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弟弟杀了哥哥?」「是的!」「阿泽又是什么人?」「次郎兵卫的老婆!」「次郎兵卫杀了自己的老婆和哥哥?」「是,以前就听说他们两个偷情,这回被次郎兵卫当场逮到,下了杀手。」景虎感觉像是冷不防挨了个耳光般冲击。他不再盘问,凝视著赤松环绕的小庙。那些围观的群众都噤声不语,屏息静观自己会有什么处置。不久,景虎开口:「这也算是对不义者的惩罚吧!」「是。」「你们又为什么这样闹嚷呢?惩罚无义的人是可以原谅的,难道你们不懂这个道理?」「我们懂是懂,可是杀兄如杀亲哪!」这些纯朴的老百姓,对景虎说的道理似乎难以判断。但是,景虎自己可不能迷惑。他略做思考,夺妻之恨难消,何况兄夺弟妻,如非人禽兽,岂堪为人兄?既不堪为人兄,自无杀兄如杀亲之理。於是,他高声说:「这事由我来处置!」正当他要走向那边时,人群突然一起发出哄声。「死啦死啦!」「割喉自杀了!」景虎暗叫不妙,往前奔去。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来。他奔至庙前,人群早已将庙门敞开。只见一个百姓趴在血泊中微弱呻吟,血从他的喉咙源涌而出,血污的右手紧握著镰刀。他前面有两个脑袋,一男一女,自杀者的血溅到脑袋上。景虎非常阴郁地凝视眼前景况,不久,他开口说:「这人终究是没救了,就算他活著没罪,也终身受良心谴责,既然死了,你们就好好埋葬他吧!」他找来村长,拿了些钱吩咐此事後,翻身上马。但已无心向前,「我改变心意了,回去吧!」说著,调转马头往来时路。回到春日山时天已全黑。他没有回城,直接往毘沙门堂。他请寺僧为他做护摩法事,终夜端坐在神像面前。他对男女之间的爱欲一直有种洁癖,他如今年已二十,却不曾接触过女色,这在当时极属罕见。他认为男女的爱欲像带有某种不知底细、恐怖如黏稠泥沼般的东西。再刚勇的男儿一陷足於此泥沼,便柔弱胆怯;再有正义的男儿陷身於此,也会变成无义无道之徒。除了这种他可以解释的恐怖外,还有某种他无以名状的不安与不快。想到乃美时,这种感觉虽略微冲淡,但今天遇上那件事,又唤起他内心更鲜明的不快感觉。他无法认为昨晚的梦只是单纯的杂梦。他决定要确认一下,究竟是真的启示或否?三堂内只有住持和景虎,闲人一概禁止入内。住持年纪四十出头,相貌堂堂,体格魁梧,望之不像僧人。他穿著纯白的净衣,左腕挂著无患子的大念珠,结著不动明王的剑印盘坐在蒲团上。他不断微声诵念陀罗尼,不时解印,抓起乳木投入火炉中,每一次动作後,浓烟即得势而高高冒起。景虎盘坐在住持斜後方的蒲团上,他双手合十,凝视著神像。在香烟缭绕中,神像看起来比实像略大。神像以前一定上有七彩,但如今已色彩斑驳,烟熏焦黑,连西域风的甲胄刻痕都已模糊,只有双眼簇亮生光。仔细凝看,神像眼底的白粉依旧,瞳孔中像是嵌入水晶,当烛火摇曳,瞳孔就放出闪烁晶光,令人几疑真有生命藏在其中。正是中秋时节,庙堂四周虫声噪耳,却不失节奏。虫声从低调逐渐升至高调,达到顶端後又逐渐低移,终至完全不闻。俄而又反覆起吟,循环不已。住持的陀罗尼颂,没有高低节奏,只是低沉单调地延续下去。夜渐深,寒气逼人,肩胛、四肢发冷,连腹背也透著寒意。景虎的知觉渐渐消逝,不时感觉到住持的陀罗尼颂远扬,眼前只剩一片茫茫白雾。他想,不是自己想睡,而是这样下去自己自然会睡。他在心底警惕自己:「不能睡,我必须与毘沙门天神坚持下去不可!」他尽量睁大了眼。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他好几次睁大眼睛时,护摩的烟特别浓密冒起,像雾似地裹住神像,当他正感觉神像双眼光芒穿透烟雾射向他时,神像已缓步来到他面前。说时迟、那时快,神像那嵌著异国式护手的双臂一翻三叉戟柄,紧紧按在景虎脖子上。那力量如巨石压顶般沉重,甚且冰凉。他愤怒地盯著景虎。「你是我的化身,我一向对你多所照顾,你却一点也不明白,连昨天我到你梦裏指示,你都不相信,这样我还给你启示干嘛?如果你以後再像现在这样多疑不信,执迷不悟,我就再也不给你任何指示了,听到了没!听到了没?……」他双手使劲地紧扼著景虎脖子。那力量大得惊人!景虎浑身无法动弹,他拚命忍耐。他不想开口,也无意道歉,如果是启示的话,就像启示一样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就好了,却偏偏用这种与平常做梦无异的方法,他不相信还不行,要用这种方式来压制,景虎心裏想了就气,但肩上的重压难以忍受,痛刺骨骼。景虎紧咬牙关忍耐,却注意到肩膀被人抓住激烈摇提著。「怎么了?您怎么了?」感觉那声音自悠悠远方夏然近在耳畔,景虎猛地睁开眼睛。「您醒了吗?怎么了?好像被魇住似地。」是住持,他的瞳孔裏有著忧虑。景虎松一口气,望著毘沙门神像,还是与刚才无异的姿势,笼罩在微微的烟雾中。景虎心想:「刚才那是启示吗?」这时神像眼睛冒出精光,略有笑意。景虎不觉合掌一拜,口中吟念:「南无归命顶礼毘沙门天……」他已深信是毘沙门天神显灵无疑,虔敬之念如潮涌般溢满胸怀,他全身浮汗,额头的汗水滴滴掉落。半晌之後,景虎走出毘沙门堂。夜犹未央,他避开侍卫等候的客房,从侧门走出庙院,往田圃方向走去。景虎踩著露水沾湿的草上,眼前浮现乃美的影像。是她对月吹笛的模样。月光从她浓密的发根照到容长的脸蛋上,再照到肩膀胸部。她纤细的手指在笛孔上灵巧飞舞,每一次接气时轻触吹口的嘴唇便迅速闪动,隆起的胸部轻喘起伏,修长的细眉下双眼微闭,长长的睫毛遮著下眼睑。景虎耳中似乎听到那轻快飘逸的曲调。他从来不曾想过,战场上的武勇与人世爱欲孰重?他还年轻,不知道爱欲的可怕与魅力,因此能轻易获得结论,舍爱欲而取武勇。但武勇之道不是功名之道,亦非权势之道,虽说武勇之道亦通此两道,但景虎并未用心在此,他所求者,不过是具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之武力於一身,不惮不惧天下任何事物的男性气概而已。这大概也是因为他还年轻之故吧!对一个成年男子而言,权势远比爱欲更具魅力,但他於此两者都无所觉,只是凭心行事。不过,决心不过是决心而已,如果凡事当下皆能如决心所行,那人生来免太容易了。景虎虽然努力拂去乃美的幻影,但挥去又来,纠缠不绝,直到冷露湿脚,犹在心上转著。夜已泛白,东方天空的横云被曙光彩上瑰丽的颜色。幻影或许与魂灵一样,随著天色变亮,乃美的幻影也离景虎而去。「南无归命顶礼毘沙门天!」景虎向著倍增光彩的带状云层合掌膜拜。四景虎与上田妥协,把阿绫嫁到上田,虽为越後带来完全的和平,但上杉定实死後,越後确实无国主。定实没有子息,景虎虽为守护代,但这职务不过是越後豪族之首罢了,景虎与他们的关系并非主从。而且,定实死後,越後即无守护,既无守护,则守护代一职不是显得奇怪吗?於是,景虎召集豪族,协商这个问题。房景首先发言:「咱们另立国主吧!要拘泥守护这个职位,不但有祖先规定的许多规矩,还需要有京都天皇和幕府大将军的任命不可,如果是国主,就没这么多麻烦了。有力者为一国之主,现在任何地方都是这样,我看你也不必客气了。」他说得轻松愉快,立刻多人附和。「对!这样好!如果京都将军和关东将军还有势力的话,当然最好是获得他们的同意派任,但现在他们都已失势,咱们就从今世之俗,自立为国主吧!」宇佐美并没有说话。景虎看著他,只见他抱臂在胸前,手指揪著下颔稀疏的胡子,像在考虑什么。「骏河,你的意见如何?」宇佐美恍然一惊,端正坐姿回答:「在下意见与诸位相同,故无重说的必要。」想来他是不同意的,否则他不会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景虎看得出来,宇佐美的意思还是要他先向京都大将军请示,由他以守护代身份代理国务。如果真的向京都幕府大将军提出此请,并配合相当的礼物,将军一定会答应。现在,将军也只是徒具虚名而己,他的威令或许还能行於京畿一带,但在地方偏远诸国,他的威令毫无力量,如果自己主动去请示,再送上贵重礼物,大将军没有不欣然接纳的道理。不管用什么手段,只要大将军采纳,就有正式的名份,名份就是力量,一则可以封死往後动辄前往京都请愿的其他豪族,二则领内有人反抗而讨伐时,师出有名,三则或许幸运地被任命为守护。一举数得,何乐不为?景虎揣测宇佐美的心意一定如此,心想这样也对,於是开口说:「感谢叔父及诸位将军推心置腹的意见,不过,我的想法略有不同,京都的势力虽然衰竭,但大将军终究是大将军,我还是把事情呈报上去,请求指示,诸位觉得如何?」「那也好,反正也不费事!」房景率先赞同。其他人也跟著赞成。事实上景虎已是国主,形式上也不必计较。「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我们就这么办,现在就写请愿书,请大家一同签署。」景虎唤来佑笔,当场写好请愿书,由众人连署。数日後,携带请愿书及贡品的使者首途赴京,近岁暮时才带回幕府大将军义晴著令女官写的回函。信中主文写的是接纳请愿之旨及道谢贡品,未了,有一行男人笔迹:「近日另再指示!」景虎心想这是义晴的笔迹,他似乎想让景虎他们对他的补写字文抱有期待。(他打算怎么说呢?)景虎左思右想,揣测义晴的心意。没过几天,新的一年(天文十九年)来临,景虎二十一岁。二月底,积雪渐消时,义晴将军来了封信,写道:「准予使用白伞袋及毛鞍!」这两样东西是越後守护的排场,因此,可以解释成他任命景虎为守护,他之所以不明说派任,是因为顾及自己为无实权之身。无论如何,景虎这下可是名实俱为越後国主、越後守护,自是无上高兴,再遣使者携带厚礼赴京。整整一年,太平无事地度过。这段期间,景虎更虔心向佛。天文十九年五月一日,他把上弥彦吉谷十八社在鱼沼郡内的封地,赐给鱼沼郡宇都宫神社的大宫司,令其不可怠忽神事诸役。同月十三日,他仔细选任刈羽郡吉井的菊尾寺住持,管理寺社。天文二十年三月二日,他捐赠田地给曾经庇护过他的栃尾常安寺。五在他捐地给常安寺十几天後,上州平井的关东管领上杉宪政和小田原的北条氏康开战,上杉惨败,北条军兵临城下。关东管领一职原本统辖全关东至北陆、奥羽,即东日本全部,而小田原北条氏的第一代早云入道却是身份不明的旅行浪人,浪人之子孙兵临关东管领居城,可见战国世道之乱。景虎很想知道更详细的战况,宇佐美正好赶来,似乎心有灵犀。「你是为关东之事而来吧!」宇佐美笑道:「哦?您已经知道了吗?」「想知道详细一点,你知道吧!」战事是在流经武藏儿玉郡和上州多野郡的神流川河滩举行,这地方距平井约一里半。上杉宪政接到北条氏康率兵两万来袭的报告,立刻率领上州、野州豪族三万余人迎击,两军在此遭遇,时为三月十日。上杉军人马较多,而且以逸待劳,因此初次交锋便旗开得胜。由於双方十多年来屡有争战,上杉一向只赢过小接触战,重要大战总是败北。因此这一次双方大军相接而获胜,在上杉来说还是头一遭,因而士气松懈,到了下午,两军形势便逆转。北条氏康亲自上阵,一马当先,激励全军,北条军因而士气大振。上杉军四分五裂,溃不成军,上杉宪政仅以身免,逃到平井城。宇佐美下结论道:「小田原军虽然攻到城下,但从早打到下午,死伤者众,生者亦疲,因此巧妙地撤退,不肯穷追不舍,他不急於立功,毕竟是出名的老将。」「唔!」景虎颔首同意,然後说:「你想来劝我什么是吧!我可无意动兵啊!」宇佐美与上杉宪政交情颇深,在景虎出生以前,他就一直以上杉管领家为後盾,与景虎之父为景对抗多年。景虎揣度他是来说动自己出兵关东援救管领家。宇佐美微笑说:「你想得极对,这裏不能不动了,但是关东形势演变至此,暂且放在心上,静观以後的变化!」是夜,景虎又做了个梦。他梦见有数十人悄行在初十月亮照射的山路上,他们团团拥住一个人,噤声悄然夜行。突然,旁边似有人说:「是平井的宪政公!」不知什么时候,景虎身旁站了一位老人。他穿著甲胄,蓄著长长的白须,拄著顶端弯曲的长杖。景虎一惊,人便醒了过来。远处鷄啼,景虎凝视著黑暗的天花板。第二卷18流水景虎过去也曾梦过,知道那身著甲胄、蓄著长白胡须、拄著顶端扭曲长杖的老人就是毘沙门天神,因而深信那夜的梦又是某种启示不疑。他到毘沙门堂去,令寺僧修法,想求更详细的启示,但毫无所得。然而,他的信念毫无动摇。他频频派遣忍者到关东侦察情势。他让忍者假扮成商人,带著越後土产蜡烛、苎麻、咸鲑、黄蘖等巡走各国。当时的间谍都是这样打扮行事。几个月後,他接获关东形势变化的报告。这一阵子,小田原又计划攻击平井,已飞檄己方豪族准备出兵。关东管领那边所受的震撼非同小可,不少世代臣服的豪族都公然背叛,投向小田原;表面上还臣属平井、暗中却向小田原输诚的人更多,平井城内人人互疑,鼓动不安。景虎感慨无量:「可惜!时势若此,名家又能奈何?」後续情报陆续到达,得知管领方面的形势如土崩入水,流泄无踪,但小田原那边却迟迟没有出兵。景虎对北条氏康这仅虚张声势就把上杉管领方面吓得势崩人散的智谋,更是佩服。就这样,天文二十年过去,新的一年来临,景虎二十三岁。正月中旬,一个瑞雪飘飘的深夜裏,一名忍者归来。侍卫报告景虎,景虎指示说:「先烫壶酒给他喝,让他吃点热的东西!」景虎看看时候差不多时才出来接见。地点在内殿一隅,这是专门为在冬天接见这些人而设置的场所。硬土大厅中架著大炉,随时烧著熊熊烈火,水壶不断喷出蒸汽。忍者是中年男子,他身份极低,虽是武士,但总是担负这类特殊任务,因此身上没有一处像是武士的地方。他像游绕各国的行商,人很和气,却有些狡猾的风貌。他酒足饭饱,脸色舒畅,搓著双手。看到景虎进来,立刻滑下地板,跪在炉边。景虎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雪夜赶路,辛苦你了。」「哪裏。」「你说吧!大概有不少消息吧!」「是!」他仍跪地伏首,絮絮叨叨地报告一切。平井方面的势力愈易衰颓,今年的新年只有少数几个豪族进献贺仪,就是全部总动员,也只能召集骑兵五百、步卒二千而已。众人虽知其势已衰,但没想到竟到这个地步,这下,管领方面才觉事态不妙。虽然还有世代臣属的长野业正及入道资正等矢志效忠的勇将,但整个气势与如朝阳初升的小田原比起来,显得微弱不堪一击。新年期间,平井城内日夜召开军事会议。重臣之一曾我兵库提议:「与本家有关系的近国诸侯中,有最近武名高张的越後春日山长尾景虎,长尾家本是本家世代家老,可否请其支援?」有人赞成,也有人反对。「万万不可!长尾家虽是本家家老,但景虎之父为景曾起叛心,先後杀害越後守护房能公及其兄先先代管领显定公,可谓旧敌宿仇,怎能去求助他们呢?」众人争执不下,数日未决,最後上杉宪政下裁决说:「长尾家虽与我有深仇大恨,但只要肯反正,就是我的臣下,而且,听说景虎不但武艺超群,而且信仰虔诚。大凡虔信神佛者少有不义,如果诚心相求,应当不会受拒,我决定了。」景虎想起去年的梦境,果然不是杂梦,而是毘沙门天神的启示,不觉心中一凛。「他派使者来了吗?」「没有,宪政公亲自前来,已於十日深夜率领从人五十离开平井,快则後日、慢则三天後到此。」就连景虎也不免惊讶,更觉大势不可小觑。他当下已有心理准备,宪政来了,定会要求他出兵关东与北条氏一决胜负。北条氏历经三代勤奋不懈的经营,已是关东第一的大诸侯。国富兵强,小田原城宏伟坚固,被喻为天下名城,城外的繁荣犹胜过京都的四条五条,在关东,人人争学小田原人的发式、服饰及佩刀方式。与这样一个关东霸者挑战,是男子汉最乐之事。景虎顿觉热血沸腾,总之,这是毘沙门天神给他的使命,他必须去完成不可。「辛苦你了,下去休息吧!」他犒赏过忍者,令他退下。景虎回到寝室,一时无法入睡。但觉胸腔鼓动异常,难以平静。他从牀上坐起,点著灯,抽出枕刀。那有著丁香味儿的刃纹从刀柄到刀尖像凝霜似地透明。他看著这把长二尺五寸五分的长刀。他个子虽小,却爱用长刀。他握著刀柄,竖起寒凛的刃风挥了十下,忧然而止。身上微汗渗出,心情舒畅,很快就坠入沉沉睡眠中。二雪在第二天就停止了,天气转晴。景虎做完每天定例的射击练习,正在吃午饭时,上田房景派急使送来一信。「今日见到平井的宪政公,谓有事相托,欲前往贵城,预定先在敞城休息一两日後再行上路,特禀报之。又,宪政公出发时当著政景护送,届时亦将遣使通报!」发信日期是两天前。据送信使者说,宪政率领步骑五十余人。景虎犒赏了使者,令其休息一夜,再带回信返回上田。翌日,房景使者又到,谓政景今日陪同宪政出发,三天後到达。景虎已准备好,将外城供做招待寓所,因为政景也来,他又多添了各种装备。宪政预定抵达那天又是下雪,严冬的乾雪下下停停。景虎早上即出城,在五十公野的村庙备妥接待酒膳。宪政一行人在正午稍前时抵达,正是雪下得最大的时候,人马都觉疲累不堪。上杉宪政这时才三十岁,但看起来已显老态,或许因为这几年家运倾衰之故,但和他酗酒好色、纵情意欲的生活也不无关系。见面以後,略事休息,吃过景虎准备的午餐後,由景虎先导,返回春日山。景虎心想当夜只设欢迎酒宴,有什么话明日再谈。但是一到春日山,刚进外城的接待寓所,宪政立刻表明:「我想先说明我为什么来此,这件事若不解决,我心无法安定,想必你也无法安稳吧!」他的神态焦虑不安,景虎虽风闻他生活放纵、施政暴恶,但仍意外他是如此急躁。心想他从小养尊处优,一旦命运遭舛,自然无法发挥大家风范。「我原想一两天後再谈,既然您有此意,就请说吧!」「好!你听著,我离开平井到这裏,是有不再回平井的心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