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和樱井没有正面交谈过吗?”“我是没有,但,荒正有,老板应该带他和樱井佳子见过面。我们静静观察她,的确,她是很漂亮的女人,连我都着迷了,仿佛是列车上一朵盛开的鲜花般,在那之前,我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女人!”“那三个人果然是要去找旭川的源田平吾?”“是的,因为樱井后来是这样说的。”“但是,两位男人有何打算呢?樱井打算介绍给源田吗?”“会是怎样呢……那种女人心里想些什么,我这样的人不太清楚,也许只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带他们一起吧?可能认为,只要到了旭川,再叫他们回去就好……”“这样未免太自以为是、太任性了!”牛越说。“是没错。但,她是马戏团里的大明星,当然不希望独自搭乘列车了,总会想要有人在身旁伺候吧!那位身材高大的韩国青年也全心全意照顾樱井。对了,樱井后来也告诉我,她独自一人没办法逃出帐篷。”“原来如此。”“在札幌,我们买了车站便当吃,樱井他们三人也是一样。”“这么说,吕泰永也一直在第11班次列车上吗?也就是说,身材瘦小的哥哥并未在札幌下车?”牛越问。“没下车,三个人一块吃便当。”柴町淡淡回答,“不久,瘦小的男人可能为了让两人单独相处吧?吃完便当后,立刻换到很远的门边座位,独自开始打盹了。”“是来到距你们较近的座位?”“不,是更远的另一边,不过,我们一直都能够见到他。”“瘦小的男人是否有特别怪异的打扮?”“怪异的打扮?你的意思是?”“譬如穿华丽的衣服,或是脸部化妆?”“不,是很平常的打扮,穿鼠灰色大衣、系围巾。”“弟弟呢?”“一样是鼠灰色大衣、黑色围巾,应该没戴帽子吧……”“原来如此,兄弟俩是同样服装。”牛越感慨良多地说。“是的,当时男人们的穿着相同,只是,当地人是不太会做那样的打扮。”“你们在第11班次列车的同一车厢内一直看着吕氏兄弟和樱井佳子?”“是的。”“瘦小的哥哥也一直都在同一车厢内?”“当然。”“那你们打算怎么做呢?就这样默默看着他们抵达旭川?”“我是认为这样就行了,但是荒正很无聊,他是急性子,讨厌静静等待,又喜欢惹烦,所以对我说该去向那女人打声招呼。”“当时列车是到哪里?”“我想是出了砂川车站后吧!我虽然讨庆惹麻烦,却也不明白樱井真正的心意,也想问清楚她既然要去找源田老板,为何还带着马戏团的两个男人,我怀疑她是否真的要去找源田老板。”“原来如此。”“还有一点,我们不想在旭川车站造成太大的骚乱,因为一旦被旭川的警察盯上,事情就很难做了,也会被当地人在背后指指点点,所以我并不太反对荒正的那种想法。“不错。所以,你们走到吕泰明和樱井佳子的座位……”“不,没有。”“没有?”“是的。我们站起来,沿着走道走向后方车门,打开,向面对我们的樱井招手。”“是谁招手?”“荒正,因为他曾和樱井见过一、两次面。我只是站在他身后。”“樱井马上发觉?”“不久就发觉了。发现樱井的态度有异,在一起的青年也转头望向这边。樱井对他说了些什么,然后独自走向我们,出了隔间门外,我们站在上下车出入口的洗手间旁交谈。”“当时你是第一次在近距离看着樱井?”“是的。”“感觉如何?”“只有一句话,这女人实在太美了!”“你们谈了些什么?”“荒正先问:‘你是樱井佳子吧’,她颌首。荒正接着说:‘源田老板要我们来接你’,她似乎很惊讶,回答:‘我打算到了旭川后再打电话’。荒正又问:‘和你一起的男人是谁’,樱井回答:‘是朋友,我请他们送我到旭川’。”“请他们送到旭川?”牛越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樱井又说‘到了旭川就和他们分手’。她的口气很不在乎,我记得当时觉得她简直就像女学生一般,事实上,她当时也很年轻。“荒正问:‘在旭川若和他们分手,他们会怎么做’,樱井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回答:‘应该会回马戏团吧?’。”“樱井佳子是和吕泰明私奔逃离马戏团的,至少,吕泰明是这么认为,所以应已下定决心不回去了。”“好像是这样没错,但是,樱井自己却似乎不当一回事。”“嗯……结果呢?”“接下来有什么样的对话呢……我已经忘记,但是,后来和樱井在一起的韩国青年过来了。”“当时你们马上知道他是外国人?”“不,当然不知道,是后来听樱井说的。身材高大的是弟弟吧?他来了,问樱井‘怎么回事’。我至今仍记得当时他脸上和善的笑容,而且每次想起来就心痛。他是稍微有点娃娃脸的青年,大概以为我们是樱井的朋友或什么吧!”“樱井怎么回答?”“她说:‘我现在要和这两个人一起走,再见’。”“唔……”“青年怔怔站在隔间门口,问:‘到底是怎么回事’。樱井冷冷说道:‘很简单,就是要分手了,你把我的行李拿过来’。青年还是呆然若失,于是樱井格格笑了,说:‘你以为我真的要和你私奔吗’。“‘你骗我’青年问。这时,荒正边说‘你呆站那边,里面的人会冷吧’,边抓往青年衣领,把他拉到这边来,然后用力关上隔间门。这时,我心想对方的哥哥可能会看到,就隔着玻璃窗望过去,但,他还是低头打盹。“即使这样,青年眼里似仍没有我们的存在,面对樱井再问一遍‘你骗我’,也说‘你已经不喜欢我了’。当时他的神情非常沮丧,连我看了都觉得可怜。”“那么,樱井佳子如何?”“她只是冷冷说:‘我本来就不曾喜欢过你’,于是,青年冲向她,想抓往她。现在回想起来,我是很同情那位青年的,可是当时却认为,樱井既然是老板的女人,我就必须保护她。于是我和荒正马上阻止他,而我前面也讲过,荒正是急性子,又喜欢惹事打架,当然很快揍了青年几拳,这么一来,形成了一场乱斗。我虽不希望使用暴力,可是青年身材高大,体力又好,荒正再加上我都打不过他。荒正大叫‘把厕所门打开’,我开门,三个人倒进厕所,正当我觉得闹成这样可不行,其他乘客听到声音会跑过来看时,青年忽然不动了。”“那是?”“我一看,青年胸口插着刀柄,是荒正刺杀的。青年痛苦呻吟,最后只叫了一声‘佳子’,就咽气了。我心想,他一定很迷恋樱井吧!但,同时内心也慌了,知道这下子事情严重了。”“后来你们打算怎么做?”“我心想,这样已无法搭乘到终点站的旭川了。荒正问我‘喂,怎么办’,我回答‘只好跳车了’。列车出了砂川,正迅速朝拢川,也就是说朝这个城市接近,可是如果在拢川车站下车,一定有人目击,唯有在拢川之前跳车,逃进这儿——这个家当时就已存在了。“己没有时间再犹豫不决,所以我回车厢去拿了樱井的行李,荒正则拿了我们的行李。乘客很少,又是在列车行进之中,没有人注意我们。樱井的行李置于网架上,我望了青年的哥哥一眼,发现他似仍在打盹,就拿着行李匆匆回到厕所前。”“吕泰明的尸体在洗手间内?”“是的。”“你们从外面把洗手间门锁上吗?”“我们根本没有多徐的心思考虑及此。我打开出入口的车门,要樱井‘跳下去’,她回答‘不要,会受伤’,于是我只好强迫她往下跳。当时积雪很厚,又是在草地上,所以她并没有受伤。我也跟着跳。大概在拢川车站约莫一公里前方吧!在跳车之前,荒正又进入厕所里,摸索青年的口袋,并拭掉刀柄上的指纹。“我扶樱井站起来,拾好行李,和她慢慢往车站走,一面等着荒正,可是荒正并未跳车。列车远离后,我又沿着铁轨寻找,还是找不到他,直到翌晨看了报导,才知道他已被射杀。”“嗯……”牛越沉吟,“也就是……”“我认为是青年的哥哥醒来,走过来看情形,知道弟弟死亡,就开枪射杀在尸体旁的荒正。”“应该是这样吧!”“是的。”“这么说,洗手间不仅是荒正命案的现场,也是吕泰明遇害的现场了?”“是的。”“但是,并未检测出吕泰明的血迹。”“依我见到的情形,几乎没流血。”“原来如此。但,吕泰明的尸体后来到哪里去了呢?”牛越喃喃自语。如果札沼线的北龙和碧水之间的樱树下所发现的尸体确实是吕泰明,这……“跳车后,你怎么做?”“带着樱井到这里,然后打电话给在旭川的源田老板。”“然后呢?”“老板吩咐我送樱井至拢川的旅馆,他会亲自来接她,所以我依言行动,先送樱井至车站后的富士屋旅馆,再把旅馆的电话号码和地址告诉源田老板,自己就回这里往了一夜,第二天早上回旭川。”“原来如此。”“接下来因荒正死亡,组里乱成一团,我也被刑事问了很多事,等过了约莫一个月,风声渐止时,组织却宣告解散,大半人员都随老板前往东京,但是我因为继承家业,就回到拢川来。”“樱井呢?”“我想是随老板去了东京,不过以后的事我完全不知道。”“嗯……”牛越交抱双臂。当时的经过情形终于明白了,但,他仍有些不敢置信。屏风那边的电话铃响了。柴町站起,走至屏风后,小声讲着什么,不久就叫着:“牛越先生。”牛越慌忙站起,走过去。“你的电话,旭川警局的三田先生打来的。”牛越接听时,三田说:“吉敷刚刚从新十津川来过电话。”“什么时候?”“差不多一分钟前。”牛越心想,原来吉敷目前在新十津川吗?“他说想和你连络,所以我给他你这边的电话号码和地址,他可能很快会与你连络吧!”三田说。“太好了,谢谢。”牛越挂上话筒。之后,牛越抱着等待吉敷电话的心情,回到柴町面前,问道:“你对樱井佳子的印象如何?”“当时她很年轻,感觉上似是涉世未深的女孩,也有些任性骄纵。”“嗯……”“可是真的很漂亮,也难怪老板会着迷,好像女明星一般哩!”“她不喜欢吕泰明?”“好像是。当时她仿佛一心一意的想离开马戏团,所以,也许只是利用那位青年。”“我想也是。”牛越用力点点头。但,内心却很难堪,毕竟,吕泰明是牺牲性命都在所不惜的认真。“她是很任性的女人吧!”牛越喃喃说道。柴町低头,颌首,脸上浮现似是苦笑的表情:“年轻女人或许都是这样的吧!譬如,在拢川车站前跳车后,一起步行至我家时,她沿路上不停地发牢骚,说什么很冷啦,跳下车时脚扭到很痛啦等等,最后终于要我背她。但,她从未想到一切原因却是自己带着男人同行,只抱怨事情不如想象顺利。而且,她未再提过死亡的马戏团青年,好像毫无兴趣!”牛越苦笑了。但,并不是每个年轻女性都是那样吧?而是樱井佳子比较特别。他正想这么说时,屏风外有人叫着他的名字,是熟悉的声音,并非当地人的口音。牛越急忙站起,走到屏风旁望向外面,立刻口瞪口呆了:“吉敷!”吉敷竹史面带微笑站在门口,然后,他缓步进入。“吉敷,你来拢川了吗?我一直以为你在新十津川的……”“我是去过新十津川。”“这么说是从十津川来的?怎么这样快?”“步行。”“步行?”“牛越,我终于明白一切了。这个拢川车站和新十津川车站相距只有两公里。”“什么?”“函馆本线和札沼线的拢川车站与新十津川车站是最接近的两点,也是步行可达的距离。”牛越也怔往了:“我住在北海道,居然会不知道这件事。”“任谁都想不到在日本境内,同样国铁的路线间,彼此会有如此近距离相接的车站!这是盲点,我应该更早就查日本地图的。由于只看列车时刻表的索引图,反而未能发现。”吉敷说着慢慢走近牛越。牛越茫然若失,连向吉敷介绍柴町都忘了。异想天开 漫长旅途的尽头 第1章章节字数:8294 更新时间:07-11-12 10:40行川郁夫,也就是说吕泰永,单独坐在樱田门警视厅三楼的拘留所内,即使吉敷进入,他也不看一眼。等吉敷把携带来的钢管椅放下,发出声音,他才神经质地抬起脸来。由于不许携带口琴进来,瘦小的老人看起来显得很无聊。吉敷坐下。可以见到老人头顶稀疏的白发。也不知是否自己修剪,长短不一。半白的胡须已经很长,感觉上鼻涕还沾在胡须上。他沉默不语,静静观察吕泰永老人。对方就像又老又脏的小动物一般,那驼缩的背部叙述着从朝鲜半岛开始迄今漫长而艰辛的孤独之旅。凝视之间,他的胸口一紧,极力和想转身走出拘留所的心情对抗着。自己在达到这样的结果之前,也历经相当漫长的旅途,但若与这位瘦小老人相比根本就微不足道,就算有些许辛劳,面对老人,也涌不起丝毫希望获得回报的心境,甚至想丢弃成果地逃离老人面前。目前在吉敷面前的这位老人乃是日本人在遥远的昔日所犯之罪的被害者,面对他,身为日本人的自己就算是警察——不,正因为是警察——也不能采取高压姿态。一想及此,吉敷就觉得自己一身仿佛背负着四十年前日本人的罪孽!在吉敷坐到自己面前时,老人似已安心,又回到他的冥思之中。他蹲在地板角落,如同雕像般动也不动。难道自从被送进这里以来,二十多天里他都是这样过日子?感觉上似已习惯于单独被囚的生活。也难怪,自从二十多岁起,他的大半人生都是过着囚居生活!“你是……吕泰永吧?”吉敷开口说。被叫出自己本人的姓名,老人的全身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但,他并未点头,也没有抬起脸。“行川郁夫乃是昭和三十六年被藤枝警局的便山刑事强制迁入行川家的户籍而得到的姓名。你的本来姓名是吕泰永,有位弟弟名叫泰明,出生于目前的南韩庆尚北道的大邱市,昭和十八年被抓夫送往库页岛,昭和二十二年前往北海道的稚内,进入当时在丰富招兵买马的吴下马戏团,直到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才在小搏逃离马戏团。”吉敷凝视着微微低头的吕泰永睑上的表情,说。虽不知吕泰永是否在听着,但,他脸上浮现轻笑,不置可否。“你们逃离马戏团的这天,离开祖国之后一直同甘共苦的弟弟泰明死于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上,是被旭川源田组手下的小混混荒正公一所杀。为了替弟弟报仇,当时你开枪射杀荒正——是使用在库页岛时代就随身携带的左轮手枪。“之后,你流浪至静冈县藤枝市,在市立公园一边收旧货一边寻找某一人物,也就是说樱井佳子。她是你们兄弟在吴下马戏团时团里的台柱、招牌明星。你认为弟弟的死亡,这女人也该负责任,所以想要找到她,完成替弟弟的复仇。“樱井佳子是出生于静冈县静冈市,就在藤枝市的隔壁。“但是,昭和三十六年,在你找到樱井之前,却因当时在藤枝发生绑架幼童撕票的事件,被误以为是凶手而逮捕,然后遭藤枝警局的便山刑事用行川郁夫名义收押,判刑之后被送往宫城监狱。“你在昭和六十二年出狱,之后就在台东区的浅草定居,同时在京成线的车厢内吹奏口琴。但是,平成元年三月,你奇迹般的偶然发现樱井佳子了。这是因为她在花魁道中的绕街游行中扮演花魁。“四月三日,你刺杀樱井佳子,消除长达三十二年的累积怨恨。而,这就是世间所谓的消费税杀人事件背后的真相。”老人无任何反应,也未回答对或错,但是,吉敷知道自己的话绝对正确,也知道眼前的这位悲惨老人并没有痴呆!“为了查明这些真柏,我花费相当多时间,见过很多人,也走过不少路,但是若和你的经历相比,根本微不足道。也许因为你体验过无法形容的艰苦使你变成目前这样吧!可是你并非愚蠢之人,刚才我听说的话你应该也能够了解的,对不?”此时,奇迹出现了,一直无动于衷的老人慢慢颌首。“你是个了不起的人,尤其脑筋特别聪明。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在那刮着暴风雪夜一连串发生之事,你竟能在那样短暂的时间内想出,而且付诸实行,对于你的这种能力,我佩服得五体投地。“世人对你怎么想我不知道,也没有兴趣,我只知道你拥有常人无法比拟的思考力和判断力、实行力。正因为你的这些能力,函馆本线和札沼线这两条铁道路线上发生那样重大事件,在整整三十二年间仍旧是解不开的谜团,好几个星期来,我也是完全摸不着边。“不过,昨天由新十津川车站步行至拢川车站时,我终于解开谜底了。现在我要按顺序开始说明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暴风雪之夜,你独自完成的一切行动,如果有错误,请务必指出,可以吗?”吕泰永仍未望向吉敷,脸上也依旧是那像哭又像笑的表情,但,吉敷静静等待时,他缓缓点头了。吉敷慢慢自怀中取出记事本。“首先是杀害源田组的荒正公一。这件事发生于函馆本线第11列车上,当时旭川警局的鉴定人员调查荒正的尸体,推定死亡时刻为十八时二十分左右。但是,实际上命案发生于砂川和拢川之间,所以时间应稍微延后,是十八时三十五分左右。“你的行动是这样的。为了让弟弟和樱井佳子独处,你离开至较远的座位打盹,但,忽然醒来时,弟弟泰明和樱井已经不在座位上。你大惊失色,就走向洗手间看看,可能你心中已有不样的预感吧!“你打开洗手间门一看,弟弟果然倒在里面,荒正正在擦拭插在弟弟胸口的刀柄指纹,并摸索口袋。你勃然大怒,掏出手枪,当场射杀荒正。“由于是正行进中的列车,而且是在洗手间内,再加上乘客很少,外面又吹着暴风雪,很幸运的,枪声并未被任何人听见。“接着,列车驶进拢川车站月台。你躲在洗手间内,锁上门,静待列车再度开出。等列车离开拢川车站后,你回座位拿了自己和弟弟的行李回洗手间,留下荒正的尸体,拖出弟弟的尸体,托开上下车的车门,然后丢下行李,自己也跟着跳车。接下来,你背着弟弟的尸体和两人的行李步行于雪地上,走了约莫两公里抵达札沼线的铁道路线。“在此,可知道你很厉害的地方。虽然周遭的人们普认为你很愚蠢,事实上在北海道巡回演出之间,你已将北海道的地理环境完全记在脑海中,你早就看过地图或什么,事先已知道这处地点是函馆本线和札沼线之间距离最接近的位置。“你走到札沼线目前已废止的铁轨旁约莫花了四、五十分钟吧?如果是晴朗的日子,又稍微走快些,应该二十分钟就能到达。但,这天夜里是暴风雪,而且你又背着重物,一定得花费加倍的时间!“函馆本线的列车是十八时五十一分驶出拢川车站,所以你跳车的时间大约是十八时五十五分左右吧!当时,列车可能因为大雪而稍误点……“若再加上四、五十分钟,也就是十九时三十五分至四十五分之间,你背着弟弟的尸体来到札沼线的铁轨旁。“接下来你怎么做呢?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智慧了。你打算在这里搭乘下行的札沼线列车,从没有车站的地点上车。为何要搭下行列车呢?因为想让人以为你是在札幌由函馆本线的第11列车而有了在该列车上发生的荒正命案之不在现场证明。“你等下行的扎沼线列车前来,再让列车停往。怎么做到呢?那就是让列车辗压弟弟泰明的尸体。你让弟弟的尸体横躺在札沼线的铁轨上!“我有自信,你当时是将泰明的颈部以及双手手腕稍上方靠手肘的部分置于铁轨上,因为这样一来,刚好可以被列车车轮辗断。“也就是说,这幕卧轨自杀不仅要让列车停往,还有另一项非常重要的理由,就是利用头、双手这三个被切断的人体部分。所以,我相信你用绳索系往泰明的颈部和双手手腕,然后拉往这三条绳索的另一端,静静躲在铁轨旁,等B45列车辗断这三部分的同时,就拉动绳索,迅速收回这三个部分。“这实在是太可怕的事,简直令人无法置信,我从未遇见过这样的事件。但是,你的确这么做了——让亲弟弟的尸体被列车车轮辗断。“我想,你心里一定很痛苦吧!“你把这三个部分迅速放入手提袋后,跑向停下来的列车,推开车门,上车。“泰明的尸体剩下的部分由车掌运至车上,置于第一节列车出入口的门内后,列车继续前行。另一方面,你躲进洗手间,取出小丑服穿上,脸部也以白粉化妆,同样,也将弟弟的脸化妆,目的是让人无法分辨不是同一张脸孔。“你再拿出另一件完全相同的小丑服,在里面装入雪后,置于洗手间地板上,将泰明的头摆在头的位置,双手则插入袖管内。“刚刚让尸体被列车辗断时使用的绳索则由马桶孔内垂下,又再系一条绳索于小丑服上,总共四条皆自马桶孔垂下。当然,小丑服的衣摆和鞋子也用绳索系往吧!“接下来,你在尸体四周布满密密麻麻的蜡烛,点燃。若说为何要这样做?目的是让发现者不能接近尸体,这样就不怕诡计被拆穿了。“完成这些准备后,你走出洗手间,把门锁上。要从外面锁住洗手间门其实很简单,你只要把锁扣扳上朝天花板,再用力拉下门,锁扣自然会因震动的作用力扣上。至于若要把门打开,只要用一条铁丝就行了。“之后你就等列车停靠某个车站了。只要列车一停,你从没有靠月台的另一边门下去由车厢底下拉往从马桶孔垂卜的四条绳索,绑在门外的扶手上。关上车门,朝列车尾端跑去,再打开第三节车厢最后端的出入口车门,上车。“列车开始前行了,离开车站。这个车站应该就是石狩吧!“你进入第三节车厢后,开始边跳舞边沿着车厢走道前进,让坐在左右两边的乘客皆注意到你。这当然是为了加深印象,以便当作你并未前往第11班次列车的不在现场证明。“你走过第三节车厢和第二节车厢,来到你事先布置好的洗手间前,确定着一个手提袋吧!“想不到,这时候车厢内却发生一件非常奇妙之事,也就是说,只有头颅和双手的泰明的尸体,居然会开了一枪!“车厢内一片混乱,连你也出乎意料之外,但,这样一来,更无人会怀疑瘦小的尸体只有头和手了。我也是一样,因为只有手的尸体不可能会开枪,正因为这样,在拘泥于上述的常识前提下,我也只好暂时放弃前面的推断了。“但,这只是因为我是日本的凶杀课刑事!“在日本这个国家,老百姓未被允许持有枪械,所以很少碰上握枪的尸体,当然也未记录有这类现象。但是,在外国却有类似的案例存在,也就是说尸体会开枪,理由乃是因死后肌肉僵硬。“尸体的食指以扣往扳机的形状僵硬时,终于扣引扳机了!“这大概是老天在帮你吧?因为在这之前你遭遇过太多不幸。“车厢内的围观人群慌忙逃窜,不久又怯惧地回来了,于是,车掌为了保袋,你可能用雪覆盖往吧!反正是夜晚,从飞机上应该是看不见的,只是很不幸,却被拍下来。“你收回弟弟的尸体有一项另外的理由,就是希望搜集齐全后予以完整埋葬。基于这种理由,不管要冒多大危险,你都想要完成此心愿。“你在车顶上卸妆,脱掉小丑服换回原来的穿着,从车顶攀爬至前头的第一节车厢,下来,潜入放置弟弟尸体的出入口车门内,将尸体丢出车外,当然,装着头和双手的手提袋也一同去出。你是打算稍后再拾回,埋葬于某处吧!“但,很不巧,车掌却在这时来了。在这里,你忽然担心的是,如果卧轨自杀的尸体消失,一定会引起骚乱,搞不好车掌还会让列车停往,沿着铁轨搜寻看是否掉落在某处。“所以,你在不得已之下自己盖上防水布躺下乔装尸体,希望能瞒过一时,你期待车掌只要见到尸体就安心,马上会离开。可是想不到车掌似发现什么异常,而准备查看,所以你害怕得站起来想逃走。“或许你是打算逃,但,车掌因为见到尸体忽然站起来,几乎吓破胆地踉跄逃进车厢,所以你也追入车厢内。理由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据我想像,可能车掌拿走你弟弟身上的什么遗物吧!所以你追着想拿回。“当然,第一节车厢里的乘客们也大惊失色了。在恐慌之下,他们开始抓起破袋里的面粉向你丢掷。由于丢中你眼睛,让你无法忍受,就退出车厢门,把门关上。※棒槌学堂 の 精校E书※“就在那一瞬间,发生大爆炸了,这是因为铁道旁的源名寺火灾产生的火花溅到车厢内,导致面粉引起爆炸。我也是由这次事件才知道面粉具有容易爆炸的特性,我想,你应该也一样吧?“B45列车的第一节车厢往上跳起,机关车也出轨,第一节车厢冲向雪原,撞击樱树。大概,你突发的异想让上天也被打动了吧!结果,你和泰明的事件被这桩车祸事故所掩盖,你也得到能任意逃亡的机会。“你在马戏团的训练使你在这种重大事故里也毫发无伤地奇迹似获救后,回到铁轨旁收妥弟弟四散的尸体后,又回到现场,将尸体丢进被车厢碰撞而倾倒的樱树根下穴洞里,让老樱树成为弟弟的墓碑。“之后,你就悄然远离了。这就是三十二年前那一夜你的全部行动。但,你可能不知道,你弟弟的骨骸已在前些天出现了……“你后来离开北海道,南下本州后前往静冈,抛弃回故乡的梦。你暂时定居藤枝市,在马戏团里,你也听说那一带是樱井佳子的故乡,所以以为能够查明樱井佳子的行踪。“我猜你大概很希望回故乡,因而以为那女人也会和你相同,想回到自己故乡,但她并不是,而是希望能在东京定居,,能在大都会里过着奢华的生活,这点,聪明如你也估算错误了。“为了替弟弟报仇,你舍弃了回故乡的梦。也许你们俩曾发誓一同回乡,所以你才不想单独回去吧!这种心情我非常痛切地能理解,虽然,你内心的痛楚我只能了解极小部分但……”吉敷停往话,凝视老人。瘦小的老人蹲着盯视地板,俯首不语,皱巴巴皮肤中的眼眸充血,眼眶里含着泪珠。也不知是回想起到目前为止漫长的艰辛过去呢,抑或只是他日常的状态?只不过……吉敷在想:往这样漫长旅途尽头的杀人行为,究竟谁能够予以审判?“如何?”吉敷淡淡说,“如果你愿意开口,请告诉我上述的推测是对还是错。”老人缓缓抬起睑,望着吉敷,如鱼眼般湿濡的眼眸凝视吉敷,虽然还是那一贯的似笑似哭表情,但,泪水也滴落脸颊往下流。见到这种情形,吉敷认为自己必须开口了。“此刻面对你,我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吉敷继续说,“该怎么说才好呢……我在想,如果自己不是刑事的话,应该可以更爽快说出想讲之言吧!只是,我现在对你非常感激,感激自己能和你所做过之事有关联……我不会婉转说明,也不明白自己为何感动,只觉得,所谓的人类实在真不简单……“这样说或许会被误会……我的意思是,你的生存方式真的很厉害,如果我也能模仿就好。“一直保持沉默、默默忍受——降临自己身上的考验,却绝对不忘记目的,不管他人怎么说、不论外人怎么想,即使被嗤笑是老年痴呆也不以为意,若是我,到底没办法做到这种程度。”“那是……你错了。”老人首度开口,“因为我个性懦弱,只能这么做,而刑事先生是坚强的人,才会以为我也一样。”吉敷无语,静静等吕泰永再说些什么,但,不管等多久,老人的嘴唇也不再吐出一个字。所以,他只好又开口了。“在宫城监狱服刑的时代,你写过小说,在这四篇短篇小说中,有关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夜间发生的事件有两篇,那是因为你希望将事件始末告诉别人吧?”老人久久没反应,但,又慢慢摇头,说:“我是想让秦野看的。”原来如此。在监狱里,秦野一直护着老人,对此,老人无以回报,所以才想写小说代替道谢之意。“你是从哪里知道白色巨人的故事?”“在监狱里听北海道的人说的。”“那位北海道的人是说德大寺司机脑筋有毛病,所以才讲这种话?”老人很慢、很慢地颌首。“你从这儿得到灵感,才写出那篇小说……”“刑事先生,你看错我了。”突然,老人喃喃说道。“看错?看错什么?”“我的脑筋并不好。杀死荒正后,我跳车,并非想转搭札沼线,而是背着弟弟盲目地走着,想找个地方把他埋葬,结果偶然碰上另一道铁轨。”“啊,是吗?但,你在铁轨旁却想出那样不简单的计划……”“只是突然浮现脑海而已,因为,我喜欢玩魔术。”“并非任何人都能够想得出来哩!我不明白的是,你为何没有自信?”吉敷凝视老人,老人仍旧毫无反应,“其他呢?我的想象是否正确?”老人又以几乎会令人昏倒的缓慢速度颌首。吉敷忽然想起德大寺兼光。也许,这两人目前是住在同一个世界里。老人突然低声说:“只是刑事先生……”但,他马上又沉默不语。吉敷本来想问只是什么?但,放弃了,问:“你身上好像带着很多蜡烛,那是怎么回事?”“露宿时,最困扰的就是亮光……所以,我很早就搜集了……”“你是打算一面露宿、一面和弟弟一起回韩国?”老人颌首。“你希望回祖国?”这时,老人的脸孔很快扭曲了,眼泪不停掉下,同时无数次用力点头。“真的那样想回去?”吉敷内心受到强烈冲击了。老人虽然那样想回自己的国家,却为了替弟弟报仇而一直留在日本迄今!“我在祖国有……妻子。”老人继续低声说。——原来有妻子?吉敷又感受强烈震撼了。“我是无所谓了,但是……库页岛还有很多像我一样的……”吉敷站起来,递面纸给老人,之后,他呆立良久,却不再坐下地拿起椅子。无论如何,谜团已经解明了,虽然是可怕的困难事件,却终于查明真相,而,他希望以自己所查明的事实,尽可能帮助眼前这位老人。走出拘留房,请看守员锁上门,再带着椅子放回三楼走廊角落。走向楼梯,但,刚踩上第一阶,他又踌躇了,转身回到拘留吕泰永的房间的,隔着铁栅栏凝视对方。吕泰永没有抬起脸,只是盯视地板。吉敷静静等他抬起脸来,但他却不想抬起。“真的很对不起,让你承受如此多的折磨。”吉敷说着,深深低头致意。吉敷看不见老人是何种表情,但是,抬起头后,他转身走向楼梯。踩着楼梯爬上四楼,吉敷心想,对自己而言,这次的事件到底代表什么呢?刚才,自己曾讲过吕泰永的异想打动上天,但,此刻吉敷却觉得,上天仿佛透过这次事件想告诉自己什么?究竟是什么呢?自己现在是未能充分了解,但,可能是昭和这个时代日本人过去所犯之罪,甚至现在仍继续犯的罪孽吧!而,上天就是要身为警察的他注意这点,而且好好予以把握、揭露。“警察是吗……”吉敷不由自主喃喃说出。在楼梯中央的回转台,吉敷碰上由上面下来的主任。“嗨!”吉敷打招呼。“笨蛋,你回来了?”主任哼笑,“已经查明一切了吗?”吉敷颌首。“这么说,凶手是别人?”主任同样问。“不,一样是他。”吉敷回答。不知有何可笑,主任大笑出声,说:“如果游戏结束,该好好卖力工作了。”主任转身下楼,但,继续大声说话,“这个世间不是如你所想像般的故事情节进行的,白痴就是白痴,罪犯就是罪犯,垃圾也永远是垃圾,经过这次之事,你应该也明白了吧!”吉敷追着主任下楼,抓往他肩膀,让对方转过身来后,抓往其胸口,用力推向水泥墙,抵住。主任以怯懦的眼眸瞪视吉敷,边挣扎边嚷叫:“你打算一辈子都干小刑事吗?”“我无所谓!”吉敷大声回答,“我不希望向任何人耀武杨威,就算是面对小流氓混混,我都会采取尊重的态度,也就是说,我只是个和平主义的信徒,完全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但,像我这样的人,还是会有你这种人刻意想欺负,就让人无法忍受了。“你对这次的事件了解多少?你知道这次事件对日本人具有什么样的意义吗?也许直到现在,你还是以为这只是痴呆老人因为不懂消费税的意义,才发作性的杀害老板娘吧?对不?”吉敷知道自己的嘴唇发抖,他深刻体会到自己对老人的无力感。“自己不想学习、不想行动,也不想追根究底……唯有像你这样的人才会蔑视别人,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你打算怎么做随便你,我不在乎,但,我不能忍受你的狂傲。你叫我白痴我无所谓。但是我不能忍受你叫那位老人是垃圾,更不能忍受他再继续受折磨。”吉敷瞪着主任,对方沉默不语。“我可能真的是白痴吧!总是全力投入不可能有丝毫收获之事,却对可以高压之人谦虚,对不能得罪之人大声怒斥。“但是,我这种个性改变不了,只要认为不对,即使是警视总监我照样不怕得罪地直言指责,因为我只要走自己相信正确的一条路。我并不希望你能了解,但请别再管我的事。我只有一个希望,就是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之中,面对遇见的每一件事,都能够完全明辨黑白,只是这样而已,请别再打扰我。”吉敷说完后,松手。主任默默抚平被弄给的衬衫,扶正歪斜的领带。吉敷缓缓转身,爬上楼梯,头也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