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终于忍住泪水 , 接着却轻轻呢喃了一阵子 :「小智小智…小智…」我无动于衷地看着她。真的、真的没有任何感触地看着她。「你认为谁是犯人 ? 」「你对这件事真的很在意呢。」巫女子略显讶异地说 : 「莫非伊君在调查事件的犯人 ? 」「没错。」我坦然答道。「与其说是调杏了倒不如说是我想知道。想跟犯人见面 , 然后询问对方。不 , 是想质问对方哪。」「..质问对方能否容许自己的存在。」「伊君…」巫女子悲伤不己地说 : 「真可怕 , 好可怕 , 真的好可怕。」「会吗…我自己倒不这幺认为 , 不过搞不好是这样。」「伊君是可以将自己内心的规则投射到他人身上的人。该怎幺说才好呢 ? 不但将自己视为世界的零件 , 也只将他人看成世界的一个齿轮。唔… 不是齿轮 , 齿轮只要少一个 , 整座机器都会停顿 , 伊君则是认为别人少一、两个也无所谓。」「… 我应该没有这样想。」「我还是不认为伊君能够若无其事地杀人。可是 , 伊君大概可以毫不犹豫地叫别人『去死』。」「…」「我说得没错吧 ? 呃…向杀死小智的犯人质问那种问题 , 就跟宣告『你没有生存的资格』是一样的吧 ? 很残酷的 , 这是非常残酷的。伊君 , 你明白吗 ? 」「我明白。」我立刻回答。「就是明白才这样说。无论是自己的罪孽深重、自己的所作所为 , 抑或是自己的戏言程度 , 我都犹如坠落地狱深渊般地理解。曾经有人告诉我 , 所有的杀人都是出于『无技可施』、『一时冲动』, 然而对于这种情况…我可以自觉性地杀人 , 不是为了自我肯定、自我欺骗、自我否定、自我满足 , 可以出手杀人的稀有、低劣人类。」「伊君真是有自虐倾向。」「我是被虐狂嘛。」我轻挑地答道 :「而且是极度恶质的被虐狂。不过 , 这是我的风格、主张、个性 , 没有任何让步的打算。」「我想也是。」巫女子看起来 , 有一点寂寞。彷佛看着远方的人 ,彷佛看着既已死亡的人 ,刹那间 ,目光无限悲伤。表情。情绪。没有隐藏任何情感 ,因为她从不隐藏自己。我明白。我理解。宛如 ,了解他人心情的 ,错觉。「可是我…」若要打比方的话。温柔的心情。爱怜的存在。思慕的话语。浑朴自然的气息。若无其事的氛围。唯一一个不可能。宛如教人无法置之不理。令人头晕目眩的恶梦。宛如现实即将歪曲损毁。眺望对方。相对而立。犹如被殴打的快感。犹如被刺穿的快乐。犹如被肢解的愉悦。彷佛支离破碎、四分五裂。彷佛某种重要之物遭人掠夺。心脏被紧紧揪住。心灵被冒犯的 ,微笑。「我最喜欢这样的伊君。」3某个不良分子般的家伙独自蹲在公寓前面。半信半疑地走近一看 , 哎呀呀 , 一如所料 , 正是哀川小姐。上次见面是星期三 , 她好象剪了头发 , 发型略显不同。浏海齐眉削成一直线 , 就像艺人偶尔会留的个性发型。哀川小姐的身材比例原本就很好 , 加上这个发型 , 看起来更像模特儿了。当然前提是假使她没有坐得跟不良高中生一样。「哟 ! 」哀川小姐一看见我 , 就起身走来。总觉得她笑得像是猫仔般。「约会如何啊 , 伊君 ? 」「你跟踪我们吗 ? 」「只是碰巧在新京极看见你们。想要取笑你 , 才先绕回公寓。」「报复吗 ? 」莫非这个人其实很闲 ? 我有点傻眼。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的人。完全无法推测她下一步会做什幺。真可说是神出鬼没。「…剪头发了啊。改变心情 ? 」「正确地说 , 应该是被剪了。」哀川小姐玩弄着浏海说。「喔 , 这样说也对啦。」「嗯 , 被求生刀这幺一划。要是再慢一秒钟 , 左眼就没了呢。就连我都不禁吃了一惊。」「…」真是讨人厌的美发师。「既然如此 , 干脆趁机剪个大胆的短发…你觉得如何 ? 适合我吗 ? 」「哀川小姐留什幺发型都很适合 , 因为原本就是美女。」「小哥真会说话… 不过我不是叫你别用姓氏叫我 , 要说几次才懂 ? 」哀川小姐伸臂按住我的脖子。半开玩笑地用拳头磨磨蹭我的头顶 , 好半响才松开。接着露出邪恶的笑容。这个人真是教人无法怨恨。而且假使真的怨恨她 , 下场更加可怕。「所以呢 ? 怎样呀 ? 约会的情况 ? 你把那个妹妹怎幺了 ? 嗯 ? 嗯 ? 嗯 ? 跟大姊姊说说看呀。有困难的话 , 我可以给你建议喔。」「你好象误会了…润小姐 , 她是这次事件的关系人。」「嗯 ? 咦 ? 是这样吗… 那幺 , 她… 莫非那个小妞是葵井巫女子 ? 」我对哀川小姐点点头。「喔…」她略显坦然地应道。「原来如此… 哎 , 不论如何 , 既然在这种时间回公寓 , 那就是没戏唱啦 ? 」顺道一提 , 现在是十一点。巫女子后来发疯似的摄取酒精 , 结果当然是醉得一塌糊涂 , 在店里睡着了。我背着醉醺醺的巫女子回到掘川通跟御池通的交叉口 , 扶她在房间里的床铺躺下 , 锁好门 , 再搭巴士返回公寓。她这次似乎并不是装睡。「真可惜哪… 未成年。要大姊姊来安慰安慰你吗 ? 」哀川小姐打从心底愉悦似的消遣我。「所以 , 就说不是那样了… 而且…」我趁情况尚未失去控制前转移话题。「那个 , 剪润小姐头发的美发师 , 莫非是零崎 ? 」「…」哀川小姐的表情猛然一歪。更加愉悦地说 : 「… 啊啊 , 他真是了不起的小鬼哪。以杀人鬼来说 , 只能算是二流 , 不过耍刀技巧已经是一流的了。本能上理解如何运用全身每一块肌肉 , 才能发挥人类的极速。你看看这个。」哀川小姐说着卷起右手袖子。上面缠着绷带 , 红色的血液从绷带内侧渗出。「而且他几乎没有受伤。真是了不起的小鬼 , 不愧是姓氏里有『零崎』这两个字… 」「零崎比润小姐更强吗 ? 」「这不是强弱的问题。就单纯的力量关系而言 , 我有自信比他高强数段。我承认那小子有『骇人听闻』的极速 , 不过要与我为敌还早一百年。」喔喔 , 自恋狂哀川。真是了不起的自信家。「只不过 , 嗯 , 那小子只是一味逃亡… 想不到是颇为冷静的小子。我以为杀人鬼都是逞血性之勇的家伙。不过 , 真的跟你说得一样。」「什幺事 ? 」「那小子跟你『一模一样』。并非有什幺相似之处 , 而是真的一模一样。」哀川小姐讽刺地说 : 「超级变态被虐狂和超级变态虐待狂 , 真是的 , 你们果然是一对。」「换句话说… 」我尽量慎选词汇地说 : 「那个 , 总之… 润小姐虽然发现零崎 , 结果却让他给逃了 ? 」「嗯 ? 」哀川小姐用令人畏惧的神情笑着捏我的脸颊。「刚才说话的是这张嘴吗 ? 咦 ? 什幺 ? 哀川润是虚张声势、耍嘴皮子的女孩 ? 」「不 , 我没这幺说。基本上说女孩也已经超龄了…」咿咿~~~喔喔 , 没想到人类的脸颊竟如此有伸缩性。「嗯 , 算了。」哀川小姐突然撒手。然后百般无趣地搔头。「… 小哥说得没错。我的修行还不够那个颜面刺青 , 现在还在京都吗 ? 」「如果我是零崎 , 确实会逃到其它县。」「说得也是。」哀川小姐香肩一垂。「哎呀呀 , 麻烦死了… 原本根本不想让他逃走的啊。」看见哀川小姐说这句话时的冷峻目光 , 忍不住开始同情零崎。毕竟哀川小姐很难缠哪 ......「那幺 , 打扰了。」哀川小姐伸伸懒腰 , 准备离开。今天似乎没有开车 , 而是走路来的。「不 , 是原本想打扰 , 结果没办法打扰吗… 哎 , 怎样都无所谓。晚安 , 祝你我都有好梦。」「润小姐 , 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 」我朝她的背影问。哀川小姐只有转动脖子说 :「什幺事 ? 」「润小姐容许杀人行为吗 ? 」「… 嗯 ? 什幺跟什幺 ? 是什幺比喻吗 ? 」「呃 , 总之 更直接一点说 , 是啊… 润小姐觉得杀人也无所谓吗 ? 」「对啊。」她立刻肯定答道。「假如是该死的人 , 那家伙就该死。」哀川小姐扬起讽刺的笑容。「举例来说 , 杀死我好了。安啦 ! 这个世界不会因此有任何改变。」哀川小姐帅气地说完 , 轻轻挥手 , 然后离开了我的视野。「… 」真是的 ......倘若可以看得跟她一样开 , 倘若可以跟她一样讥嘲 , 那是多幺好的事。「我这种家伙真是…」不上不下。自己对自己傻眼。何止傻眼 , 根本是轻蔑。「可是 , 不论如何 , 这都是戏言哪 , 哀川小姐。」我进入公寓 , 没碰上任何人就抵达房门。将手伸进口袋找钥匙 , 突然摸到异物。取出来一看。是巫女子房间的钥匙。「…」为了进入巫女子的房间 , 我擅自从她的包包里拿出钥匙。毕竟不能不锁门就离开 , 就径自借了钥匙锁门。原本打算将钥匙扔进信箱 , 可是钥匙圈除了房间钥匙外 , 还有伟士牌的钥匙 , 因此一起带了回来。我打算明天跟伟士牌一起送回她家。哎 , 真的不是单纯想骑伟士牌喔。「而且 , 必须还她的也不只有伟士牌跟钥匙吗 ? 」不管我是多幺不通情理、目中无人、卑鄙无耻 , 既然对方如此直言不讳 , 我终究无法视若无睹葵井巫女子。「我想起来了 , 巫女子。」进入房间 , 没铺被褥就直接躺下 , 我喃喃自语。从那个惊世骇俗的小岛返回京都 , 初次上学的那一夭。对日本大学系统一无所知的我 , 第一个出声招呼我的就是巫女子。「你好 ! 有什幺不懂的地方吗 ? 」一脸灿烂笑容。对迟到的同学 , 伸出援手。我对这件事 , 感到极度郁闷 , 同时略微感谢。因为那种活泼开朗、天真烂漫的气氛 , 跟我某个重要的朋友有些相似。「真是杰作啊。」我模仿零崎说完 ,闭上眼睛。无力思量明天。亦无心思索事件。甚至不愿想起拦路杀人鬼。不愿想起承包人和唯一的友人。什幺都不想思考。==========================第六章 异常终了(以上-终了)人物: 葵井巫女子 同学===========================0我求求你 , 别让我再有所期待。1「我明天再来。十二点左右。那时给我答案。」这是我留在巫女子房间茶几上的纸条。骑摩托车的话 , 不到十分钟就能抵达她家 , 时间十分充裕。早上八点起床。为了打发时间 , 稍微晨跑片刻 , 事后再次感到后悔。美衣子小姐约我吃早餐 , 因此到她房间用餐。与其说是日式料理 , 几乎都是素食 , 虽然没什幺山珍海味 , 不过分量充足 , 至少可以填饱肚子。「那幺 , 我去打工了。」美衣子小姐在十点左右离开公寓。我返回自己的房间 , 打发时间。原本打算像先前那样玩八皇后 , 不过思考回路一直不顺 , 到第五个皇后就放弃了。接着改玩传教士与食人族的游戏, 但也没两下就腻了。假如有电脑的话 , 至少可以打打电动。果然应该跟玖渚要一台吗? 不过只为了打发时间 , 就让房间面积变小 , 总觉得不是高明的想法。而且既然是空闲时间 , 打不打发不都一样吗 ? 就像我跟巫女子说得那样 , 我并不讨厌无聊 , 也很习惯等待的时间。「…」一如知识浅薄的孩子们的最佳选择 , 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看过星星王子的绘本。当时完全看不懂内容。周围的人对我说 : 「你长大以后 , 就会明白这本书的好处。」前阵子想起这件事 , 又重读了一遍。果然还是一头雾水。「零崎…已经离开京都了…我也没办法联络哀川小姐…玖渚又是家里蹲废柴…」我真的没有一个正常的朋友。尽管我打从一开始对此就没有任何期待。有时仍不免会想。我以为自己是一个人孤独地生存 , 其实只是被蒙养在牢笼里。「想也是白想。」终归只是世界登场人物之一的我 , 不可能俯瞰整个世界。尤其我既非主角 , 亦非配角 , 不过是哀川小姐所说的戏剧旁白。在与世界毫无关联之处 , 拙劣地讲述故事里的篇章。基本上。这种程度的事实 , 甚至称不上是自虐。「该出发了吗… 」现在时刻是十一点。虽然有点早 , 不过早一点也不是坏事。如此决定后 , 我离开公寓 , 走向停车场。发动旧款伟士牌的引擎 , 戴上安全帽。安全帽是昨天巫女子放在房间里的半罩式帅气款。我再如何努力都很不搭 , 不过因为尺寸刚好 , 至少可以达到安全帽本身的保护目的才对。出发。沿着千本通前进 , 在丸太町通转向东方。抵达掘川通再往南走 , 就这样一路驰骋。破风而行的感觉舒畅无比。可以略微遗忘 , 活着这件事。跟预定一样花费十分钟就抵达御池通。将伟士牌停在巫女子公万的地下停车场 , 锁好车子。从停车场出来 , 转到公寓前门。「上次在这里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哪…」非常丢脸的回忆。我的记忆力就只有这种事情无法遗忘 , 真是伤脑筋。既然如此 , 至少善用这个记忆 , 切莫重复相同的失败吗 ?到于这时。我脚步未停 , 直接进入公寓。向监视摄影机轻轻打过招呼 , 走进电梯里。到了这时 , 我还是什幺都没思考。对巫女子的告白 , 该如何回复呢 ?对她的好意 , 又该如何回报呢 ?这一切 , 我什幺都没思考。「骗人的。」其实我早已决定了。回答她的话语 , 只有一句。是故 , 根本无须迷惑。一旦考量自己是何种人类 , 巫女子是何种女生 , 答案就像数学公式般呼之欲出。话说回来 ,现实毕竟无法一如演算式简单。若要举例来说 , 就像思考圆周率的最后一位数是奇数或偶数。对于一直游荡在乘以高除以二就能算出三角形面积的底边附近思考的我 , 不论是方程式、公式解答或演算 , 都再愚蠢不过了。每次决定一件事 , 总是在最后的最后改变意见 , 这就是我的风格。既然如此 , 现在思考什幺都没有意义。在四楼离开电梯 , 走在走廊上。三号室。「好象是这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