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怪公寓-46

（这样说或许没错啦……）差点退让的学生们搭着青木那“不要伤害孩子们”的清高善意便车，又重新恢复了气势。“我们受伤了耶！快道歉！”“给我道歉！！”我啧了一声。（这就是你的温柔招致的结果啦，青木。）完全没发现讨论焦点已经偏离主题的青木又再说了一句：“让我们用平和一点的方式讨论吧，好不好？这里就交给我……”喂、喂、喂，这不太好吧……千晶应该也这么觉得吧。“你不要插手，青木老师！”他怒喊，然后随即露出“糟了”的表情。果然不出所料，一部分的女学生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声音。“你怎么对青木老师这么说话！”“不可原谅！快点道歉！！”是青木的亲卫队。一名女学生（看起来非常认真，感觉就像是青木的信徒）一步步接近麦克风，说：“我无法原谅你刚才对青木老师的暴言！请你现在马上道歉！！”其他白痴也搭着顺风车跟着乱喊。就在会场快要陷入难以收拾的骚动时，一声威风凛凛的声音响彻整个礼堂，骚动也在一瞬间静止了。“请不要做无关的发言！！”是学生会会长神谷，她瞪着麦克风前面的女生说：“回到你的位子去！”在这超强魄力下，那女生只能拖着脚步离开。接着，学生会会长也对青木大喊一声：“青木老师，你也是。请你不要混淆议题。”我忍不住鼓掌叫好。了不起啊～～学生会会长，条东商创校以来的“才女”真不是盖的。“好、好帅喔～～神谷！”田代、樱庭、垣一内也都发出欢呼声。学生会会长无视还想说什么的青木，对着千晶说：“千晶老师，以最糟糕的形式辜负老师们的信任，我深感抱歉。”学生会会长这么说完，深深地鞠躬。她高洁的身姿，充满了无以批判的威严。“要严格禁止同学们带手机来学校，我们也不能抱怨什么。不过，请老师高抬贵手，今后我们绝对会遵守礼仪，请老师继续默许我们携带手机。还有，请老师千万不要把我们的手机弄坏。”掌声响起。“好吧，反正也不可能完全阻止你们带手机来学校。违反规定的同学，手机当场没收，毕业的时候归还，就这么办吧。”会场吵了起来，不满的声音四起。“请高抬贵手！没收三天就好了！！”学生会会长的意见引发了高声欢呼。“喂、喂、喂，学生会会长，哪有一次砍这么多的？”“我知道很难，但还是麻烦老师通融！”会场的气氛改变了，刚才还在大骂千晶的学生们，也都完全转为“恳求模式”。“拜托啦，老师！你就接受我们的要求嘛～”“我们会乖乖听话的！”“我已经默许你们带手机了耶～不管怎么说，三天也太超过了，要是半年的话……”一看到千晶稍有让步的意思，学生会会长便乘胜追击：“一个星期！”“办不到！”“两个星期！”整个会场的人都屏气凝神地看着讨价还价的两个人。我最近好像在哪里看过同样的情况嘛。学生会会长很拚命，而千晶还是占上风。在这股气氛下，学生们便开始帮学生会会长加油了。“学生会会长！！”“加油！！”“神谷、神谷！”“三个月！”在千晶这么一叫之后，学生会会长也不服输地喊：“一个月！！”千晶吸了一口气，然后有点夸张地叹着气说：“我知道了，一个月。”这一瞬间，撼动会场的欢呼声再度爆了出来。“万岁！！”“赢了！！”学生会会长礼貌地鞠躬：“非常谢谢您，千晶老师。”在她的影响下，学生们也跟着说：“谢谢，千晶老师。”面对这些学生们，千晶又严肃地说：“喂，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喔！别再违反礼仪了。下次只要有一个人违规，我就全面禁止带手机，没收的手机也要到毕业才能归还！”学生会会长也接着说：“各位，就算只没收一个月，大家也不愿意吧！！所以一定要遵守礼仪喔！！”“喔！！”更大的欢呼声又响了起来。这个时候，我才恍然大悟——召开学生大会的意义、千晶严厉的态度，以及和学生会会长的配合。“这是……原来如此，是‘以退为进’。”“以退为进”是一种心理操纵手法，为了让预先设好的标准能顺利过关，而在一开始的时候故意把标准说得很高。这是长谷惯用的手法。千晶也是故意把手机摔坏的。他在一开始这样恐吓，就是为了让学生们接受手机没收一个月这个标准。对千晶来说，手机没收多久都无所谓，可是对学生们来说，光是没收一个星期或是三天，就够痛苦了。不过，不管怎么样都无法阻止学生们带手机。总而言之，只要让学生们彻底知道“为了不让手机被没收，就要遵守礼仪”就好了。事实摆在眼前，原本对千晶那么反弹的家伙，最后也因为没收期间只有一个月而沾沾自喜。这都是拜那个作戏成分居多的讨价还价所赐。“还有，可以带手机到学校。不过，在课堂上以及社团活动的时候不准使用，不可以在走廊上边走，边讲手机。能够使用手机的时间只有班会开始之前、午休时间和放学后；地点则是教室里、操场、顶楼、中庭。违反规定者就要没收手机一个月。这样子可以吧？”掌声和欢呼声四起，还有人吹口哨。真是群单纯的家伙。“全都在你的掌握之中嘛，千晶……了不起。”学生大会顺利结束。学生会会长该不会也跟千晶串通好了吧？鱼贯地走出礼堂的同时，田代有点遗憾地说：“唉～千晶比我想像中不近人情呢。就算违反礼仪让他很生气，也不用突然宣布禁止携带手机吧～”我拍了她的头一下：“白痴喔，真不像你耶，田代。动动脑想一下啦。”连田代都这样了，我看应该有很多学生都跟她一样，误解了千晶的严厉行为吧。虽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总觉得不太放心啊……”讲台上散乱着白痴们丢上去的垃圾。接下来，十月底的运动会马上就来临了，运动会结束之后，校庆的准备也渐入佳境，学生和老师都忙碌地四处奔波。这样的时节，某天吃完午餐没多久，我就上顶楼去了。因为天气很好，暖洋洋地，我想爬到水塔上面睡个觉。然而，已经有人先到了。学生不太会到顶楼来，更别说是水塔了，根本没有人会爬上去，所以那里几乎是我专用的地方。没想到竟然有人也看中了这里……“原来是千晶喔。”“喔，稻叶。”用右手支着头，面向另外一边躺着的千晶，只把头转过来看着我。“这里该不会是你的地盘吧？不好意思喔。”“不会，没关系。”“这里很舒服耶，暖呼呼地。”他的声音沙哑。对了，之前千晶好像也这样，在中庭里躺着。“……你是不是身体不好啊？”“……”千晶的眼睛注视着我。那是很不可思议的眼神，和懒洋洋的表情相反，他的眼神之中潜藏着“力量”。“……嗯，说不好是不好啦。”他微微一笑，说：“我啊，血液很淡。”“血液很淡？”“就是血液中的红血球数很低。”“那是什么意思……是生病吗？”“算是生病吧？也就所谓的‘贫血症’。”喔，怪不得他总是懒洋洋地。夹在桌上档案夹之间的，果然是药袋。也就是说……“之前在中庭的时候，该不会也是……”“……你的脑筋动得真快啊。”千晶点燃香烟，“原本只想去抽根烟，结果走到中庭的时候就两眼发黑啦。”“果然，我就觉得很奇怪，怎么有人会在那个时间躺在那种地方。”千晶把香烟的烟吹到了这么说的我脸上。“我讨厌直觉敏锐的小鬼喔。”“真敢说哩。”我轻轻地挥散烟雾。凉爽秋天的太阳光让水泥的温度恰到好处，躺在屋顶上非常舒服。千晶不太满意地抽着烟（本来身体就不好了，干嘛还要抽烟啊）。“你是天生血淡吗？”“好像是哩。小时候还没有自觉，是到了学生时代，症状才变明显的。我过的生活不太健康嘛，所以就恶化了。”千晶说。不过说归说，他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在反省。“捐血被拒绝的时候，我才知道自己的血液很淡。”“嗯。”“之前的工作比较辛苦，也反映到身体上，所以我本来想好好休息一年，但是你们校长点名找我啊。”“你是校长的朋友！？”“其实我本来打算明年春天再开始上班的。”“果然是这样！我就觉得在第二学期换新导师有点奇怪。”“真是累坏我啦。”千晶笑了笑。可是他的脸色实在不太好……呃，应该说，很差。学生大会之后，有些学生对千晶的印象很差。要我来说，他们只是因为千晶做了让他们不服气的事而反弹，他们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想过的低等豆腐脑袋。不过这些家伙们之中，似乎有一部分的人是为了找千晶麻烦而刻意惹是生非的。受不了，真是令人作呕的幼稚小鬼。不过，这一定也在千晶的掌握之中吧，虽然他从来没有抱怨过，但是一定也累积了相当的压力。这个时候，我看见红黑色的不明物体在千晶胸口蠢动。（那是……！）我看过。那是田代被机车撞伤的时候，我感觉到的“伤害”。那个时候，我接收了田代的伤害，救田代免于危及生病的重症。（看得见那个的话，就表示……）我不假思索地把手朝着千晶的胸口伸去。“喔，干嘛啊？”“嘘。等一下……”我闭上眼睛，对着“伤害”集中精神。跟那个时候一样，红黑色的黏液中，有白色的光芒在闪烁。“喂……”“别说话，安静一点。”我用另一只手覆住千晶的眼睛，然后重新将精神集中在“伤害”上，做好心理准备。结果，“伤害”透过我放在千晶胸前的手，缓缓朝着我的方向移动。（没错……很好！）从伤害的感觉来看，我判断自己就算接收下来也没什么大碍。我的身体越来越重，渐渐麻痹……“喂，稻叶！”千晶拨开了我的双手。“呼！”千晶困惑的脸就在我眼前。“你怎么可以在别人身上呼呼叫啦！”我赶紧把双手从千晶身上移开：“不……不是，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绝对没有！”千晶用不解的眼神看着我。他坐起身，接着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说：“……感觉好像轻松多了……？”他把手放在脖子上，扭了扭脖子。千晶看着我，我有点紧张。受不了，他的眼神彷佛看透了一切。“你做了什么，稻叶？”“什么都……是穴道按摩啦。”我这么说的同时，汗水滑过脸庞。“喔？”把短短的香烟塞进携带式烟灰缸里后，千晶站了起来。“你真是个高深莫测的家伙呢。”千晶一边笑，一边酸我，先行爬下了水塔。“呼！”我瘫坐在原地，身体重得要命，脊椎骨感觉都快散了。不过，我的症状只要补充能量就可以痊愈。去学生餐厅找点吃的吧。“非常漂亮，主人。”富尔现身，夸张地敬了一个礼。“主人的力量救了人……身为仆人的我感到无限光荣！”“好啦、好啦！”由于中途被制止的关系，“伤害”没有完全转移到我身上来，但是千晶的脸色明显地变好了。太好了～“不过我也成长了呢。竟然能看见别人的‘伤害’，还靠自己的意识转移过来。”我有点自豪。田代那次我算是被强迫，可是这次，我可是靠自己的意识控制哩。然而，富尔却淡淡地说：“这只是巧合，并不是对每个人都办得到的。”“是吗？能用在千晶身上只是偶然喔？”富尔点点头，补充说明：“会不会是你们的身体很合呢？”我差点没脚软。“不要用这种奇怪的方式形容啦！我已经很累了耶！”许久不见的画家回来了。他像往常一样，提着旅行当地的酒。“呜喔，回游鲣鱼生鱼片！！”看见送上来的盘子里装的秋季宝物，大家都高声欢呼。回游鲣鱼和春季鲣鱼可说是完全不同的鱼，油花花的，简直就跟鲔鱼肚一样，会在口中融化！“这个香菇炒鱼肚也超下酒的！受不了！”画家似乎也和佐藤先生一样，因为久违的琉璃子超好吃料理而感动得不得了。“真的。鱼肚脆，香菇又好嚼。”同样下饭的深刻味道，竟然是来自鲤鱼，上面闪着亮晶晶的橄榄油光泽。秋音和麻里子都因为这道健康料理而喜不自胜。幽灵麻里子竟然还会在乎健康啊。“血液很淡啊。我的死党当中也有人这样，那家伙也是男的。不过广泛来说，贫血多半都是女孩子生的病哩。”“啊，我国中的时候也因为生理期难过得不得了，连站都站不起来呢。”画家和麻里子接连喝着当地酒。“像我就是血压比较高的类型。”秋音说完，所有人全都大爆笑。我无法想像秋音因为贫血而瘫软无力的样子。“听说就算输血也治不好贫血，所以只能配合吃药治疗喔。本人则是好像会习惯自己的症状，不过听说严重的还会陷入昏睡状态，还是很可怕呢～”诗人这么说完，画家和麻里子也点点头。“是吗？因为贫血而昏睡？”“只要因为某种意外而造成脑内血液不足，脑袋就会停止运作喔。毕竟是氧气不足嘛，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接着心脏也会跟着停止。听说也有人是在昏睡状态之下直接死掉的喔。”“那还真是不太妙。”“就是所谓的脑贫血。”“进行柔道那类的运动时，选手可能会‘失去意识’，那就是在氧气无法送达脑部的时候产生的，换句话说，如果不马上放松、恢复意识，就很危险喔～”“因为脑是很脆弱的嘛。”一边吃着第四大碗栗子饭，一边这么说的秋音，实在很不适合脆弱这个字。“话说回来，看来夕士跟那个千晶老师之间，有某种缘分呢～”“身体的缘分。”“呀哈哈哈哈哈！！”大人们笑得东倒西歪。唉，你们就尽量笑好了，至少比跟青木有缘分来得好吧。第五卷 暴风雨前的暴风雨早晚的空气冷多了。早上离开公寓时，我看着染上秋色的庭院美景出了神。金色的朝阳洒满整个庭院，树木和花朵也熠熠生辉。口里吐出来的气息变白了一些，但也闪着光芒溶进晨光中。连妖怪们也放轻了气息，枯叶在宁静的庭院里落下，只听得到卡飒、卡飒地声音，这种感觉起来有点寂寥的气氛……就是秋天啊。好了，进入十一月，校庆终于要在十天后揭幕了。二Ｃ主办的游戏，是让客人拿着装有面粉的球，丢掷在六公尺长的舞台上横向移动的鬼。一次三百圆点券（校园内的各个地方都有点券兑换所）可以丢五次面粉球，丢中三次就可以获得五百圆点券。二Ｃ的学生正在努力制作鬼的舞台、面粉球和鬼的衣服。英语会话社的“霍尔”练习非常顺利，“艾尔一九六〇”的跳蚤市场也平安落幕，大家正在赶着做报告。“受不了，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英文～”负责在跳蚤市场贩卖的一年级学生们一边开心地诉苦，一边写着报告。田代看着他们，悄悄地在我耳边说：“小夏在班上也是完全不管校庆的事喔。”“果然。”在她心中，一定觉得在比仁明差的条东商，她什么都不想做吧。“她也常常请假没来学校。”毕竟希望别人认同她的这个期待，扑了一个大空，她当然会戚到非常挫折嘛。“只要不要想不开就好了……”就在我这么说的时候，山本又突然出现了。社员们全都僵住不动，山本站在门口环顾大家，她的脸上挂着扭曲的笑容。社长踏出一步：“怎么了，山本同学？你有心来帮忙准备校庆了吗？”社长的话并不带有讽刺之意，感觉起来就像是一个普通的问题。社长，你真成熟哩。可是……“好棒喔。”山本说，她的话中带着明显的嫌恶意味：“各位真的都像是非常喜欢卡通的孩子，真棒，我就没办法跟上各位。这是相当难模仿的喔，都是高中生了，还那么认真地看卡通，而且还要在众人面前发表，各位居然都不觉得丢脸，我真是深感钦佩。”这唐突的人身攻击，让社长以外的所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觉得既然是校庆，做什么都可以的各位也真的很厉害呢，连自尊都没有。拥有这种想法的人比较轻松吧，不过我是敬谢不敏，因为这等于是在说自己是白痴嘛。能转来条东商，真的让我觉得很庆幸，像各位这么了不起的人，在仁明是绝对不会有的。我见识到这么稀奇的事情，真是增广见闻了。”你还真说得出这种恶劣、杂乱无章的话啊——我突然觉得很好笑。然而，和嘴上说的相反，山本看起来情绪满溢，好像随时都会爆发的样子，感觉就像是已经到了山穷水尽、无力回天的关头，她还是死要面子，勉强摆出这种恶劣的态度。山本拿出一个白色信封，是“退社申请书”。山本把它扔在地上。“承蒙各位照顾了——不过说归说，各位根本就没为我做什么。对我来说，光是能看见这么稀奇的人，就已经增长见识了。我现在知道，我所学到的就是‘我不能变成这个样子’。各位，请好好努力，尽量不要让校庆的观众笑话喔。”这段过分至极的说词，让大家还陷在惊讶之中——因为他们不知道山本把话说得这么绝的原因是什么。山本瞥了我一眼，露出恶意的微笑说：“稻叶学长，你都已经是升上高中的男生了，还是不要再把妈妈亲手做的便当拿出来献宝比较好喔。难看死了，真是贻笑大方。”“！！”发火的人是田代。“田代！！”我还来不及阻止，田代就狠狠地赏了山本一个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