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昨天最早离开这个大厅的是美岛和千种,对吧?就是在我问了美岛许多问题之后。那时过了9:30,对吧?千种,离开这里后,你就一直呆在房间里?” “是的。” 千种微微抬起苍白的面庞,回答道。 “我把老师送回房间后,就一直呆在房间里。” “马上就睡觉了?” “躺在床上,看了一会书。” “没有什么人来你房间?” “没有。” “接下来——” 阿响没有停顿地继续问下去。 “杉江回房间了。对吧?当时过了11点——过了十分钟,或者十五分钟,我觉得差不多是那个时间吧。” “我——” 杉江欲言又止,长长地叹口气。 “我记得不太清楚了。” “因为你当时喝得相当多了。” “对不起。” “你也没必要道歉。你还记得凉子把你架回房间吗?” “啊,那个多少还……” “你一觉睡到天亮?” 杉江没有把握地摸摸脸颊, “我觉得自己好像去了一趟卫生间。” “大概几点?” “这个……” “记得夜里发生地震的事吗?” “地震?” 杉江吃惊地眨巴着眼睛。 “不,我……” 她喝醉,睡得香甜,没有感觉到? “那么,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你睡的房间正好位于案发现场的正下方。” “我,什么也没……” “是吧。——凉子把杉江送回房间后,就回来了。这时轮到深雪了,你说要休息了,对吧?” 阿响扭头看着身旁的深雪。 “——是的。我记得是11:30左右。” “你一直睡到早上吗?” 听到询问,深雪不禁煞有介事地狠命点点头。阿响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把深雪送回房间,就直接回到大厅。那时,还在这里的是:莲见夫妻、后藤、五十岚,还有青柳老师。” 阿响叼起烟,用zippo点上火。桌子上的烟灰缸早就被昨天晚上的烟头塞得满满的。 “接下来离开的是谁?” “是我,应该没错吧。” 五十岚举起手,接着用手指缠绕着看上去柔软的卷发。 “在12点之前。我不能熬夜。平时我就有早睡的习惯。” “你感觉到地震了吗?” “我吓了一跳,醒过来了。” 说着,五十岚抬头看看天花板。 “摇晃得相当厉害。当时,我想要不要采取什么对策,但晃动很快就结束了。睡意还没完全醒,我就又闭上眼睛。当时我还挂念着震源在哪呢。” “好像没有造成什么大的损害。听说静冈一带是震源。” “太好了。” “12点之前,五十岚离开了。接下来是后藤了,对吧?” 后藤咯吱咯吱地挠挠头。 “我也醉得不轻,记得不是很清楚。” “五十岚离开后,又过了十分钟左右吧。已经过了12点。” “也许吧。” “你看上去的确醉得不轻。腿脚晃晃悠悠的。” “就因为那样,我脚上的扭伤还没好。” “回到房间,就睡觉了?” “我想应该是的。因为今天早晨,被明日香井叫醒的时候,我在床上。我不记得夜里钻进过杉江的房间。” 后藤自始至终还在开玩笑。 “你去过美岛的房间吗?”阿响不苟言笑地问道。 “怎么会?” 后藤摇摇头,“我一点都没那种记忆。” “地震呢?” “我也感觉到晃动,但当时就算我正常行走,感觉世界也是在晃动的。” “原来如此。” 阿响慢慢地掐灭烟头,稍微隔了一会,又说了起来。 “后藤离开后,大概是过了午夜12:30,我和莲见夫妻三个人换到B馆一楼的娱乐室。关于这一点,大家跟他们两个人确认一下就应该明白我没说假话。” “青柳老师呢?” 插话的是五十岚。在大厅的墙壁上,还和昨晚一样,并排挂着青柳赠给六个人的肖像画。那个相框破损的夕海的肖像画也位列其中。五十岚飞快地扫了一下那边,继续问道。 “他一个人留在这里吗?” “是的。” 阿响顺着五十岚的视线,望过去,点点头。 “我们问他要不要一起去。他说讨厌喧闹,等酒醒了就开车回去。虽然这样说,可还是坐在靠窗的椅子上,继续独饮。” “你们在娱乐室干什么呢?” 深雪放心不下,问起来。 “进行‘家庭对决’。” “什么?” “‘职业棒球的家庭对决比赛’,简称‘家庭对决’。这是一个家庭游戏软件,曾风靡一时,就算在今年夏天,还是非常受欢迎的。” “不知怎么的,我们就聊到这方面的内容了。听说莲见玩得很好,于是我就和他对决了一下。” “刑警也玩电子游戏吗?”后藤问道。 阿响一本正经地回答: “我曾有段时间痴迷于这种游戏。” “你也玩别的游戏吗?” “大致玩玩吧。” 阿响冷淡地回答完,“这些暂且不说”,便又回到刚才的话题。 “就在我和莲见玩游戏的时候,美岛曾一度出现过。刚才,我对深雪说过。” “啊,是的。” “她下楼来,说要喝点热的饮料。她好像睡得不好。” “当时,她没有什么可疑的样子吗?” 五十岚问道。 “至少她没有再做出一些神灵附体的举动,就像昨天傍晚在大厅里干的那样。倒不如说感觉她丢了魂一样,无精打采的。或许她使用过‘力量’,已经精疲力竭了吧。” 说着,阿响看看千种的反应。她似乎并不想发表什么评论,将嘴唇抿成“へ”字形。 “然后,凉子就温了牛奶,还给了曲奇饼什么的。她说‘谢谢’的声音从走廊上传进我们的耳朵里。据我的记忆,当时是凌晨1点钟左右。过一会,你们可以和莲见他们确认一下。” 也就是说,在“凌晨1点钟”这个时刻之前,美岛夕海的确还活着。罪行当然发生在这个时间之后。 “美岛回到C馆后,凉子说要睡觉,便离开了娱乐室。大概是1:10的样子。我和莲见又玩了一会游戏。” “一直在玩‘家庭对决’吗?”深雪问道。 “差不多吧。” “战绩呢?” “这个,怎么说呢。” 看他那种含糊其辞的样子,就知道他奋战的结果,必然是毫无意义地一输再输。和阿叶不同,不管是多么无聊的事情,阿响都不愿服输。深雪了解阿响这个性格。 “地震发生时,我们还在玩游戏。当时,刚过凌晨1:30——1:40左右吧。” “震后,你们两个人接着玩吗?” “不。因为地震,我们的比赛中断了。于是看电视新闻,确认了地震情况。看着看着,莲见就说要休息了。凌晨2点多,他回房去了。” “明日香井,你呢?你不想在房间里睡吗?” 五十岚来回看着阿响和深雪,询问道。他或许把刚才后藤说的话——“你们夫妻关系不是很好呀”——当真而担心了。 “还有许多其他游戏软件,我想再稍微玩玩。其间,加上醉意的作用,我就在那里的沙发上睡着了。” 阿响果断地回答道,又在嘴边叼起一支烟。就在那时,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慵懒的猫叫声。 一看,不知什么时候,珀特从桌子底下露出脸来。它招人喜欢地蹭过来,深雪看到它的脚上被红色涂料弄脏了。就是浸染了C馆三楼走廊的那个红色涂料。 3 莲见夫妻很快就回来了。接着,千种君惠被陪同莲见他们回来的便衣刑警叫出了大厅。或许刑警们想问一问被害人的住所和家人等情况。或许他们已经从莲见夫妻嘴里得知千种就是夕海的室友。 “哎呀,珀特,那可不行。” 和丈夫并排坐在沙发上的凉子站起身,训斥起珀特。 “不行,到这边来!” 那个穿制服的警员当时正站在房间一角,珀特正要扑到他的脚上。或许是害怕猫吧,警员往墙边后退着,但是他也没有冷淡地驱赶它。这么没有戒心的猫也是少见。 “对不起。” 凉子拖着右腿,跑到警员身边,将珀特抱起来,然后径直朝厨房走去。过了一会,她端着放着茶壶和好几个茶杯的盘子转回来。珀特没有一起回来,或许凉子在那里给它喂猫食了。 “凉子,你今天早晨几点起床的?”阿响接过绿茶,啜了一口很烫的茶水,缓缓地问起来。 “7:40左右。” 或许刚才刑警问过同样的问题,凉子不假思索地回答起来。随后,她环视了大厅一圈。 “我洗漱、整理完毕,想来这里收拾一下,就在那时,珀特来了。我一看,它的脚被油漆弄脏成那样……” “已经下雨了?” “是的。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开始下雨了。” “当时,你才注意到珀特脚上有油漆?” 凉子点点头,朝厨房方向看了一眼。 “昨晚睡觉前,我看见珀特的时候——它在我的卧室里。那时,它还没脏。因此,当时我就觉得奇怪。” “说起睡前,那是1:10左右吧?” “差不多就是那个时间。” “之后,珀特呢?” “它和我一起钻进被窝里睡觉了。你看,后来不是有地震吗?它好像受惊了,醒过来了。” “跑出房间了?” “我想是的。当时,我刚刚入睡,所以记得比较模糊。” “是吧。这么说,油漆肯定是因为地震而泼洒出来的。” 阿响又确认起这一点。这好像是他相当在意的问题。 “我也这么认为。” 凉子附和道。 阿响显得满意地点点头,接着开始问起莲见来。 “你离开娱乐室,是凌晨2点多吧?昨天晚上的事情。” “哎,是的。” 那个肥胖的建筑家用手指擦擦鼻头上渗出的汗,没有把握地回答道。阿响再次看看凉子, “你知道丈夫进卧室吗?” “啊——不知道。”凉子很快地摇摇头,“我们是分房睡的。” “是吗?” “他打鼾,打得厉害。” “睡觉分房是她的结婚条件。” 莲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苍白的脸颊明显泛红。 “原来这样。” 阿响略微歪了一下嘴巴,瞥了深雪一眼。他本来想奚落一下——“还有结婚条件呀,男人也不容易呀”。关于结婚条件这点,深雪当然也无法反驳自己。 “在那里,刑警问了许多吧。” “是的。” 莲见回答道。凉子接过话头,说下去。 “他们说过一会还要再正式询问。据说那个叫长森的人是个警长。” “要等县警察本部的那帮家伙来后,才进行正式询问。” 阿响关心地看着手表。 “通知青柳老师没有?” “刚才刑警打电话去了。” 凉子回答道。 “听说他马上就来。要是能和美岛的家里人顺利联系上就好了。” “的确。——对了,凉子,我想问你一个奇怪的问题,你曾经见过美岛纱月吗?” 对于阿响甩出的这个问题,凉子的表情一下子僵硬起来。阿响将这些看在眼里。 “见过吧。” 他继续问道。凉子稍微犹豫了一下, “也没什么可隐瞒的。” 她喘着气,嘟哝道,缓缓地点点头。 “我和那个人同在M美美大读书。她比我大三岁。” “原来如此。所以,你们见过?” “是的。但是,我们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从来没有面对面讲话。” 凉子的口齿含混不淸。看着她稍稍僵硬的面容,深雪想起——昨天,凉子看见夕海时,曾“哎呀”了一下。阿响当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在这里提出这样的问题。 “似乎有什么事情吧。在这里,难以开口的事情吧。” 阿响缓缓地开始套话。凉子看也不看坐在身边焦躁不安的莲见,狠狠地点点头,似乎下定决心一般。 “当时和我交往的男孩被她……” “明白了。被抢走了?” 阿响毫不避讳地说道,表情一本正经。深雪忘记了自己关心的事情,开始同情起凉子,觉得阿响本来可以更注意措辞的。 “也就是情敌的关系喽?” “我感觉也没那么严重。我也没什么特别……” “莲见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 莲见怃然地回答道。在众人面前,毫不避讳地牵扯出这种话题,他必定也觉得心里不舒服。他那安详的圆脸上隐约透出一丝对发问者的愤怒。 气氛尴尬。但是阿响似乎根本就不在意这些,啜了一口茶杯里剩下的绿茶。 “就是那个千种女士,恐怕和美岛纱月也有着不浅的交往。昨天晚上,我稍微追问了一些,对吧。从她当时的反应来看……” “她的事情,我知道。” 后藤插话起来。 “哎?是吗?” “我不是说我的大学学长和纱月交往过吗?我从那个学长那里听说的。” “他怎么说?” “他说有个女人经常去纱月的房间。她对纱月就像对神灵一样崇拜,喊纱月‘老师、老师’。看见她那种痴迷的样子,觉得很可怕。” “他说的是千种吗?” “我记得是这个名字。我还记得学长说那个人好像是医院的护士。” “是吧,听上去没有错。” 如果这样——深雪思考起来。 可以想象,六年半前,美岛纱月死的时候,千种所遭受的精神打击当然相当大。后来,她听说纱月的亲妹妹住院,便去看望。很快,她就亲眼看见精神失常的妹妹变成和姐姐一模一样的女人。 千种辞去护士工作,等夕海出院后,便建议她和自己同住。那多少有千种的主观意图,就是作为“自由编辑”跟随夕海左右,让夕海的言行更加像纱月重生。千种想亲自再培养出一个失去的往日“神灵”——她被这种想法魇住了。或许这样说吧? 排列在墙壁上的六张肖像画。深雪悄悄地将目光投向那张相框毁坏的肖像。 (……夕海) 冲着十年前的她,深雪怀着一种难受的心情,发问起来。 (你究竟是谁) 4 掠过屋外的大风依然发出怒吼声。 虽然叫“鸣风庄”,但也不是二十四小时有如此强烈的大风吹过。从昨天开始,深雪只听到过几次这样的声响。后来,莲见解释过——大致从中午到午夜会有“风鸣”,而从午夜到早晨却是不可思议的风平浪静。 就在风声似消未消之际,玄关处响起一声巨响——“哐当”——关门的声音。 包括那个穿着制服,负责监管他们的警员在内,大厅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玄关方向。那声音让人感觉有人从屋外冲了进来。 警员朝玄关方向走去。就在那时,踉踉跄跄地冲进来一个人——青柳洋介。 “听说美岛被杀了,是吗?” 青柳喘着粗气,冲着从沙发上站起来的深雪他们问道。 “刚才我接到通知,就飞奔过来了。” 的确,他似乎什么也没带,就奔过来了。他甚至都没顾得上拿伞,头发、衣服和裤子被大雨浇得透湿。右手握着的焦茶色拐杖也完全被泥水弄脏了。 “真的有这种事?” “是真的。” 深雪沙哑着声音,回答道。 “她真的?被谁……怎么回事?完全……” 青柳右手扶着额头,表情沉痛地摇着头。警员走到他身边,轻声询问起姓名。就在青柳准备回答的时候,从通向B馆的走廊上,传来人的脚步声。只见在长森的带领下,好几个刑警正朝这里走来。 “青柳老师。” 阿响从警员身边穿过,走到青柳面前。 “我想简单向你询问一下昨天晚上的事情。” 他迅速说出自己的要求。就连那个警员都有点慌了神,“喂,你!”他狐疑地瞪着阿响。但阿响根本就不理会。 “您几点回去的?” 不管怎样,警察迟早都会知道阿响的真实身份。不如趁现在尽量收集自己想知道的情报。阿响是这么决定的吗? 他的这种行为的确很有胆识,但深雪可不能像个没事人似的光在那里佩服。在替他捏把汗的同时,深雪也觉得心痛——仿佛听见了阿叶的叹息声,“你们饶了我吧。” 听到阿响的问题,青柳慢慢地环视一下众人的面容,用手摸摸被雨淋湿的头发,皱皱眉头,看上去像是在深思熟虑。 “大概3:30,4:00的样子。我觉得应该是那个时间。” “在此之前,您就一直呆在大厅里?” “是的。” “那个时候,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事情?” “这个——”青柳再一次紧锁眉头,“说到这个,我好像看到一个奇怪的东西。” 他冒出一句。 “奇怪的东西?什么东西?” “鬼火。” “什么?” “哎呀,当时我喝得不少,你可别把我的话当真。” “是吧。” “你们离开大厅后,我坐在窗边,又喝了一会儿。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我无意中看看窗外。” “看见鬼火了?” “我觉得是类似的东西。远处浮现出犹如火球一样的光亮。我正琢磨那是什么的时候,那火球就消失了。或许只是我喝醉,看花了眼。” “是吧。火球。” 阿响和对方一样,紧锁眉头,默默尖下巴。他看上去似乎很感兴趣。 “您记得地震的事情吗?” “记得。当时我还想要不要钻到桌子底下呢,可很快就不晃动了。酒杯还倒了几个,我记得还将它们摆正了呢。” “你看见火球,是在地震前,还是地震后?” “这个——大概是在晃动之后,又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吧。那时,我还在继续喝酒,喝得很醉的时候,看见了那个。” 青柳苦思冥想地回答着。虽然这么说,但他本人似乎也对是否真的看见火球没有自信。 刑警们已经来到大厅。长森警官走到阿响背后,看上去非常迫切地想要插话。阿响当然也明白,但他依然丝毫也不耽搁地问下去。 “除此之外,您还注意到什么事情?” “因为我喝得太多,如果就那种状态开车回去,容易出事故。于是,我就在这里稍微闭目养神了一阵。关于这些的记忆,也是相当模糊的。” 青柳停顿一下,再次慢慢地环视众人,若有所思地低声呻吟一下,重新握好左手的拐杖。 “这是我回去时的事情。刚坐上车,我感觉看见个人。” “在这个房子的外面?” “是的。” “看见谁了?” “那个……” 青柳吞吞吐吐,用食指抵住太阳穴。 “好像是个不认识的人。” “男的?女的?” “这个……” 青柳苦思冥想之后,这样回答起来。 “那人从大门跑出去,我感觉只看见了背影……不,我还是不太知道。天黑,而且我也醉了……” “你就是青柳洋介吧?”长森警官总算见缝插针地问了起来,“我是U警署的长森。你讲的这些话,能不能换个地方,在稍微详细地说给我听听?现在,我不打算抓住你酒后驾驶说事。” 接着,长森直直地瞪着扭头看着他们的阿响。 “你就是明日香井吧?” 虽然他语调平稳,但那声音还是隐藏不住内心的不快。 “够了吗?就算你是警视厅的人。但是这起案子,不管怎么说……” 阿响耸耸肩,似乎在说“到此为止”。接着,他看看深雪,似乎想问“该如何应对”。 是当场如实说明“双胞胎狸猫换太子”,老老实实地将案子交给真正的刑警处理呢?还是尽量装糊涂,把自己当“警视厅的刑警”,处理这起案子呢? 不管做出哪种选择,都会引起大家的不满,的确要有这种思想准备。深雪紧紧地闭上眼睛,内心想逃离这儿。 ——就在那时,玄关那里又传来门响。接着,传来好几个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似乎县警察本部的刑警们来到了。 5 长森前去迎接大举进入客厅的那些男人们,开始向他们说明情况。趁着这个空隙,深雪跑到阿响身边,拽住他外套衣角,将阿响拖到房间内里一角。 “喂,怎么办?” 深雪小声问道。阿响没有作任何回答,嘟起嘴巴,透过黑黑的墨镜,望着那些刑警们。 “什么喂、喂的?” “……” 或许是心理作用,这些刚来的刑警的表情看上去比先到的U警署警员更加严肃。显而易见,此时根本轮不到阿响站在前台了。 阿响这个男人不是光会嘴上说,他具备比常人优秀的侦探能力。深雪也承认这点。事实上,去年夏天,他发挥其侦探能力,为圆满解决“御玉神照命会”事件发挥了重要作用。但是并不能因此就判定他能对这次的案子也有办法。 除了双胞胎弟弟是警视厅的在职刑警这一点,他不过被认为是一个普通大学生(过着相当轻松洒脱的生活)。明日香井响不是浅见光彦【原注:出现在内田康夫作品中的著名侦探。】,也不是御手洗洁【原注:出现在岛田庄司作品中的著名侦探。】。就是这么回事。 “喂就是喂。” 深雪用手肘捅了一下阿响的侧腹部。 “接下来,怎么办?” “没什么怎么办。” 话说到一半,阿响“哎呀”一声,便不再说了,视线一直盯着刑警们。 “怎么了?” “啊,没……” 阿响正要回答,一个刑警走到大厅中央。那个男人在他们当中个子最高,体格魁梧,年纪倒显得不大,看上去也就30岁不到——或许和阿叶、阿响差不多大。尽管如此,周围的刑警似乎都对他毕恭毕敬。深雪觉得奇怪,“怎么回事?” “我是县警察本部的楠警官。”那男人冲着众人说,“这次的案子,由我负责搜查,请大家协助。” 他声音洪亮,听上去干劲十足。宽额头、高鼻梁,面部细长,但脸颊处鼓起,下颚反倒尖细。眼睛稍稍向上吊起,让人联想到鱼类。但总的来看,他相当有男子气概,而且显得智慧。 “报警人是那边的莲见。” 长森说道。 “这个别墅是他的妻子——也就是那边的凉子——爸爸的财产,其他几位都是昨天被邀请到这里来的。” 长森就这样把大厅里的相关人员一个一个地向楠警官介绍。后藤慎司、杉江梓、五十岚干世和青柳洋介。还有刚才从B馆跟着长森他们回来的千种君惠。 “接下来的是——” 长森指着并排站在房间角落里的深雪他们。 “那是明日香井和他的妻子深雪。” “明日香井?” 一听到这个名字,楠警官的神态明显发生了变化。 他挑了一下眉毛,将视线投向阿响,方才严肃地抿着的嘴角也舒缓开,似乎传来他吃惊的声音。 看到楠警官的那种反应,阿响缓缓地摘下墨镜,“你好”,抬起一只手,显得高兴地眯缝着眼睛。旁边的深雪吃惊不已。 “哎呀,警视,你朋友?” 长森吃惊地问道。 (警视?) 深雪目不转睛地再次看看楠警官。 (这么年轻?) 提到一线的年轻刑警,从职位来说,一般都是巡警。他们常说自己忙,无暇为升职考试而学习。实际上,看见阿叶那忙忙碌碌的样子,深雪也就可以理解。 巡警的上面有警长等,再往上就是候补警部、警部。警视可还在上面哟。从职位上来说,相当于课长级或者署长级。 那家伙就是所谓的职业警官——通过高级国家公务员考试,被警察厅录用的优秀人才。似乎只能这么认为。警视亲自来到杀人现场,指挥搜查。这种事情可没怎么听说过。这个楠警官一定执著于“现场”,而且具备相应的能力,从而获得上级的特批。 此时,深雪这个推理喜好者,自然想到了胡桃泽耕史的《飞翔的警视》。 (然而……) 深雪瞥了一下阿响。 那个楠警官和这个阿响是“朋友”?真的吗? “非常偶然。那个吹毛求疵的家伙恐怕又要絮叨地讲我坏话了。” 阿响将嘴巴凑到深雪耳边,低声讲起来。 “他叫楠等一,27岁,1984年毕业于K大学的法学系。我知道他参加国家公务员考试,进入警察厅,但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形下再会。” “真的是朋友?” “他有太多的事情,如果让同僚的刑警们知道,可就麻烦了。要爱护朋友。” “什么?” “那家伙欠我一些人情,让他还我情的机会来了。” “嗨!” 阿响把摘下的墨镜插进口袋里,将深雪留在原地,朝刑警们走去。他故意干咳一声:“警视先生。正好我有事想和你说,这里不方便,能稍微换个地方吗?” 6 “楠等一也是个奇怪的家伙。” “被你说就完了。” “是吧。但是幸亏这样,深雪,你的面子好像可以保住了。你要感谢呀。” “感谢你,还是感谢那个警视?” “两者。” “那个人是你大学的朋友?” “是的。他比我早两年入学,而且专业也不一样,但是阴差阳错,我们认识并且亲近起来。我们经常到对方的宿舍去。” “从那时开始,他就是‘奇怪的家伙’?” “那个时候,他是个‘胡来的家伙’。虽然是个才子,但喜欢打架,一喝酒就发狂,车开得也是像飞起来一样,也喜欢搞女人……我不知道帮他擦过多少次屁股。” “现在他成了警视?” “是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弄错了,那家伙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国家公务员考试。他本人希望进入的偏偏是警察厅。当时,我很吃惊,真的担心过我国未来的治安问题。” “是吧。” “或许他有自己的想法才做出那种选择的。那家伙虽然胡来,但也很有正义感。虽说是警视,还会跑到现场,冲在前面。想想看,这的确像那个家伙干的事情。光做案头工作,他是无法忍受的。” “一般的刑警会讨厌去现场?” “我想是的。但是看上去,他干得不错。对于侦破普通刑事案件,他的性格出人意料地发挥了作用。”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是普通刑事案件,他就不行了?” “你是说这次的案子吗?——好吧,就让我领教一下他的本领吧。” “你刚才提到‘人情’,究竟是什么人情?” “那是个秘密。” “哎?” “可能说法有点老套,这是男人间的约定。” “阿响,你好像抓住楠警官的小辫子了吧?” “好了,好了,随你想象吧。” ……阿响和深雪的这段对话当然是后来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进行的。 当时,阿响说有事情商量,楠警官很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两人去了别的房间,不到20分钟,又回到众人面前。就那样,在那个节点上,他们之间达成了一个“交易”。 总之,阿响如实说明了自己和深雪的事情。从常识上考虑,不应该对前来搜查的刑警继续隐瞒真实身份。阿响要和楠警官商量的就是不要让深雪的朋友们知道,想法子糊弄过去。 对于阿响而言,这是相当让步的方案,如果让他说真心话,那就是强迫楠警官——不管之后的麻烦,目前把自己当做“警视厅的刑警”,让自己参与搜查。他之所以没这样做,是因为阿响也顾及到朋友和弟弟,怕让他们承担责任。 总而言之,深雪他们一直担心的问题就这样和平解决了。接下来担心的就是媒体的采访攻势,楠警官他们会巧妙处置的。阿响则保证——始终作为卷入案件的一个当事人,协助警方调查。 之后,在鸣风庄,刑警们展开了真正的搜查工作。深雪他们继续在大厅里待命,一个接一个地被喊到别的房间,接受质询。与此同时,以尸体被发现的现场为中心,警方开始了鉴定工作。午后,夕海的尸体被抬走,送去司法解剖。 “我有好几个关心的问题,首先要探讨的还是那个油漆。” 在大厅里等待的时候,从阿响的口中冒出这样的话。听到他的话,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阿响身上。现在,大家还继续相信阿响是“警视厅的明日香井刑警”。 “最后看到美岛夕海是在凌晨1点左右。因为地震,油漆泼洒出来,这是在1:40左右的事情。现在是不是可以假设,在这段时间中,凶案发生了。也就是说,当罪犯完成犯罪,从现场逃离的时候,那个油漆已经泼洒出来。就是这样一个时间段。” “罪犯必须要越过那个。你是这个意思吗?” 深雪问道,脑海中想起三楼走廊上的那条红“河”。“是的”,阿响低声哼了一下鼻子,哭丧着脸。 “那个油漆到底泼洒成什么样子?” 后藤冲着深雪问起来。 “我没看到,所以不清楚。是必须要跳过去吗?” “是的。宽度好像有一米多一点,所以感觉不用力跳……” “那里没有留下犯人的脚印?” “嗯。只有猫咪的。” “那我可跳不过去。” 后藤说道,显得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他轻轻地敲打一下自己的右膝。 “反正我的腿就是这样子,疼着呢,我可没自信能跳过去。” “是吧。如果这样,我也和你一样。” “对,腿上有残疾的人就不会是罪犯。画家和凉子也都不是罪犯。——这个道理能成立吧。明日香井?” “怎么说呢?大致可以吧。如果最初的前提正确,但是——” 阿响语调慎重地回答完,深思熟虑了一下,又继续说下去。 “还有一个要认真考虑,非常重要的问题。” “什么?” “罪犯为什么要剪下美岛的头发?虽然我不敢下结论,但在讨论这个案子的时候,这一点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关键吗?我是这么认为的。” “明白了。” 后藤摸摸鼻头。 “头发?这的确和过去的那个案子状况相同。” “青柳老师看到的那个可疑人影,是什么呢?” 刚才沉默着抽烟的五十岚这时参与进来。这时,青柳正好被叫到别的房间,不在这里。 “是个不认识的人。他的确是这样说的。” “那个问题当然也是个大问题。” 阿响说道。 “外部的人潜入这个别墅的可能性……凉子?” “什么?” “你们这里,晚上锁门吗?” “刚才在那个房间里,刑警也问过这个问题。” 凉子先做了一个说明,然后回答起来。 “我们对于这些事情,可以说不上心,或者太随意。因为这个别墅在深山老林里,而且刚刚建成,也没放什么值得偷的东西。” “昨天晚上呢?玄关上锁了没有?” “我睡觉前没有确认。” “你的意思就是说可能没锁?” “至少今天早晨,我去看的时候,门是没上锁的。或许青柳老师回去的时候,门就没锁上。” “除了玄关之外,这个别墅中还有几个出入口,对吧?比如通到庭院的门,还有在C馆中,好像有个类似于后门的地方。” “是有的。” “那里上锁吗?你还是没有关心,对吧?” “是的。因为要画壁画,所以我常常会从这里、那里进进出出的。” “你的意思就是说那些地方未必会一直锁着,对吗?” “是的。” 听到“C馆的后门”,深雪不由得用手抵住胸口。因为她知道昨晚某个时间后,那个门没有上锁。但是深雪不能在这里和大家说,她有她的苦衷。 阿响沉思了一段时间后,“到了这个时候,我还是问一下吧。”他嘟哝一句,然后扭头看着深雪。 深雪吓了一跳。 “干,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