家遗产,在座的十一位嫌疑犯恐怕不止一人吧!” “也许吧!这几件案子的凶手究竟是同一人,还是不止一人?我想这问题无法立即判断,两种可能性都有。有可能依情形不同,凶手也不同,由个别单一凶案串起这个连环杀人事件。至于这问题可挪后再论,再来是宇津木小姐的案子。” 神山仿佛看穿凶手是谁似的,口气十分沉稳。 “前三天用完早餐后直到傍晚,有完全不在场证明的人有……不好意思,就是我们撞球三人组,土居先生、巨势先生和我,三个为了争第一拼得你死我活的家伙,连去小解一下,都有可能因为影响球赛被骂得狗血淋头,还有出席表演会的人见夫妇,他们也有确实的不在场证明。接着是前往N市的人,搭乘第二班车,也就是十点四十分前往N村的京子小姐、诸井护士、木曾乃等,这三位提早一小时出门,从十点四十分到十二点半一起坐在车上,因此推测命案发生的十点半到十一点这段时间,他们也有不在场证明。再来是前往F市亲戚家的一马先生,也几乎排除嫌疑,如此一来只剩下五位。” 神山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这说法还真是吓人啊,这么说我是嫌疑犯啰!” 丹后弓彦原本睡意惺忪的眼,突然盯着神山。 “不是已经说过,我从山毛榉林那边走到大马路,搭上十点五十分的公车吗?” “话是没错,丹后先生。可是对于完全没有时间观念的你而言,恐怕也说不出个准吧!请想想最近十年、十五年来,你是不是几乎不戴表出门呢?因此,丹后先生有可能以为搭的是十点五十分的车,其实是十二点二十分的车也说不定。之所以敢如此断言,当然有凭有据。我查访过,有位村民和丹后先生一起搭乘十二点二十分的车子,之后如丹后先生所言,他在市中心闲逛一阵子才坐车回来,这些事猎犬警官早就一清二楚呢!那个人来侦讯我们之前,早就全都调查好了,只不过是来观察我们的心理反应罢了,心机可真深啊!” 丹后沉默并未回应。 “可能杀害宇津木小姐的嫌疑犯,有丹后先生、还有一同前往温泉旅馆的矢代先生与彩华夫人,他们两位有可能利用那条便道,于极短时间内杀害宇津木小姐。接着是三宅先生,三宅先生无法证明,确实搭乘八月三日的首班车。就算搭乘,也有可能乔装从N市回来,行凶完再折返,傍晚五点左右再若无其事地搭车回来。还有一位是海老冢医生,以上五位就是有可能涉及此案的嫌疑犯。” 神山边笑边从怀里掏出记事本。 “其实我蛮多管闲事,打从一开始就做笔记呢!现在再重新比较一次这四起案件的嫌疑犯: 千草一案 土居大画家、内海先生、一马先生、矢代先生、三宅先生、丹后先生。不过诸井有可能作伪证。 内海一案 丹后先生、人见夫妇、神山夫妇、宇津木小姐、三宅先生、矢代夫妇,还有其他住在主屋的人。 加代子一案 土居大画家、坪平夫妇、神山夫妇、三宅先生、一马夫妇、矢代夫妇、巨势博士、海老冢医生。 宇津木一案 丹后先生、彩华夫人、矢代先生、三宅先生、海老冢医生。 “如上所述,综观四起皆有涉案可能的为矢代先生。矢代夫人在最后一起宇津木一案中有不在场证明。还有三宅先生,这两位是四起都有涉案可能的人。可能涉及三起的有海老冢医生、丹后先生。好了,各位,这分析很奇妙吧?七起杀人案中,多门老爷、珠绪小姐和加代子小姐这三起的行凶动机有明显的一贯性,和其他四起动机分歧的案件相较后,可以推敲出主要犯案模式,只要调查以上四起案件的共同嫌疑犯,便能找出与主要动机有关的嫌疑犯。” 这番说明令人印象深刻,颇能引起众人兴趣。 “接下来才是重点。” 神山泰然自若地看着大家。 “这究竟意味着什么呢?首先第一个问题,这七起事件的动机分歧,会是不同凶手个别犯案,还是同一个凶手的一贯杀人计划呢?前者就常理而言不太可能,毕竟个别进行的连续杀人计划,就算在艺术家的异常世界中,也不太可能发生,大概只有搞文学的人才能创出这种犯罪手法吧!以推理小说来譬喻,大侦探与大犯罪家的关系,其实是互为表里的,虽然创作小说的文学家是大犯罪家的表与里,但侦探并非如此,因为侦探不是创造者,而是发现者。如同矢代先生所言,巨势先生之所以没有写作天分,是因为他有成为大侦探的素质,的确是真理之言。这项真理所蕴涵的反面意思,就是身为文人的各位都有成为大犯罪家的素质,不过律师也有这项素质就是了。当然在下无意和各位比较,和平凡人相比,各位大师更显非凡。我想平凡如我们,成为犯罪者的同时也具有侦探才能,所以完全没有侦探才能的天才大师们,只有大犯罪家的素质吧!” 神山的笑既无奈又嘲讽,这家伙总是露出包含这两种意义的笑容。 “若这七起案件都是同一凶手所为,是一贯性的杀人计划,那么凶手是如何将毫无关联的杀人事件联结在一起呢?这是重点。也就是说,凶手的企图究竟为何?是为了掩藏真正动机吗?到底哪一起案子,或是有哪几起案子是凶手的真正目的,其他只是为了掩饰真正目的而补强的。还有,为何非得如此大费周章?总之只要厘清动机,便能知道谁是凶手。” 神山东洋和巨势博士的看法一致。 “那动机究竟为何?”我问。 “关于这问题啊……”又露出诡异笑容。 “在此聚集了天下大犯罪家,哪轮得到我说明犯案动机呢!最明显的动机肯定不是凶手的真动机,最明显的利害关系,肯定不会表露凶手的真正目的,巨势博士,你认为呢?” 巨势博士并未回应。于是丹后开口道:“神山举出四起案件的共同嫌疑犯中,只有矢代和三宅最有可能全部涉及,不过还看不出来谁是觊觎歌川家财产的嫌疑犯。而且这名凶手有共犯,就算是单独行动,并非共同犯案,也有可能是二到数人所为。居然能在警方的严密警戒下,短短不到半个月,就杀了七个人,不太可能没共犯吧!” “您说得是。”神山点点头。 “不过,拿一马夫妇来说好了,就算他们一起密谋犯案,可是内海遇害一事,两人是绝不可能串联犯案的。莫非除了这两位还有其他共犯?” 只见一马面带愠怒地说:“够了!我承认我就是头号嫌疑犯,可以了吧?谁叫事情变成这样,我也无可奈何。对于什么可能涉嫌,什么嫌疑犯的,根本毫无头绪,我想都没想过。让我最在意、最不安的是八月九日一事啊!到底是谁?有何企图?若我真的将于八月九日惨死,结果又会变得如何?”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渐趋微弱,原先那股愤然气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那张因为不安与恐惧而扭曲的脸。 巨势博士瞄了一眼时钟,站了起来。 “差不多该出发了,先失陪啦。我八月九日前一定会回来,各位请保重啊!不管怎么说,神山先生的那番推理让我听得出神……哇!快来不及了。” 向大家道别后,巨势博士便慌慌张张地走了。 第二十一章 密会、拷问与拘提 早餐后前往温泉旅馆,只见旅馆老板怯怯地说: “昨天又发生不得了的事。” “哦,你听说啦?” “昨天警察来过这里两次。” “不会吧?” 一问之下,原来第一次是猎犬警官一行人,第二次是个身高近六尺、活像相扑横纲力士的壮汉,应该是神山东洋。他拿着手表边从别墅窗户走到小溪边计时,其实今天早上巨势博士慌忙离去时,他也随后出门,肯定是前往N市调查木兵卫的不在场证明,真是多管闲事的家伙。不过这家伙骨子里不是什么好东西,还是防着他比较好。 看样子,不晓得前因后果的老板,因为警方前来调查,似乎视我为嫌犯。真是的!害我开始幻想,难不成自己癫痫发作,在毫无知觉的状况下杀人?导致完全没有心思工作,满脑子不着边际地想着“到底谁是凶手?”诸如此类的问题。 神山东洋那天没回来,一直到隔天晚餐时间还是不见人影。大家准备就座用餐时,惨白着脸、双目炯炯的海老冢医生突然出现。 他那一跛一跛的脚步声,绕了大半圈餐桌,刚好停在我对面的木兵卫身旁。 “三宅木兵卫!你这个伪君子!” 海老冢医生大喝一声,突然伸出右手,像要往木兵卫侧脸刺过去般指着他。姿势宛如棒球裁判般夸张,盛气凌人,像在表演耍枪。他的手势像架着一把枪,指尖抵着木兵卫耳下。 “伪君子!三宅木兵卫!” 又大吼一声。 “八月三日星期天,你,三宅木兵卫在N市与诸井琴路幽会,前几天居然还敢骂我?装得一副正人君子模样,还好意思骂妻子不贞,自己还不是和诸井琴路私通?你这个伪君子!三宅木兵卫,你说话啊!你这个伪君子!三宅木兵卫!” 这时未绕经主屋、直接由外面开门进来的神山东洋走进饭厅。突然看到这幕情景,他有些愣住,不一会儿笑了出来。 “伪君子三宅木兵卫,哈哈哈!说得好啊!然后呢?海老冢医生,要不要我教你说下一句啊?真是可怜啊!与其说私通,倒不如说是被甩吧!哈哈哈!” 海老冢被神山东洋旁若无人的样子吓住,神山说完,海老冢并未多问什么,只是再次抓住三宅的手,斜睨着说: “你说话啊!伪君子三宅木兵卫!” 此时听到玄关那头传来警笛声,猎犬警官一行人蜂拥而入。 一看到警官,海老冢便指着木兵卫说: “各位!你们看!三宅木兵卫这个伪君子!装得一副正人君子,还敢数落别人,大骂妻子不贞,这个伪君子和诸井琴路私通呢!” 一副正义凛然的海老冢,指着“伪君子”木兵卫这么说,警官却往左右两侧靠近,架住海老冢的手。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听到没?你们看!他才是伪君子!戴着假面具的伪君子!” 狗鼻子与南川友一郎巡警从两旁架住他,个头矮小的海老冢仿佛被吊起来一般。 猎犬警官走向前:“海老冢医生,抱歉,你得跟我们回局里一趟。” 被架住双手的海老冢拼命踢着双脚:“你们是没睡饱吗?坐在那里的三宅木兵卫才是欺世之徒、伪君子啊!你们这群猪脑袋!” “海老冢医生,警方不能对伪君子怎么样,只有佛祖和耶稣基督才管得着。” 猎犬警官笑了笑,说:“真可悲啊!先不管伪君子,我们得先逮捕你这个犯下伤害罪的嫌犯。你拷问诸井琴路护士,弄得她全身满是烫伤与刺伤,奄奄一息,我们现在依法逮捕现行犯海老冢晃二。” 海老冢就这样被两名警官带走。 “不好意思,惊动各位了。” 猎犬警官正准备离去时,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唉,真是胡来!今晚海老冢医生结束看诊,随即将医院大门反锁,剥光诸井护士的衣物,用火钳和外科用的手术刀对她进行严刑拷问。结果逼问出诸井和三宅木兵卫的丑事,所以他才跑来这里。幸亏附近住户听到惨叫声报警,我们旋即赶赴海老冢医院,他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狂人,当时情景实在太凄惨了。皮肉焦黑,地上满是血,他还一手揪着诸井护士的头发。总之遇到坏医生就跟遇到凶手没两样,这是书呆子刑警问过好几个护士对医生的感想,手术刀下还能活命算是幸运啦!” “那么他是这一连串命案的凶手吗?”我问。 “很难说,这还得进一步调查才知道。” 猎犬警官说完便走了。 神山东洋总算坐下来,说:“刚刚还真是吓人呢!一进到饭厅就听到他大吼:‘三宅木兵卫你这个伪君子!’害我一时惊慌失措呢!不过我从昨天到今天前往N市调查伪君子三宅木兵卫的事,可是和诸井琴路的说辞有些出入呢!八月三日和诸井护士幽会的人,是隔壁村的暴发户老头,那天三宅先生和海老冢医生分别在不同旅馆等待诸井小姐,结果发生被甩的惨剧。即使面对火钳的严刑拷问,她还是不肯说出实话,只供出三宅先生而已,诸井小姐还真是个冷静聪明的傻瓜啊!不过这种人倒颇具大犯罪家的素质。” 木兵卫不发一语。原来如此,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就特别对海老冢表现强烈憎恶,不难理解他和诸井护士确实有暖昧关系。看来他也是个心机深沉的醋坛子、猜忌心又重的变态。 “听说你也去了趟温泉旅馆调查我的不在场证明,是吧?看来你每个人都调查过啰?”我问神山东洋。 “嗯,是啊!身为律师的我,大概天生就对这种事很敏感吧!我也去了趟F市调查,一马先生确实有不在场证明,丹后先生就不行了,因为丹后先生确实是搭十二点二十分那班车,公车司机还记得丹后先生突然跑出来,像游泳似的用力挥手呢!不过啊,三宅先生,你和诸井小姐的事姑且不论,其实你并没有搭乘首班车,对不对?” 神山直盯着木兵卫,木兵卫不予理会,也不作任何回应。 “海老冢医生怀疑诸井小姐和三宅先生有暖昧关系,他的怀疑是有根据的。因为三宅先生并未搭首班车,而是搭十二点四十分那班,也就是和海老冢医生搭同班车前往N市。三宅先生于七点半出门,到十二点四十分为止,应该是在村里某处地方。” 木兵卫还是默不吭声,也不打算回应。他的神情正常,只是面色有些苍白,略显疲累的他低着头,仿佛听不见任何人说话。 丹后语带挑衅地说: “神山,又没人拜托你做这些事,当侦探真的这么好玩啊?” 神山东洋依旧泰然自若。 “哈哈!在这种接二连三发生命案的日子,多少会刺激求知精神啰!不这么想的人才奇怪呢!” 那天晚上大家准备就寝时,狗鼻子与南川友一郎巡警分别站在二楼两端楼梯口,这是昨晚奉猎犬警官之命。 一马向狗鼻子说:“真是辛苦您了,但我想应该已经没必要了吧!” “啊?什么意思?” “海老冢医生不是已经被拘留了吗?” “嗯,是没错。” “我想应该不用劳烦两位巡守吧!” “我们奉警官之令得一直巡守到八月九日。” 看来海老冢被捕让一马松了口气。 第二十二章 ‘八月九日,宿命之日” 八月八日晚上,巨势博士还没回来。过了午夜,约定的八月九日就要到来,饭厅有鬼点子女警严密守卫。 虽然大家齐聚饭厅,不过狗鼻子和书呆子依旧站在满是空房的走廊两端巡守。 晚餐时刻,猎犬警官也列席。 “八月八日晚上八点是吧?全都是数字八呢!就像战乱被触发之后,渐渐蔓延开来。对警方而言,这种牵连甚多的案子最伤脑筋了。这起案件便是如此,不过到目前为止,我们警方的表现可真是叫人汗颜。” 这时本部来电,讲完电话的猎犬警官对大家说: “真是伤脑筋,听说海老冢医生居然大闹本部拘留室,说什么今晚这个家会闹得腥风血雨,全是神的旨意,他的魂魄今晚会来这儿,也许现在就躲在某个角落。还有住进县立医院的诸井琴路,情况不太乐观,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当然绝不能让她就这样死去,所以医院正全力救治中。听说她的意志力可是天下罕见的惊人呢!即使陷入昏迷,她还是靠着意志力拼命撑着,一直喃喃呻吟。” 这事件果然还没结束。我瞅了一马一眼,他似乎又开始不安起来。 今天要替多门老爷和加代子小姐做法事,明天则是宿命之日,也就是梶子夫人的一周年忌日,依惯例要举行盛大法事,可是因为发生连续杀人事件,为顾及与会者心情,也怕引起无谓事端,因此决定延至明年举行,只请和尚来诵经而已。 神山向猎犬警官说: “是喔,那个护士还真是个大犯罪家呢!被她那凶恶双眼一瞪,真的很不舒服。对了,八月九日真的会发生什么事吗?” “要是能确定就好办了,再怎么说,我们也没有海老冢医生的神力,可惜啊!还有,神山先生也进行了严密侦查,令人叹服。有什么意见,不用客气,尽管说。” “我只有一件事想问,依解剖结果可以推断行凶时间吧?准确吗?” “我想应该蛮准确的,不过不敢绝对保证了。幸好这次七件命案尸体都很快就被发现,最晚的是宇津木小姐,也不过死后二十小时,所以我想应该还蛮正确的。就警方立场而言,也没办法百分之百保证。” “千草小姐被蒙住眼睛,是怎么个蒙法呢?” “这个嘛,用的是千草小姐的深蓝色包巾,对折成三角形,由前额往后打结,正面三角巾垂至胸前,然后将绳子套在垂在胸前的三角巾部分,将其勒毙。” “这代表凶手应该是感情相当好的熟人,以玩捉迷藏为借口,骗其蒙上眼,加以勒毙,这么想应该还算合理吧?” “如您所言,我们也是如此认为,不过也有可能是她自己蒙上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