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江南君,我觉得从另一个方向发起攻击,会更为有效。” “另一个方向?”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是这样的。”鹿谷顿了一下,拿起手记,随便翻着,“我想直接接近黑猫馆这个建筑。” “什么意思?” “就是弄清这个黑猫馆到底在哪里。”鹿谷不再翻弄手记,“手记中没有一处提及黑猫馆的位置。这对于常年居住在那里的鲇田老人来讲,是不言自明的,没有必要写。况且在去年9月,写这本手记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丧失记忆。” “离港口城市有小时半的车程。周围是毫无人烟的森林。在手记中像这样可作为查找线索的叙述,还有一些。但是光凭这些,是很难推断出地名的。在这篇手记中,至少对我而言,最大的问题就在这里。”江南觉得那倒也是。因为自始至终,鹿谷最感兴趣的不是别的,而是中村青司设计的黑猫馆本身。我觉得解决这一问题的最大捷径就是先找到黑猫馆的地点,然后把鲇田老人带到那里去看看。你觉得这个思路怎么样?江南君。” “我同意你的想法。但是即便那样,不还是要先找到崎玉县的不动产业主或者那帮年轻人吗?” “不,未必要那样了。”鹿谷一只手撑在桌子上,调皮地笑着,“黑猫馆是1970年札幌H大学的副教授天羽辰也委托中村青司设计建造的。如果能找到相关的资料就好了。或者……” “中村青司的设计记录会保留下来吗?” “那些记录都没有了。在五年前,角岛蓝屋的那场大火中,青司自己保存的那些资料和他本人一起化作了灰烬。” “在相关的政府机构中,会不会有存档呢?” “那也不会有。” “建造房屋的时候,不是要提交申请报告的吗?” “我也这么考虑过,所以事先调查了一下。建造房屋的时候,必须提交两类文件,即确认申请书和计划概要书。大城市里是这样要求的,而在农村,只要有一份建筑工程申请就可以了。另外,建筑工程申请和确认申请书在相关政府机构的保存年限是五年,计划概要书则为十年。但是黑猫馆是20年前修建的房屋,所以有关资料恐怕早就销毁了。” “……” “剩下来,只能查对一下法务局的房屋登记书了,但是那上面是不会记载设计人员名字的。因此通过政府文件,我们是不可能找到中村青司设计的建筑物的地点。” “是呀。那我们该怎么做……难道去札幌,寻找一下天羽博士的朋友?” “那也是一个办法。但在这之前,我们必须找到一个人。” “找谁呀?” “神代舜之介。” 江南从来没有听过这个人的名字,歪头纳闷着,鹿谷看看他,调皮地笑笑。 “你当然不知道这个人。我也是最近才获得这个情报的。” “是吗?” “你还记得红次郎吗?” “红次郎……你说的是中村红次郎吗?当然记得。” 正如鹿谷刚才所言,五年前,也就是1985年的秋天,中村青司在被叫做“蓝屋”的自家房子里,被大火烧死了。中村红次郎就是他的亲弟弟,是鹿谷在大学里的前辈。正因为鹿谷和他认识,才会对中村青司产生浓厚的兴趣。而且,四年前,江南也是在别府的中村红次郎的家中,与鹿谷相识的…… “今年春天,我回九州,见到红次郎了,我们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面了。自从那个事件【注】后,一直没能像从前那样,无忧无虑地聊过天。” 【注】参照《十角馆杀人预告》——棒槌学堂 “他身体还好吗?” “还可以。他还在研究佛学,房间里到处都是梵语和巴利语的文献。他已经从悲痛中恢复过来,盛情地接待了我。我就是大学建筑系学习的时候,非常从他那里知道,中村青司在仰慕神代舜之介教授。” “教授……原来是这样。” 难道神代教授是中村青司的恩师? “1970年的时候,中村31岁。当时他已经隐居在角岛了,但和这个神代教授好像还保持着联系。因此,说不定他能对中村当时设计的建筑物,知晓一二。而且委托中村设计建造房屋的天羽辰也也是毕业于T大学的生物学家,由此推测,当时中村和神代之间,可能会谈及天羽辰也以及那房子的有关情况。” “有道理,应该会的。”江南又拿出一支烟,叼在嘴上,“你知道那个神代教授住在哪里吗?” “就算没有鲇田老人的事情,我也想找个机会拜访神代教授,因此事先调查过了。他已经退休,目前住在横滨。” “要不要去拜访一下?” “我想明天打个电话问问。你也一起去吗?” “我只能奉陪到底了。” “那好。我们争取周末和他见面——喝杯咖啡吧。” “我来,我来弄。” 江南走到厨房,准备咖啡的时候,鹿谷又打开那本手记,默默地看着。很快,咖啡机的转动声停止了,鹿谷稍稍扭了下脖子,看着比自己年轻的江南。 “江南君!”鹿谷的声音比刚才还要轻,“你刚才看完手记,没有觉得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不对劲?”江南歪歪脖子,鹿谷的视线又转移到手记上。 “应该说是一种别扭感。在这个手记里,有许多叙述就是让我感到纳闷。” “是吗?我倒没有。” “那你对于手记中记载的事件,有什么看法?” “这个嘛——我当然也有不太理解的地方,尤其是最后的密室事件。” “是吧,我也非常不解。鲇田老人为什么要写这个手记呢?” “手记开头不是说‘为自己写的’吗?大概和日记是一回事吧?” “对,你讲的我明白。‘也算是为自己写的一本小说’这句话的意思, 我也理解……但是让我纳闷的是:今年2月,鲇田老人为什么要拿着这本手记到东京来?而且鲇田老人也说了,在火灾发生,逃命的时候,他只拿了这本手记。他为什么会如此珍惜这本手记呢……” “请喝咖啡。” “啊,谢谢。这些事情要慢慢地想一想。” 鹿谷抿了一口咖啡,缓缓地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个黑色印章盒一样的东西。这是他心爱的烟盒,为了少抽烟,里面一般只放一根烟。去年,钟表馆事件发生后,一直奉行“一天一根烟”的鹿谷破戒了,但是从今年开始,他又立了同样的誓言。 他点燃了“今天的第一根,也是最后一根”的香烟,美滋滋地抽了一口。 “哎呀!都这么晚了。”鹿谷看看墙上的挂钟,“明天你还要上班吧?江南君!干脆就住在我这里吧。” 2 6月30日,星期六下午。鹿谷门实和江南孝明来到了中村青司的恩师——神代舜之介教授的家。从早晨开始,天就阴沉沉的,像要下雨,还很闷热,衣服被汗浸湿了,黏在身体上。他们在自由之丘站碰面,然后一起乘东横线,到达横滨。接着换乘JR根岸线,到第四站——山手站下车。前几天,鹿谷在电话里,大致问了一下路线,他们登上一条很陡的坡道,周围都是住宅楼。 从车站走了大约有20分钟,出现了一个视野良好的高地,神代教授的家便在其一角。他家看上去有点旧,但很小巧,和周围鳞次栉比的住宅楼不同,那是一个雅致的两层洋楼。乳白色的墙壁上,有一些暗茶色的木架,构成几何学图案。这恐怕就是“露明木骨架”(17世纪,英国建筑风格——棒槌学堂注)样式吧。大门内里,玄关两侧,种着两棵喜玛拉雅杉树,在大雨中摇曳着。院门是开着的,他们一直来到玄关处,按下门铃,里面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来了。”好像是个年轻女子。 很快门打开了,有人迎了出来。果然是个年轻女子——应该说是个少女——穿着柠檬黄的裙子,与纤细的身材非常相配。脸很白净,带有几分稚气,美丽的长发在眼眉处,剪得整整齐齐。如果让她穿上和服,再缩小几倍,就很像那可爱的日本木偶了。 “原来您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作家先生。”鹿谷自报家门后,少女微笑起来,露出两个可爱的酒窝,“请进,爷爷早就在等你们了。” 江南琢磨着:她是神代教授的孙女?虽然只有十几岁,但待人接物,真的非常老练。 “这个房子是神代教授设计的吗?”鹿谷跟在少女后头,走在有点暗的走廊上。 听到他的发问,少女稍微歪了下脑袋:“我想不是吧。因为我听爷爷讲,他的专业是建筑史。” 两人被带到一个宽敞的房间。 房间的内里,有片细长的空间,放着一张大安乐椅,像是日光浴室。神代舜之介就坐在那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大雨。 “爷爷!”少女走到他身边,喊了一声,“有客人来了,就是昨天打电话来的那位。” 神代“嗯”了一声,回过头。刚才,他们两人走进来的时候,他好像没有觉察到。 “欢迎,欢迎。” 他利索地站起来,坐到房间中央的沙发上。他穿着和服便装,个头很高。头发都白了,但还没有秃顶。脸部棱角分明。虽说已经70多岁了,但看起来,比前两天见到的鲇田要年轻得多。 “初次见面。”鹿谷低下头,递上名片,“我叫鹿谷,喜欢写点东西。这位是我的朋友,稀谭社的编辑,叫江南——您这个屋子可真 漂亮。刚才我还问她了,这个屋子是……” “浩世!把咖啡端来。浓一点。”老人冲少女说着,好像根本没有在听鹿谷讲话。 “好的。” “这是我孙女,叫浩世。蛮漂亮的吧,而且和我很像,很聪明。她还没有男朋友,你的那位朋友还有机会。但是想和她交往,必须得到我的同意。”神代拉开嗓门说着,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不好意思。”少女小声说道,“爷爷的耳朵有点背。请你们和他说话的时候,嗓门高一点。” “啊,明白。”鹿谷显得有点担心。 “不用担心。爷爷的神志还是很清楚的。” 女孩顽皮地笑笑,又说了一句,然后就急匆匆地跑到走廊上去了。 3 “中村青司……我当然记得。在我的朋友中,他是屈指可数的怪人。”神代舜之介大声地说着,眯缝起眼睛,沉浸在回忆之中,“当我是副教授的时候,曾经教过中村君。是个优秀的学生。专业教授极力推荐他上研究生,他本人也有这样的愿望——但是在四年级的时候,他父亲突然死了,无奈之下,他回故乡去了。” 江南放心了,看来这个老人的记忆力的确超群。鹿谷坐在他旁边,继续发问:“当时,您教什么课呀?” “近代建筑史。这不是他的专业,但是我们性情相投,他经常跑到我的研究室来玩。他还来过我家几次。” “青司——中村君还到过这里?原来如此。”鹿谷感慨万千地环视着房间。 “你知道一个叫朱利安·尼克罗地的建筑家吗?”神代老人将烟草塞进白色海泡石的烟斗里,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鹿谷歪着头:“这个……” “他是本世纪前半叶的意大利建筑家,在日本,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我以前就对他感兴趣,查阅了大量的资料,写了一些论文。不知道是不是受我的影响,中村君对他也相当感兴趣。” “那尼克罗地是一个什么样的建筑家?” “要是说起来,话可就长了……简单地说,他是一个非常愤世嫉俗的人。” “愤世嫉俗?” “我说得可能夸张了点。”神代教授顿了一下,慢慢地,给烟斗点上火,“至少他非常讨厌当时正在兴起的近代主义建筑,这是没错的。近代主义建筑是以所谓的合理主义为基础的,是当时建筑界的主流。尼克罗地就非常讨厌这个主流。不光是建筑,他还讨厌不断现代化的社会——进而,他还厌恶起自己,觉得自己也卷入到那样的社会里。” “是这么个人。” “这些只不过是像我这样的研究者主观解释出来的,说不定他本人并没有那样想过。在我看来,他的工作也许就是孩童年代的搭积木游戏的延长。”说完,老人独自窃笑。而鹿谷却满脸严肃地探出身。 “他建造了什么样的建筑呢?” “全都是些没有实用价值的建筑。”神代老人冷淡地说着,“没有入口的房间,上不去的楼梯,毫无意义、七绕八拐的走廊等等。正因为如此,没有几个建筑能保留到现在。” “原来如此。” 鹿谷独自一个劲地点头。江南听着两人的对话,不禁想起有名的“二笑亭”【注】。 【注】据传60多年前的昭和年间,一个叫赤木成吉的人 在东京的深川门前仲町修建了一栋房屋。那栋房屋和普通的住家完全不同——楼梯是个摆设,无法上人;房间无法使用;厕所离房间很远;房间里有镶嵌着玻璃的窥视孔——棒槌学堂 那个叫浩世的女孩端着咖啡,进来了。她把咖啡放在三人面前,正准备出去,被神代老人叫住了:“你就呆在这里。”女孩一点也没生气(看起来倒很开心),笑笑,拉出墙边钢琴旁的椅子,坐了下来。 “听说中村大学毕业后,还和您有来往。”鹿谷继续问着。 “是的。偶尔通通信……也就是这个程度。” “您去过他在九州的家吗?” “只去过一次。那是个小岛,叫角岛。他在那里建了一个怪异的房子,自己住。”神代美滋滋地喝着孙女为他沏好的咖啡,突然很敏锐地看看鹿谷和江南,“你是叫鹿谷吧?你说自己是个作家。那你为什么特地跑到我这里来,打听他的事情呢?” “是作家的兴趣。这样回答行吗?” “可以。这样回答可够方便的。”老人大声笑起来,满脸都是褶子。他看看坐在钢琴椅上的孙女,“浩世早就盼着今天了。连高中俱乐部的活动也不参加了,急急忙忙地赶回来。” “爷爷!”女孩难为情地将手放在脸颊上。 老人又大笑起来:“她就喜欢看侦探小说。你的书,她好像都看过了。昨天接到你的电话后,她开心死了。过一会儿,请你给她签个字留念。” “那……那,我可深感荣幸。” 鹿谷也像女孩一样,不好意思起来,挠着头。看他那副模样,江南差点要笑出来。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昨天晚上,我也看了你写的小说,叫什么《迷宫馆的诱惑》的。那里面一个叫岛田洁的人恐怕就是你自己吧?” 鹿谷连忙点头称是。神代从烟斗架上拿起烟斗,抽了一口,乳白色的烟雾袅袅升起。 “打那以后,你就一直寻找中村设计的房子?” “是的,是这样。”鹿谷坐正了,从自己的烟盒里,拿出一根烟,叼在嘴上,“那么,教授,现在我们就进入正题。” “我尽量回答你的问题,尽量满足你的要求。” “20年前,也就是1970年左右,您还和中村青司保持着联系吧?” “是的。” “您知道他当时正在设计的建筑吗?一个叫黑猫馆的房子。” “这个……”老人第一次无话可说。 鹿谷继续问下去:“那好像是当时H大学的副教授,一个叫天羽辰也的人委托中村设计的,您知道这些情况吗?” “哈哈。”老人放下烟斗,正准备拿咖啡杯,听到鹿谷的问题后,手在半空中停住了,“太让人高兴了。今天不仅有年轻人来,老相识的名字也一个接一个地蹦出来。” “哎?这么说……” “天羽辰也是我的朋友。”神代舜之介说道,“他比我小九岁——战后,大学采用了新学制,他是第一批入校的学生。当时,我还是旁听生,在完成学业的同时,还参加同人杂志社的活动。” “同人杂志社?” “在你这个作家面前说,有点不好意思。我对文学蛮有兴趣的。” “爷爷好像只写那种非常罗曼蒂克的爱情小说。”浩世在一旁插嘴。 “哎呀,哎呀。”这回轮到神代老人难为情地笑笑了,“我和天羽辰也就是在那个同人杂志社中认识的。” “天羽辰也也写小说吗?” “他呀,怎么说呢?喜欢写童话之类的东西。和我写的小说之间,完全没有共鸣,我们常常发生争吵。” “哦,是童话吗?” “而且,他还非常喜欢看侦探小说,就像你写的那些作品。喜欢看江户川乱步、横沟正史等的作品。不知道他自己写不写。” “原来如此——听说他是一个优秀的学者。” “他经常会谈到进化论。我们也帮着敲边鼓,说那是天羽进化论。最后,学术界都没有人搭理他。即便这样,留学两年后,他就被H大学聘为副教授,很了不起。” “他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他可是仪表堂堂呀。个头比我稍矮一点,但给人感觉是个细高个。留学回来的时候,鼻子下面和下颚蓄着胡须。” “结婚了吗?” “就我所知,虽然迷恋他的女人不少,但他好像一直独身。” “原来是这样。”鹿谷给烟点上火,“这么说,您知道是天羽辰也委托中村青司设计那个别墅的喽。” “是的。天羽辰也是我介绍给中村青司的。” “是您?这……” “还是从头说起比较好。”老人闭上眼睛,呼口气,一下子压低嗓音,说了起来。 “他被聘为H大学的副教授后,同在札幌的妹妹也怀孕了。不幸的是,她生完孩子就死了,天羽辰也便将那个孩子收为养女。当时,我在东京,他在札幌,两地分隔,交往自然少多了,很少见面。过了一段时间,天羽正好来东京开学术会,便和我联系上了,说他想盖个别墅,问我认不认识好的建筑家。” “于是,您就介绍了中村青司?” “是的。当时我半开玩笑地说有这么一个怪人,便谈到了中村青司。没想到,天羽那家伙似乎很中意,特地跑到九州去找中村。” “是这样。” “那个别墅完成的时候,大约是20年前——是那个时候,来了一封邀请我去参观的明信片。” “什么地方?”鹿谷敏锐地提出问题,“那个别墅建在什么地方?” “在阿寒。”神代回答道。 顿时鹿谷眼睛一亮:“阿寒?是阿寒湖的阿寒吗?” “听说天羽本来就出生在钏路一带。大概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如此迷恋那块土地。” 上大学的时候,江南曾去过阿寒和钏路。钏路是个港口城市。从那里坐两个多小时的公交车,就可以到达阿寒湖。那附近到处都是没有人烟的森林。 “是阿寒吗?原来是那儿。”鹿谷摸着尖下巴,嘴巴里反复念叨着那个地名,“您去过那个别墅吗?” “别墅建成的那一年或者是再后一年,我受到邀请,去过一次。那个别墅位于钏路和阿寒湖之间的一个深山老林里。” “你知道准确的位置吗?” “那我可想不起来了。” “您还记得那是个什么样的房子吗?” “相当漂亮、雅致。” “当时那个别墅还不叫黑猫馆吧?” “这个馆名,我没有听说过。” “屋顶上是不是有一个猫形的风标鸡呀?” “猫形?那就不能说是风标鸡。” “对,对,应该说是风标猫。” 听着鹿谷一本正经地说话,浩世咯咯地笑起来。神代瞥孙女一眼,眯起眼睛。 “你一提醒,我也觉得好像有那么个玩意……” “您看了地下室吗?” “没有,我没看。” “是吗?——当时您碰见天羽辰也的养女了吗?” “那时,她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叫理沙子,对,就叫理沙子。” 鹿谷将烟屁股扔到烟灰缸里,半天没有说话。老人正在塞烟叶,越过他的肩头,鹿谷看着日光浴室的大窗户。外面好像是后花园,盛开着的淡紫色紫阳花在雨中摇摆着。 “您最后见到天羽辰也,是什么时候?” 过了一会,鹿谷又轻声问起来。声音太小了,神代老人叼着烟斗,大声地嚷着:“你说什么?” 鹿谷又问了一遍,老人点点头,回答道:“去过那个别墅后,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您知道天羽辰也和他的养女后来怎么样了吗?” “不是很清楚。有时过好几年,我们才偶尔联系一下。听说他出了些问题,从大学辞职了,后来他做什么……听说破产了,音讯全无。除此之外,我就不知道了。” “破产?”鹿谷嘟囔着,看看坐在旁边的江南孝明,“江南君,你没有想问的事05鲇田冬马的手记·其三13 8月3日的早晨,我醒过来,觉得头脑晕乎乎的。 我觉得自己整个晚上都在做梦。但是什么梦,我一点都想不起来了(平素也经常是这样)。做梦的时候,自己下意识也知道那是在做梦;当自己睁开眼睛,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的时候,也能依稀记得梦中的场景和讲话。但是一旦完全清醒过来,那些梦中的情形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一点都想不起来。这仿佛在暗示我:黑夜与白昼,黑暗与光明的世界是无法融合的。 因此我从来都不知道什么是噩梦。我好像天生就记不住梦里的内容,不管是好梦,还是噩梦。正因为如此,过去,我对梦中的世界抱有极大的憧憬。现在已经好多了,但在从前,我是非常渴望成为那个梦中世界的一员的。 那天早晨醒过来的时候,觉得从未有过的不舒服,那和做梦没有什么关联。但是昨晚在阁楼上看见的场景,的确对我的睡眠质量造成了很大的影响。 上午10点多,我穿好衣服,走出房间。听不到一个人的声音,也没有任何响动。或许是心理作用,就连森林里小鸟的鸣叫声也比往日小多了,整个宅子里一片寂静,寂静地让人害怕,昨晚的喧闹仿佛就像是一场噩梦。 和昨天早晨一样,我先在厨房里喝了一杯咖啡,然后将凌乱的沙龙室收拾干净。桌子上的酒杯和便携式冰箱都不见了,估计是被那帮年轻人拿到大房间去了。今天,与沙龙室相比,大房间的清扫工作量肯定更大,想到这里,我再度深深地叹了口气。 上午11点多,我打扫完沙龙室。还没有一个年轻人起床。 抽完一根烟,我走到大房间看看。从玄关大厅通向那个房间的大门紧闭着。犹豫片刻,我用两手抓住门把手。这个大门是朝里面,也就是大房间里面开的。由于没有上锁,所以把手可以转动,可试着推推,那大门却纹丝不动。 我想起来昨天晚上的情景了。冰川走进这个房间后,在雷纳的授意下,风间和木之内晋便用装饰架堵住了这扇门。我想起来了。因此现在,这个门推不开。也就是说他们那帮人还在里头。那场淫荡的酒会结束后,他们就睡在这个房间了? 我没敢喊他们。当时我的判断是反正他们迟早都要出来的,没有必要喊。我的手从门把手上挪开了。 过了晌午,年轻人还没有起床。 我隐约有点不安,再次来到大房间门口。和刚才一样,不论我怎么使劲,那扇大门依然纹丝不动。我决定到二楼房间去看看。我想可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睡在大房间里,说不定有人回到自己房间睡觉了。 二楼走廊的两侧有四扇门,当时我也不知道谁住哪个房间。 我先敲敲左手方向,靠楼梯最近的房门,没有人应答。我又敲了几下,确信无人应答后,狠狠心,拧开把手。里面没有上锁,门轻易地就被打开了。 床上没有一个人。这里好像是冰川的房间。放在床前地上的旅行包的颜色和形状,我依稀有点印象。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这是可以铺十张榻榻米的房间。正面内里有一扇窗户,构造和楼下沙龙室一模一样,镶嵌着蓝色和黄色图案的玻璃。上方有个拉窗,紧闭着。窗帘没有拉起来,光线透过玻璃射进来,将没有开灯的房间截然分成明暗两部分。 床边的桌子上,放着一本书,靠近一看书名,原来是P.D.JAMES的“THE SKULL BENEATH THE SKIN”。他也有这样的兴趣吗? 右手的墙壁上,有一扇门,是通向卫生间的。两个房间是共用一套卫生间的。我敲敲门,进去一看,里面还是一个人也没有。我没有折回到走廊上,而是直接穿过卫生间,走进隔壁的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我又查看了南边的两个房间,那里也是空无一人。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站在走廊中间,考虑了一会。 就这样什么也不做,等着他们打开大房间的门呢?还是像昨天晚上那样,爬到阁楼上偷看一下那里的情形? 我左右为难,决定还是先到楼下喝一杯咖啡再说。就在那个时候,传来凄厉的尖叫声,我只在电影或电视剧中,才听到过那个声音。 14 叫声是从楼下传来的。 我没有听出是谁的声音,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女人的尖叫声。 我跑下楼梯,冲到大房间门口。我想进去,但房门依然被堵着,纹丝不动。 “发生什么事了?”我敲着门,朝里面大声喊叫着。 “刚才那个叫声,是怎么回事……” “喂,喂,裕己,听到没有?” 里面传出声音。那好像是木之内晋的声音,微微颤抖,好像都快要哭出来了。他拼命地喊着他的朋友们。 “裕己、谦二郎……你们快起来,快起来呀!” 随后,传来风间的声音。我不再敲门,将耳朵贴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哎,怎么了?” “出大事了!” “到底出什么事了?” “你看,看那边!” “哪边?” “那边——是那边呀……” “哎?——啊!这……那是怎么回事?她,她怎么会死了?” “死了?到底是谁死了?” “把门打开!”我大喊起来,再一次用两只手敲着门,“把门打开!” “是管理员,你听。”传来木之内怯怯的声音,他们总算听到我的喊叫了。 “怎么办?裕己!” “怎么办呀?” “快把门打开!”我又叫了一声,“快点!” 过了一会,里面的两个人把堵在门口的装饰架挪开了。我总算冲进去了。 首先映入我眼帘的是风间裕己和木之内晋的苍白如纸的脸。两人都只穿着一条小内裤。他们清一色留着女人一样的长发,抱着胸,浑身颤抖,这副样子让人看了,只会觉得滑稽。 “发生什么事了?”我逼问着他们,“刚才我听见你们在里面喊,有人死了……” “她,她……” “啊,在那,那边……” 两人上气不接下气,脸部肌肉不停抽搐着,那样子就像是受到父母训斥的孩子一般。一直到昨晚,他们还不可一世,现在那种刁蛮的态度早就不见踪影了。看着我,透着求助的眼神,他们吓得直摇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呀。” “我也是。”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让我进去。” 我推开二人,朝房间里走去。这个房间很宽敞,即便如此,还是充满了烟酒的臭味,空气显得很浑浊,我不禁皱皱眉头。他们肯定一晚上,将空调开到最大,而换气扇却一次都没有开过。 铺着红白地砖的地上,到处散落着年轻人们的衣服,还有酒瓶、便携式冰箱、满是烟头的烟灰缸…… “在那边。” 风间指着房中央,手直抖。和我昨天在阁楼上看见的一样,那里放着张躺椅。椿本雷纳就躺在那上面,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我抛开胆战心惊的二人,径自走了过去。 她浑身赤裸,仰面躺着。两条腿丑陋地张开着,左手放在胸前,右手无力地垂到椅子下。她那诱人的白皙皮肤早就变成了难看的土灰色,纤细的脖颈上缠绕着一个鲜红的围巾,那围巾是那么红,仿佛将她周身的血液统统吸进去了。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站住了。我环视一下房间,看看剩下的两个人在哪里。麻生在右手内里的墙边上,他什么都没穿,赤条条地躺在那里的沙发上。冰川在回廊一端。坐在书桌前,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着。 “把他们两个人叫起来。”我扭过身,冲着风间和木之内晋,语气严厉地命令着。 两个人慌不迭地拣起扔在地上的衣服,而我则背过身,走到躺椅旁边,连我本人都觉得自己也太镇静了。其实,当时我内心也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和动摇的。但是周围都是比我小得多的年轻人,而且他们都已经失了方寸,我自然(相对的)就冷静下来了。 她的确已经死了,无可置疑的。苍白的脸上没有一点血色,口红剥落的嘴唇半开着,两只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动不动。我跪在躺椅边,抬起她垂下的右手,试着把把脉。她果然死了。凭触觉都能感觉出来,她的手腕僵直冰冷。 我又观察了一下她的尸体。没有大小便失禁的痕迹。脖颈上的围巾深深地勒到肉里。我再次抬起她的右手,摸摸手指关节。那里也开始一点点僵硬起来。这样看来,她死了已经有七八个小时了。 我记得自己是凌晨1点多,从阁楼上偷看这里的。如果死了七八个小时的话,倒推一下,她的死亡时间应该是凌晨五六点。我是凌晨2点半左右回到房间的,这么说来,她是在这之后死亡的,这一点暂且可以肯定。 当我忙碌着的时候,冰川已经被风间叫了起来,穿着一件T恤,从回廊上下来。他叫了我一声,在楼梯半截站住了。 “怎么会这样?”他紧紧地盯着躺椅上的尸体,“她怎么会……” “正如你看到的,她死了。”我故意轻描淡写地说着,冰川那细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他反复嘟哝着“怎么会这样”,像是在讲胡话。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事情?” “这是真的,不信,你自己来看看。” 他走下楼梯,朝这边走了几步,突然,摇摇头,朝后退去。他两手放在脸颊上,继续摇着头。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狼狈。 “怎么回事?”看到缠绕在死者脖颈上的红围巾,冰川问道,声音发颤。 “有人把她勒死了?”我什么也没说,拣起躺椅下的衣服,盖在她的脸上。就在那时,麻生尖叫起来。他总算醒过来了,似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棒槌学堂の 精校E书 ※ 我不停盘算着,该如何处理这种事情。随后,我冲着呆若木鸡地站在房间各个角落的年轻人们说道:“我来的时候,这个房间的门从里面堵上了。也就是说,在刚才风间少爷和木之内晋移开装饰架之前,这个房间处在封闭状态的。外人是进不来的,这里只有你们四个人。” “我,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冰川嚷了起来,听上去悲痛欲绝的。 “你不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真的。”因为极度的恐惧,他那端正的长脸都扭曲了,“昨天我来这个房间取书,硬是被她灌食了毒品。然后……” “然后就失去知觉,什么也记不得了——你是这个意思吗?” 冰川无声地点点头。我看看其他三个人,问道:“你们呢?你们都记不得了?” 没有一个人回答。所有的人都不知所措地垂着眼睛,露出无比恐惧的表情。 “好了,我们先出去吧。”我冲他们说道,“把衣服穿好,到沙龙室来,把事情经过给我好好说一说。” 15 我和那些穿好衣服的年轻人一起,走出了大房间,雷纳的尸体则放在那里。从玄关大厅朝沙龙室走的时候,发生了一段小插曲。木之内晋晃晃悠悠(大概是药物作用)地跑到大厅一角的电话机旁,顺手拿起电话。 “你往哪打?”我大吃一惊,“给谁打电话?!” 木之内晋眨巴一下三角吊梢眼,伸手就要拨电话号码:“给,给警察。” “什么?!给警察?” 冰川大叫一声,急忙跑过去。木之内晋正要摁“0”键时,冰川一把摁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不能打!”冰川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劈头盖脸地教训起来,“现在把警察叫来,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 “怎么了?” “她是被勒死的。警察肯定要进行严密的搜查的。如果那样,你们吸毒的事情就会被发现。即便你们想隐瞒,警察只要对尸体进行详细的检查,就会发现她死前曾经吸过毒。” “……” “而且,刚才鲇田老人的话,你也听到了吧?昨天晚上,那个房间是密封的,除了雷纳之外,就只有我们四个人。这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明白吧?” “那……” “所以不要干蠢事。” “那到底该怎么办?” “这个……”冰川想说,又没有说出来,回头看着我,脸抽搐了一下,“鲇田先生,我这样说可能比较卑劣,但我还是要说。如果警察介入这个案子的话,你的处境也不妙……” “我知道。”我尽量用平稳的语调回答着,“昨天,我就知道你们吸食LSD和大麻,但是默认了,所以当然要被问罪的。” 的确是这样。即便冰川不讲,我心里也很清楚。如果警察现在就来调查这起案件,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因此我一直在考虑,该如何处理这个事情。 “即便喊警察来,也要等到我们大致商量完,再喊比较好。” 我的大脑中不时闪动着警灯那蓝、红之光。我拼命地不去想,而是催促他们去走廊上。 在沙龙室的沙发上坐好后,我便向四人问起昨晚的情况。当时,我没有把自己躲在阁楼里偷看的事情,告诉他们。因为我想验证一下他们的交代是否和自己亲眼目睹的情景一致。 没有一个人能简明扼要地讲述事情经过。风间的肩膀和嘴唇不停地抖动,仿佛在大冷天被扔到野外一样。木之内就像是甲状腺肥大的孩子一样,傻乎乎地,张着大口。而麻生则不管你问他什么问题,都是一个劲地摇头,什么也不说。冰川则面无表情,无精打采地说着话。各人的表情不一样,但都因为雷纳的死,受到了巨大的打击。 “冰川君!你说她强迫你吃毒品,那是怎么回事?” 冰川咬着薄薄的下嘴唇,显得很委屈:“她突然和我接吻。接吻的时候,口对口地把那玩意塞进我嘴巴里。” “是LSD吗?” “大概是吧。” “是谁把大门给堵起来的?” “是裕己和木之内晋。” “是这样的吗?二位!” 并排坐在沙发上的风间和木之内晋相互看看对方惨白的脸。 “是她,雷纳让我们那样做的。”风间回答道,嘴唇一个劲地颤抖,“她说把隼人也要拖下水。现在想想,那个女人有点不正常。淫荡的女人,我也见过几个,像她那样的,我还……” “那你们听从不正常女人的命令,将我关在房间里,你们又是什么玩意?”瞪着表弟,冰川大喊起来。风间无言以对,只能耷拉下脑袋。这时,我开口了。 “不管怎样,昨天,在那个房间里,你们吸食完毒品后,都和她发生了性关系,是这样吧?” ——谁都没有否认。 “冰川君被灌了毒品,大门也给堵起来。后来发生的事情,你们还记得多少?” “我……”冰川先打破了沉默,他眉头紧缩,似乎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当我被她灌进毒品后,脑袋一片空白,连站都站不稳了。因此……” “因此后来的事情就记不得了,包括和她胡来的事情——你是这个意思吗?” “是的。我觉得一直在做梦。包括和她那样的时候……但,我的确什么都不知道。当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趴在书桌上,而你也已经站在那里了。” “我可记得。”风间在一旁插嘴,皮笑肉不笑的,“隼人你和雷纳玩的时候,可开心了。和我们一样的。” “不要胡说八道!” “我说的是真话。在这里撒谎,也没什么意义。” “那风间少爷,你呢?”我转过来问他,“她到底是被谁掐死的?你有没有什么线索。” 风间低下脸,像是避开我的视线,轻声地哼了一句:“我不知道……因为后来,我又什么都不知道了。” “木之内晋和麻生呢?” 两人也是一声不吭,摇摇头。木之内晋是轻轻地摇摇头,而麻生则很夸张地摇摇头。 “那个红围巾是她的吗?” 四个人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我又观察了一下他们的表情。 “我来总结一下。从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你们四个人在不同时间,吸食了不同程度的LSD,失去了正常的知觉和意识。你们处在幻觉中,无法正确判断事物。在这期间,雷纳死了,是你们四个人当中的某一个人掐死了她。连你们自己也不清楚凶手是谁,恐怕连凶手自己都不知道。在你们都丧失意识的时候,很有这种可能。” 冰川想说什么,动动嘴唇,但是没有说出来,无力地垂下脑袋。他昨天还和我说“只有理智才是自己膜拜的神灵”,当时他一脸凛然。我想像着他的心理活动,非常同情。 “再问一遍。你们还记得和她的死亡有关联的事情吗?不管是多么琐碎的小事,都可以说。不管是幻觉也罢,事实也罢,在这里说,不要紧。” 四个人显得手足无措或是犹豫不决。我等了一会,看看没有人说话,便说道:“看来你们的确想不起来了,或是想起来了,不愿意说。好了,我也不再问下去了。” “请等一下,管理员大叔。”怯怯地开口说话的是木之内晋。 “有什么事吗?” “我——我 !”他哭丧着脸说着,声音很低,好不容易才能听清楚,“好像是我掐死她的。” “是吗?” “我觉得……当我和她干的时候,她说了一句话。” “什么?她说了什么?” “掐住我的脖子。” “是她说的?” “是的。她说了好几遍,我才用双手卡住她的脖子。我可没有使劲掐。她好像挺喜欢这样,要我再用劲一点……” “你说的是真的?” “记得不是很清晰。模模糊糊的是那样……” “这么说,你自己也无法确定。很有可能那本身就是你的幻觉?” 木之内晋没有直接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看看风间:“你说呢?裕己!我说的没错吧?你也应该记得。” 风间垂着眼,一声不吭。看他这副德行,木之内晋一下子提高了声调。 “你不是也卡住了她的脖子的吗?说呀!是不是?” “……” “不要装作不知道。实话实说!” 不管木之内晋怎样追问,风间就是一声不吭,随后轻声冒出来一句:“那是你的幻觉。”木之内晋翻翻吊梢眼,一时语塞。这时,一直闷声不响的麻生开口了。 “我……”他声音很低,“我也觉得自己是那样的。” “怎样的?” 他眨巴着蜥蜴一样的眼睛:“就是雷纳曾经要我卡住她的脖子……” “怎么样?我没胡说吧?”木之内似乎松了一口气。 “没错,就是那样。雷纳对所有的人都那么说,结果自己真的被掐死了。裕己和冰川也掐了……” 性交时,要求对方掐住自己的脖子——那个叫雷纳的女人竟然有这样的变态爱好?如果真是这样,事情就不难理解了。 “看来事情是这样的。”我看着这四个年轻人,“并不是谁故意要杀死她。那一切都是她不断升级的变态要求所酿成的不幸。刚开始,是用手轻轻地掐,后来是用围巾绕住脖子勒,越来越过分,最后连小命也断送了……” 四个“嫌疑犯”一动不动,只有眼睛到处乱转,相互窥视着别人的表情。我觉得自己像个法官。 “但不管怎样,毕竟还是有人间接地杀死了她,这一点没有改变。不知道是在座的哪位?你们谁都有可能。可能是木之内晋、风间少爷,可能是麻生君,也可能是被强行拖进去的冰川君。事情就是这样。” 16 “我想详细了解一下她——雷纳的事情。”我冲着一声不吭的四人说着,“昨天,少爷和木之内君是在什么地方,怎样和她认识的?她有什么来历呀?比如说家住何方?平素干什么?何时,出于什么目的到这里来?诸如此类。” “为什么要问这些呀?”风间不服气地瞪着我,反问道,“不管这些事情,不也可以吗?” “那可不行。懂吗?这很重要。”我有点失望,向他解释起来,“如果我们不把她死亡的事情告诉警察,那就要毁尸灭迹。把她的尸体藏起来,就当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但是既然有人失踪了,警方自然会有所动作。如果他们将她的失踪和绑架等重大犯罪联系在一起的话,肯定会进行大规模搜查的。如果真出现那样的情况,我们能否应付得过来还是个问题,所以现在要慎重研究一下。明白了没有?少爷!” 看起来他是懂了,风间温顺地点点头。我继续说下去。 “如果我们发现自己无法应付那种情况,现在去通知警察也为时不晚。老老实实地交代事情经过,还可以减轻罪责。怎么样?” “不好。我讨厌被警察抓住。” “那你就好好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我继续发问,“你和她在什么地方,怎样认识的?” “在我回来的路上碰到的。”风间叼上一根烟。他拿出打火机,准备点烟,但是手在发抖,怎么也打不开火机的盖子。 “说得具体点。” “就是在路上碰到的。当时她背着双肩包,在路上胡乱走着,我打了个招呼,她就很高兴地搭上我的车了。在路上,我和她聊到这个别墅,她主动提出要到这里来看看。” “她没有准备住酒店吗?她没有说要取消预定之类的话吗?” “我没听到。” “你在什么地方让她上车的?是人多的地方吗?” “我想,当时周围没有人。”木之内似乎明白我发问的用意,在一旁插话,“当时我们在郊区,天色也暗了。” “有没有带她进过什么店铺?” 风间和木之内一起摇摇头。我还是不放心。 “就直接回来了?” “是的。” “直接回来了。” 看来还比较幸运。听他俩这样一说,我估计她来这里的事情也就只有我们五个人知道。 “好,明白了。下一个问题。”我继续发问,“她是怎样的一个人呀?能把你们知道的统统说出来吗?” “她不怎么聊自己的事情。”风间总算点着了烟“我们问了许多,但她都笑着岔开了。” “她是一个人来这里的吗?” “她是这么说的。她说到处转转,等钱用光了,再回去挣旅费。” “家在什么地方呀?” “应该是东京吧。” “是学生吗?” “应该不是。她比我们年纪大,讲话的口气也不像。估计是干风俗业的。就拿毒品来说吧,当她知道我们手头上有的时候,非常高兴,要我们让给她一点……” 那个不要脸的女人——风间的讲话中明显 带有这样的意思。可昨天他还为了讨她的欢心而像狗一样的摇尾乞怜。我在心里很鄙夷他。 “她没有聊聊自己的父母、兄弟什么的?” “这个……” 风间歪着脖子,坐在旁边的木之内也是同样架势,而麻生却低着头开口了:“我听到过。” “是吗?” “昨天,在这个房间——这个沙发上,她和我说过一些话。当时风间和木之内正好离开了一会。” “说什么了?” “她问我为什么愁眉苦脸的,问我是不是有什么烦心的事情。我说没有。她就说:‘烦恼是没有意义的,我一直一个人,但尽量不去烦恼。’” “一直一个人?这句话可以理解为她没有亲人。” “而且……”麻生继续低头说着,“怎么说好呢?她好像喜欢胡来。我总觉得与其说她是随心所欲,倒不如说是自暴自弃。” “这话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