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吃喝时就把嘴伸向放在地上的盆子,像狗一样吃饭,大小便随地排,这是一种极其残酷的体验。当折磨到思考能力麻痹到几乎丧失时,纯一收到了父亲的信,因此他也没有看出家里发生了大事。“赔偿金是多少?”“7000万日元。”纯一说不出话来。他每周工作40小时,一年零八个月时间,在监狱内的镀金厂工作所得总共是60万日元。而且由于他的劳动监狱方也获得了收益,监狱方所获得的收益并未全部上缴国库作为对被害人的慰问费使用。弟弟接着又对陷入沉默中的纯一说,“卖掉了以前的房子的土地使用权,得到3500万日元,买掉汽车、工厂的加工机械得到200万日元。从亲戚那里借到600万日元,还剩下2700万日元。”“剩下的钱怎么办?”“一个月一个月地支付呗。母亲说过,到还清还要20年。”纯一的眼前浮现出衰老了的母亲的面容,他闭上了眼睛。母亲是以怎样的一种心情搬出住了多年的家呀。当搬到那套脏兮兮的房中生活时不知体味到多少悲惨的滋味。母亲的心因儿子犯罪的重负而惶惶不安,只能把一家团圆的幸福在心中描绘,纯一压低声音哭了起来。“为什么要哭?”明男捅了一下哥哥,“难道不是因为你的原因吗?你哭,就能得到原谅吗?”什么都别说了。纯一一边用手腕揉着双眼,一边悲伤地垂着头走出弟弟的房间。他走在黑黢黢的公寓走廊中,脑子里想着的唯一的事就是在回到父母亲那里之前一定要擦干眼泪。3东京霞之关的中央联合厅六号馆。法务省刑事局的一角,从检察厅来的局副检事正准备结束制作死刑执行议案书。这是审查了总页码170页、整整占据了一个保险柜的庞大案卷所做的结论。被确定死刑的囚犯叫树原亮。与局副检事同岁,32岁。在开始做结论之前,检事把身体靠在椅子背上,脑子里一直在搜索,确认有无遗漏。在这之前他已经这样反复进行了多次了。握有独占公诉权的强大权力的检察官,同时又负有行刑的责任。特别是被处以极刑时,必须进行严格公正的审查,经他制作的死刑执行议案书还要接受五个部门、13名官员的裁决。13名官员。对这个数字皱眉的检事数了数从死刑判决的宣判到执行需要多少手续,得出的数字是13。13级台阶。他脑海里浮现出绞刑台的代名词,局副检事被受捉弄的感慨所束缚。明治以后的日本死刑制度史上从没有制作过13级台阶的绞刑台。过去的绞刑台有过19级台阶,但是让死刑犯上台阶时由于多发生事故,不得不进行了改良。现在向蒙上眼睛的死刑犯的脖子上套上绳子后,地面就会分为两部分,就形成了落到地下的“地下绞架”。但是13级台阶还存在于另外的意想不到的地方,局副检事负责的工作相当于这个阶梯的第五级,到执行前还有八级。已确定死刑的犯人树原亮在他还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一层一层地登上了绞刑台的阶梯。当他登上最上层时,大约需要三个月时间。结论。局副检事开始敲击计算机的键盘。“从以上任何一点来看,我认为本案件都没有停止执行、重审、紧急上诉的理由,也没有酌情减刑的余地。”打到这里,检事停止了动作。树原亮的案件是个例外,他在头脑中又检查了一遍可疑之点,但是最终得出的结论还是依照法律处以极刑。只是在他的心中还残留着模模糊糊的疙瘩,但这些疑点并不具有证据能力。他写下了议案书的最后一句:“有关死刑执行的发付方,请求高等法院裁决。”出狱的第二天早上,纯一去了霞之关的官厅街。他去那儿的目的是到保护观察所与保护观察官和监护人会面。昨夜一直到黎明时分他都没有睡着,天亮后才迷迷糊糊地睡了一会,早晨七点就醒来了。他的身体已完全习惯了监狱生活的那种循环。尽管如此,早晨没有点名,他还是感到已经很幸福了,心情好了许多。从弟弟那里听到的话,他准备在父母主动说出之前一直保持沉默。一家三口人吃早饭时没有发生任何问题。纯一送走了去自己工厂上班的父亲,然后整理了一下后,也出了家门。纯一来到保护观察所的接待室,铺着瓷砖的地面上并排放着一排椅子,他在一把椅子上坐下。除了纯一以外,还有十来个男人正无所事事地坐在那里。过了一会儿,纯一才注意到在接待室的人全部都是处于保护观察中的有前科者,他为自己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而感到吃惊。随着一声“三上君”的叫声,进来一位身穿灰色西装的50岁左右的男性。“久保先生!”纯一迎上去叫了一声,虽然这位监护人给纯一的印象很亲切,但纯一还是很谨慎地观察着这个个子比自己矮的监护人。久保属于丰岛区监护人协会,自从被选任为纯一的监护人以来,他一直从事这个被称为环境调整的工作,为假释出狱者创造必要的条件。他曾不顾路途遥远来到松山监狱,所以他早就与纯一认识。. “请进去吧!”久保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纯一急忙进入保护观察官室。房间里有张办公桌,等待与他会面的是一位40多岁的保护观察官。这位观察官五官端正,皮肤微黑,神态给人一种傲慢的印象,但是一开口说话,就让人感到他是个直率务实的人。他先向纯一确认了假释出狱者应遵守的事项,然后又说了“不要随便变换职业”、“离开现住所2印公里三日以上的旅行必须得到许可”等特别事项,同时也没忘记在给糖果的同时又给鞭子。“因为你有前科,所以警察有时会对你表现出强硬的态度。”观察官说,“但是如果有不合理的情况,请你不必有顾虑,告诉我,为了维护你的人权,我会用一切手段。”他如此亲切的话语让纯一感到吃惊,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监护人久保,久保微微地点点头,似乎在说,他讲得没错。“但是,”观察官继续说, “如果你不遵守有关事项,犯了处罚金以上的案子,那一切谈话都不管用了,你必须返回监狱。”纯一感到恐怖,又看了一眼监护人的脸。久保依然微笑地点点头,似乎还是在说没错。“另外,和解合同的条款你履行了吗?”面对观察官的提问,纯一吃惊地抬起头,“你是说钱的事吗?”“还有一件事……你没听父母说吗?”“详细情况不知道。”“因为是昨天的这时候才出来,所以……”久保温和地从旁帮腔。“是吗?”观察官把目光落到面前的文件上,考虑了一下说,“经济上的负担已由你的父母承担了,今后你们父子好好商量,另一件事是你必须做的,向被害人遗属谢罪。”听了这句话,纯一的心情沉重得像压了重物。“你必须去千叶县中凑郡拜访佐村光男,向他谢罪。”了解纯一情况的保护观察官又加上了一句,“就是你高中时代和女朋友离家出走的地方啊。你应该对那个地方很熟悉吧?”必须去一次那条街。纯一这样想着,一股冷气掠过脊梁。说了俏皮话的观察官大概注意到纯一变得苍白的脸色,惊讶地望着纯一,随后改变了语调:“我想,是我让你心情不好了,但是这是我的义务,无论从法律上还是道义上。”“明白了。”纯一一边回答,一边在脑子里考虑着是不是应该立即去见她。旗之台的杂货店一点儿都没有变。这里是站前的商业街,镶着薰衣草色的塑料板房上用解开的缎带一样弯弯曲曲的曲线写着简略的文字“百合”。没有看到她的身影,纯一暂时在马路对面的咖啡店坐了下来,喝着甜奶咖啡。不一会儿,一辆厢型轻型汽车停在了门口,纯一看见她从驾驶席上下来。她穿着一件粗斜纹棉布T恤,系着斜纹棉布围裙。头发变短了,左右晃动的细细的头发帘儿依然和以前一样。白嫩、线条柔和的脸,给人一种朦朦胧胧印象的没有锋芒的黑黑的瞳仁。看到久违的木下友里,纯一觉得友里就像自己的母亲一样一脸疲惫,显露出憔悴。友里从汽车上卸下纸箱,并把它搬进店中,与收款机后的母亲说着话。纯一把甜奶咖啡杯子放回柜台上,走上铺设的小路。因为轻型汽车要停到停车场去,发动机一直没有熄火。友里向这边走来,她往这边看,好像瞬时间感觉到了纯一的存在。“我回来了。”纯一说,友里一脸惊讶,马上激动地快要哭出来。她扭过头观察了一下店中的母亲,然后迅速地钻进车里。纯一以为她可能是想回避。不是这样,车中的友里正向他招手,招呼他坐到助手席上来。纯一一上车,汽车就开动了。两人一时无语。友里把车开过站前的大街,驶上干线道路。“我看电视了。”过了一会儿友里才开口,“一开始我还不相信,但是……纯怎么会干那样的事?”纯是她对纯一的爱称,也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叫。“我的事还上新闻了?”“不仅上了新闻,连电视的大型谈话节目也播了。什么不良少年这个那个的……一脸蠢相的播音员满口胡说八道。纯的事,完全是他们这些人把他说成坏人的。”从社会的观点来看,这就是自己的真实形象吧。纯一深深地感到屈辱。如果没有媒体,弟弟明男也不会引起周围人的注意,大概就能从高中毕业了。“你怎么样?”纯一拐弯抹角地问,“一切还好吧?”“嗯。从那以后,时间对我来说就已停止了。”友里悲伤地说,“永远回不去了,十年前的那个时候。”“你过得不好吗?”“嗯。” ,由于失望,纯一把视线从她的侧面移开。“对不起,不过今后无论怎样,我也不想变回到以前的自己。”纯一陷入沉默之中,他应该道歉。不过即使他道歉,也不能解决什么问题。此刻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手握方向盘的友里两年前曾开车去过纯一以前的家。目前她好像还不知道三上的家已经搬了。望着熟悉的道路,纯一回忆起高中时的事。早晨的慢跑。他独自一人跑过静静的住宅街,看一眼放下卷帘式铁门的友里的家,再返回。那时他感到这样很幸福。当时单趟跑20分钟的距离,现在开车连五分钟都用不了。人长大了,多余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停在这里就行了。”当汽车开近街道小工厂聚集的地方时,纯一说。他不想再往前去,看到让自己充满回忆的过去的家。友里没有说话,把车开到人行道上。“谢谢。”纯一下了车,友里把脸转向纯一,用充满寂寞的声音说:“一切都已结束了,我和纯。”纯一下车后独自走了五分钟,不仅是因为心情沮丧,他还感到了朦朦胧胧的无法宣泄的性欲。当纯一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进住宅和街道工厂混合的街区的时候,就碰到了熟人。是出事之前他常去的文具店的大婶。纯一想起大婶曾为他减刑写请愿书,准备向她打个招呼。可是对方认出纯一后,脸上立刻就浮现出愕然的表情,甚至惊呆了。纯一头脑中涌出的感谢话瞬时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大婶满脸陪笑地说了一句“纯一君,好久不见了”就走了。她脸上的表情,完全是一副就连停一下身子那么短暂的时间都等不及的充满恐怖和嫌恶交织的表.情。没有像纯一那么好的青年了——大婶在请愿书上曾写下这样的文字,我认为如果事件真的发生了,那也是不幸的事故。大婶写下的非出自本意的谎话却作为审判的证据被采用了。审判没有错。纯一的这个想法变得更加强烈了。审判长宣读的判决等于什么也没审判。不过纯一仅仅是这样认为,但是他并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做。纯一大概是不想再见到熟人了,他眼睛朝天看着走路。现在他才感觉到前科这个沉重包袱重重地压在自己的肩膀上。回归社会比想像的要困难得多。在区政府和检察院的犯罪者名簿里和警察管理的犯罪档案数据中都记录有三上纯一的名字和罪状,自己是有前科的人。突然,他十分想打破停在路边的汽车的挡风玻璃。好不容易他才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压下去。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正处于危险的分叉路口。从斜坡上往下滚是很容易的,而在乎坦的道路上走好却是件难事。因为在平坦的道路上,人们不但把纯一当做杀人犯回避,还要向他投石头。但是只有友里不一样,纯一突然发现了这点,心中多少感到了点温暖。只有友里正确地看待纯一。无论事件前还是事件后,纯一其实都没有变化。也许几年后再回过头来看,刚才与友里一起短暂的驾车兜风会成为难忘的回忆。纯一脑子里想着这些事,不知不觉地已经来到了父亲的工厂。“三上造型”的外观没有变化,预制板平房,金属框大拉门。纯一走进大门,看见父亲正伏在桌上整理发票。两年前这是女办事员干的工作。“纯一,”俊男抬起头惊奇地说,“你怎么来了?”“我想干活。”“是吗?”俊男一边说,一边把视线投向门外。纯一推测也许父亲还没有准备好。大概让有前科的儿子在这里干活,必须提前通知附近的人。“喂,刚才有人给你打电话。”“谁打来的?”纯一刚要问,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因为他在15坪的作业场里发现了与这个破旧的街道工厂不相匹配的设备。一个镶着玻璃的箱体,下部安装着浅灰色的护板。这台最新型的机器是纯一出事的那天去展示会订购的产品。滨松町的批发商。就在同一天他遇到了佐村恭介。两年前的回忆一下子涌上心头,纯一闭上眼睛。“这是什么机器?”突然。向起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纯一的思绪又被拉回到现实。他回头一看,门口站着一位戴黑色宽檐帽的中年男子。那位男子的脸上浮现出恶作剧式的笑容。他低下头取下帽子。看到他那张严肃的脸时,纯一的身体反射性地直立不动了,还差点叫出自己在狱中的号码。松山监狱的首席管教官亲切地笑着走进“三上造型”,并对俊男说,“刚才打电话来,打搅了。我是南乡,在松山曾照顾过纯一君。”“哎呀,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俊男惶恐地低下头。“让你受惊了,对不起。”南乡对纯一说。纯一对一个以狱官为职业的人会说出道歉的话,又一次感到吃惊:“南乡先生,有什么事吗?”“别叫我先生。”南乡讨厌强加给他的尊称,“是有点事。”难道假释要被取消吗?不安的感觉向纯一袭来。但是南乡高兴地巡视了作业场后,再一次问:“这台高级机器是干什么用的?”“这是激光造型系统。”纯一在宽一米、高两米的巨大水槽前说。水槽里充满了透明的米黄色液体树脂。“只要向旁边的计算机里输人数据,就能制作出立体像。”南乡的脸上浮现出儿童般的好奇,“哦?”狱官为什么来?为了尽快知道他来这儿的目的,纯一必须先说明一下激光造型系统的作用。“比如把南乡先生,不,把南乡君的脸部的数据输人进去,就能造出与南乡君一模一样的塑料模型。”“那么,用我的照片就可以制作出半身像啦?”“与照片相比,最好是输入三维立体的数据。”纯一并非反驳地应答着,“如果是平面数据,可以在计算机里加上凹凸线条。激光可以按照其形状为我们固定液体树脂。”“哦?”就像发现了玩具的孩子一样,南乡的眼睛直发光,“连鼻毛也能再现吗??“这台机器连一微米的细小物质都可以造型。”“是吗!”南乡满脸惊喜地回过头看着纯一,“真了不起啊!你们还会使用这么高级的机器。”纯一终于发现了南乡的用心,询问了解最新型的机器是为了赞赏纯一。解除了警戒心的纯一因南乡的亲切感和真心诚意的赞扬,便也诚实地坦白说:“不过,实际上我们还没使用过。这是我出事那天订购的机器。”“是嘛!这家伙还没被利用过。”南乡遗憾地说,接着他又转向俊男,“我借用一下您的儿子,可以吗?”“请,请。”纯一的父亲笑脸相迎地说, “请多指教。他已经休息了一周了。”“我的到来让你受惊了吧?”两人在咖啡馆对面坐下后,南乡边脱帽边笑着说,“狱官来到了家里,一定会让人感到情绪紧张。因为这次是私人拜会,所以我尽量打扮得漂亮些。”纯一注视着穿着色彩协调的花纹T恤的狱官。出了监狱的南乡身上有一种集庸俗和洒脱于一身的奇妙的组合气质。剪得短短的头发和头发下频频抖动的细细眉毛。对一个中年男子也能表现出这种让人诧异的可爱,纯一感到吃惊。人一旦脱去了镶金线的制服,就会变得如此不同。向招待要了两份冰镇咖啡后,南乡开始言归正传,“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我怎么来了,对吧?”“是的。”“请你放心,不是坏事。实际上我是来拜托你一项有期限的工作。”“有期限的工作?特地从松山到这里来,真的吗?”“松山是我工作的地方,我的出生地就在这附近,是川崎。”“是这样啊。”“狱官这职业调动过于频繁。”南乡无奈地挠了挠头,“我拜托你的事,只有三个月的时间。在你保护观察结束之前这段时间之内,具体地说是律师事务所的帮工。”“具体干什么?”“为一个死刑犯的冤案平反。”纯一一时没能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大概南乡注意到周围有客人,又压低了声音重复了一遍:“为死刑犯平反。怎么样?你愿意和我一起干吗?”纯一呆呆地注视着狱官的脸。他感觉两人现在面对面地坐在咖啡馆里并不是真实的现实,而是虚构的存在。“你的意思是帮助一个被扣上莫须有罪名的死刑犯?”“是的,在他被处以极刑之前。”“南乡君也做这样的事?”“当然。如果你接受这个工作的话,你就是我的助手。”“可是你为什么选择我这样的人?”“因为你被假释出狱了。”“和我一起假释的还有田崎啊。”纯一说出了打死婚约者的狱友的名字。“那家伙并没有真正改过自新。”有28年监狱工作经验的狱官这样说,“他仅仅是按照法律条文被放出监狱了。一旦有情况,他还会干的。”这么说来,南乡认为自己的改过自新是没有什么问题的。只要看过他以前的亲切态度,就会感觉到他一定是对自己有好感。“换个话题吧,你还没向被害者遗属谢罪吧?”突然改变了话题,纯一有点措手不及:“还没呢,准备这两三天就去。”“好,到时我也去。”“你也去?”纯一感到奇怪,不由得问。南乡把双手撑在桌子上,向前探出身体:“我去是为刚才说的那个死刑犯的事。他是在千叶县中凑郡发生的事。那是个与你有缘的地方吧?是你离家出走的地方,也是被害者的家。”纯一无言以对,对南乡提出的工作的兴趣也都烟消云散了。他不由自主地问:“那件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十年前的8月29日,是你和女朋友被辅导的日子。”纯一强忍住头晕暗自想,这大概就是惩罚吧。这惩罚就如同天会掉下来一样偶然。“如果你接受的话,你就在那里呆三个月,监护人那里由我去说。律师事务所的工作完全是正当职业,并不违反假释人员的遵守事项,”南乡不理解地望着正在犹豫的纯一,改变了讲话的矛头,“你的父母对遗属的赔偿金数目很大吧?”纯一抬起了头,警戒心再次升起。南乡利用自己的职务对纯一的一切了如指掌,无论是他的成长经历还是他的家庭状况。南乡好像也为自己的狡猾有点不好意思一样垂下了头,然后又客气地加上了一句:“说句干扰你决定的话吧,不好意思。这项工作的报酬也很可观啊。三个月的工资每人300万日元,也就是说每月有100万日元。除此之外,还有300万日元的活动经费。而且如果死刑犯的冤案能够澄清的话,外加每人1000万日元的成功报酬。”“1000万?”“是啊,咱俩每人1000万。”纯一眼前浮现出父母的身影,埋头于以前由20来岁的女办事员做的整理发票事务中的父亲的身影,明显衰老、总是流泪的母亲的面容。他们两人曾作为情况证人在法庭上出庭,在站在被告席上的儿子面前哭着向法官求情。看到纯一眼泪满眶,南乡表现出不知所措的神情。“怎么?我不想说赎罪这个词,但是这可是救人性命的工作。而且还有钱,我个人认为你没有理由拒绝。”如果成功了,报酬是剩余赔偿金的一半。而且作为解救受冤枉被判死刑的人,也许可以改变社会上人们的眼光。纯一眼前又浮现出骄傲地看着儿于的父母的样子。现在只要自己做个决定,只要自己有勇气再次踏上那块令他倒霉的土地。“明白了。”纯一说,“我干。”“太好了。”南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纯一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对于一个杀过人的人来说,要重新做人,也许这是一个最合适的工作。”“你会重新站起来的。”南乡一脸认真地自言自语说,“我保证。”--神秘联盟:国内最优秀的侦探推理研究网站m※ 来源:·日月光华 ·HTTP [FROM: 93]第二章1天刚亮,南乡就从川崎市的哥哥家中出来了。他向最近的车站武藏小杉站走去。在那里他租了一辆汽车,按照前天与纯一商量好的,他穿过中原道,向旗之台开去。6点50分,他来到纯一指定的站前大街,就看到清晨就开门营业的咖啡馆,纯一正在那里等待。“久等了吧?”听到南乡的声音,一直注视窗外的纯一仰起了头。“不,彼此彼此,让你到这种地方见面,不好意思。”“不,这地方很近,很不错。”南乡走到柜台前,买了早餐面包,坐在纯一的对面。眼前的这位年轻人穿着纯白色衬衫、棉布裤子,腰上系着皮带,大概监狱生活使他体重下降了吧。尽管如此,穿上便服的纯一与穿监狱服相比看起来更可靠。让南乡困惑不解的是,为什么纯一总是一副钻进牛角尖的神态。他知道有前科的人回归社会并不是件轻松的事,但是他刚出狱才两天,应有一个快乐的表情。这时,突然纯一的面部表情发生了变化,南乡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看到马路对面一个叫百合的杂货店。店的卷帘门打开了一点点,一个年轻女人从下面钻了出来。她赤脚穿着木屐,估计是做早饭的时候发现食物不够,要到附近的便利店去买。纯一追寻着她的身影的目光中,有一种少年注视单相思对象那种执着的神态。皮肤白皙的年轻女子与纯一年龄相当。也许是他过去的情人。在对纯一的审判中没有年轻女人作为情况证人出庭,所以那件事发生时,他们二人的关系应该已经结束了。南乡叹了口气,他对此也毫无办法,犯了罪的人以无法挽回的形式彻底破坏了自己的环境。想不出任何可以劝导的话语,他们俩默默地吃完饭,南乡带着纯一走出咖啡馆。到中凑郡单程预计需要两小时,手握方向盘的南乡把车驶上东京湾横断路口。进入房总半岛时,纯一停止了一路上的闲聊,问道:“案件的详细情况到现场就可以告诉我了吗?”“是啊。”“南乡君为什么要管这件事?”“今年初春,我出差去东京,遇到一位熟悉的律师,所以就被选中了。”“那么,这不要紧吧?你身为狱官却要去证明死刑犯无罪。”“你这是在担心我吗?”南乡一笑而过,不过他还是挺高兴地说,“不要紧的,我很快就要辞去狱官的工作了。”“什么?”纯一一副吃惊的样子。“现在我正在消耗积攒已久的休假。休假结束,我就正式退职。这次的工作,在退职之前,我是作为自愿者,这并不违反公务员法。”“你为什么要退职?”“种种原因。对工作不满意呀,家人的原因呀,总之有许多原因。”纯一点点头,不再继续问下去了。南乡换了个话题,“哎,还有一件事你是否觉得该办了?”“嗯,”纯一没有自信地说,“你是指准备领带和西服吧?”“要高级的。”南乡大概怕纯一会遭白眼,对纯一建议说,“向被害者家属谢罪关键在于如何让对方看到自己的诚意。虽然这有可能会勾起对方的怒气,你也不要慌,要用语言和态度来表明你对不起的心情。”“是。”纯一用毫无力气、软绵绵的声音说,“大概不会碰到麻烦吧。” .“我想你是出于真心道歉,应该没有问题。”纯一没有回话,南乡瞥了他一眼,问: “你正在反省吗?”“是的。”南乡想说“声音太小了”,但是因为这里不是监狱,就算了。在这之后的一个多小时的时间里,他们驾车顺利地从国道进入鸭川收费公路,他们横穿过房总半岛,终于看见太平洋了。目的地中凑郡就在胜浦市和安房郡的中间,是个人口不到一万人的小城。向海岸突出的山地下不大的一块平地上,各种用途的房子和商店一家挨着一家。这里的主要产业是渔业,此外还有海水浴场和接待观光客的各种设施——旅店、餐馆和娱乐中心等。虽然所有这些娱乐设施规模都很小,但与人口的比例相当,整个小城并没有因人少而有衰退的迹象,而是在不断地发展。中凑郡是个有活力的小城。他们从鸭川市沿着海岸线改向东北方向前进,在海风的吹拂下,他们穿过安房郡,终于进入了中凑郡。坐在助手席上的纯一依靠记有住址的便条和地图,指引着汽车开向被害者的住宅。佐村光男的家就在从国道向右拐穿过繁华热闹的街道便看到的地方,是商业街和住宅区交界处的一座孤零零的木造房屋。面向街道一楼的突出部位挂了一个铭牌《佐村制作所》。在纯一系领带的时候,南乡在停下来的车中从窗户观察佐村光男的家。在木制拉门的里面,一个身穿工作服的年轻男子正对着机床。被害者没有兄弟,估计是佐村制作所的工人。南乡把目光移到作业场的里面。他看到闪着米黄色光泽的水槽,他感到十分意外。那不是与在纯一父亲的工厂里看到的同一种机械吗?有关纯一的案件材料南乡看过几遍,但是加害者和被害者的家经营同一类型的业务这还是第一次发现,南乡感到这真是一个嘲弄人的巧合。在车内反光镜中检查过衣领的纯一下了车,又加了一件上衣。出狱后他还没有时间准备衣物,他的装束给人的印象整体上不太协调。但是这样反而更让人感到他表达诚意的愿望。“行吗?”纯一胆怯地问。“不要紧的。一定能把你的心情传达给他,加油!去吧!”纯一向大门走去。听到有脚步声,佐村制作所的工人扭过头向这边看过来。纯一用目光向他打招呼,慢慢地走近大门。他还记得佐村光男的样子。被害者的父亲曾作为检察官一方的证人出庭。“请惩罚被告人。”他当时泪流满面地向法官说,“我唯一的宝贵儿子再也回不来了。”纯一几次动摇,想返回去,但是终于还是到达了门口。他向工人问道:“佐村光男在家吗?”“是的,他在。您是哪位?”“我叫三上纯一。”“请稍等。”工人停下机床,进入与居住部分相连的里面的门。在等待的时间里,纯一望着制作所的设备,比父亲的工厂高级几个档次。大概是用从三上家得到的赔偿金充实了机械和材料的吧。这里的激光造型系统比“三上造型”的高十倍的价钱,性能也不同。这时从里面传来了“是三上吗?”的愤怒声音。纯一还没来得及摆姿势,佐村光男就出来了。抹了油的头,宽宽的额头下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威严、精力旺盛的形象与审判时完全判若两人。光男一看到纯一立刻就呆住了。从他嘴里发出了一句“你出来了”说是诅咒也好威胁也好的话,声音凶巴巴的。“我在松山监狱服刑了。”纯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从嗓子里挤出早已准备好的话,“你也许认为我不该被赦罪,但是我来这里是为了向您谢罪,实在对不起。”纯一深深地低下了头,等待着对方回话。但是他什么也没有听到。如果有声音的话,一定会是很粗暴的声音。纯一心里越这样想,短暂的沉默就越让他紧张。“把头抬起来。”过了一会儿光男说,在他震颤的声音里,可以感觉到他在拼命地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