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铁趁热。去了小佐内同学家的隔天,我就打算解决掉这件案子。可惜很不巧,小佐内同学告诉我,她从教室窗子眺望美术教室时看到健吾放学后一个人跑去美术教室了。这样一来,我的计画就被打乱了——原本我打算先对健吾说明,再由健吾去对胜部学姊说明。要拿小佐内同学当挡箭牌,也不能让她在胜部学姊与其它美术社社员面前演侦探吧?我突然闷了起来,怕等会儿事情会被我搞砸。可是再拖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得已,我只好一个人往美术教室去,敲门之后,便开门进去。小佐内同学说得没错,健吾在里面,而且正坐在昨天坐的位置上与胜部学姊谈话。健吾转过头看我说:「没想到你会来啊!常悟朗。」我含糊地笑了笑,走到健吾旁边,健吾立刻问我:「你和朋友研究的结果怎么样?」我深呼吸一口气,朝着胜部学姊一鼓作气地说出演练好的台词。「我昨天把那两幅画的照片给我朋友看过之后,她已经明白画的用意了。」「咦?」胜部学姊睁大了眼睛。健吾也吓了一跳说:「你说真的吗?常悟朗。你说的朋友是谁?」「就是我之前和你介绍过的小佐内同学。」健吾似乎还记得小佐内同学的名字。只见过一次毫无存在感的小佐内同学,他居然记得?只能说健吾还满厉害的。「……哦,那个女生啊?我还不知道她懂画哩!」「懂不懂根本一点关系也没有。」大滨学长要胜部学姊帮忙保管的那两幅画,学姊在半信半疑之下帮我拿了过来。两幅画并列在桌面上,我专注地看画,确定了几件事情。「如何?常悟朗。」「健吾前天说过吧!这两幅画好像相同,却又有些地方不一样,小佐内同学也在一开始注意到了这一点。」胜部学姊冷静地反驳我说:「所以呢?要是描绘时间有差距,处理方式当然多少会有点不同呀!」我点点头说:「或许没错。不过我们先来看看这两幅画的相异之处吧!健吾,哪边不一样?」健吾稍微皱了一下眉,便老实回答道:「这边的,小马的后脚上有白色斑点。」「还有呢?」「最左边的山,倾斜的角度不同。」「然后呢?」「我注意到的只有这样而已。」「学姊你觉得呢?」可是胜部学姊并没有像健吾那样乖乖地回答我,只说:「所以到底是怎样啊?」胜部学姊大概不喜欢我明知故问的态度,开始变得有点不耐烦,而我也能够体谅她的心情。我知道,眼前有人说起话来自以为是大侦探,这感觉的确不好受。让学姊觉得不愉快,我有点内疚,然而我此时更觉得对不起被我拿来当挡箭牌的小佐内同学。把气氛搞得太糟的话就麻烦了,所以我决定剩下的问题由自己说明。「农家窗子内侧墙上的大时钟,上面标示的时间不同、田圃的亩数不同、疏林的右边数来第二棵树的高度不同,最后是太阳的大小也有点不一样。」「……」胜部学姊不发一语。我稍微又说得快了些,「我朋友花了三十分钟,精密比对了两幅画的差异,只找出这些相异处。」事实上,是我和小佐内同学一起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找到第五个不同时还很顺利,但最后的「山的角度」,我们两人却始终都没发现。一回神,健吾已经在比对两幅画了,一边扳着手指头数道:二个、两个……原来如此,有六处不同点。」「对,这就是『六道谜题』。」健吾与胜部学姊同时看向我,脸上表情像是松了口气。我可能有点表演太过火了,本来只要用稍微淡然的语气,一步一步解说就好了,可是我偏偏改不了坏习惯。还是加快脚步,一鼓作气地说完结论吧!我深深吸了口气说:「也就是说,这两幅画是用来『看图挑错』的。大滨学长为了避免除了设定好的错误之外还会出现其它不同,因此清晰描绘出轮廓线,上色也舍弃浓淡,改平涂上色。没画成油画,八成是顾及使用油画画布的话,就无法影印草图了。」「不会吧……」胜部学姊一时语塞,下一秒便大叫出声:「怎么可能有这种蠢事?哪里会有高中生爱玩『看图挑错』的啊?」「这两幅画原本应该是要画给三岁小孩的吧!」面对胜部学姊的魄力威胁,我还是尽量把话说完。「他不是说了『给三岁的你』吗?」「什……」学姊的「什么」说到一半,就说不出话来了。趁着这个时候,我继续把想好要说的话说完:二垣两幅画会使用肯特纸,当然也是因为肯特纸最适合用来画这种画。问题在于,特地将纸裁成B5大小,我推测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邮寄方便的考量。虽然与肯特纸原有的尺寸不同,但是市面上正好有B5或A4尺寸的信封。「他告诉你,等到时机成熟了就会过来拿吧?所谓『时机』,指的应该是收画对象三岁生日那天。大滨学长有个年纪相差甚远的哥哥,他哥哥的小孩看到大滨学长的画总是会很开心,因此以年纪来推测,我想对方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确,这么一来,一切就与那个奇怪的题名相符了,不过……常悟朗,」健吾代替愣住的胜部学姊……好像也不能这么说,总之他开口问:「根据学姊的说法,大滨学长说这画象征『高尚』喔!『看图挑错』哪里高尚啊?即使这世上有称得上高尚的『挑错图』,也未必是这两幅画吧?」「我不懂什么叫作高尚。」「呃!」健吾低哼一声。「这是健吾借我的笔记本上写的内容吧?后头他说的话——我记得不太清楚,等我一下。」我从口袋中拿出影本,继续说:「啊,就是这一段。『如果高尚与低俗相比,数量多的就是低俗的话,那么两者的差别就只是在数量上了,不是吗?』这个说法满有趣的。『高尚』这两个字,似乎成了大滨学长脑海中的关键字。采访时,记者也没特别强调…同尚』,大滨学长却自己说得很起劲,所以我们必须思考出大滨学长脑袋里的『高尚』想法。这是小佐内同学说的。「接着,那我们就来看看大滨学长的脑袋如何解释高尚吧!『数量多的就是低俗三葸味着「高尚几乎等于稀少』,把这段话反过来说的话,就是『量多就是低俗』、『量少就是高尚』。由此可知,『高尚』在他脑海中是数量概念,而非价值概念。「不过我认为大滨学长并非打心底就这么想。他告诉胜部学姊这两幅画代表『高尚』时带着笑,这点可是意义深远喔!他在嘲讽高尚一词价值概念与数量概念的混用。」我不敢问胜部学姊,所以只看向健吾说:「我对大滨学长的见解,不赞成也不反对,不过小佐内同学还说了一件事。假设,对大滨学长来说高尚与低俗的概念只是『数量上的差别』,那么『全世界最高尚』的东西,你们认为指的会是什么?」健吾交叉双臂,抬望着天花板说:「也对,如果在这前提下……最高尚的,应该是没有任何人懂的东西吧?」「错了,没人懂的东西,不列入高尚或低俗的考量范围。」健吾这时突然展现过人的理解力,说道:「不是『零』(没人懂)的话,那么就是『一』(只有一个人懂)罗?」我点点头说:「答对了。他认为可以接受这两幅画的人,仅限于那个三岁小朋友。那个小朋友大概很喜欢马,而且住在有广阔平原的地方吧!另外,我不确定那个小朋友看不看得懂平假名,不过可以确定他应该很喜欢玩『找错图』。「大滨学长为了那个小朋友特地画下这两幅画。推敲他的想法,或说根据他的反讽思维,这画不正是全世界最高尚的画吗?」说完,我连忙补充说:「这都是小佐内同学说的。」「恩。」健吾搔搔头,低声回应。原本一头雾水的胜部学姊似乎也接受了我的说法,但她仍旧以莫名冰冷的眼神望着这两幅画说:「那他为什么要把这种东西交给我保管?」「那个孩子大概常去大滨学长家里玩,而他特地准备的礼物,总不希望在生日前就曝光吧?所以他才把画摆在学校。」「既然这样,他又为什么不来拿画呢?」「这个嘛!可能是学长和那一家人关系恶化,没办法送礼物;或者是小朋友的喜好改变,送这画也就没意义了等等,可能有各种原因。」「不对吧?若是这样,他应该要知会我一声吧?」哦,她还是注意到了。其实我知道原因,但本来不打算说的,可是……「简而言之,就是他忘了。也就是说,这种东西忘了也无所谓,对吧?」她自己先说出口了。我只有勉勉强强点头说:「对……小佐内同学也这么说。」「你们现在还认为这画高尚吗?」学姊的声音听起来无比阴沉。我感觉到有什么要爆发了,赶紧避重就轻地说:「我也不知道。」可是,健吾是个坦率的人,所以他很直接地说:「我不认为。事情已经过了两年,小朋友的喜好老早就改变了吧?所以这世界上已经没有懂得这两幅画的人了。」我突然想起那天在书店的事情。我们憧憬着最棒的一刻,因为那是我们自己创造不出来的。这幅画最棒的那一刻,已经再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了。也许这两幅画原本应该会有最棒的一刻,但我不相信大滨学长的说法,也不会再多想了。毕竟要认真思索高尚的意义,只会让我距离小市民的梦想越来越远。胜部学姊嘴边浮现冷笑,那是与她的圆脸不搭调、充满嘲讽的笑。她说:「结论就是,这两幅画……」她拿起那两幅画,叠在一起,然后从正中间撕破,「是垃圾。」美味热可可的做法1那天是礼拜天,我在路上看见小佐内同学。我和小佐内同学不是男女朋友,也不相互依赖,我们的相处比较像各取所需。放学后我们会一起去吃甜点,或在书店站着看书,却不曾礼拜天一起出去。虽然就算我们其中一个提议礼拜天出去玩,也不会有人反对,只是我们两人大概都觉得没事就不必硬要黏在一起吧?五月的礼拜天,难得的大好晴天里,我上街闲逛的时候,突然看见商店街角落的手机通讯门市里,一个颇眼熟的女生走了出来。仔细一看,居然是小佐内同学。平常在学校总是待在我身旁的小佐内同学,居然变成「颇眼熟的女生」?而且不「仔细看」,还认不出来?原因在于小佐内同学的服装。小佐内同学身穿水手服时,总是不太起眼,她的模样就是标准的「朴素」和「低调」。可是、今天的小佐内同学却大不相同,桃红色的背心上衣加上白色针织外套,下半身是奶油色的单宁五分裤。她的娃娃头藏在柔软的牛仔帽底下掩人耳目,似乎宣示着「今天不想再当平凡的高中女生了」。就算巧遇班上同学,乍看之下,同学大概也认不出眼前的人就是小佐内由纪吧?这种落差,几乎可以称为「变装」了。思,站在她的立场,这完全就是变装了吧?我们还真是容易自我陶醉的平凡小市民呀!看穿她的变装,我从后方靠近小佐内同学。可惜我的功力不足,远不及小佐内同学,在我离小佐内同学还有数公尺时,她就突然转过头了。我原本没打算要吓她,但也没想到会被她吓到。牛仔帽深深戴到眼睛位置的小佐内同学浅浅一笑,说道:「真巧啊!小鸠同学。」「恩,是啊!」我在回答她的同时,还是想不通她怎么会知道我从背后接近她的?小佐内同学大概从我的表情读出我的疑惑,把自己右手的东西拿给我看。是手机,是支折叠式手机,现在呈现掀盖翻开的状态,不过电源没打开。「看看手机的萤幕,就可以看到我背后的状况了。」「咦?光是这样,你就知道我在你背后了吗?」那支手机的萤幕只是普通的黑色,也不太能反光。我本来以为它大概能像镜子一样反射背后的景物,可是看来应该只反射得出模糊一片。小佐内同学摇摇头说:「我觉得有人接近我,所以看了那边。」她手指的前端,是一片擦得亮晶晶的展示橱窗,上头倒映着小佐内同学和我的身影。唔,眼睛还是一样锐利。不过「眼睛锐利」似乎不是什么赞美,所以我没说出口。佩服了一会儿后,我注意到小佐内同学的手机和平常用的不同,指了指说:「啊!你换手机了。」小佐内同学点点头,盖起掀开的手机,再度把手机递给我看。手机的颜色是冷冽的象牙白,机身轻薄,上面还有相机镜头。「哦,是可以拍照的。」小佐内同学不知为何有点害羞地说:「之前的手机,差不多该换了……」「我的手机才是早该换了吧!」「啊,对不起,我没有别的意思。」「没关系,我没在意。」我边说,一边笑着摇摇头。「今天是来买手机的?」我这么一问,小佐内同学顿时沉下脸来。「……不是,这也是一部分原因啦……」「恩?那还有其它原因吗?」「不是,」她动着细小的脖子摇头,小声说:「我想说出来买买东西:心情会比较好。」我稍微想了一下,小佐内同学为什么会心情不好?但想不出来。春季限定草莓塔那件事,也都过好几天了……「发生什么事了?」「……前天,我被找去学生辅导组。」「啊,对喔!」前天,礼拜五,这么说我就想起来了,那天学校广播要小佐内同学去学生辅导组。一直过着平稳生活的小佐内同学,怎么会牵扯上生辅组?我听到广播时心里想:生辅组耶!不过事后就忘了这回事。「怎么了?被骂吗?」她摇摇头说:「不算是被骂,是被叫去问了不少问题……关于脚踏车的事。」「脚踏车?被偷的那台?」「恩!有人在奇怪的地方找到我的脚踏车。」「找到了不是很好吗?」「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是有人看到。」小佐内同学一副相当困扰的表情。如果你不想说,不说也无所谓——我正打算这么说的时候,小佐内同学却抢先一步毅然地说下去:「上个礼拜天,有人报案抓小偷,我的脚踏车就出现在案发现场。」「意思是有人目击吗?」她轻轻点头,稍微加快速度说:「听说遭小偷的地方,是本户町地方一个名叫五百旗头的学生家中。」对喔!选举已经结束了,怪不得没再见到选举宣传车,附近也安静多了。「上个礼拜天不正好是选举投票日吗?小偷就是趁着那一家人外出投票的三十分钟左右入侵。印章虽然被偷,不过存款簿还在,所以几乎可以说没有损失。就是那时候,有人看到我的脚踏车,就是一个鸡婆……哦,抱歉说错了,是谨慎的附近邻居,看到有个年轻人一直待在路旁,大概是在把风。那个邻居觉得很可疑,就记下了停车许可贴纸上的编号。」在船中,骑脚踏车上下学必须贴上停车许可贴纸。我是走路上学的,所以对这点并不知情。「警察来查访,从停车许可贴纸查出脚踏车是我的,才找我去生辅组。」「学校问你脚踏车是不是被偷吗?」「不是,被偷的时候我就向学校报备过了。」可能是想太多,我怎么感觉此刻小佐内同学脸上似乎有那么几分嘲讽的表情?她有点不层地说:「学校怪我脚踏车为什么会被偷,害我心情很糟,想好好血拚一下。」恩,常有的事。今天是大晴天,有点热。我看看手表,时间刚过一点,继续这样晒着五月的太阳也不是办法,毕竟紫外线很恐怖。我手遮着光,仰望太阳笑着说:「是喔!可以买自己想要的东西真好。不过在那之前,要不要找个凉快的地方休息一下?」对于我的提议,小佐内同学没有立刻回答。她模仿我手遮阳光,仰望太阳,然后看着我的眼睛,然后又低下头说:「我很伤心耶……」哎呀,这……真是……小佐内同学很少会这么执着。再者,与其说是伤心,我倒认为她应该是气愤的情绪多一点。现在正是我展现度量的时候吧……如果钱包也能更有分量就好了,唉。「好,我请客。」「这附近有家店,他们自己做的优格很好吃喔!那个水果酱汁超棒的!」小佐内同学毫不迟疑立刻接口。她脸上没露出特别欣喜的表情,只是将牛仔帽重新戴好,看来她原本就打算要去那问店了。想让小佐内同学心情变好,大致说来,甜食会比血拚有效,这点她本人也很清楚。只可惜,小佐内同学恐怕暂时无法享用最爱的优格与酱汁了。才刚踏出没几步,我的手机就有简讯进来,内容写着:「现在很闲吧?」寄件人是健吾。我一面走,一面直截了当地回复他:「正在散步。」「那就是很闲了。来我家吧!快来。」我知道自己的眉毛挑了一下。真稀奇,健吾竟然会在假日找我?我不会特别想拒绝,只是已经答应小佐内同学请她吃优格在先,吃完再说吧!「我现在和小佐内同学在散步,晚点再说。」隔了一会儿。「正好,我要谢谢她前阵子那两幅画的帮忙。一起来吧?」看健吾的回复,他似乎认定解决那两幅画事件的人就是小佐内同学了。恩,要我们一起过去?我没意见啦!反正和小佐内同学一起吃甜食的机会常有,也不是只有今天。问题是,小佐内同学要去吗?在我放慢步调往返简讯时,小佐内同学丢下我,自顾自地走在前方不远处。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等一下。」小佐内同学只把头转了过来。「健吾说要不要去他家?」我继续问。「……是喔,那拜拜罗!」「不是啦,他问你要不要一起来。」小佐内同学睁大眼睛,看起来有些惊讶。我这才发现她眼睛其实满大的。「他要我也一起去吗?」「对,如果你不想去也不勉强。」我原以为她会很犹豫,没想到小佐内同学只惊讶了一下下就回过神来,立刻点头说:「好啊!我去。」「咦?你要去?现在就要过去了耶!那优格怎么办?」「无所谓啊!不行吗?」没有不行,只是有点意外罢了。小佐内同学很怕生,更重要的是,她居然干脆地放弃我请她吃优格的机会?「堂岛同学家在哪里?」我告诉她大概的位置。小佐内同学想了一会儿,对我说她要顺道先回家一趟。我在脑中描绘了一下路线,前往健吾家途中,的确会先经过小佐内同学家。我们离开商店街,依照小佐内同学的要求先到她家。她花了十分钟左右换好衣服出来,背心上衣换成了高领衫、下半身的单宁五分裤变成长裙、牛仔帽也拿掉了。这身朴素的打扮,意思就是:解除变装。2健吾家是位在旧住宅区的独栋建筑,我小学时曾来过两、三次。很久没来了,原本还有点担心会迷路,没想到却顺利抵达。这栋两层楼高的建筑外围立着围墙以划清自家的地盘,围墙和隔壁住宅间连一公尺的间隔都没有。按了门铃后,健吾马上就出现了。他身穿T恤搭配牛仔裤,很轻松的打扮。「哦,你们来啦?」健吾一边说,一边望着躲在我身后的小佐内同学,跟她打招呼说:「你好啊!小佐内同学。」「……你好。」我知道她小小的脑袋鞠了个躬。「进来吧!」我们听从他的话走进玄关,穿过地板铺设木板的走廊。我从以前就觉得这房子不大,长大后来到这里,觉得这房子更窄了。我们定进客厅,里头东西不多,有扇大窗子,虽然只有三坪左右,却感觉很宽敞,而且冷气够冷,实在太棒了。我们三个人围绕在稍大的餐桌前,在格子花样的坐垫上坐下。「等我一下,我拿好喝的热可可给你们。」健吾说完,便走出客厅。「……热可可?」小佐内同学小声说着,似乎觉得很不可思议,大概是粗犷的健吾和甜甜的热可可的形象实在很不搭吧?我一瞬间心想,他该不会是在搞笑吧?不过我立刻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毕竟健吾的个性一向很直接坦率。健吾没让我们等太久,很快就回来了。他手里捧着托盘,上面有咖啡杯,杯里装着摇摇晃晃的热可可。他一面小心翼翼地不让可可洒出来,一面将托盘摆到餐桌上。我们各自伸出手,拿了离自己最近的杯子。「这就是你刚刚说的好喝的可可吗?」「是啊!万豪顿(Van Houten,瑞士品牌,使用西非迦纳巧克力豆为原料制成)的。」万豪顿?那不是满普遍的可可粉吗?只要去一趟超市就会看到,通常都和森永的产品摆在一起。我虽然没喝过,但这并不是什么罕见的牌子。可是对方特别挂保证说好喝了,我总不好当场吐槽他吧?于是我不发一语,悄悄瞄了一下小佐内同学,她看起来也有点傻眼。天气很热,我们在室内大开着冷气,喝着热呼呼的可可。我嘴唇碰了碰杯子,觉得不怎么烫,但里头的可可却比适合入口的温度还要烫一些。我仔细想了一下,这种天气,不用说应该都知道该端上冷饮吧?唉,人家都好心招待了,也没资格抱怨。话说回来,这个热可可真的很好喝,把我吓了一跳,没想到健吾竞泡得出这么好喝的可可。「这可可粉是用热牛奶去泡的吧?」「当然啊!」「溶得很均匀,满不容易的喔!」我不像小佐内同学那么爱甜食,当然也不太懂热可可,但我知道这比我自己泡的要好喝很多。要说我不喜欢可可的地方,就是那种总是喝起来粉粉的感觉,而健吾泡的可可完全喝不出那种感觉。健吾扬起嘴角笑着说:「你也知道呀?怎样,要不要我告诉你秘诀啊?」「不用了,我并不会特别想知道。」「我告诉你啦!只要一道程序,味道就完全不一样喔!要是连泡个热可可都能这么讲究,就连专家也会对你刮目相看哩!」明明自己就很想说出来,那一开始何必问我想不想知道啊?「程序?在糖之后加入盐巴之类的吗?」「哦?有人在可可里加盐巴啊?」这我哪知道啊?小佐内同学呼呼地吹着可可,不说一句话,她应该很怕烫。健吾说的那个秘诀,我想小佐内同学一定也知道吧?但她只是小心翼翼地缩着身子,专心地把可可吹凉。我只好勉强配合健吾说:「所以呢?秘诀是什么?」「听清楚喔!先在咖啡杯里倒入可可粉,接着注入热腾腾的牛奶。重点来了,加牛奶的时候要一点一点加,这就是诀窍。」「是喔!」「加入一点点热牛奶之后,把可可粉用力搅拌成糊状。」健吾摆出以研磨棒磨东西的姿势后,继续说:「等可可粉完全变成糊状后,再倒一次热牛奶。只加入需要的量,放入适量的糖,最后再搅拌……」这回他摆出手拿搅拌棒搅拌的动作继续说:「就完成了。」健吾指向咖啡杯,我也再度看看自己的杯子里头,心想,原来是这样啊!我自言自语地低声说:「的确只要多个工夫,就完全不同了,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事情。」但是在我坦率表现出我的感动时,健吾不知为何却露出欲言又止、说不上是不高兴还是疑惑的表情。「喂,常悟朗……」他只说到这里,就把后头的话给吞了下去。接着他轻轻咳了两声,又以响亮的声音说:「我又想到一件事。」这个转换话题的技巧真是烂透了。只见健吾侧身转向小佐内同学说:「听说前阵子是你帮我们解决了问题,真的是麻烦你了。」他还正经八百地鞠了一个躬。小佐内同学的可可喝到一半,咖啡杯遮住她半张脸,但还是看得出来她愣住了。「多亏有你,才能帮学姊这个忙,真的很谢谢你。」哦,原来健吾居然跪坐着顺势往后退,好灵活啊!看来重点应该在于大拇趾的运用罗?「我原本想早一点致谢的。我和常悟朗都不懂画,幸好常悟朗认识小佐内同学,真是让我松了一口气。」小佐内同学从遮住半张脸的咖啡杯后头偷偷看向我。她大概希望我插个话,转移话题吧?「啊,健吾,我想起来前阵子……」我的攻势居然没奏效?只见健吾滔滔不绝地继续说:「虽然常悟朗自以为是地解说过了,但你没看过实物就能发现那么多问题,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可以告诉我吗?」「我、我……」小佐内同学终于放下了咖啡杯,说道:「我想借一下洗手间。」她说完就站起身,这招尿遁用得还真妙。健吾显得有些失落地说:「洗手问在玄关旁边,向左转就会看到了。会走吗?」「应该可以。」小佐内同学快步走出客厅。我看着她的背影,在心中对于自己无法帮上忙感到深深地抱歉。木头地板上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健吾用耳朵确认她走远之后,突然转向我。我察觉到他似乎有话要说,于是率先发难:「说吧!礼拜天把我找过来,应该有什么事吧?」可是健吾却摇摇头说:「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么你是为了教我们如何做出美味的热可可,才会在我散步途中突然把我找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还是有点说不过去吧?算了,至少能喝到美味的热可可也算不错啦!」我把话说得有点酸,可是健吾听了,居然莫名地满意了起来,说道:「看来你说话还是很犀利嘛!」「什么意思?」健吾的手指离开咖啡杯的握把,说道:「我这个人最不会拐弯抹角了。」「我知道。」「我就直说罗!你国中的时候到底出了什么事啊?感觉差太多了吧?那个杀也杀不死的小鸠常悟朗究竟到哪里去了?」「有吗?怎么说?」我装傻。健吾的语气意外地冷静,说道:「还问我怎么说哩!全部都是呀!现在也是这样。只是教你溶解可可粉的方法,你竟然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么有趣的事情』?」我啜着可可,心想炎热的天气果然还是适合来杯冷饮。「我不懂你的意思。之前的我是怎样?」我问。健吾并不激动,只是死瞪着我。唉,还真怀念啊!以前我们常常这样瞪来瞪去的。「知道的事情,只要不说出口就不畅快。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别人却知道,就会得理不饶人地说些讨人厌的话。可是,现在的你更讨人厌,稍微和你聊一下,就看得出你的圆滑。原本那个嘴巴和个性都很差劲的小鬼,现在变成脸上带着笑容、却居心叵测的讨厌鬼。」……真是败给他了。我在他眼里是这样呀?我明明很拚命地在脸上和心里挤出笑容迎合大家,一心只想当个小市民而已。在我毫无防备之下遇到这种突如其来的穷追不舍最麻烦了。可以转移话题的小佐内同学现在刚好不在,这大概是我刚刚转移话题失败的报应。我的脑袋拚命思考有什么办法能够让健吾不再继续追问下去,却想不到任何好点子。想着、想着,心中一把火烧了上来,但我仍带着微笑,静静地说:「归纳你的问题,你想问的是我国中时发生过什么事,对吧?」「你肯说了吗?」我又喝下一口热可可,放下杯子,轻轻抬起双手。「这样的话,答案很简单,就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刚进国中时,我可能正如健吾说的那样,可是国中毕业后,我自然就变成现在这副『小市民』模样了。」健吾用锐利的眼神看着我说:「你以为我会相信你吗?」「随便你。」「不是有句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吗?没发生什么事情的话,我所认识的常悟朗怎么可能变成这样?」「也有人说:『男大十八变』啊!更何况我们隔了三年没见,健吾一点也没变,反而奇怪吧?」我转开看着健吾的视线,因为我已经过了和人瞪来瞪去的年纪。健吾叹了口气,说:「每次你说:『说得也对』、『正如你所说』,我听了就觉得很烦。你心里明明不认同,干嘛这样说啊?你、以前根本不会附和别人的话。」才没那回事,我可是用心诚恳地听大家说话喔!唉,可能我还做得不好,技术上来讲,我应该算是修行中吧?我察觉到自己的说话方式越来越冷淡。「烦也没办法啊!你只好习惯罗!」「我可能说得太夸张了,但你应该懂我要说什么才对。」我耸耸肩,加快速度说:「是啊!我懂。可是健吾啊,你是不是期待听到我有什么简单明了的心灵创痛?很抱歉,我没有那种经历可以告诉你,真的没有。我不是因为什么理由才立志当个小市民,健吾你应该也不是为了某个理由才当大好人的,对吧?你是为了和我谈这些,才找我过来的吗?没别的事情的话,我要回去了……」这时我想起一件事。虽然开口说要走,却还不能走,因为小佐内同学去洗手问还没回来。话说回来,她会不会去太久了?我的表情又恢复原有的温和,我知道健吾很丧气。「啊,跟你借个洗手间。」「……随便你。」3我不是想上厕所才借洗手间,但我还是到了洗手间门前。把手上显示「开」,表示门没上锁,但既然这样,小佐内同学到哪儿去了?在这狭窄……应该说,不用花太多时间打扫的房子里头,她该不会迷路了吧?我站在洗手间门前,心里这么想着,突然注意到某处传来的声音……「可是,那样子的话,量就不对耶……」「说得也是,不过……」听来好像传自厨房方向。有两种声音,一个声音是小佐内同学,另一个声音应该是健吾的姊姊知里吧!我稍微定近点偷窥,却立刻被眼尖的小佐内同学发现了。「啊,小鸠同学。」被看到也只好认了,我于是走到两人面前。知里姊看了我一眼,只说了句欢迎后便交叉起双臂。我和健吾来往是小学时候的事情了,所以和知卫姊从小学毕业后就没再见过面了。我听说她也读船中,看来不能再叫她知里姊,而要叫知里学姊才对。知里学姊没有健吾那张国字脸,不过他们两个一样轮廓很深,在健吾外表特征上给人「有棱有角、强而有力」的印象,用在知里学姊身上则成了「轮廓清晰、浓眉大眼」的长相,感觉很适合穿高跟鞋。此刻,知里学姊扁着双唇,嘴角下垂。「发生什么事了吗?」我问的是小佐内同学,回答我的却是知里学姊。她说:「我们接受了猪头健吾的挑战啦!」啥?是我的表情太呆了吗?小佐内同学在一旁偷偷笑了起来。知里学姊松开双臂,一手指向水槽说:「水槽是干的!」「啥?」「而且,摆在水槽里的只有汤匙而已!」我看看水槽,里面真的只有一根小小的汤匙,前端还滴着巧克力色的水滴。不用问,那就是用来溶解可可粉的汤匙。「然后呢?怎么回事?」知里学姊拨拨头发说:「你很迟钝耶!健吾他不是冲热可可给你们喝吗?」热可可应该不会用「冲」这个动词吧?茶叶用「冲」当然妥当,咖啡也可以用「冲」,可是用在可可就很怪。不过我没说出口,以免到时人家又说我「居心叵测」,我可受不了。「是呀!你怎么知道?」「刚刚聊天的时候我告诉她的。」小佐内同学小小声地说。热可可的事情告诉知里学姊无所谓,应该不需要鬼鬼祟祟地躲在我后面要阴沉吧……「要是刚才的热可可是用牛奶冲的话,」知里学姊一边说,一边摊开双手,像在展示整个宽广的厨房,「这里一定会有雪平锅(一种日式的锅子,边缘有小缺口以方便倒出汤汁)吧?」哦,原来如此。没有温热牛奶,就做不成热可可了,所以这里应该会有用来热牛奶的锅子才对。不一定要是雪平锅,中华炒锅或汤锅也可以吧?「会不会是洗好收起来了?」我冷冷地开口问。「你很迟钝耶!都说了水槽是干的呀!」哇,也太激动了吧!刚刚和健吾的谈话,老实说让我不太愉快,现在心情有点糟,可是看到学姊这么high,害我变得有点想笑,让我对自己情绪的转换有点惊讶。我扬起嘴角笑了一下,心头的郁闷也一扫而空。大家都说笑得出来就是幸福,这种勉强的笑应该也算吧?「不弄湿水槽却能做出热可可,办得到吗?」「不晓得,也许健吾费了一番功夫吧?」「你的意思是说,现在叫你以同样的方式弄出热可可……」「做不到。」「我也做不到,那边那个女生也是。」她手指前端的「那个女生」轻轻点头。知里学姊收起手指,转而握拳颤抖着说:「我不相信……」她说她不相信。「小鸠也不能接受吧?你和健吾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嘛!」「恩,是没错。」「那个猪头健吾都做得到了,如果说我们不行,你甘心吗?」「当然不甘心啊!」皮射性地回答之后,我心想:糟了!不小心说出真心话了。小佐内同学发出又小又尖的声音说:「小、小鸠同学!」另一方面,知里学姊则是非常满意地说:「对吧、对吧?那我们就一起想想健吾是怎么办到的吧!」事情的发展出乎意料,不过要我对自己说出的话表示后悔,未免太没出息了。健吾施展的手段,我怎么可能破不了呢?这也是我想接受挑战的原因之一。何况,这原本就不是什么难题,不用雪平锅当然还是有办法热牛奶呀!这个厨房虽然不大,但该有的家电一应俱全,不用说一定也有「那个东西」。我环顾四周,找到了。微波炉,而且此我预估的还要大台。「那台微波炉很大台喔!」听了我的话,知里学姊立刻得意地挺起胸膛说:「我为了做蛋糕才买这么大台的,可以当烤箱用喔!」我注意到低调的小佐内同学对那台微波炉投以羡慕的视线。「那台微波炉,应该连摆入八号(直径二十四公分)的海绵蛋糕都不成问题吧?」「然后呢?你该不会认为健吾是用微波炉制作热可可的吧?」我感觉到几分轻蔑的味道,点点头说:「使用微波炉的话就不需要锅子了。」「可是却需要金属以外的容器,比方说瓷器或微波炉专用塑胶杯之类的。厨房里有不少,那边的碗看来挺适合的,可是我说你真的很迟钝耶!我已经说第三次了,水槽是干的啦!」对喔!不论是用瓦斯或者用微波炉,都一样需要容器。不过,牛奶没有一定要一次加热吧?我竖起三根手指说:「不然就是这样:准备好三个咖啡杯,加入牛奶,用微波炉加热,就完成三杯热牛奶了。」然而小佐内同学悄悄提醒我说:「可是,小鸠同学,我们喝的不是热牛奶哟!」「对、对、对,是热可可,所以接着再用汤匙把可可粉加入牛奶里。」「可是,小鸠同学,我们喝的不是普通的热可可哟!」我才想问她什么意思,就想到了……没错,折腾我们的难题并不是普通的热可可,而是「好喝的热可可」。这个作法我们刚才问过了——将可可粉摆入咖啡杯中,再一点一点地注入少量热牛奶。也就是说,到头来我们要找的不是盛装热可可的容器,而是装热牛奶的容器。问题是,水槽是干的。我不禁叫出声:「哇……」知里学姊双手交叉在胸前说:「看来你终于搞清楚状况了。你说嘛,那个猪头健吾到底搞了什么花样?如果他没使用碗之类的容器,而是将牛奶倒入咖啡杯再微波炉加热,那也应该要有六个杯子呀!」虽然只是小细节,我还是开口纠正她说:「用不着六个,四个就够了。三杯装热牛奶,一个杯子用来做『美味的热可可』。在杯子里溶解可可粉后,第一杯就完成了,这样一来,会有一个杯子空出来。重复这个动作三次,就能做出三杯『美味的热可可』。」但是我的说法立刻被反驳了。「不行,小鸠同学,这种作法在制作第一杯热可可时汤匙就会被弄湿,但之后还必须从袋子里取出可可粉,共取三次。如果照你的说法,水槽里的汤匙应该还有两根才对……」小佐内同学虽不感兴趣,但还是勉强配合着知里学姊的暗示和我的意气用事。我在心中合掌感谢她。「从健吾的逻辑来思考,我想他不会迈遢到把沾湿的汤匙塞人整包可可粉中。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他或许会准备一个『加热牛奶用的杯子』和三个装了可可粉的杯子,把牛奶加热之后,倒进装有可可粉的杯子里,来回三次,这么做也行得通吧?」这作法必须用三次微波炉,实在太浪费了,感觉就是不可能。知里学姊不耐烦地摇摇头说:「你怎么讲不听啊?刚刚提的每种作法,都会用到四个咖啡杯,对吧?实际上这里只用了三个啊!」也对!我歪着头思考。事实上刚刚的对话并非全无线索,至少已经归纳出大方向。我对她们两个说:「思,我觉得我们要重新审视这个问题,才能解决。」「恩?重新审视?」「我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已经有了最后装热可可的杯子,那么一定也有用来装热牛奶,之后用来倒进杯子泡可可粉的容器,却怎么也找不出来,为什么?』然而现实状况应该解读成『要倒出三杯热牛奶,所以现场应该要有混合牛奶与可可粉的容器,实际上却没有,为什么?』这就是重新整理出的结论。」「恩……」知里学姊的笑容看起来不知道在盘算什么。我虽然介意,但眼前的问题对我来说更有吸引力。等一下,到目前为止的想法是,三杯热可可需要四个容器,现场却只有三个。有了!「我想他大概是这样做的吧!」她们两个都转过头来看我。「就是说呢,他只做了两杯『美味热可可』,剩下那一杯,就是在热牛奶里加入可可粉,泡成平常那种粉粉的热可可。这样的话,就解释得通了吧?」这样一来,刚刚所说的那两种方法,都能够做出两杯美味可可和一杯普通可可了。「原来如此。」知里学姊说。可是小佐内同学的视线突然飘走,然后又有点胆怯地看着我。她想反驳却有所顾忌吗?小佐内同学为什么……啊,我明白了。「对不起,这答案也不成立。」「为什么?依健吾的个性,的确很可能把自己要喝的那杯随便乱泡呀!」「知里学姊当时不在场,所以不知道。托盘里的三杯热可可,我们是随意拿的,健吾也没有在第一时间先拿自己那杯。」他当然有可能施展什么魔术师机关,让我们两人中计,选择那两杯美味的热可可,问题是,杀鸡焉用牛刀,只是喝个热可可,根本没必要这么大费周章吧?再说,我不认为健吾有那种玩魔术的头脑。既然如此,还是需要三个容器才能制作出三杯热可可了。恩……健吾到底是怎么做的呢?明明看不出有什么了不起的手法啊!沉默持续着。三杯热可可,美味的热可可——这几个单字在我的脑袋中团团转,脑浆都快被可可豆染色了。这时,小佐内同学低声说:「用两杯热牛奶做出三杯热可可,办得到喔……」「什么?」我和知里学姊惊讶地转过头。小佐内同学一瞬间慌张看看四周,大概是想找寻遮蔽物吧!可是开放空间的厨房里,小佐内同学能躲到哪里去?她只好缩起小小的身体,低着头,以细小的声音继续说明:「两个装了牛奶的咖啡杯放入微波炉加热,做出两杯热牛奶,再准备一个空杯子,用那杯子溶解可可粉,做出两杯美味的热可可。到这里都和小鸠同学开头说的一样。然后接下来,从这两杯各倒出三分之一的美味热可可到空杯子里,这样子三个杯子都装有美味可可了。」原来如此,可是……在我说出「可是」之前,小佐内同学自己先说了:「可是,这样做的话,每个杯子都只装百分之六十六的热可可而已,但我们拿到的热可可,三杯都满到杯子边缘……」「既然你知道不对,干嘛说啊?」面对知里学姊理所当然的发言,小佐内同学羞红了脸说:「人家不想冷场嘛……」勇气可嘉,值得鼓励!我在心中感激涕零时,知里学姊突然大叫:「啊……我知道了!小不点她说得没错!」「小不点……」八成是不喜欢被这样叫吧!小佐内同学在嘴里碎碎念。只见知里学姊毫不在意,那张快嘴继续说:「按刚刚的说法去做,能够做出三杯热可可,之后就是量的问题了。这点,只要一开始先调出较浓的热可可,后头再用牛奶补满,就行了!」我立刻反驳:「这样热可可会冷掉,但我们喝到的可可,是烫到没办法马上喝下去的。」「最后再用微波加热不就行了?这样就会热了嘛!」唉,这作法的确能够只用三个容器,就做出三杯美味热可可,可是……「加热两杯牛奶,做成热可可后,分成三杯,等把牛奶加到满后,再重新加热,这样不会太麻烦了吗?」「我们试做看看嘛!」「不可能。如果健吾说:『猜猜看我是怎样做出热可可的?』故意刁难我们的话就另当别论,只是他现在并不是刻意要秀给我们看他的作法,所以想也知道,他不可能搞那么复杂。」知里学姊倒吸了一口气,再度交叉起双臂。「这么一来,我也能够只用三个杯子做出三杯美味热可可。不过,效率上不如猪头健吾,我还是不满意……哎唷,真是的!为什么热可可要用可可粉来泡啊?」这话听来是在迁怒,但她的话提醒了我。我问:「对了,有可能喔!搞不好我一直误会了。」「恩?误会?」「是呀!我一直以为健吾的热可可是用可可粉泡出来的,可是,假设有某种我不知道的可可汁那类的东西的话……」知里学姊失望地垂下肩膀,有气无力地走近冰箱。打开冰箱门,门上的鸡蛋架底下的牛奶盒旁边,有个可可色的袋子。「只有普通的可可粉。」小佐内同学还补充说:「万豪顿的。」没错,这里只有普通的可可粉。「为什么要摆在冰箱里?」「应该是要保持粉的干燥吧!不过既然是健吾做的,我想,可能没有多大的用意。」哈、哈!原来如此,就像煎饼要摆在冰箱里防止湿气一样。但我还听说,其实现在的冰箱根本不能保持干燥……总之,我们现在知道热可可的材料没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存在。思,该不会到此走入死胡同了吧?小佐内同学战战兢兢地开口说:「既然想下出来会不舒坦,不如直接问堂岛同学吧?」知里学姊毫不迟疑地立刻回答:「驳回!」我虽然一时说不出口,其实我的心情也是如此。不能说我很认真看待这件事,但我已经骑虎难下……没有其它解答了吗?健吾当然不可能施展魔法吧!用三个容器解决需要四个容器的方法……就连变魔术,也没有那种一发子弹射两个人的戏法吧?「要倒出三杯热牛奶,所以现场应该要有混个小奶与可可粉的容器,实际上却没有,为什么?」其实这个问题设定得怪怪的,里头有些不必要的假定。小佐内同学一直看着陷入沉思的我,知里学姊则在厨房里缓缓踱步。「水槽为什么是干的?杯子和碗为什么也是干的?难道他洗好杯碗后,全部擦干了?那为什么要留下汤匙不洗?」水槽是干的。既然姊姊这么坚持这点,看来这个家里应该没有洗碗机。我盯着自己的脚边,专心地思考。不是因为我认识知里学姊,当然也不是因为要与健吾对抗,只是觉得很好玩。水槽必须是湿的。为了不让大家察觉用上第四个容器做热可可,所以把它洗好弄干——健吾不可能为了掩人耳目而擦干水槽。既然没使用水槽,代表第四个容器还是湿的。湿的东西,没理由不被发现啊!……等等。「湿的东西,没理由不被发现!」我嘴里说出自己的想法,感觉像在整合自己的思绪。「小鸠同学……」「也就是说,问题可以改成这样——『要做三杯美味热可可,需要弄湿四个容器,那第四个容器是什么呢』被可可弄湿的咖啡杯有三个,剩下的一个如果洗过的话,会被水弄湿,如果没洗的话……」没错!没错!答案就是那个!重新修正问题的话,答案就显而易见了。我用力抬头说:「知里学姊!」「怎、怎么了?」「请打开冰箱。」知里学姊被我突如其来的强势举动搞得有点糊涂,但还是乖乖打开了冰箱。来得及吗?以时间来看,证据应该还在。「打开了,然后呢?要做什么?」我指着冰箱里的一处说:「请把那个牛奶盒拿起来。」知里学姊照我说的伸手摸向牛奶盒,就在碰到那瞬间,手缩了一下,意想不到的触感,让她不自觉地叫出声:「啊,这是……」「热的吧?」我心中漾起一种解脱的威觉,还有成就咸。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健吾直接把整个牛奶盒摆进微波炉加热。既然是能够烤蛋糕的大型微波炉,空间当然足够放入整罐牛奶盒。金属外壳的物品不能用微波炉加热,但根据常识判断,纸类不会遮断微波,因此弄湿我仰望天花板,深深叹了口气。知里学姊握拳颤抖着大叫:「健吾这个懒惰鬼!」4我和小佐内同学去洗手问去了好久,让健吾颇不爽。他问我们在做什么,我们很老实的回答,在和知里学姊说话。他又间:「说什么?」我们便回答:「解谜。」之后就是无关痛痒的谈笑,因为只要小佐内同学在场,健吾就不会说些难应付的话题。我们没待太久便告辞了。回家时,距离夕阳西下还有一段时间。我想起知里学姊的话。——干得好啊!你还在念小学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聪明了!——健吾一直很担心你耶!他说你想说的话不直说,不知道在客气什么。——看来他走杞人忧天啦!你很ok嘛!——看你解谜很带劲嘛!还是很热中喔!——和我那笨弟弟继续相亲相爱吧!很带劲?很热中?这两个词不应该套在平凡小市民的身上。小佐内同学始终保持沉默,也不肯看我。我是不是说错什么话惹到她了?小市民的疑惑又回到我的脑袋中。不过,其实我知道她沉默的理由。来到小佐内同学住的大楼前,她说了句再见,准备离开。如果就这样什么也不说清楚,礼拜一见面时气氛只会更糟糕,于是我对着她小小的背影说:「小佐内同学。」「……」「别担心,我不会再这样了。今天是礼拜天,所以不知不觉玩得有点疯。」长裙一飘,小佐内同学转过身,脸上挂着无奈的笑容。可是其实她平常就是这种表情。「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她说。「小佐内同学……」「我们虽有过约定,但我不会约束你要成为怎样的人。今天的小鸠同学,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如果你喜欢当那样的人,就随你吧!我无所谓。」正如她所说,我们两个之间各取所需的约定,当然没有崇高到必须为此舍弃所有东西。小市民是我们共同的目标,但不会因为一方退出,就停止追求。此刻的我还没打算退出,因此我说:「只是因为今天是礼拜天啦!我玩过头了,只是这样而已。我不会再动脑推理了。」小佐内同学看了我一会儿,当我开始觉得她原来是在打量我的时候,她就轻轻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