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票还没有检呢!”“死者是来乘坐夕鹤7次列车,还是来送人,单靠这一点,可很难判断呀!”“我认为他是打算上车的。”龟井紧盯着死者的脸。“你为什么这么想?”“理由有两个。”“嗯。”“第一,7年没有见面了。只要没有什么隔阂,肯定想见面,这是人之常情。死者又似乎是当了通产省的官员,回到家乡去也是很体面的事。”“另一个理由呢?”“第二,恐怕只有东北人——当然不一定是青森人——才能理解。”“什么意思?”“这个上野车站,对我这样的东北人来说,有一种特殊的味道。”“我每天上班都走这个车站,只是感到这个车站充满一种臊味。”“那是因为你是东京人。对于我这样的东北人来说,这个上野车站与其他车站完全不同。东京站、新宿站和涩谷站真正是东京,只有东京味。可这个车站却不同。除有东京味之外,还有我们值得怀念的东北故乡味。”“那只是你的错觉吧!这里不是东北,而是东京呀!你仔细看看周围,什么地方有水田?哪里有清凉的小河?这里只有污浊的空气和没有绿树的混凝土街道。不过,我倒很喜欢这不太干净的街道。因此,我虽然理解你说的心情,但又总觉得这是你的错觉。”“的确,要说是错觉,也许是错觉。顺为这里是东京。但是,这个上野车站,总是有种什么东西,使我们这些东北人产生这种错觉。我觉得就是那种味道。这种味道也许是那些刚刚下车的东北人带来的。说不定就是他们把东北味带到了这个车站。说出来也许好笑,为了寻找新目标而来到东京的东北人,把东北味留在了这个终点站上野,然后尽可能地和东京人融合在一起。所以,这个上野车站里充满了东北味。不管怎么说,这里有一种气氛,诱使我们东北人感伤。我来东京已经有20多年了。尽管如此,每逢来到这里,还总感到很伤感。死者来东京才7年,这种感情肯定更强烈。”“我不理解你的意思。”“我的意思是说,对东北出生的人来说,到东京车站去送亲友和到上野站来,心情完全不同。”“这倒似乎可以理解。”“死者带着今晚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他只要进了中央检票口,卧铺特快就肯定无疑地会把他带回故乡。假如这里是东京站,即使是去九州的车票,他也很有可能是为某种原因来送亲友。或者是要把那张车票送给朋友,或者是退票。但是,在上野站就完全不同了。既然是能够返回故乡的车票,他肯定是打算登上列车,回到故乡去。这绝对没错!”龟井很自信。这种自信和警察的敏感并不相同。龟井本人生在东北,年轻时来到东京。这个结论出于他的亲身体验。从青森高中毕业后来东京时,龟井才18岁。到东京以后,最初二三年,龟井无论如何也不能适应这个大城市的生活,不知有多少次想回青森去。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他家并不富裕,不能白养活他。况且,他那时即使回到青森,也找不到像样的工作。于是,龟井在东京扎下了根,当了警察。尽管如此,他的两条腿仍然有时不自觉地走向上野车站,闻一闻东北味。被害者已经在东京就职。但龟井认为,只要他是东北人,而且这里又是上野车站,他们的心情一定相同。“11点23分了。”日下看了一眼手表说:“死者要乘坐的夕鹤7次列车现在到什么地方了?”“大概再过五六分钟就该到水户了。”龟井答道。日下脸上露出有些吃惊的神色说:“你知道得怎么这么清楚?”“因为我回青森时,一般都坐夕鹤7次列车。到青森是第二天早晨9点。不早不晚。就是要他们来接站,也最合适不过。因此,我自然而然地记住了时刻表。”第三章 夕鹤7次列车1“夕鹤”卧铺特快列车是东北地区夜间的明星。“夕鹤”这个名字源自北海道钏路沼泽地区的丹顶鹤。宫本他们乘坐的这节卧铺车厢里,还有一个从名古屋来的、到恐山灵场去的老人旅游团。离开上野后,他们操着名古屋方言心情地聊了一会儿。到了晚上11点熄灯以后,都回到各自的床位。宫本也爬到了上铺,拉上帘子,开始换衣服。和三层床铺相比,上下高度要高一些,但坐到铺上以后,也只是刚刚能伸直腰。他坐着脱掉上衣和衬衣,然后又躺下脱掉了裤子,接着又换上了预备好的睡衣。虽然相当憋气,但大概因为即将回到久别故乡的缘故吧,如同高中时代假期旅行似的,内心涌起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其他5个人,有的人连衣服也不换,熄灯之后仍然在兴致勃勃地聊天。但到将近12点时,可能是累了,他们互道晚安后,也拉上了布帘。今天是星期五,可能有不少人是工作了一天之后来乘这趟列车的。宫本换上衣服,拧开床头灯,躺下了。上铺没有窗户,但在躺下以后刚好和眼睛高度差不多的地方,开有一个大小和横摆的小开本书差不多的小窗。也许算不上是窗户,说它是个孔倒更确切。上面带有盖子。打开盖子,飘逝而去的夜景映入眼帘。宫本透过小窗户,眺望了一阵夜景。雨刚好也停了。“安田为什么没来呢?”安田的铺位现在还空着。第一个停车站是水户。11点29分到达,晚点2分钟。列车在这里停车9分。宫本的卧铺位置正好靠近站内的照明灯,强烈的光线从小窗子射了进来。他只好关了窗子,后来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在梦境中,他看到了川岛、町田、片冈、桥口真优美和村上阳子。宫本担任主席,大家在争论问题,可是议题却不清楚。争论非常激烈,村上阳子哭了,宫本不知所措。其他人围住宫本,似乎正在指责他。几个人一齐喊道:“宫本!挺住!”“喂,宫本!”有人喊他,宫本睁开了眼。眼前是町田严肃的面孔。猝然之间,他以为还在做梦,揉了揉眼睛。“什么事?你现在找我。”宫本看了看手表,他没关床头灯就睡着了。现在已经是凌晨3点50分。“刚才经过仙台了。”町田小声说道。车厢里很安静,可以听到轻轻的鼾声。“都过仙台了?什么事呀?”宫本眨了眨眼睛,看着町田。“川岛不见了。”町田把脸凑过来说道。“没了?”“对。川岛在3号下铺,也就是我下面,他不见了。”“你怎么知道他没了?”“可能是凌晨1点左右,我睡不着,想借川岛带来的杂志看看,发现他不在了。”“他是不是上厕所了?”一等卧铺车厢里就有厕所,上厕所和洗脸都不用到其他车厢去。“我也是这么想。所以,大约过了30分左右,我又看了一次,川岛还没回来。后来,我眯了一觉,醒来后又看了一回,还是没有他的影子。”“这可真有点怪呀!”宫本突然担心起来。两个人穿着睡衣,下到昏暗的通道上。正如町田说的那样,川岛不在。床上只放着一只手提箱,上面贴有“川岛”的名字。箱子周围零散地放着几本杂志。睡衣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没有发现鞋,可能是穿着衣服到什么地方去了。“一定是搞错了?”宫本冲町田笑了笑。“你说是搞错了?”“那家伙上高中的时候就是马大哈。他会不会搞错了,钻到安田的铺上去睡了。”“安田是上铺,上下铺还能搞错吗?”“我们看看再说吧!”宫本爬到2号上铺看了看。“不在。”他下了梯子,对町田说。“他不会下车了吧?”町田歪着头疑惑地说。“不会吧!手提箱还在,而且他没有理由中途下车呀!”“这家伙到什么地方去了呢?”“是啊!”宫本思索了一阵说:“他经常喝醉酒吧?”“我知道他上高中时就喝酒,可不知道他近来的情况。你了解吗?”“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今天,不,已经是昨天了,有个酒吧间的老板娘到上野车站来送他。看来他经常去酒吧喝酒。”“这么说,也许他醉了……”“他带来了威士忌,大概喝了。也许是他喝醉了酒去厕所了,没有回来,跑到二等卧铺车厢去了。一等卧铺床位已经满员,可二等卧铺共有10节车厢,似乎很空。说不定他醉乎乎地睡在二等车厢的什么地方了。”“是啊!也只能这么推测了。不过,要把十来节车厢都找遍,也太费劲了。”“别管他啦!”宫本虽然这么说,还是到其他车厢去找他了。“到青森车站后,他会不好意思地搔着头发跑回来的。”“真叫人担心。”町田也笑了。这时,大概是他们吵醒了2号下铺的桥口真优美。她拉开布帘,探出头来,揉揉眼睛说:“怎么啦?”“没什么事。你休息吧!”宫本说道。“几点钟了?”“快4点了。”“是吗?天快亮了。”真优美说完,穿着粉红色的睡裙,下了床,跟他们两个人打了招呼,穿了拖鞋,向厕所方向走去。“她大概不至于睡得迷迷糊糊,也跑到二等卧铺车厢去吧?”町田说。“不放心的话,你就在这儿等她回来!”“不,到青森之前,我还要再睡一会儿。”町田爬上了自己的铺位。宫本也回到自己床上。2车过了一关以后,天渐渐亮了。刚巧是个好天。宫本洗完脸,走进吸烟室,看到已经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村上阳子坐在那里抽烟,宫本在她对面坐下了。阳子微微一笑问道:“昨天晚上,不知是几点钟,好像是谁吵吵了一阵。”“大概是清晨3点过后,发现川岛没睡在自己的铺上。”“啊!”“他大概喝醉了,跑到二等卧铺车厢去睡了。”“川岛不至于那么马大哈吗?”“谁知道啊!上高中时就不太稳重。”这时,有两个列车员来卖盒饭和茶水。片冈大声喊道:“要6份饭,6杯茶。”接着,片冈走进吸烟室,一屁股坐在阳子身旁,把盒饭和茶水分给了宫本和阳子。“听说川岛不见了?”片冈脸上一副大大咧咧的神情。“你听谁说的?”“町田呀!他不放心,又到二等卧铺车厢去找了。真够辛苦的。”“我也去看看。”宫本站了起来。向二等卧铺车厢走去。走到4号车厢时,碰见町田走回来了。“还是没找到。”町田说。“他究竟干什么去了呢?”“也许喝醉以后,到哪个厕所睡着了。可我们又不能一一打开厕所去查看。”町田摇着头说。青森到了。乘客全部下车以后,宫本向列车员讲了川岛的事。列车员听完宫本的话,有些半信半疑,但还是说了一句:“我们找一找吧。”宫本和列车员一起,从头到尾查看了全部车厢,厕所也全部检查了一遍,但是连川岛的影子也没见到。宫本毫无办法,下车来到站台上。“川岛这家伙也许睡得迷迷糊糊,中途下车了吧!”片冈说。“川岛的手提箱怎么办呢?”真优美自言自语地说。“我拿着吧!”町田说。这时,忽然传来了车站广播的声音。“从东京乘坐夕鹤7次列车到达本站的宫本先生,听到广播后,请到车站南口的问事处去!”“准是川岛这家伙!”片冈笑着说。“一定是在什么地方下错了车,给青森站挂来了电话,我们在这里等他。”“很可能。”“要是川岛来的电话,你好好训他几句!”片冈气呼呼地说。出了检票口,宫本一个人向站内的问事处走去。他对柜台前的女职员说:“我是东京来的宫本。”还没等她回答,身后一个三十七八岁的人站起来说:“你是宫本孝先生吗?”“是。”“请到里面来一下。”他说。这个人与问事处的职员似乎有些不同。宫本被带到里面。那个男人从口袋里摇出警察证给宫本看了看。“我是青森县警察局的刑警,姓三浦。”对方有礼貌地说。“川岛出事了?”宫本面色苍白地问道。三浦警察神色诧异地问:“川岛?”“不,没出事就好。”“你认识一个叫安田章的人吗?”“认识,是我的朋友,本该和我们一起到青森来,但他始终没露面。”“东京警视厅通知说,一个叫安田章的人昨天晚上在上野车站被杀了。”3“真的?”宫本吓坏了。三浦刑警看到女职员端来了茶,于是请宫本喝茶,同时翻开了警察记录。“安田章,24岁。青森县立F高中毕业以后,在东京读完了大学,现在是通产省的事务员。这个安田确实是你的那个朋友吗?”他问道。“对,是同班同学。”“你给他寄去了邀请信和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是吗?”“是。是一等卧铺的车票。”“你能详细地谈谈吗?”“谈什么?”“谈谈邀请安田章旅行的情况。”“我们7个要好的朋友高中毕业后,一起到东京时,曾经约定7年后一起回故乡,并且每年积攒旅费。我当了负责人,制定了计划,给他们发了信,并寄去了车票。结果,有5个人到车站来了,只有安田没来。我原来以为他可能是因为忙没能来。”“包括你在内,一共是7个人?”刑警再次叮问。宫本心想,这刑警真爱刨根问底。他说:“对。高中时,我们7个人办了一张校内报纸。”“一起坐夕鹤7次到了青森,是吗?”“是,他们都在候车室。”三浦站了起来。宫本抬起身子问道:“安田死了,我们受到怀疑,是吗?”“不,那不会。刚才已经说过了,只是想了解一下这次旅行的情况。”三浦微微一笑,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地问道:“你刚才问川岛怎么了,那是怎么回事?”“一起来的一个朋友,不见了。”“不见了?”三浦刑警停住脚步,看着宫本。他们正好站在服务台附近,服务台的职员停下了手里的工作,看着他们。宫本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盯着他,于是压低声音说道:“这个人叫川岛史郎,和我们一起上了夕鹤7次列车,后来不见了。我到其他车厢也找过了,但没找到。”“是否中途下车了?”“可是他的手提箱还留在车上。”“那太有意思了。”说完之后,三浦又慌忙改口道:“啊,对不起。你们都很为他担心吧!”第四章 前科人员卡片1龟井9点半到了警视厅。他刚一推开侦查一科的门,十津川警部冲他说道:“你正在休假,把你叫来,真对不起。”“不,我今天也正好要到资料室办点事。”龟井说完,向十津川问道:“你说有事,是昨晚上野车站的案件吗?”“是啊!上野警察署组成了专案组,决定由我负责指挥。你最早看到死者,出发之前,我想听一听你的意见。”“太惨了。”龟井想起昨晚见到的尸体,皱起了眉。“你说惨,是怎么回事?”“腹部被刺以后,头又被按在便池内。厕所里血迹模糊,一片黑紫色。”“好像和你一样,是青森县的人。”“他身上带着一封信和一张夕鹤7次列车的车票。根据这些看,好像他是打算昨天晚上和以前的高中同学一起回青森去。名字叫——”“名字我听说了。叫安田章,24岁,通产省的工作人员。”“你是不是认为,是和他一起回青森的伙伴杀了他?”“目前还很难推测。”“是啊!”十津川说道:“再有本事,目前也得不出结论来。”“不过,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死者到上野车站来,是打算乘夕鹤7次列车。”“虽这么说,可是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手提箱之类的东西呀!”“尽管如此,他肯定是要上车的。”龟井说。“既然阿龟说得这么肯定,我就按这个线索去查吧!”十津川说。龟井送十津川去上野警察署以后,向五楼的资料室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