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司机。“几点?”龟井的眼睛闪烁出光芒。“大约是夜间11点半左右。”司机一边抽着烟,一边说。“你开车送他到了哪儿?”“他说要到结城去。”“你说的结城,是以结城袖出名的结城吗?”“对,那一带的农民织结城袖。”“请你送我们去那里!”“只要付钱,到哪儿去都可以。”司机吐掉烟头,打开了车门。龟井和日下刚一上车,出租汽车就沿着通往西北方向的大街飞驰而去。“这就是50号国家公路。”司机告诉他们。“沿着这条路走,就到结城吗?”“是的。”“再往前呢?”“是东北铁路干线的小山车站。”过了笠间市和下馆市,汽车来到鬼怒川大桥前边。司机忽然把车停下说:“就是这儿。”“还没到结城市呀!”“是的。前天晚上那位客人就是让我在这儿停的车。”“在大桥前面吗?”“是。”“不过,这里什么也没有啊!”“是的。”“前天晚上到这里时,已经过了12点了吧!”“大约是12点40分左右。”“但他还是在这里下了车?”“是的。我当时以为他可能是要到附近的农民家里去。”“那么,我们也在这儿下车吧!”龟井催促着日下下了车。两个人刚一下车,司机就调转车头,向水户方向飞驰而去。龟井和日下站在大桥旁边,观察周围。在夕阳照射下鬼怒川的河面下泛起金光,河水奔流而去。前天夜里,川岛史郎到达这里时正是午夜,河面上该是一片漆黑。然而,他为什么要在这里下车呢?“他可能打算跳进鬼怒川自杀吧!”日下看了一眼河面,对龟井说。说话的口气半真半假。“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去结城?又为什么突然在这里下车呢?真搞不明白。”“不管怎样,我们到下面看看去吧!”日下说,于是两个人向河滩走去。虽说已是4月上旬,可是傍晚时分吹过河面的风仍然有些凉意,龟井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怎么办?”日下点着烟,看着龟井。“也有可能投江了。我们只能请县警察署协助,对这一带进行搜索。”“如果能够发现川岛史郎的尸体,那么这个案子就算结了。”两个人又回到公路上,截住了一辆开往水户的卡车。这时已过了7点。他们立刻到警察署,请求协助。日下给了他们一张川岛史郎的照片,向侦查一科科长说明了情况。龟井利用这工夫给十津川打了个电话。“听说前天夜里,从夕鹤7次列车下车的旅客只有一个人,所以车站工作人员看到的那个年轻人肯定是川岛史郎。”龟井说。“他对出租汽车司机说是到结城去。对吧?”“是。”“这个城市与川岛也许有过什么关系。”“如果真是这样,就更能证明这个人是川岛。”“检票员说他穿了一件漂亮的格子西装?”“对,是咖啡色西装。”“青森县警察署也报告了这一情况。”“是吗?”“茨城县警察署能协助我们搜查那一带吧?”“明天早晨开始搜索。我和日下留在这里,一定要找到一些线索。”“我同意。如果能找到川岛史郎,供出在上野车站杀了人,那就最好了。”“日下认为川岛说不定已经自杀了。”“你的想法呢?”“听日下说,川岛在事业方面似乎很不顺利。现在又杀了朋友,心里觉得走投无路而自杀了,这极有可能。”“但是,我希望他活着。”“我也这样想。无论怎么说,都是青森县人呀!”龟井说道。也许别人会说自己心肠太软。不过,龟井并不认为川岛是那么坏的人。当然,龟井从来没有见过川岛史郎。这个小伙子,年纪只有24岁,还是个经理,为人傲慢,迷恋于女人和赌博,结果濒临破产。这算不上好印象。简章地说,这使人感到很痛快。说起来,人们往往认为,东北地区的人,尤其是青森的人性格阴郁,沉稳而坚韧。然而奇怪的是,许多人性格开朗,完全是老好人。他总觉得,川岛史郎,就属于这种青年。时隔7年,接到朋友的信,立刻积极参加。这件事本身就足以证明他的人缘好。而且,他让酒吧间的女老板去送他,并且引以自豪,足以说明他的天真。这样的人为什么要杀死朋友呢?“上野车站的杀人案件,是不是惯犯们图财害命呢?”龟井希望是这样。但是,如果这样,川岛史郎的奇怪行为又如何解释呢?第二天是4日。大规模的搜捕从清晨就开始了。搜查活动动员了5辆警车和20名警察。这20名警察都带着川岛史郎的照片。重点地区有两处。第一是鬼怒川沿岸。第二是结城市。因为川岛曾向出租汽车司机提到过结城。整整一上午,一无所获。出租汽车司机证明,他们要找的客人在鬼怒川大桥前下车的时间是上午零点40分左右。正是午夜,而且是不同于大城市的午夜。因此,要找到目击者,近于不可能。午饭时,从饭馆送来盒饭,分发给警察们。龟井和日下坐在鬼怒川的大堤上吃着盒饭。4月的阳光强烈地照射着,简直有些耀眼。他们看见有人在河边钓鱼,孩子们在河滩上玩耍。“今天是星期一吧?”日下无精打采地说。听他的口气,这话似乎表明他每天忙于工作,连星期几都忘了。同时,又好像在叹息:上野发生杀人案以来,已过去3天了!龟井正在思索朋友森下的事。他找到自己的学生松木纪子了吗?龟井心里在思索着这件事,眼睛却从右向左慢慢地巡视着河面。远处有个浅滩,但却又可以看到一处黑洞洞的深沟。河水在沟附近突然变成急流,卷起旋涡。养育龟井的故乡,也有河流,也有深沟。小时候听大人们说,黑洞洞的深沟中住着主宰河流的大鲤鱼,它会把落水的人拖到河底。那时,他曾对此深信不疑。可笑的是,如今已长成大人了,可是一看到那黑黝黝的深渊,依然感到有些害怕。那条沟大约会有五六米深吧?正在这时,俨然是河的主宰者露出了河面。他看见有个什么东西从水里翻了上来。“啊!”龟井一下子屏住了呼吸。这似乎是一个不可捉摸的庞然大物。在河滩上玩耍的人们也发现了,立即喊叫起来。“是个人!”龟井喊了一声。两个人立即跑下河堤。从河底漂浮上来的尸体,立刻被歪歪扭扭地卷入旋涡,冲往下游。龟井和日下来到河滩上,立即向下游跑去。他们的眼睛盯着那具时隐时现的尸体。这是个穿西装的男人。大约冲下去五六十米远以后,似乎挂在浅滩上,停在那里。这具尸体,脸朝下,趴在那里一动不动。身体的一半泡在水中。两个警察穿着鞋就扑通扑通地跳进河里。河岸上围了许多人。两个人抓住水津津的沉重尸体,给他翻了个身。“是川岛史郎!”龟井叹息道。7这虽是预料之中的事,但是龟井看到川岛的尸体,仍然感到黯然。他想道:他到底死了!你才仅仅24岁呀!7年前,你究竟为了什么要从青森到东京来呢?日下去打电话时,龟井一直蹲在死者身旁,尽管河水已经湿透了他的两只裤脚,他也毫不在意。尸体沉到河底,又浮上来,被急流卷走时,西装鼓了起来,裤子也快冲掉了。龟井掏了掏他的西装上衣口袋,里面的口袋里装着钱包,外面的口袋里装着一个折着的信封和一张车票。由于长时间浸泡在水里,似乎稍微一碰,车票和信封就要破成碎片。龟井轻轻摊在手掌上,在岸边找了一块平石头,放在上面。放好以后,龟井首先看了看车票。一点也不错,就是“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日期是4月1日21点53分发车,一等卧铺的字样依稀可见。而且,车票上还有水户车站中途下车的剪痕。有3辆警车开到了河堤上,县警察署的警察们纷纷跑下大堤。尸体立即用绳子围了起来。死者身上好像没有外伤。当然,不脱下衣服看,很难搞清详细情况,而且只有通过解剖才能了解真正的死因。勘查警察正紧张地拍照。龟井和日下在晒着纸片和车票的石头旁边坐了下来。“大概案件要以犯人自杀结案吧!”日下耸了耸肩膀。“我曾希望他不要死。”龟井说。信封已经干了。收信人是“川岛史郎”,寄信人的名字是宫本孝。龟井怕它破了,小心翼翼地拿起这封信,抽出了信笺,轻轻展开。墨水已涸成一片,不过还能勉强辨认。“按照7年前制定的计划,今寄去这封信和卧铺车票。我们大家7年期间一起攒了路费,现在回乡旅行。乘4月1日星期(五)上野始发的夕鹤7次列车(晚上9点53分发车)返回家乡。我也许有些独断专行,按照我的考虑制定了一个两天三宿的旅行计划。现寄上夕鹤7次列车一等卧铺车票1张。请你务必参加!得知你仅24岁就已经当了运输公司的经理,拥有3辆卡车,非常高兴。祝贺你!盼望着4月1日在上野车站与你重逢。其他伙伴当然也是如此。大家都干得不错。务请拨冗光临!青森F高中7人小组 宫本”和在上野车站被杀害的安田章带的信相比,句子虽稍有不同,但笔迹完全相同。“宫本这个人是个极其认真的人!”日下佩服地说。“你说什么?”“要是我的话,我就写一封信,复制几份寄出去。我可没工夫给每个人都写信,太麻烦了,干不来。”“宫本有文才,再加上是7年之后邀集旧友重逢,写信时对每个人都很斟酌。”“假定人犯是川岛,从收到这封信和车票的时候起,他就想杀掉朋友安田章吗?”“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这封信的邮戳是3月26日。安田章带的那封信,邮戳大概也是同一天。这样,信第二天就可以送到,所以川岛和安田都应该在3月27日收到信和车票。”“也就是说,是从上野车站出发的前5天。这一点很重要吗?”“如果川岛早就憎恨安田,为什么不在这5天时间里杀掉他呢?”“因为他们到了东京以后早已各奔东西。在东京这样的大城市里生活,即使想杀死他,也很难弄清他的住址。所以,他很有可能要等到在上野车站见面时再说。或者也可能在他接到这封信时并未打算杀人,但在上野车站见面后发生了口角,勃然大怒,就把他杀了。”“如果是后一种情况,那个送川岛到车站来的酒吧间的老板娘又使人不可理解。如果他一直和川岛在一起,他在上野车站就没有机会杀死安田章。”“也许那个女人是同谋,专门为川岛作假证。”日下歪着头疑惑地这么说。龟井笑着说:“一般不会有这种可能性。她会对我们讲实话。”“你怎么能够如此肯定?”“她如果是同谋,川岛就没必要死在这里了。他们可以订好攻守同盟,有她给作证就完全没有问题了。”两个人谈论时,川岛史郎的尸体已经被送往大学医院解剖。解剖的结果,最早也要明天早晨才能知道。龟井和日下决定暂且回东京,乘上了“常陆16次”列车,到达上野的时间是下午6点20分。十津川与他们见面寒暄后,对龟井说:“樱井刑警和中山刑警已经去查找那个酒吧间的老板娘了。”“看样子能找到吧?”“已经知道是新宿的酒吧间,而且已经和青森县警察署取得联系,询问了她的长相,我想总能找到。”“我该做些什么呢?我到青森去见一见宫本他们5个人问问情况吧!”“早晚得去一趟青森。在这之前,请你立即去一下池袋警察署 。”“池袋警察署?”龟井脸上露出怀疑的神色说:“那里发生了与此案有关的事件吗?”“从青森来找你的那个人叫森下吧?”“对,是叫森下……”“刚才池袋警察署打来了电话,他们那里逮捕了一个叫森下的人,他反复要求见你。”“森下这家伙,干了什么事呀?”“说是打架斗殴,挨打的人告了他。”“他为什么要这样干呢?”龟井很不愉快。十津川笑着说:“这个人像是劲头十足。总而言之,你先去看看吧!”“可是,我是这个案子的……”“川岛史郎的解剖结果没出来之前,这个案子不会有进展。酒吧间的老板娘由樱井他们负责调查就够了。你去见见他吧!”第六章 津轻小调1龟井感到莫名其妙。虽然和森下已有20多年见面了,但他认为森下上高中时的性格绝不会轻易发生变化。森下正义感很强,但决不是随便打架斗殴的人。相反,他倒是十分厌恶打架。况且,他如今是高中教员。教员这个职业虽然算不上什么神圣的职业,但无论出现什么情况,总不至于发生暴力伤害事件。龟井来到池袋警察署,立刻找到负责这件事的年轻警察藤井。“你可来了。这真是帮了大忙。”藤田似乎松了一大口气,对龟井说道。“森下现在怎么样?”“他正满不在乎地吃着盖菜饭。我刚询问了他几句,可一谈到关键问题,他立刻说起东北方言来,而且说得很快,我一点儿也听不懂。”“你是哪里人?”“东京人。”“怪不得。让我见见森下吧!”“请吧!”藤田刑警立刻把龟井带到二楼。森下正在不安地吃着盖菜饭。一看见龟井,龇牙笑着说:“你到底来了。”“你究竟干了什么事?”龟井在森下身边坐下后问道。“我在池袋的酒吧里找到了那个家伙。”森下气冲冲地说道。“找到了?找到了松木纪子?”“不。要是找到她,我说什么也得把她带回青森去。我找到的是她扎伤的那个招待。”“是西山?”“对。我好容易才找到这家伙。开始,我求他,请他告诉我松木纪子的住处。我还给他行了个礼呢!”“那你为什么又打他?”“西山那家伙冲我说,就是因为她,他才住了几个月的医院。我要是她的朋友,就该付给他赔偿费。他要是光说这些倒也罢了,接着又开始骂起她来,骂她是色情狂,说她是野鸡。我的学生遭人辱骂,把我气坏了。”“所以你就打了他?”“我醒悟自己干了蠢事的时候,已经打了他。”森下用两只粗笨的手抓着头发说:“他们会怎么样我?”“如果只是一般的打架,立刻就可以释放。但如果对方告了你,可就麻烦了。”“我不能老呆在这里。我还得寻找松木纪子呀!”“你要冷静些!”龟井按住要站起来的森下,安慰他说:“我给你想想办法。”“有办法吗?”“我去见西山,让他撤回起诉就行了。不过,西山是不是像是知道松木纪子现在的住址呢?”“谁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我还没有问,就打了他。”“你在这里等着!”龟井轻轻拍了拍森下的肩膀,走出房间,找到了刚才那位年轻的藤田刑警。“怎么样?”藤田问道。“我问了一下情况。森下打的那个姓西山的家伙叫什么名字?”藤田翻开记事本说:“叫西山英司,35岁。”“到什么地方可以找到他?”“在K急诊医院里,是救急车拉走的。”“住院了?”“不过,只受了点轻伤,大约1周左右就能痊愈。”“请你帮忙给查一下,西山英司这个人有没有前科?”“这个人干过什么坏事吗?”“请先给查一下!我在这里等着。”龟井说完后,坐在一张空椅子上,点着了烟。大约过了五六分钟,藤田回来了,他说:“他有两次前科。23岁的时候因伤害罪坐过10个月牢。后来,30岁的时候又因为诈骗坐了1年牢。”“谢谢。”龟井说道。他想,这些材料说不定可以当做交换条件。他问清楚西山住的K医院住址,离开了池袋警察署。夜晚,龟井沿着街道向K医院走去。池袋也和新宿、涩谷一样,街上年轻人很多。他们趾高气扬地到处游来逛去,有家眷的中年人公显得十分小心翼翼。龟井边走边想,那些年轻人中间,有没有东北出生的人,尤其是青森出生的人呢?K医院已经下班了。龟井从写着职工入口的小门走进医院,向值班的护士出示了他的警察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