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在纠结手温的问题时,空落落的左手却冷不丁地被人抓住了!那双手力气很大,我被握住的手臂火辣辣的疼,冰冷而黏腻的皮肤在我手上摩擦,甚至开始扯我手腕上的珠串,我差一点惊叫出声,又想起白夜的告诫,只得将叫声咽到了肚子里。拼命地扭动着手腕,想要甩开那只恶心的手,慌乱中掌心不知道击中了哪里,只听得一声轻微的惨叫,手上一松,那束缚已经离开了。借着微光我审视着自己的左手,手臂上几条青紫色的印子,应该是刚刚被抓的。往下看,手腕上的红月手链仍然晶莹透亮,明明是在这么微弱的光线下,它却仍然晶莹剔透,不,应该说比平时更亮了,而且发着微微的红光。待到翻开掌心,我心一沉,手心里的红月印记却不复往日的鲜艳,显得黯淡至极,也许是光线原因吧?我这么安慰着自己。白夜似乎刚刚察觉到不对劲,以目光询问我,我无法出声,只得含糊地摇摇头。应该不会有事的吧?因着这稍微的停顿,有人趁势超过了我们,我急了,拉着白夜往前赶去。小小的走廊里,人潮暗涌,不断有人从我们身边冲过去,也不断有人被拉回来,有人走得慢了些,一下子跌倒了,后面的人没有给他爬起来的机会,就那样一批批地从他身上踏过去。我看见他的脸,麻木的没有任何表情,空洞的眼大睁着,看着别人从他脸上踩过。我有些不忍,脚步却停不下来,被白夜牵着,一直朝前走,只是向前走。在即将走到长廊尽头的时候,我和白夜被蛮横的人群冲散了。※※※等我反应过来时,已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了。这是一间很大的屋子,四周都是高高的立柜,中间的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狭长的柜子总让人有种不妙的联想,排排站着,有种无形的压迫感,房间里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白夜不知道被人群冲散到哪里去了,话说回来,这里又是哪里呢?明明我刚刚还在走廊里,怎么一下子就进了这房间?我环视四周,却发现这屋子有些奇怪,它根本没有门,也没有窗,就像一间方方正正的坟墓。问题是,没有门的话,我是怎么进来的?黑漆漆的立柜中传来一阵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里面,并且那东西是活的。我攥紧拳头,悄悄地接近了传出响声的那面柜门,之后猛地拉开,出现在里面的赫然是一张我熟悉至极的脸!清明紧闭双眼,面容安详,仿佛睡着了一般。看着他的脸,我又喜又忧,喜欢的是终于找到他了,忧的是他这副模样,不知道情况怎样。仔细观察,似乎还有气息的样子,急忙伸手去试,这一试让我放下了心,活着!他还活着!我喜出望外,完全忘记了白夜的嘱咐,轻轻开口唤他:“清明,清明,醒醒……”他响应了我的呼唤,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看向我。那张白净的脸上不再是熟悉的黑眸,没有瞳孔,没有焦距,就只是两个黑洞而已。这根本就不是清明!我反应过来,迅速地朝后退去,那东西从柜子里钻出来,向我追过来,黑幽幽的眼,乌青的皮肤,满口尖尖的牙齿,此时此刻,哪里还有一点清明的样子?我无头苍蝇似的乱转,却始终找不到离开的出口,眼看那东西已经逼近到跟前,身后已经无处可逃了。我索性横下心来,暗暗运足了力气在手上,等它行到眼前时,使出所有力气,往它面上狠狠地揍了一拳,那东西怪叫了一声,倒下不动弹了。我摸了摸左手,有清明和遥的双重加护,果然不一般。那东西倒下之后,屋子一角终于显露出一个小小的门来,是出口!我向着那门狂奔而去。我没想到的是,出去之后,还有更恐怖的东西在等待着我。踏出去的那一瞬间,我就感到一阵恐惧,因为外面的走廊与来时感觉不一样了。在靠墙的暗影里,站着很多来时在院子里看到的“人”。阴冷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我,嘴角一咧,无一例外地露出白森森的牙齿,它们的目的,毫无疑问,是我。抓住她,抓住她,抓住她,闷闷的声音一直传来,人群开始蠢蠢欲动,有个别按捺不住的,甚至已经开始向我这边移动开来。一股强烈的无力感油然而生,它们数量这么多,就算我有三头六臂,也绝对不可能打得完,而且刚刚那一拳,纯粹是碰运气而已。如果可以避开这些人,就好了,偏偏面前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要么回刚刚那间摆满可疑柜子的屋子,要么就只能硬着头皮朝前走。刚刚那间屋子,我打死也不想回去了,那就只剩下一个选择了,必须想办法从这些东西面前脱身。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我这回只能靠自己了。仔细观察的话,这些东西一直都藏在阴影里,似乎不太喜欢光线,壁上的油灯能够照到的范围里是没有人的。走廊正中间的空地发着微微的萤光,看样子是白夜走过的路。那里也没有人,它们一定是畏光!如果要从中间穿过,距离很近,一定会被它们抓住,那样也许更惨。到底,我要怎么办呢?已经没有太多时间了,灯油迟早会燃尽,到时一片黑暗,就更没有逃走的希望了!在这紧要关头,一直在口袋里装着的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尖锐的猫叫声划破了沉闷的气氛,被这声音一惊,那些东西居然暂时停住了动作。我急忙拿出手机,屏幕上一弯红月急促地跳动着,是遥的来电!我几乎是马上就按下了通话键。清澈的声音自电话那端传来,“小夏,过得好吗?”不好,一点儿也不好!简直是糟透了!拜托,我现在哪里有闲聊的功夫!请不要用这种好像久未见面朋友一样的开场白好么?难道你想煲电话粥不成?虽然很想这么说,我却只是含糊的嗯了一声而已。在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之后,听到遥的声音,让人心里突然有种“啊,原来我还没有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有没有……想我呢?”这是遥第一次,用如此认真而犹豫的语气问我这种事情,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鼻子酸酸的,这家伙从来都骄傲得可恶,印象中的遥,绝对是那种斜眼看人,然后用那种唯我独尊,本大爷允许你想我的口气来说话才对。为什么遥要这样问呢?比起和这群东西相处,我恨不得能马上回到忘川堂去,回到那个有遥,有清明的地方去。听筒里传来几声干笑,“拜托,小夏,本大爷好不容易问你句话,居然敢不回答?不过算了,念你初犯,下不为例好了!”没等我说话,他又以很严肃的语气说道:“小夏,不要走神,注意听我的话,照我说的去做。”我有些不解,竖起耳朵听他讲。“你必须尽快离开现在的地方,从走廊中间穿过去,别怕旁边的那些东西,只管走,到尽头后,向左拐,有间屋子,进门向右,侧面墙上有个小门,推开那扇门,里面自然有人会带你离开。不要再管清明了,你乖乖回来,我在忘川堂等着你。记住,不要出声,不要看它们。小夏,你一定要听我的……”电话在这里突然挂断了,只留下嘟嘟的忙音。我握紧了手机,仿佛它是唯一联系我与外界的东西一样,向着面前的走廊冲去。※※※我注视着面前那条空隙,不再犹豫,遥说了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一不做二不休,闭上眼睛,硬着头皮往前冲。周围不断地有手伸来,想要拉扯我,却都好像畏惧着什么,一旦碰到,又很快松开,长长的路就这么跌跌撞撞跑到头了。直到站在走廊空旷的尽头,我才松了口气,转头看身后,一地空寂,那些人全都消失了。仿佛刚刚的一切都只是幻觉而已。但我知道,那种冰冷的触感,绝对不会是幻觉这么简单。这里的一切都很诡异,到底这间宅子里为什么聚着这么多这些东西呢?为什么它们会瞄上我?仅仅因为我是个人而已吗?按照遥说的,向左拐,果然有间客厅,大开着门,灯火通明,门口坐着一个人,笑眯眯地看着我。细眉细眼,一身青衣,除了在店里见过的那个客人,还会有谁?明明已经把生意委托给我们了,为什么他还会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就是遥所说的,会带我离开的人?“等你很久了哟……”青衣人向我轻轻招手。“我要去找清明,要和我一起去吗?”他看向我,又道:“还是说,要我送你离开这院子呢?”“你有三十秒的考虑时间……”说罢,他不再看我,漫不经心地开始修剪指甲,他的指甲也是青色的,极尖,泛着丰润的光。去找清明,一定要找到清明。我没有任何犹豫,就决定跟他一起去找清明。对不起,遥,我不能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回去。青衣人一脸了然于心的表情,将精巧的指甲刀收入袖中,站了起来。“走吧。”他头也不回地说,“叫我乘碧就好。”这家伙,好像知道我要问他名字似的,先一步回答了我。说起来,他的长相让我想起一个人来,那是在元宵节,遥的家族聚会上,独自坐在人群之外的碧眼少年。他们的眼睛都是澄碧的绿色,在暗处看起来,都会发出幽幽的光,虽然长相不同,却都散发出一种魔性的气息。我跟在乘碧后面,握着手机,不停地按着重拨键,却始终打不通。电话那头,只传来冰冷的女声,提示我,遥现在不在服务区。本来还想先跟他说一声,算了,等回去后再跟他解释好了。那家伙,应该不会生气吧。与乘碧同行的路平安得出奇,一路上我们没有见到任何一个人,即使是阴暗的角落里,也意外的干净。走廊上的灯火,也无端端的明亮了许多。但即使如此,我仍然无法放松下来,身边的这个人,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叫人无法安心。总觉得,接近他的话,就会看到一些我不想看到的事情。比如说,清明的过去。在我来到忘川堂之前,清明和遥,是什么样子的呢?乘碧的步子轻飘飘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的样子,我看着他,简直有些担心,这个人实在太弱不禁风了,他真的,能带我找到清明吗?然而他走路速度却极快,稍有不慎,我就落后了一大截儿,没有功夫乱想了,我收起这些有的没的,跟在他身后专心赶路。这幢宅院大得出奇,我们在里面转了不知道有多久,却依然没有看到尽头,走完一条走廊,就踏上另一条走廊,简直像个迷宫一样。建造这所宅子的人,一定是存心不想让人方便吧?年代久远的墙上生满了潮湿的青苔,脚下的青石板也变得湿滑起来,雾气已经悄悄地侵蚀到了我身边。在这薄雾中,我突然有点恍惚起来,总觉得眼前的景致有些眼熟,似乎很久以前,也是在这样的夜里,曾经走过这条路,和谁牵着手,一同踏在这滑溜溜的石板路上。啪哒,啪哒的脚步声,清晰地浮出水面,然而,旁边的那人的面容,我却始终看不清楚。那人,是谁呢?“您又来了……”一个黑衣老太太躬身向我们打招呼,她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替我们打开房门,示意我们可以进去。从她身边过去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一声轻叹,以及一句让人摸不清头脑的话。不会有结果的……她说。不会有结果?什么结果?身后有人轻拍我,我反应过来,这才发现,这间灯火通明的屋子里,已经有两个人在静坐了。房间中央摆了张八仙桌,一黑一白两个人面对面坐着。黑发黑衫,就算再多的颜色糅合在他身上,也显不出一点儿生气来,就只是一片黑色而已。在那黑色的包裹之中,是我所熟悉的清明的脸,那双我偷望过很多次的黑色眼睛,此时没有一点儿记忆里的温度,正冷冷地凝视着对面的白夜。白夜仍然是一副不羁的样子,双手抱肩,长发随随便便地散落在肩头,白色的衣服一尘不染,看起来让人十分想往上面泼墨水。他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对面的人。我终于,找到了清明!但是他,到底是在干什么?我看向乘碧,他向我笑了一下,便在桌边的椅子上坐下了,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在另一边坐下,这下情势变得更加奇怪,四个人围桌静坐,却没有一个人说话。这气氛实在有些诡异……就好像在等待着什么一样。※※※“当当……”报时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我反射性地往左边看去,墙边果然有座老式挂钟,看着很有些年头的样子,表盘上布满了繁杂的花纹,上面显示的时间是下午二点钟。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吗?自从下了火车,我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可能因为一连串的事件让人一直保持高度紧张状态,忘记了身体的饥渴感,现在被这钟声一提醒,才发觉嗓子眼儿里都快冒烟了。不管怎样,先找点水喝吧。我这么想着,眼睛就瞄到了墙边长桌上的茶具,素净的青瓷杯,让我不由自主地摸了过去。偷眼看看清明他们都没什么反应,我放下了心,倒了杯水,忙不迭地往口中送去。即使只是白水,对十几个小时滴水不进的我来说,也是十分甘美的了。也许是太过着急,动作太慌,杯子从我手中滑落,啪的一下掉在地上,摔得干净利落。我无暇顾及摔坏人家东西是不是要赔偿之类的问题,只是紧紧地抱住头,蹲了下来。天旋地转的晕眩袭来,此刻脑袋里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我穿着样式很怀旧的衣服,晃着腿坐在桌子上,一边跟别人在说话,一边手里把玩着青瓷茶杯,态度很随便。旁边出现了一个人,明明看不清面孔,却给人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他边和我说着什么,边把茶杯从我手中拿开,却一个不小心,将它打碎了。啪的一声,在地上开出一朵碧绿的花,就像现在一样。坐在桌子上的我看着地上的碎片,一脸惋惜的神情,旁边那个男人弯下腰来,捡起一片碎瓷片,摊开我的手,将它轻轻放在我手心里。我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知道那张脸上的表情一定是很温柔的。那片晶莹通透的瓷片,躺在我掌心里,美玉一般。坐在桌子上的女孩,是我吗?如果是的话,为我捡起瓷片的人,又是谁?坐在桌子上的我,一下子跳了下来,扑到那人怀里笑起来。她笑得灿烂之极,以至于我看到那张笑颜时,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长得和我一样的脸,却出现了我不可能有的灿烂笑容。或许真的只是相貌相同而已。我看着她,傻笑了一下。这时头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我手心被人放上一块光洁的碎瓷,我面前的人……是清明。他脸上的表情的确称得上温和,我却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儿,刚刚那个人,明明不是这种感觉。然而我也说不出哪里不对劲。清明微微皱着眉,看着我道:“怎么了?不舒服?”我赶紧摇摇头,他垂下眼皮,“那就好。”我将那块瓷片,悄悄地放进口袋,随着他站起身来。白夜看着我们,脸上出现了一抹讥讽般的笑容。“杯子都快被你打破光了。”他淡淡地说道。清明不理他那么多,直接把我拎回了座位上,白夜嗤了一声,收回了笑容,也不再说话,又回到这种沉闷的气氛里了。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着他们,那边白夜对我招招手,“小妞儿,过来,来,坐我这里吧。”他拍拍腿,笑得很暧昧,我白了他一眼,没来得及作声。只听到旁边的清明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还是一副不长进的浪荡样子。”“万年死人样的你没资格说我……”白夜啪的一下将打火机合上,放回口袋,吐了口烟雾出来。安静的屋子因着这绕梁的青烟,显得热闹了很多。一直沉默不语的乘碧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好啦,你们不能换两句台词吗?每次都是这两句台词,我这个看客耳朵里都快磨出茧子来了……”我附和着乘碧,“对啊,为什么每次都是这两句啊!”此言一出,三个人同时看向了我。我愣了下,为什么自己会说出这句话啊!乘碧看样子应该是认得清明与白夜的,我夹在中间凑什么热闹啊!“小妞儿,你……记起来了?”白夜试探地看着我,摸摸我的头,又看向清明。清明没有看我们,只是低着头沉思,不知道在想什么。“时间,应该也快到了。”乘碧望向挂钟,喃喃自语。我觉得周围的温度变低了,这感觉就好像大夏天将手伸进冰箱一样,迎面袭来的全是冷气。问题是这房间里根本没有什么现代化的设施,更不要说空调了。冰凉的东西攀上了我的手,我下意识地看下去,什么都没有。但手上的感觉仍然存在,有双看不见的手,正依附在我手上。我看不见了么?几乎是立刻的,我转头去看清明还在不在,结果让人很放心,他好好地坐在那里,甚至还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手上冰冷的感觉消失了。很久以后回忆起这个细节,我才发觉自己好像打从一开始,就从来没把清明当一个普通的人来看待过。黑衣老太太,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对我们微微躬身,说了一句话。时间到了。时间……到了?听到这句话,乘碧率先站了起来,跟在老太太身后出了门,白夜也跟了上去,清明揽着我,走在最后。我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没有人跟我讲过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却隐隐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接下来去的地方,一定与我有关系。那一定是清明带我来此的目的。※※※清明的手一直不着痕迹地搭在我肩上,混着清淡的檀香味,仰首看他的侧脸,即使在昏暗的光线下看,也无比美好,让人心跳不由得快了几拍,我一直觉得,清明是很适合黑夜的人,他总是给人强烈的阴郁印象,有时又有些说不出来的圣洁感。这两种看似不太和谐的气质在他身上却融合得极好,不知道为什么,圣洁的,忧郁的,同时又是美丽的清明,总让我想起神灵。但是神的话,应该不会只出现于黑夜里吧?即使大白天,在人流涌动的街上行走的清明,看上去也依然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似乎是闯错了地方的画中人一样。到底,清明是什么人呢?我眼光轻扫,不经意间对上白夜的眼睛,他微微地仰着脸,口中叼着烟,目光灼然,红眸中的戏谑意味让人有些吃不消,不知该如何应对,我只得垂下眼皮,当做没看见。白夜喉咙里掠过一丝轻笑,转过头去不再看我。满脑子这种小心思的我,几乎忘记了现在的处境,直到走在前面的白夜忽然毫无征兆地停住,一时收不住脚步,差点撞上他的背,幸好清明及时拉了我一把,这才幸免于难。为我们带路的那个黑衣老太太停在一扇门前,伸手敲了下门,里面传来几声清脆婉转的叫声,似乎是鸟儿的声音。在这到处都透露着陈旧与怪异的宅子里,听到宛如野外清晨里的鸟叫声,有种不可思议的感觉,而且不知道为什么,这悦耳的声音让我觉得很亲切。明明我很少去户外的,难道说,是人与自然看多了?鸟叫声停下了,门吱呀一声开了,黑衣老太太向我们点点头,像来时一样,迅速地消失了。明亮的光线从门里透出来,让习惯了昏暗环境的我有些不适应,下意识将手掩住眼睛,却又立刻松开。看到屋子里的景象后,我感觉脚步已经脱离了大脑的控制,擅自跑动起来,我越过乘碧,冲了进去。整个屋子都被一种柔和的光笼罩住,这光明的来源,是颗大树,长在屋子中间的大树。我还是第一次看到种在屋子里的树,而且没有一丝违和感,这感觉相当奇妙。那是一棵十分奇异的树,一枝一叶都仿佛碧玉制成一般,流光溢彩,十分美丽。然而吸引我目光的却不是树,而是枝上栖息的那只鸟儿,没见过的品种,浑身雪白,身形很不小,兀自在树上梳理它的毛,看也不看我们这群擅入者,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刚刚在外面听到的鸟叫声,想来就是它发出的了。我不知道他们三个是什么感觉,只知道自己脑袋里仅剩下一个想法,这家伙实在太吸引人了,要是能抓住它该多好!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紧紧盯住那只白鸟,那鸟似乎看透了我的想法一样,轻鸣一声,拍拍翅膀往高处飞去了。抬头再寻它,便寻不到了,我有些沮丧,这鸟儿也太精明了吧。这时听到一声清脆的轻笑,一个娇柔的声音在我头顶响了起来。“这么久了,你还是对雪鸢念念不忘啊……当初啄了一下你,我倒要看你能记几辈子?”对她说的话完全不明白,我仍旧一心一意地找白鸟,遍寻不到,却听到那女声又道:“让我瞧瞧,这回那不识趣的猫儿终于没来了,却换了个不认识的家伙……”“那么,各位有何贵干呢?”我不由得竖起耳朵,不识趣的猫儿,第一时间就让我联想起遥来,难道说,遥以前也来过这里不成?“哟,我们大老远的来一趟,不请我们喝茶就算了,反倒在这里审问起我们来了。要知道,自打见过锦夫人的美貌以后,我一见倾心,见不到锦夫人的日子里,我可是被思念煎熬得厉害啊。”白夜脸上挂着笑,以轻佻的口吻说着肉麻的话语,我替他捏了把汗,万一这什么锦夫人生气了,八成会把他赶出去,说不定我们也会受到牵连。事实证明我错了,不论神鬼妖人,但凡是女人,就爱听好话。锦夫人的声音不但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笑得花枝乱颤。“白夜还是这么会说话,比清明会讨人欢心多了。”“名字和这家伙同时被提起是我的耻辱。”清明淡淡地插了句话。白夜冷哼一声,不知道在嘀咕什么。乘碧站在他身后,只是笑,并不说话。随着白鸟的鸣叫声,那位锦夫人的尊容终于显露出来。果然是个美人儿,标准的古典美人,一袭白衣,金步摇,绾青丝,赤足坐在低低的树杈上,身边栖着白鸟,她抚着鸟儿,眼波流转,瞧着我们。“我的标准是不会改变的,你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得到这东西,至于是谁得,就看你们自己的了……”这东西……指的是这只白鸟儿吗?我满心都想着得到它,回头看清明,他悄悄向我做了个手势,示意我不要着急。“你不要擅自行动,这事就由我来处理。”他越过我的肩,向前走去,留在我耳边一句话。“这次我一定会将它拿回来。”白夜早已经在树下站定,静待着清明了。※※※感觉到被人注视着,我将视线从他俩身上移开,只见那位花容月貌的锦夫人正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我,看我注意到她,她有些神秘地笑了,玉臂轻拂,周围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没有光源的黑暗浓到极点,我努力睁大眼睛,却白费功夫。无论如何,我都看不见任何东西了。我有些害怕,轻轻喊清明的名字。没有回应,也听不到任何声音,仿佛这世界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本来是极怕黑的,到了这时,反而镇定了下来。至少从外表看来,这位锦夫人并不像什么歪门邪道,我一个普通老百姓,她也犯不着对付我,这一定是幻觉,障眼法之类的吧。念由心生,这黑暗应该只是虚假的,只能迷惑我而已,清明一定就在不远处,但是我要怎样才能从这黑暗中离去呢?依稀记得清明所在的大概方位,我摸索着往那里走去,却不料,撞上了一个人。来人跑得很急,似乎是没料到对面有人,直直地朝我撞过来,力气很大,我却没觉出痛来。只觉他一把扶住我的肩,用爽朗的语气说道:“我马上就要去黄泉了,事情突然有变,没想到走得这么急,你说好等我回来,可不要反悔啊。”黄泉?是指阴间吗?我有些奇怪,因着这人身上熟悉的气息,不由得反问他:“你去那里做什么?”此话一出,我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对!因为现在跟我说话的人,居然是遥!按照常理,他明明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忘川堂,不可能瞬间到达这里!难道说,这个也是我的幻觉?因为我太脆弱,所以想到了总是保护我的遥吗?“喂!”我用手指戳戳他,并没有意料中的虚空,反而是坚实的肌肉感,这个是真人?他捉住我的手指,笑了起来。“别再淘气啦!我不在的时候,你要保重,千万不要惹到大人们,不然没人替你求情了。”我不自觉地挑了挑眉毛,“我一向都是很安分守己的,没事的话,根本不会往宫里去,才不会惹到那些大人们呢?”我明明没有说话,为什么会发出声音来?不,这声音分明是我自己的!明明觉得莫名其妙,我跟面前的遥,对话却自然得很,仿佛本该如此一样。只听遥又道,“你还好意思说,上次若不是你平白无故泼了萤之君一身水,我会好端端的跑进宫里做苦力吗?”“那是他自找的……”我自知理亏,声音不由得小了起来。周围渐渐亮了起来,却并不是在房间里,而是在一个类似于高山顶上的地方,风景很美,只是有着说不出的寂寞感。站在我面前的,的确是遥,然而又跟我所熟悉的遥不太一样。他的头发好像长了一些,也不是栗色的,而是纯正的黑。脸上的表情也不是一贯的嬉皮笑脸,而是更让人信赖的那种。看到遥的脸上出现这种知心大哥哥一样的表情,有点小小的吃惊。我摸摸他的头发,说道:“我觉得你还是栗色的短发看起来顺眼些。”遥也摸了下自己的头发,对我说:“栗色短发……吗?等我回来后,再剪成那样的发式给你看,可好?”我点点头。“这回是真的要走了,乖乖在这里等我回来……”他再次拍拍我的肩,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望着他的背影,我觉得有什么东西从我心里离开了,那是轻微的,不为人所知的小小惆怅。过了片刻,我慢慢转过身,打算回我该回的地方去。却冷不丁被一人拦住,银色长发,血红眼瞳,一脸皮笑肉不笑的,分明就是被称为萤之君的白夜。“死猫走了,这下没人罩着你了,小妞儿,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办?”他说遥的口气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我挡开他的手,白了他一眼,就要走开。“喂,你打算无视我吗?”我继续走我的,不理他。只听得他迟疑了一下,又道:“仙庭的盛会就快到了,你知道么?”我的脚步没有停顿,他苦笑了一下,也不作声了。当夜我坐在山崖上,吹着冷风看对面一望无垠的茫茫云海,那是一团深不见底的黑暗。在云层的缝隙之中,有个亮点在发光,我知道,那是萤之君的使者。他大约是在监视我吧,我想。清晨来得格外的快,我换了个姿势,趴在石头上,打算休息一会儿。目光扫到之处,看见了一角陌生的白衣,顺着白衣看上去,是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黑发黑眼,非常好看,却让人觉得,那并不是个活人,只是个巧夺天工的人偶罢了。那是……清明?“你没有心。”我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句话。显然他听到了这句话,因为他的眉挑了一下,用更加冷冰冰的目光扫了我一眼。“一块小小的顽石,你也知道心是什么?”他的声音清朗而沉静,却有着冰一般的温度。我有些气恼,怪异的话语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你又是谁?平白无故地跑到我这里来做什么?”他看着我,目光没有一点波澜。“我是将要取走你心的人。”他是宫里的人!我一下子明白他是谁了,不由得跳了起来。“请等一下!”他微微皱了下眉头,“怎么?”我脑子转得飞快,突然想到一个理由。“你自己都没有心,凭什么我要被你取走心呢?”“你倒也有趣得很,凭什么就认定我没有心呢?”他似乎为我的坚持感到有些意外。“很简单,只要你证明给我看自己有心,我就任你宰割,如果你无法证明,就放了我,怎么样?”“要如何证明?”“你一定从来没有爱过人吧?也从来没有被爱过吧?你根本就不知道爱是怎么一回事吧?连爱都不明白的人,怎么会有心呢?没有心的人,又怎么能算是人呢?”我一口气说完,不给他打断的机会,心里暗暗发虚,究竟爱是怎么一回事,我也并不明白,只是常常听白夜讲来讲去,觉得很唬人而已。像他这样看起来六根清净的人,一定不会明白。“爱……吗?”他脸上果然出现了迷茫的表情,随后更是干脆地放弃:“我的确不明白这是什么,也不需要这种东西……”“那就是了,你根本就没有心!”他若有所思,苦笑了起来。“小小石灵,倒是狡猾,居然诳住了我,千年道行,也罢了……”他又苦笑了一下,“随你去吧,我说话算话。”我高兴极了,几乎是立刻就往悬崖处奔去,使者也不在那里,没有任何人阻挡我,为什么我能够那么轻易地逃走,我根本没想过。清明之后怎么样了,我并不知道。离开那里之后我遇到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仿佛灵魂穿越的游历到此为止,行动从浑浑噩噩不受控制的状态里冲出来,手脚冰凉,无法思考刚刚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觉得十分悲伤,好像得知了什么令人难过的真相一般。我究竟是什么人?我究竟……是不是人呢?思及至此,我终于忍不住蹲下身来,在无边的黑夜里蜷缩成一团。现在的清明又是什么?我可以信任他吗?或者说,这一切都是锦夫人搞的鬼,只是幻觉吧。一定,只是幻觉。※※※那种令人汗毛直竖的感觉又回来了,周围温度开始急速下降,周围变得冰冷,隐约有肢体的触感,我的身旁却空无一人。这种时候,我只能祈祷刚刚不见了的清明能够发现我。显然这个可能性不大,因为我一直凝神倾听着附近,一丝响动也没有,清明也好,白夜也好,甚至一直如同空气一般的乘碧,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偌大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一丝别人的气息。这让我真的开始害怕起来,我摊开掌心,让红月印记朝外,手臂暗暗用劲,随时准备对付不知道会是什么的东西。“呵呵呵……”一丝尖细的轻笑在角落里响起,那声音差点没让我吓得跳起来,再熟悉不过了,那是我自己的声音!在这种地方,听到自己的声音发出奇怪的笑声,没有比这个更诡异的了。“呵呵呵……呵呵呵……”那声音笑得我头皮发麻,一路向我渐渐逼近,我的心快要跳出来了。那是什么东西?我很怕它会是面目狰狞的东西,但是更怕……它会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脸。虽然在这黑夜里,是看不清周围的情况的。“呵呵呵……呵呵呵……”那声音向我贴近,几乎已经要贴到我脸上了,我闻到了一股冷冷的腥味,来不及多想,一把将手掌朝那东西身上贴去,却没有意料中的反应,腥味依旧。我睁开眼睛,周围似乎有些微光,借着这微光,可以看到对面那张放大了的脸,尽管有些变形,我仍然能认出来,那是我的脸!我一声尖叫,把那东西推开,就开始狂跑。在这没边没际的黑暗里,没有方向的乱跑。直到我撞上那个人,他的怀抱很温暖,轻轻拥着我,是遥!他居然真的来了!我高兴极了,一把抱住他,却察觉他的情况有些不对,脸色苍白,似乎不太舒服一样。我轻轻晃他,“你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迹?”“因为我是被你害死的啊……”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生生的牙齿,阴森至极。我骇到极点,已经吓得叫不出来了。少顷,那个和我一样相貌的女人也赶了过来,伏在遥的肩头,吃吃地笑着。这两张熟悉的脸,此刻却如同鬼魅一般,让人毛骨悚然。然而最绝望的是,我身后渐渐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我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一个我不认识的清明。来人渐渐走近,我握紧拳头,微微发抖,静待着这个未知数。平静的空间中微起波澜,细碎的风吹起一缕长发,银色的光泽飘到我面前。来人一言不发,只是蒙住我的眼睛,视觉上的黑暗真正到来,安静的空气告诉我,对面的两人已经离去了。又或许,他们根本不曾来过,一切都只是我的想像罢了。白夜松开手,我面前已经恢复了光明。我想我应该感谢他,却说不出话来。面前这个人,是朋友,还是敌人?清明站在不远处的树下向我招手,我朝白夜点点头,向清明跑过去。清明看起来很憔悴,似乎耗费了不少精力,脸上有细小而新鲜的伤痕,渗着暗红色的血,他握住我的手,将一枚滚圆的珠子放在我手心里,之后毫无预兆地倒了下来。我抱住他,感觉他心跳越来越弱,力气也不断地自他身上流失出来。“终于支持不住了吧……这家伙还挺能撑的。”白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道。我看着他,“这是怎么一回事?”“很简单,这个地方对于他而言,是个禁地,混沌之气与他自身的气息是相抵触的,我本来以为他早该挂了,没想到他居然撑到了幻阵结束,拿到了那东西。”白夜平静地注视着我。“在这里继续待下去的话,迟早会被这气息侵蚀掉,他会死。”“你会帮我吗?”“当然,前提是你答应我的条件。”白夜似乎早就料到了我会这样问,拍拍我的头。“小妞儿,把雪鸢的结晶给我,我就帮你把他弄出去。”“你说话算话?”“当然!”我看了看手中的东西,晶莹的白玉珠子,闪着令人怀念的光,有着令人安心的力量。这是清明费尽心力才得到的东西,一定是很珍贵的东西。但是与清明的性命比起来的话,再珍贵的东西,也不足为惜。我一咬牙,把那颗珠子交到他手里。白夜的手抖了一下,似乎被烫到了一样,鸽子蛋大小的珠子从他手里滑落,在地上滚了一段儿,被一只修长的手拾了起来。那是乘碧的手,这一路上,他都很沉默,让我几乎忘记了还有这个人。白夜挑了下眉毛,脸上的表情变得嚣张起来。我有些莫名其妙,却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这个乘碧,给人的感觉已经变了,一开始的温文尔雅不复存在,他轻轻一笑了,顿时令人毛骨悚然起来。“雪鸢的结晶,我不客气地带走了……”乘碧带着那颗珠子,神速地消失了,只留给我们这么一句话。这意识不到的转折让我们都有些傻了眼,白夜顿了一下脚,扭头就要走,却被我死死抓住。“你必须帮我把清明弄出去。”我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清明带走,必须要借助白夜的力量才行。除非他砍了我的手,否则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松手。他看了看被我揪得几乎变形的衣襟,叹了一口气,扶起昏迷中的清明。“算了,偶尔也做回赔本生意吧。”他背起清明,我松了口气,跟在他身后,慢慢向外走。锦夫人以及雪鸢,一直没有再出现,或许是在哪里躲着偷窥,又或许,也是我的幻觉?马上就能离开这宅子,让人不禁轻松起来,再看看脸色苍白的清明,又有些发愁,清明,真的会没事吗?之前的那些幻象,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等清明醒过来,一定要向他问清楚,还有遥。想到遥,我有些安心了。他一定会在忘川堂里等着我们回去吧。※※※白夜虽然不太情愿,却也信守诺言,将气若游丝的清明背了出去。出了这院门之后,我惊奇地发现,外面已经变成白天了,看了下时间,刚刚下午三点半,感觉上在那院子过了很久,其实只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回头看看宅子,仍然在,只是感觉完全不同了,眼下这座宅子,分明就是座仿古新式建筑,没有一丝鬼魅荒凉的模样。夜里黑坳坳的山岭也显了原形,居然是个开发得还不错的景区,游人三三两两,我们停在路边的景区服务处歇息,我跑去咨询的地方问了下,柜台小姐很客气地告诉我,出山的班车再等四十分钟就过来了,我们可以搭那个车出去。景区超市里的物价不出意外,贵到令人咋舌,真是令人亲切的惯例啊,耳朵里听着旁边购物的小情侣抱怨着昂贵的物价,我笑笑,随便买了几瓶饮料就出来了。回到正常世界真好,我心里只有这么一个想法。拐回休息处的时候,白夜已经不见了,想来是觉得没意思,独自先走了吧。清明仍然靠在长椅上闭目养神,看上去状态好了许多,我轻轻摇他,他睁开眼睛看我。“感觉怎么样?白夜说你被邪气侵蚀了才会这样,现在出来了,好点了吗?”“没事,不用担心。”他脸上的伤痕已经开始愈合,和平时一样苍白的皮肤,看不出来气色到底如何。我递上矿泉水,“要喝吗?”他点点头,接过水瓶。喝水的他看起来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可是我知道,他并不是普通人。心里积压的那些疑问,闷得发慌,我问他:“能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吗?”清明放下水瓶,看了我一眼。“你希望我是什么人?”我希望清明是什么人呢?我从来没有认真想过这个问题,即使问自己,也找不到答案,只是,不管如何,希望他千万不要是我的敌人。“你不是我的敌人吧?”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是。”清明微微低着头,露出一个淡得不能再淡的笑容。这样就好,我松了一口气,突然又想起另外一个问题。“遥跟我是什么关系,你知道吗?”“不知道。”这次他很快地否认了,我却有些不信,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不知道的人。不过算了,这个问题,我还是等见到当事人时,亲自问他好了。我正低头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又听到清明说话。“那颗珠子,你收好了吗?”要怎么回答?我看着他,说不出一句话。也许我脸上的表情太明显,清明很快就明白了,他一定很失望,却没有责怪我,只是叹了口气,将身体往椅背上靠了靠,一副出神的样子,不知道在想什么。“对不起……”我像打碎了大人名贵花瓶的孩子一样,怯生生地向他道歉。“不是你的错,不用道歉。”清明恢复了以往的风格,简短地回答。也许是看我一脸内疚的样子,他的口气又柔和了些,带了些许安抚的意味。“都说了不是你的错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是遥在他身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了,我终究还是帮不上他的忙,太没用了。我低着头不敢看他。一只手抚上我的头发,动作轻柔。“天命如此,看来我这次还是没办法改变……也罢,只要能保持现状就好……”我抬起头,注视着他的双眼,那眼神不似往日般平静,隐隐透着几丝悲伤,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安慰他。鬼使神差的,我环住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声细语。“你已经尽力了,不要自责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只是按照本能去行动,不停地安慰着他。清明渐渐地收紧了双臂,将我拥在怀中。只有在真正的拥抱时,才明白,即使是这个人,也有着令人意外的细腻一面。也许是他的怀抱太过舒适,也许是一连串的事情让人紧张过头,突然放松之后,睡意渐渐袭来。“我好像有些困了……”耳边传来轻柔的话语。“对不起……睡吧,好好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像平时一样醒来就好。”“嗯……”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将头靠在那人肩上。“小夏!小夏?”有个声音不停叫我,好吵啊,不要叫我……让我再睡一会儿……“小夏,小夏!醒醒!”那声音却不停,继续叫我,我忍无可忍,挥手想要赶走它,手却反被它捉住。我十分不情愿地睁开眼。遥一手托腮,一手捉住我,坏笑地看着我。我啊一声尖叫起来,“你跑到我房间干什么?”他一脸无辜:“这是我房间啊……明明你霸占了我房间才对吧!”我环视一周,这里果然不是我家。“我怎么会在这儿啊?”想了半天,我记得自己好像是在候车室的时候睡着了……然后想不起来了。等等?这么说来,我睡得也太久了吧?我一下子抓住遥的手:“我睡了多久?”“唔,”他很认真地想了一下,“大概有一天多了。”不会吧,这睡得也太久了!“清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