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得碴磕巴巴。看到深雪如此明显的反应,阿响皱皱眉头,问: “昨天晚上,地震时候的事情。深雪,那时你去什么地方了?” “什么地方?你什么意思?” “你不在房间吧?” “哎?!我觉得不会有那种事吧。” 深雪佯装不知,拼命遮掩着慌乱,心里祈祷阿响暂时不要提这件事。但是阿响看上去没有理解她的心情。 “是吗?” 他歪着脖子,惊讶地看着深雪。听到他们对话的莲见“啊”了一声。 “这么说,明日香井,我想起来了,地震之后,你担心深雪,去房间察看了一下,对吧。那时,她不在房间?” “或许是我弄错了吧。” 说着,阿响煞有介事地戳了一下自己的太阳穴。 “因为当时我已经喝了不少。深雪,对吧?” 深雪感觉到周围人都投来怀疑的目光,来回摇着头。 “肯定是你的错觉。” 此时的深雪只能选择含混过关这条路。 “要不然,对了,就是我去上厕所了。我睡得迷迷糊糊,记得不清楚了。” 7 将近傍晚的时候,刑警询问完了所有人。下了整整一个白天的大雨这时也终于变小了。 楠警官和长森两人出现在大厅,简单汇报一下状况。他们先直率地表明了想法——将内部犯罪和外来犯罪的可能性都纳入考虑中,继续进行搜查。然后用严肃的口吻要求大家做好思想准备,今后要随时协助警方调查。最后还强调——不会强行扣留大家,有事的人可以回家,但是离开时要正确告知联系方式和今后一段时间的安排。 深雪和阿响当然也要商量一下该如何行动。 作为深雪,她想提前回东京。说实话,她已经精疲力竭。她希望这场对自己精神产生负面影响的“双胞胎狸猫换太子”的剧目早点落下帷幕,况且也很挂念留在东京阿叶。关于阿叶身体复原的问题,她只要通过电话确认就可以完成,但似乎很难找到避人耳目,打电话的机会。 深雪猜测阿响会提出在这里逗留一段时间。事情变成这个样子,他不彻底过问下去,肯定放心不下。留下来,充分利用楠警官这条内线,收集情报,亲自解决这个案子——即便阿响这样说,也不足为怪,因为这符合他的性情。 但是—— 事态朝着意想不到的方向急速变化。 阿响突然说自己剧烈腹痛。虽然不知道之前是否有过预兆,不知道本人是否自我感觉到,但看着他按着右侧下腹部,疼得满地打滚的痛苦样子,深雪立刻想到就在不久以前,自己曾目睹过相同症状。 救护车被叫来,阿响在深雪的陪同下,被抬到当地医院。不出所料,经过诊断,他得了急性阑尾炎。遵从深雪的要求,医生当天晚上先用药物抑制疼痛,第二天一大早就转送到东京的医院,在那里进行手术。 “就算是双胞胎,也不至于这么没道理的一致吧。真是的……” 听说了病名后,因疼痛而抽搐着脸的阿响又开始瞎说起来。 DATA(7) 〇时间档案 8月17日(周四) 8:00p.m.……在大厅开始晚餐会。 9:35p.m.……夕海、千种回到各自的卧室。 11:10p.m.……杉江被凉子带回卧室。 11:30p.m.……深雪回到卧室。阿响跟着一起去,但很快便回到大厅。 11:55p.m.……五十岚回到卧室。 8月18日(周五) 0:05a.m.……后藤回到卧室。 0:30a.m.……阿响、莲见、凉子去了B馆一楼的娱乐室。青柳留在大厅。 1:00a.m.……夕海出现在B馆,凉子给她牛奶和曲奇。随后夕海回到卧室。 l:10a.m.……凉子回到卧室,和珀特一起上床。 1:37a.m.……地震(询问过气象台,确认了地震发生的正确时间)。珀特从凉子的卧室出去。千种醒来后打开门,闻到强烈的稀释剂味。夕海没有吵闹。 1:45a.m.……阿响回到深雪的卧室。深雪不在。阿响立刻回到娱乐室。 2:10a.m.……莲见回到卧室。……青柳看到“火球”。 3:30a.m.-4:00a.m.……青柳离开鸣风庄,看到可疑人影。 6:30a.m.……开始下雨(询问过气象台,确认了时间)。 7:40a.m.……凉子起床。过了一会,她注意到珀特脚上的油漆。 8:30a.m.……凉子、千种发现尸体。 〇验尸以及现场鉴定、物证鉴定的结果等 被害人姓名 美岛夕海 性别 女 年龄 26岁 血型 ABRH+ 身高 158公分 体重 46公斤 *尸检结果:死因是因后头部遭受重击,导致头盖骨下陷骨折以及由此引起的颅内出血。从遭受击打到死亡的时间非常短。 从尸体的各种现象推断,死亡时间在18日凌晨0:30到凌晨1:10之间。从胃内食物的消化状态上看,从其最后摄取食物(牛奶和曲奇)开始,大约30分钟左右,当事人还活着。 *凶器:在尸体现场的地上,离尸体大约一米远处掉落的铜花瓶被认为是凶器。从尸体后头部伤痕的形状以及附着在花瓶上的血液、毛发、组织片等得到确认。莲见夫妻证明那花瓶原本就被放置在事发现场。 *指纹及其他:在凶器、事发现场以及周围地区没有检测出对搜查有帮助的指纹、脚印等。尤其是指纹,包括受害人本身在内,几乎没有发现,可以认为罪犯在实施犯罪后,小心地拭去了所有的指纹。 剪掉受害人头发的工具就是留存在现场的剪刀。另外,受害人的头发曾经被染过。已经辨明其发色原来更偏茶色。 至于三楼走廊上的油漆,从干湿程度观察,可以推定是在18日凌晨1:30左右泼洒出来的。 【IX检讨问题点】 1 “哎呀,老哥,情况如何啊?开刀的滋味不好受吧,以后要多做积德的事才好呀!” 看着和一周前的自己一样,躺在床上的阿响,阿叶好不容易忍住,才没有苦笑出来。这里是M市的综合医院,阿叶本人也是在这里接受了同样的阑尾炎手术,也是住在这个外科病房里的某个房间里——总算房间不一样。 “话可不能乱说哦,”阿响绷着脸,回答着,“况且我什么坏事都没做。” “小雪全告诉我了。”说着,阿叶冲着同来的深雪递个眼神儿,“虽然我不知道具体内容,但听说你抓住朋友的弱点,做成了一笔有利于自己的交易,对吧?”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我也没抓弱点。楠等一和我有着深厚的友情。” “友情”是阿响平素最不会说的词语之一。至少阿叶以前听哥哥谈论朋友时,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 他诧异——竟然用这个词——但也想起昨天晚上,楠等一,那个和他们兄弟同岁的警视打来电话的事情。楠警官似乎真的很担心阿响的身体。由此看来,阿叶觉得阿响说“深厚友情”之类的话,并非矫情。 “说到盲肠,相当疼呀。阿叶就不说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疼得直叫唤的阿响呢。” 深雪将带来的白蔷薇捧花放在窗边。阿响躺在床上,像个发脾气的孩子,撇着嘴。 “对于身体上的疼痛,我可受不了。因为不管怎么说,我属于用脑子的人。” 这是8月22日,周二下午。 阿叶已经顺利地从病床上解放出来,而且得到医生认可,从本周四开始可以去上班了。今天,他开着久别多日的爱车,前来看望哥哥。 阿响接受手术,也过去了整整三天。虽然康复顺利,但现在还是要用药物抑制伤口疼痛,还无法普通进食,体力上也相当虚弱。他看上去虽然有点憔悴,但嘴巴还是和平素一样能说。 “听说护士大吃一惊。就是那个照顾过阿叶的护士。她说怎么同一个人又得了阑尾炎。” 深雪诙谐地说道。 阿响颇有感触似的喘口粗气:“我为什么要这么倒霉?” “难道不是因为你们是双胞胎吗?” “求你别说了。” “因为我们有着完全相同的遗传基因。”阿叶接口说,“你看,比如说,如果用占星术来占卜的话,双胞胎兄弟肯定会落得同样命运。” “遗传基因姑且不谈,占星术是不科学的。” “是吧。我觉得那玩意相当准的。” “我觉得这可不像曾经想当天文学家的人说的话。” 阿响头枕着枕头,瞪着阿叶。 “我们两个人究竟在哪方面有同样命运,你倒是告诉我。对于占卜之类的东西,我一般很讨厌。” “哎呀,是吗?” 阿叶故意装糊涂。 “双胞胎不仅仅在外形上相似”。但是自己兄弟俩身上有着太多的事例违背了这种常有的观点。阿叶非常清楚这一点。阿叶早就知道阿响非常讨厌占卜呀,超能力之类的东西。 “提到占卜,阿响——” 深雪走到床边。在17日傍晚受伤的左腿上还缠着绷带,但从她走路的样子看,已经和常人无异了,似乎也不怎么疼了。 “夕海的‘力量’究竟是怎么回事?” 阿响微微耸耸肩。 “夕海真的有看穿别人过去和将来的能力吗?” “之前我不就对你说过了吗?对于这种事情,我基本上不相信。” “但是,比如杉江遇到的飞机失事?” “只要事前想知道,有许多办法可以获得信息。” “那么,纱月呢?她曾预言后藤的爸爸会死……” “只不过碰巧而已。” 阿响回答得非常冷淡。 “只要不能用科学逻辑解释的东西,我就不会相信。” “但是——” “深雪,相信,还是不相信,当然是你的自由。这种事情最后都归结到各自的信仰问题上,所以对于相信的人而言,不管什么事情,都是‘真实’的。” “我也不是乐于相信。” 深雪看着自己的手,眼神中透出担心。 “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 “怎么说?” “你看,那天晚上,夕海不是这么说的吗,‘对你重要的人……’” “哦,你指的是那件事呀。” “她面对面地冲我那样说,不管怎样,我都很难释怀。——哎呀,难道她说的那句话,就是预言你的病?” “深雪,对你而言,我是否是那么‘重要的人’,这个暂且不提,她还说‘许多人悲伤’,你觉得说准了吗?如果我的手术失败,或者并发腹膜炎,情况变糟的话,还有得一说。” “嗯,是的。” 深雪一下子笑起来,然后瞥了阿叶一眼,说道: “我当时真的担心阿叶。我当时想万一阿叶情况恶化,该如何是好。” “多谢你牵挂,我现在不是完全康复了吗?” 说着,阿叶猛地挺起单薄的身板。虽然伤口处的疤痕还有点牵拽,但几乎没有疼痛。 “那时,我说不定正安睡着呢。文目嫂子照顾得体贴,和病房的床相比,家里的床睡上去,舒服得多。” “你睡得倒安稳,但那天晚上我的确担心,就算上床,怎么也睡不着……甚至做了一个怪梦,梦见阿叶你非常痛苦。” 听到深雪如此充满感性的话,阿叶深受感动。 “哦——” 阿响发出恍然大悟般的声音。 “原来是那么回事。” “哎?” 深雪觉得有点纳闷,但很快就反应过来。 “你明白了?” “也许吧。” “没有好好说明的机会。” “或许吧。” 两人相互点头,但阿叶没明白他们在说什么。 “那天,楠等一他们来后,我到车上拿香烟,对吧?当时我没烟了,想起在车里的储物隔中还有一包抽剩下的烟。你记得吧?” “是的。” “当时,我看了一下里程表。” 阿响根本不管阿叶,继续冲深雪说。 “在前一天,就是我们到达鸣风庄的时候,我无意中看了一下里程表。看到并列着五个4——44444,所以我记住了那个数字。但是那天,里程表上的数字变多了,大概有十几公里吧。” “啊……” “当然有人驾车行驶了相应距离。而只有深雪你才有那辆车的钥匙。” “所以,你后来才会——” “对。考虑到当时的情况,我才试着在众人面前套话的。我当时是这么说的——‘地震后,我去房间时,你去了哪里’,对吗?当时,我已经知道你离开别墅,驾车外出了。我也明白——也正是因为你驾车外出,所以才没意识到地震。” “是的。我当时以为车子爆胎了,心里很急。其实那时剧烈的颠簸,或许就是地震造成的。” “尽管如此,在那个时间,你去什么地方了,去干什么了?腿上有伤,还硬撑着出去。我当时觉得还是有必要知道这些事情。” “在众人面前,我无法回答的。” 说着,深雪难为情地挠挠头。 阿响瞥了阿叶一眼,说:“看来是为了他。” “等一下。”阿叶觉得自己被排除在外,插话道,“到底怎么回事?” “好了,好了,听下去你就知道了。” 阿响一本正经地说着,将手伸向床边的桌子,拿起放在那上面的一个中等大小的茶色信封。 “这是楠等一寄到我病房来的。今天早晨到的。他是个够意思的朋友。” 从已经开口的信封里,阿响拿出几张对折的纸,躺下来,在胸口处打开。 “这是美岛夕海的尸检结果以及各种鉴定的结果等,还有鸣风庄的示意图。——资料基本上齐全了,下面我们就在这里详细研讨一下那个案子。” 2 “不要紧吗?” 深雪说道。她站在床边,看着阿响。 “手术伤口不疼吗?” “麻药还在起作用,所以不是太疼。从昨天开始,我就觉得无聊,感觉脑袋都变傻了。” “那种时候正好可以让你独自进行哲学式的思考,不是吗?” “遗憾的是我不是那一号人。” 说着,他将视线又落在楠警官寄来的报告上。 “这里面有一些需要我们确认的事情,还有一些已经调查清楚的事情。” 或许他已经看过里面的内容并且全部记在脑子里,阿响把资料递给深雪。阿叶站在她旁边看着。那是一份用电脑打印出来的文件,在A4纸上横着排列着密密麻麻的文字。 “首先我们要弄清楚的就是夕海的死亡时间。” 阿响说道。 “根据报告,她的死亡时间大致在18日凌晨0:30到凌晨1:30之间。不过,从胃内消化物的状态来看,可以认为从最后进食算起,近半个小时内,夕海还活着。 “那天晚上,最后看到夕海的证人是我、莲见和凉子三个人。那是凌晨1点左右的事情。当时,凉子给她的牛奶和曲奇肯定就是夕海吃的最后的食物。她把那些东西拿回C馆的卧室,在那里吃掉了。30分钟后,她死了。由此可以将死亡时间锁定在凌晨1:30左右。 “犯罪后,罪犯确定夕海已经死亡,便小心翼翼地将留在房间里的指纹全部抹去。那至少要花费五六分钟。地震发生的准确时间是凌晨1:37。在这个时间点,犯人还在现场的可能性非常高。这也就是说——” “你当时的假设是正确的。” “对。” 阿响点点头,显得心满意足,讲述起那个应该是所有事情前提的“假设”来。 “当罪犯完成犯罪,逃离现场的时候,那个油漆因为之前的地震,已经泼洒在三楼的走廊上。可以这么说,罪犯在四楼犯罪时,油漆已经泼洒出来。” “如此一来,后藤当时说的理论也就正确了。罪犯应该是能跳过那个油漆的人。” 深雪态度认真地接过阿响的话,说起来。 “所以,首先青柳画家、凉子、后藤,还有我——我们四个人因为腿脚不方便,被排除嫌疑。可以这么说吧?” “我觉得这个想法正确。” “剩下的就是杉江、千种、莲见、干世哥哥以及阿响。莲见有点费劲吧。他那么胖,我觉得他无法轻盈地跳过去。” “其实,他本来就有不在现场的证明。” 阿响提醒道。 “如果犯罪时间是凌晨1:30左右,在那个时间段的前后,他和我一直呆在娱乐室。所以,我当然也就有充分的不在现场的证明。” “那么剩下的三个人就是杉江、千种和干世哥哥。” 深雪用手掌撑着下颚,夸张地呻吟了一下。 “这三个人中,最可疑的或许是杉江吧。” “为什么呢?” “因为那天晚上,夕海提到她的那件事情。由此,杉江就非常惧怕她……啊,但是千种也可疑。她不是和夕海住在一起吗?如果那样,即便她们之间产生一些不为我们所知的感情纠葛,也没什么可奇怪的。” “如果照你这样说,五十岚也一样呀。” “干世哥哥?为什么?” “他不是说自己和那个中塚哲哉关系亲密吗?中塚就是因为美岛纱月而自杀。这么想的话,他对纱月的妹妹夕海,无法抱着一种平常心。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 “但是,干世哥哥……” 说到一半,深雪突然闭嘴不说了。 阿叶明白她对五十岚的感情,所以对她反驳阿响刚才的怀疑觉得可以理解。深雪曾经亲口对阿叶说过以前(和阿叶认识,交往了一段时间后),她曾为了安抚因为失恋或者别的什么事情而非常消沉的五十岚,陪他一起去旅行散心。 “不管怎么说,这三个人都没有不在场的证明。要说动机,总能牵强附会地找到一些。他们都有可能成为罪犯。”说着,阿响在睡衣的上口袋中摸索着,似乎想要掏烟。但很快,他便咂咂嘴巴。 “对了,这里禁烟的。” “趁这个机会,你把烟戒了,怎么样?”不抽烟的阿叶说道。 阿响显得有点生气。 “只要医生不宣布我得了癌症,我就不打算戒烟。” 虽然阿叶心想——越是这样满不在乎的家伙,一旦得病,就会大诉其苦的。但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警察好像也在考虑外来犯罪的可能性,这个……” 阿响用没有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敲敲额头,嘟哝着。深雪顺着他的话说起来。 “C馆的后门的确开着的,那天晚上。” 她略有所思地说道。 “的确?你看到的?” “说实话,那天我就是从那个后门溜出去的。当时没有上锁。回来的时候,我也是从那里进来的,门也没有锁。” “原来如此。” “关于外部罪犯的事情,楠警官告诉我一些事情。” 阿叶插起话来。阿响停住手指,不再敲额头,看着阿叶。 “楠等一那边有消息?” “昨天晚上,他打电话到家里。他担心老哥你哟。” “不管怎么说,我们交情深厚。” “我们还提到了案子的事情。听说他们昨天在那附近抓住了一个可疑男子。那家伙好像闯入没有人的别墅,肆意胡来。” “是吧。——楠等一有没有说那家伙就是青柳从鸣风庄回去时看到的那个可疑分子?” “他说可能是,说正在严加审讯。那是个到处流浪、没有职业的中年男人,经过调查,发现他还有过偷盗和伤害的前科。他说总之先把这件事转告给你老哥。” “严加审讯?哼!” 阿响不满地皱起眉头。 “现在,日本的警察把审问那种人当做自己的拿手好戏。弄得不好,我担心会让那家伙招供子虚乌有的事情。” “担心……你的意思是那个男人和案子没有关系?” “肯定没关系。”阿响的回答斩钉截铁,“我觉得目前可以完全不考虑外部人员犯罪的可能性。” “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这就是名侦探的直觉——这么说,你们是不是要生气?”阿响吐了一下舌头,“怎么说呢?‘形式’不吻合。” “什么‘形式’?” “也就是……” 阿响正打算说下去,继续说“名侦探的直觉”,深雪拍了一下手,打断了他。 “明白了。你说的就是所谓的‘本质直觉’,对吧?” 深雪会冒出如此专业的术语,肯定是读过矢吹驱系列推理小说【原注:由笠井洁创作的长篇连载的本格推理小说。小说中的名侦探矢吹驱将“现象学的本质直觉”作为自己独特的侦探方法。】。然而,既不是热心的推理迷,又没钻研过现象学的阿叶就给弄得云里雾中。就算深雪,她究竟理解多少而冒出这个词的,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好了,好了,你也没必要弄出那么夸张的术语来。” 阿响开心地露出笑容。 “从许多情况来看,似乎根本就不是外部人员犯罪。我只能说我是这么看的。” “虽然你这么说……” “你的意思是让我说得具体点?例如,在案发现场及其附近,没有检测出任何可疑的指纹。这是怎么回事呢?” “这是因为罪犯不想留下指纹……” “这就是事后处理,对吗?犯罪后,罪犯用手帕什么的,小心地抹去指纹,对吧。” “像是这样的。” “那就是个微妙的问题了。”阿响侃侃而谈,“我们假设那个犯有前科的男子A在那天晚上,从那个房子的后门潜入家中。事先它应该看到窗户里的灯光,应该不会认为那是一座无人别墅。当然,我们可以认为A当时有实施犯罪的想法。如果真是那样,他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准备手套什么的?事后再到处抹去指纹,这和‘形式’不吻合。” “嗯——” “还有一点。美岛夕海当对应该还没有睡。如果一个陌生男人突然闯入房间,她应该会大声喊叫或者反抗的。但实际上,我们没有看到反抗的痕迹,也没有听见声音。当然,如果能找到夕海和那个男人有某种联系,话就不一样了。” “青柳看到的人影呢?” “他本人都承认自己酩酊大醉。总之,我们现在暂时可以认为他眼睛看花了。” “那么,那个‘火球’的说法也同样不管?”深雪问道。 “暂时吧。” “我觉得你这种说法有点含糊其辞。” “我也这么认为。” 阿响颇有含义地笑了一下,接着说下去。 “因为同样的理由,我觉得这个案子或许不是有计划的犯罪。” “怎么说呢?” “如果事先就准备杀死夕海,罪犯首先会准备手套以防止留下指纹。如果不买手套,罪犯就会有意识地记住自己触摸过的东西,之后光抹去那些东西上面的指纹。罪犯应该会采取这种效率高的方式。但是,根据鉴定结果,包括受害人自身在内,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指纹。如此一来,我们可以想象到罪犯的行为——信手将现场及其附近所有地方都抹了一遍。 “还有场所的问题。罪犯究竟有什么必要,要在那天晚上,那个房间里杀人呢?罪犯完全可以不用在别墅里有那么多人的情况下实施犯罪,完全可以挑选适当的时间和场所。这种机会多得很,难道不是吗?” “你这么一说,倒的确是这样。” “罪犯最初去美岛夕海的房间时,没有抱着明确的杀机。但是在和她的交谈中,生气了,拿起房间里的花瓶就砸过去。夕海当时就死了,于是罪犯慌乱起来,开始考虑隐瞒自己罪行的方法。首先是指纹,然后是……很容易就想到这种场景了。” 阿响打住话头,又准备在上口袋中摸索,但很快便缩回手。这就是尼古丁中毒者的可怜相。 “以上粗略的内容就是俯瞰整个案子时所能看到的大致‘形式’。” “你的意思是这个案子是内部人作案,而且是突发性事件?” “对。” 阿叶觉得这也算不上什么推理。似乎看透他的心思,阿响又补充一句。 “也不是我自夸,不管什么事情,我的这种直觉还从来没有出过差错。” 这难道还不算自夸吗? “这么看来,这个案子和六年半前美岛被杀案还是相似。中塚哲哉去纱月房间后,也几乎是突发性犯罪?” “头发也被剪掉了。” 深雪加上一句。 在阿叶的脑海里,那个月食之夜的场景又一点点地展现出来。红铜色的满月。展现在望远镜中情景。和深雪的初次相遇。还有—— 俯身倒地的纱月。茫然蹲在那里的夕海。缠绕在脖子上,染着血的围巾。被剪断的黑发…… “罪犯为何要剪掉并拿走受害人的头发呢?”无意识地缓缓摇着头的阿叶抛出这个问题,“这是讨论这个案子的最大的关键点。你是这么说的,对吧?” “是的。关键在这个问题。”阿响用力地点点头,断然说道,“为什么要剪掉头发?我觉得要想接近案子的真相,最重要的就是给这个问题一个正确的答案。” 杀死年轻女性,剪掉长发。 作为这种非同寻常行为的动机,首先想到的就是强烈的憎恨吧。如果罪犯是个女人,从这种行为当中能感受到疯狂的嫉妒心。 反过来也能想到强烈的痴迷。对“女性头发”抱有一种异乎寻常的痴迷。一种恋物癖。如果是这样,可以认为罪犯是男人。 可以判定六年半前的纱月被杀案属于后者。中塚膜拜纱月所拥有的“力量”,痴迷于那个“力量”源泉(罪犯这么认为)的黑发,由此又转换成强烈的恐惧。恐惧到极点后,那个中塚哲哉就在那个晚上袭击了纱月,夺走了黑发。 这次的案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比方说,在刚才的三个人中,如果杉江是犯人,那么理由就和六年半前纱月被杀案中,那个犯人的动机一样了。”深雪一本正经地说着,“自己遭遇到飞机失事时的痛苦心境被说得那么准。她自然害怕夕海了。” “你的意思是说她想剪掉头发,夺走‘力量’?” 深雪“嗯”了一声,点点头: “说到这里,千种也符合这种推断。看上去,或许那个人暗地里害怕夕海的‘力量’。如果那样……” “如果抛却刚才‘罪犯腿脚不方便’这个条件,扩大嫌疑人范围,比如说那个后藤,过去曾目睹纱月的‘力量’,遇到和姐姐完全相似的夕海后,他或许对夕海的那头黑发产生真切的恐惧感。” 阿响淡定地说着。 “即便是莲见的妻子——” “凉子?!” “突然出现一个和过去情敌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那快要忘却的嫉妒和厌恶一下子爆发出来,她发狂后……” “怎么会呢?” “你觉得我太牵强附会了?” 阿响微微一笑。 “那么有没有这种情况呢?深雪,刚才你是这样说的——那天晚上,听见夕海的那个不祥‘预言’后,非常担心阿叶。” “……” “在你无法入睡的时间中,担心膨胀成恐惧。最后实在无法忍受,你就去找夕海。在你们面对面谈话的时候,那种恐惧又继续膨胀,或许你就会觉得她的‘力量’是真的。于是,你就和六年半前的中塚哲哉一样,觉得只要夺走那个‘力量’,就能逃脱不祥的未来……” “够了!你不要说了。阿响,我绝对不会做那种事情……” 阿响不过是在列举可能性,但深雪却当真地抗议起来。通过她的这种反应,能估量出那晚夕海的话让深雪的内心如何迷惑。 “——就是这样。如果我们把与纱月被害案的相似性作为根本进行推测的话,有许多种可能性。”阿响面色平静地继续说着,“但是另一方面,在这次的案子中,有一点和六年半前的案子非常不同。我觉得如果无视这一点,推论就没有意义。” “你指的是什么呢?”阿叶问道。 阿响有点故作姿态地吸了一口气。 “就是被夺走的不仅仅是头发。” 他回答道。 “我当时就发现她前一天穿的衣服和案发当晚穿的睡衣都不在房间里——只能认为罪犯将其和头发一起拿走了。” 这的确是非常不同的地方。在六年半前的案子中,除了被害人的头发,从现场被带走的只有作为凶器的剪刀。 “在那份报告中写着吧。” 阿响冲着深雪手里拿着的文件扬扬下颚。 “不在现场的物品清单——楠等一他们询问千种君惠后,确认的。能读一下吗?深雪。” “好吧——” 深雪听话地看着那份报告。 “长袖衬衫一件、宽边裤一条、长袖运动装一件、薄毛衣一件、睡衣一套、皮带一根、旅行用吹风机一个、浴巾一条、毛巾一条、围巾一条、丝袜三双、小挎包一个、挎包内的钱包、记事本、手帕、底粉、口红、香水、纸巾等物品……” 深雪抬起头,阿叶站在她旁边看着报告,考虑着该如何解释这个问题。阿响来回看看两人后,说起来。 “很有可能警方是因为发现放钱包的挎包丢失,就提出外部人员出于偷盗而进行犯罪的说法,但是——阿叶,在昨天的电话里,楠等一没有说已经找到列举出来的这些东西之类的话吗?” “啊,他是这么说的——在庭院以及附近的林子里,来回找过,但是什么都没发现。” “或许吧。——难道藏在某个远一点的地方?或者已经处理了,烧掉什么的。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阿响缓缓地来回摸着胡须稀疏的尖下巴,猜谜一样喃喃着。 “那么,罪犯究竟为什么要拿走那么多的东西?” 3 “衣服、吹风机,还有包……” 深雪再次将视线移到手里的文件上,嘟哝起来。 “的确怪啊。这些东西,一个人是无法全部带走的。” “同样是夕海的东西,应该还有没带走,留下来的。我想知道那些东西的详细清单,这个只要问楠等一就行了。” 阿响似乎话里有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将目光投向窗外。朝东的大窗户上拉着白花边的窗帘。午后照射进来的阳光不像夏日那般很强烈。 昨天、前天,东京都一带都是好天气,一直很热,感觉人都要烤熟了。但是从今天开始,天气开始走下坡路。听说一股强大的台风正在逼近九州,或许也影响到了这里。 “深雪。” 阿响眯缝着那个双眼皮的右眼,问起来。 “你的那些朋友后来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什么消息?” “干世哥哥打了几次电话。” 说着,深雪把楠警官的那份报告递给阿叶。 “问我的腿伤怎么样了,问我丈夫的情况如何。他非常担心,还说要来医院看看。” 深雪摸着垂在胸前的马尾辫前端,来回看看这对双胞胎兄弟。 “我对他说不要来,他还生气了。” “你准备一直瞒下去?” “人们不是常说——一不做、二不休嘛。” “是呀。” “昨天我有点急。因为阿叶接了干世哥哥的电话。” “是呀。”阿叶跟着说了一句,“他觉得奇怪,问你已经出院呢,弄得我慌神了。” “你和阿叶的声音也完全一样。我赶紧接过电话,解释一番,说刚才那个人不是丈夫,是朋友。干世哥哥好像没有怀疑。” “你那样会让人觉得奇怪。” 阿响向上扬扬眉毛。 “在鸣风庄也是的,让大家怀疑我们是不是有了夫妻危机。” “后藤只不过是开玩笑的。事实上,我们夫妻关系很好,这不就行了。对吧?阿叶。” “啊,嗯。” “拜托!我吃不消。” 阿响苦笑起来,但很快又表情严肃地问起来。 “其他人呢?” 他追问着深雪。 “后藤和凉子各打过一次电话。所有人好像都非常恐惧。” “那是当然。” “后藤念叨他的腿还疼,他去看了医生,据说再过一星期腿还不能好。” “他的摩托车呢?怎么处理的?” “他说放在青柳老师家里。为了不被雨淋,青柳老师好像把摩托车放进车库了。后藤说腿好了,就要拿回来。凉子说她从那件事后,对于锁门都快神经质了。” “莲见夫妻现在还在那里?” “凉子说她继续在墙壁上绘画,但进展不大。莲见因为工作关系,好像回东京了。” “凉子一个人留在那里?” “她说害怕,就叫妈妈去了。” “是吧。——美岛夕海的葬礼什么的,怎么样呢?” “啊,对,对。因为这件事,昨天晚上,千种打电话来的,说准备悄悄地弄完葬礼。” “她就像是夕海的家人,可以这样说吧?” “我感觉她可以取代夕海的家人。” “夕海的爸爸回到日本了?” “没说这个事,但不管怎样要回来的吧。” 阿响撅起嘴,没有任何反应。他会怎样理解呢?深雪微微摇摇头,叹息一声。 阿叶只是听深雪说过,但没有实际看到“变貌”后的夕海。因此,浮现在脑海里的还是六年半前遇到的那个夕海——短发,戴着黑框眼镜,显得无精打采。 在那个月食之夜,以那样一种形式失去姐姐。之后,在她长期住院期间,妈妈去世了,爸爸再婚后去了国外……一想到她的那种孤独,就觉得心里非常难受。 “接下来,对,后藤提到了杉江。听说她回来后,生病了,向公司请了一段时间的假。” 深雪继续说下去。 “另外,我给青柳画家打过一次电话。出乎我的意料,他好像很有精神,说让我改天再去玩玩。” “还想再见见竹丸。” 阿响的表情柔缓下来。只要提到狗的话题,他总会无条件地绽放笑容,和阿叶一样。这是他们这对兄弟之间,为数很少的共同点之一。 “听深雪讲一说‘浑蛋’,它就会坐下来。是吗?” “是的。挺勇敢的。” “我觉得不管怎样,没有‘浑蛋’。” “它‘投降’的样子也可爱。” “真想养狗呀!” “真想养狗!” “喂、喂!阿响。”深雪突然说,“我想到一件事。可以说吗?” “什么呢?” “你看,就是刚才的问题。罪犯为什么要从现场拿走那么多的东西呢?” “你知道答案了?” “不是,我不知道自己想的对不对。” 深雪单手抵着胖嘟嘟的脸颊,稍微歪着脖子。 “以前,我看过一本和那种情况相似的推理小说。” “怎么相似?” “受害人是裸体的。浑身的衣服都被扒光了,罪犯把那些衣服拿走了。接下来作者就开始分析罪犯为何要做那种事情。” “哎呀,你竟然想到那么古典的推理小说。是叫《西班牙披肩之谜》【埃勒里·奎因创作的推理小说。】吗?” “没错,没错。夕海的衣服也全被脱掉了。因为我觉得和那本小说中的情景一样。” “你的意思是罪犯自己穿了?” “嗯。” “吹风机呢?” “是为了吹干被弄湿的头发。” “包呢?” “这个嘛……对了,罪犯想要里面的化妆品。罪犯是个男人,但有打扮成女人的嗜好。” 阿叶记得少年时代曾读过埃勒里·奎因【埃勒里·奎因(Ellery Queen)是曼弗雷德·班宁顿·李(1905-1971)和弗雷德里克·丹奈(1905-1982)这对表兄弟合用的笔名,他们堪称侦探推理小说史上承前启后的经典作家,开创了合作撰写推理小说成功的先例。】的那本长篇小说,他借助着模糊的记忆,听着两人的对话,脑子混乱起来——那小说讲的是这个吗? “你的想法太过简单了。” 阿响用一种宽慰的语气说道。深雪挠挠头,“有点不一样?” “不是‘有点’。那书里的情况和这个案子的情况完全不同。关于吹风机和包的解释,也说不通呀。” “还是不对?” 深雪一点也没胆怯。在一年前的那个“御玉神照命会”事件中,也是如此。在这种情况下,对于她突然想到的“想法”,不能太当真。 “我还想到过一种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