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自?那么,吕呢?”老人老花镜片后的眼眸圆睁。吉敷犹豫了,不知是否该说出这样的话。不过,报章杂志皆已报导这桩事件,老人没看到而已,何况,说出来或许能让老人再讲出某些内幕也未可知。“被吕杀死的。”“吕?哪一个吕?”“哥哥,身材瘦小的那个。”老人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静静怔立在吉敷帮忙撑的伞下。“但是,这当然必须照片上的老人是吕泰永。”“刚刚的照片再借我看一下。”吴下老人激动地说。吉敷再度从口袋取出照片。老人一把抓过,上下移动老花眼镜盯视着。手上的照片不往微微颤抖。“没错,是吕泰永,嘴巴、眼睛和眉毛都有几分神似,的确是瘦了不少……如果未仔细看,分辨不出是谁。他是经历什么样的人生呢?一定很辛苦吧……可是……”吴下把照片还给吉敷,眼睛泛着泪光。“为什么会对阿澄……”“我就是希望能了解这点。”吉敷立刻接着说,“世人误解这桩杀人事件,认为只是为了区区十二圆的消费税而行凶,但,不可能的!我不相信,所以才独自继续调查迄今,而听了你方才的话,我更肯定自己不会错了。所以,能否告诉我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或者,你觉得这桩杀人事件的理由是什么?”吴下老人再度缓步往前走。前方可见到佃大桥,慢慢接近上桥的石阶。“你问我为什么我也不明白,因为我一直以为吕泰明和阿澄在一起,而哥哥泰永已经回国。”把行川郁夫当作吕泰永吧!这么说,哥哥仍活着,阿澄——也就是说樱井佳子也活到这个月三日,但是,弟弟泰明去哪里了呢?只有他消失无踪。“在马戏团时,哥哥泰永是否曾因什么事而怀恨樱井佳子?”“这个嘛……他或多或少曾受过虐待,不过并未严重到会因此而怀恨杀人,如果有,应该也是在离开马戏圈之后吧!毕竟他们离开至今已超过三十年。”吉敷心想:或许是这样吧但是,也不对。樱井佳子离开马戏团后,当年就在吉原出现,这时已无吕泰明的身影,在她背后存在的男人是源田平吾。假定行川是吕泰永,他可能为了找到樱井佳子并且杀死她,而舍弃归国之梦,才定居她出生之地的静冈附近,整整三十二年毫不放弃复仇之念,这中间必有非常重大的理由。不可能是离开吴下马戏团之后的三十二年间发生。但,若非在马戏团内,则吕泰永会对樱井佳子深植如此抹拭不掉的怨恨,难道不是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当夜发生了某件事吗?吉敷和吴下并肩爬上通往佃大桥的石阶。“樱井,不,阿澄离开马戏团后,马上在吉原出现,当时她幕后的支持者是源田平吾。”“源田?”吴下又似在搜寻记忆。“在旭川经营源田组营造厂,你有记忆吗?”“源田嘛,是有这么一个人……自从在旭川演出后,他就对阿澄有意思,一直纠缠不休,表示要我让他照顾阿澄,不管我们去札幌、小牧,或是去小搏,他都紧跟着。”“你如何处理这件事?”“我对阿澄说绝对不行,不能成为那种流氓的情妇,不管对方嘴巴讲得多好听,反正也只是当其情妇,这点我坚决反对。我严禁阿澄去见源田派来的手下,也派人告知源田说阿澄是马戏团的台柱,绝对不让她离开。”“阿澄听你的话吗?”“不,她已经厌腻马戏团生活了。从小她就过着马戏团生活,使她一心想出去看看外头的世界。”“所以和吕泰明私奔?”“或许吧!如果是和吕泰明在一起,我不会反对。但,阿澄是想看外头的世界,所以我派团员轮流监视她,若没有内部之人帮忙,她应该出不了帐篷。”来到佃大桥上,是距水面相当高铁制、崭新而乏味的桥梁。车辆以飞快速度掠过,倚着人行步逼栏杆,能俯瞰底下褐色的宽阔水面。这儿已是江户湾。有几艘船驶过,霜雨静静地洒落船上。此际,吉敷脑海里已能隐约见到一月二十九日所发生事件的轮廓。樱井佳子是利用行川郁夫之弟,也就是说吕泰明,逃离吴下马戏团,但她的最终目标并非贫穷的吕泰明,而是源田平吾。源田可能告诉樱井,只要带她至东京,就会给她过着奢华的生活吧!厌腻不停迁移演出的马戏团生活,樱井左思右想之后,决定相信源田所说的话。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她和吕氏兄弟逃离马戏团的帐篷,从小搏车站搭乘开往旭川的第11班次列车,但,接下来吉敷就搞不懂了!源田的手下也搭乘第11班次列车,这点应该不会错。问题是,这位姓荒正的人却在列车经奈井江、丰沼一带时,在列车洗手间被射杀,凶手是吕泰明吗?假定是,则吕泰明和樱井佳子又去了哪里?樱井不说,吕泰明后来就如烟雾般消失了。另外,在这稍早之前,列车抵达札幌中站时,吕泰明之兄行川下了第11班次列车,转搭科沼线的第B19列车,理由何在?他为什么和弟弟分开呢?更何况,行川后来又在浦臼换搭B45列车,于过了石狩一带,在洗手间内以手枪自杀……不过,不可能自杀的,事实上行川郁夫仍活着。那,当夜在洗手间以手枪自杀的瘦小男人是谁?当然不会是行川!那么,吕泰永和行川是不同人物吗?问题是,身高不到一百五十公分的瘦小男人绝对不多见。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吉敷直想大叫了。这桩事件到底要怎样解释?他觉得整颗头都快爆裂——两条铁道、两列列车上几乎同时发生的几桩事件复杂得纠缠不清,简直就是迷宫!吉敷已不想多言,默默走过佃大桥。过了桥,回头一看,在雾霭低笼的视野里,具特征的绿色圣路加医院建筑物已模糊,无论如何,总是非常东京化的风景。再度走下阶梯。可能为了提高桥的高度才设石阶的吧!由于这底下已非河川,而是京湾的一部分,大型船只进出也很频繁,有必要架高桥梁。穿过桥下,过了大马路,吴下默不作声继续走着。他并未挑选路径,大概本来就是可散步的路线。进入巷内。突然,眼前展开了仿似江户般的街区。有一家瓦屋顶上面挂着时代剧里见的大招牌“佃煮”的店面,另外,同样卖“佃煮”的店面还有不少家。店门前铺着大石块,石块被雨湿濡,仿佛被擦拭过般反射亮光。店门是镶嵌玻璃,马路上能清楚见到里面排列的玻璃柜等物。江户时代可能没有玻璃,店门口只挂着一块布。但即使这样,家家户户的屋檐都很低,让吉敷不由自主想起浅草。江户时代的往家皆很低矮,营造出一种难以言喻的风情。曲折走过这种往家间的巷道后,来到一座红色桥梁上,是一处小型码头,狭窄的水上系满渔船和小舟在雨中飘摇。吉敷想起来了,这儿在昔日乃是渔夫们所居往的小岛。过了红色小桥,沿水塘左转,可见到白水制成的崭新小舟。这儿是前往江户湾,甚至前往外海工作的船只们归来时的窝巢,这种情景,可能从往昔的江户迄今昔未曾改变吧。但是,目前沿着水塘也陆续建有高层公寓了。顺道前行,来到一座漂亮的小公园。有乾净整齐的绿地和小池,四处散置现代式长椅。穿行过公园,来到可俯瞰江户湾的海边高台上。有一栋形状奇妙的白墙建筑物,吴下朝该建筑物走,爬上石阶。来到建筑物的白墙边。似乎新建不久的吧“这建筑是依照江户时代的灯塔式样重建,因为在这座佃岛四周自昔日就有许多渔往来。”雨还是继续下个不停。灯塔四周也有长椅,但是都淋湿了,不能坐下。两人望向海并肩站着。前方是雾雨静静飘落的江户湾和佃大桥,右侧就是大河川城及一些超高层大楼。吉敷想起方才见过的新东京开发股份公司的年轻矮小职员。“由这儿虽看不见,但位于这边的相生桥自以前就存在,而靠银座这边的佃大桥却是最近才完成,所以,战后有很长一段时期,这边仍靠渡船和对岸往来。”吴下老人并不像特别怀念往昔,以稍粗暴的语气,说。春天的长昼似也即将在雾雨中落幕了。“我生长皆在此地,很喜欢渡船,经常搭乘,最喜欢就是这种时刻。日暮时分,搭驶向河面,会产生一种奇妙的华奢感,尤其是边闻着做晚饭的饭菜香边来到码头,在夕照射下上船,感觉上很幸福,那是战前最美好的一段日子。”“为何会有华奢的气氛呢?”“那是因为,这座岛上往了很多在银座咖啡店上班的女服务生,不,现在应该是称女侍应生吧!她们每到这个时刻,都会搭船出门上班。”“啊,原来如此。”“这座岛有如洞穴一般,尽管位于灯火辉煌的银座背面,事实上却很寂寥,简直像下村镇般静寂,但,总是别有一番风情,不过一旦架上这样粗俗的桥梁,就变成索然无味了,仿佛成为对岸的一部分。或许,现在已无人认为这里是岛了吧!”吉敷颌首:“所以才打算往在那公寓里?”“是的,我不想离开这儿,毕竟是在此土生土长,也希望死在这里。东京这个地方,一旦卖掉房产迁居别处,就再也回不来了。”“原因呢?”“当然是地价高涨了,而且是毫无行情的猛涨,同时,物价也飞涨,如果我不一直留在这儿忍耐,也许就活不下去了。”两人接下来又沉默良久。“吴下马戏团后来怎么了?”“昭和四十七年解散。”“为什么?”“一方面我年纪大了,另一方面,时代也已经不同。当时整个日本正风行什么列岛改造之类,全国各地逐渐找不到能搭建帐篷的空地,而且年轻人在进入马戏团不久就受不了而离开,也就是说,包括人权问题、儿童福利法、劳基法等等的法规,再加上人民拥有罢工权,已非能经营马戏团的时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经营马戏团?”“我们家世代相传的。从江户时代就是靠杂耍谋生,明治时代表演特技……我虽不想继承,但,身为长子总是没办法。”“练习场也在这儿?”“不,是在两国那边。”“现在已经不可能了吧?地价这么高……”“没错,要维持一个马戏团,既得有广阔的土地,还得花钱,在东京弄马戏团,实在不可能。以目前这样的地价,做什么生意都划不来,尤其是马戏团更糟!那种东西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和世事轮替相同,也与老人和这儿的人情一样,命运注定必须消失。”说着,吴下老人沉默了。夕阳沉没于雾雨和雨云的背面。“但是,吕泰永会杀死阿澄……应该是有相当重大的理由吧……”他转头凝视着吉敷,“如果你希望对吕氏兄弟的事更加了解,可以试着去找往在热海的八坂,待会儿我会给你他的往址。吕氏兄弟在我的马戏团时和他最亲近了。”异想天开 两班列车、五桩事件之谜 第5章章节字数:3295 更新时间:07-11-09 15:42吉敷在国铁东海道线的藤枝车站下车。他是由新干线的静冈车站转至此地。时间是四月二十日星期四下午。他是为了见在昭和三十六年将行川郁夫依涉嫌绑架幼童撕票罪名逮捕的便山宗俊。吉敷的调查不断发掘出重大谜团,最重要的一点是,在静冈县藤枝市上新田町一三0八设有户籍的日本人行川郁夫极可能是由库页岛偷渡过来的吕泰永,若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假,调查将无法继续进行。行川有可能是吕泰永吗?如果不是,那么调查必须回归原点重新开始。便山是大正二年出生,现年应该七十六岁。吉敷将藤枝警局给他的地址告诉计程车司机时,司机一瞬浮现沉吟的表情,等车子开始往前走,果然是相当远的距离。下了计程车,眼前是如悬崖边的道路,脚边有石墙和树丛,底下则为岩石和白浪,微微可听见浪涛声。穿越马路,狭窄的陡坡路沿山侧上升。抬起头往上看,到处可见石阶。司机告诉吉敷,地址就在坡路顶上。吉敷开始往上爬。天气非常晴朗,春阳灿烂,山边处处可见樱树,却早已凋零。一旦加快步伐,便全身冒汗。坡路途中,路旁唐突竖立朽木,上面钉着“便山”的名牌,看样子这似乎就是便山宗俊的往处了。感觉上这里环境不坏,虽位于陡坡半途,可能很难持有车子,但是,狭窄的庭院里有菜园,站在庭院也能俯瞰骏河湾。但,房子和庭院皆非常荒芜。庭院杂草茂密,散满塑胶和纸屑之类,房屋也老旧、腐朽,玻璃处处有裂痕。屋檐低矮,屋顶上的电视天线已锈蚀、倾斜。玄关前摆放着几个已缺角的保丽龙箱子,里面是脏污的盆栽,但,盆栽大多已枯萎、倾倒。吉敷摇头了;便山在这里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推开玄关门,吉敷问:“有人在家吗?”没有回答。隔很久,昏暗的走廊仿佛有谁走过来。外面太明亮了,导致屋内显得更暗。一个骨头粗、身子很瘦的高大老人出现了。顶上已完全没有头发,眼窝凹陷,鼻子又大又圆,左鼻孔下方有一大片分不清是胎痣或什么的黑块,身穿蓝色细格皱巴巴的和服。大概是盘腿而坐吧!和服前摆变形,露出长满浓毛的脚胫骨。“请问是便山先生吗?”对方默默颌首。吉敷出示警察证件,说:“我是东京警视厅调查一课的吉敷,有些事向你请教。”但是,便山毫无反应,以锐利的视线打量吉敷,站立不动,之后,才低声说:“请到庭院的回廊……”他的声音毫无晦暗的印象,声调奇妙的高,似女性化的声音。吉敷来到庭院时,便山也走到玻璃门对面,很辛苦地拉开门,让吉敷在回廊坐下。吉敷坐下,边眺望海面,边称赞这儿的环境,天南地北地聊着。一旦打开话匣子,吉敷发现便山绝不是冷漠的男人,甚至还可说是相当长舌,他还站起来打算泡茶。吉敷慌忙制止。但,他仍旧站起,搬来一张褶叠式的小桌,以及水瓶和茶具组。他辛苦地打开茶罐盖,手不往颤抖,也不知是年纪大了,抑或喝酒过度?不过,依吉敷的感觉,便山口中似散发出酒臭味。“你一个人住?”吉敷情不自禁地问。“老婆跑了。”便山以粗暴的口气回答,声音里仿佛含有怒意,但,马上又回复柔和的口气,说,“自己一个人,总是很不方便。”看来他并非感情稳定之人。但,或许是喝醉?等泡好茶、致谢后,吉敷喝了一口,这才开始慢慢说明来意,包括在东京浅草发生、乍看是因消费税杀人的行川郁夫事件,以及自己追查此一事件而前往东北的宫城、宫古之事,还有北海道发生的多桩离奇事件和吴下马戏团之事,甚至吴下马戏团团长所说的行川郁夫其实乃是韩国人吕泰永等等……自吉敷提到行川郁夫这个姓名开始,便山的神情很明显改变了,看来他似乎记得行川这个姓名。“所以,若未能确定行川是否吕泰永,调查无法再继续进行。如果能确定行川和吕泰永是完全不同的人物,还能采取另外的行动方式。我这次前来是想向便山先生请教有关昭和三十六年的绑架幼童撕票事件的详情。”吉敷凝视便山。便山久久不作声,但很快地露出笑容,然后开口说:“别把我看扁了……”吉敷耐心等待着。沉默笼罩四周,春天的微风带来植物的芳香气息。“你是大老远从东京来盘问我的过去是否有出错吧?”便山喃喃说道。“不,便山先生,请不要误会。”吉敷急忙说,“不是你本人的问题,而是,行川是否吕泰永对这次的事件调查非常重要……”“我不知道。”便山的声音有若雷鸣,眼尾往上吊,闪动疯狂般神采,“想想自己的身分吧!我可算是你的老前辈,也就是说和你父亲相当,你居然用那样的口气对我说话?半点礼貌都不懂,混帐东西!”便山的肩膀生气地不住颤抖。吉敷静静等待,之后,说:“这并非礼貌或道德的问题,就算你过去做了些什么,我也不放在心上,我只想知道行川是否是吕泰永。”“有人目击那家伙带着绑架的孩童在一起!很遗憾,就算你打算控告我也无所谓。”便山一脚踢翻小桌,一声哗啦巨响,茶杯掉落庭院地上,泥土被染成黑色。吉敷站起身来,拾起茶杯:“便山先生,坦白说,我现在重视的并非行川是否被冤枉,而是想知道目前以行川郁夫为姓名的这个人,是不是真的在这藤枝市持有户籍和房子的行川郁夫。”“我一向为了日本、日本人,为藤枝市而奋斗迄今。”便山开始嚷叫,“可是,为何要受这种打击呢?我到底做了什么?如果没有我,这个藤枝市不知道要变成何种模样了。”“便山先生,那和这件事无关。”“世人知道什么?罪犯总是狡诈的,如果好好和他们谈,他们绝对不会讲真话,如果要等他们讲出真话,最少要花几十年的时间。”便山再度踢桌子,这次,桌子掉落庭院。“我做事都是为了世人,我对自己的工作感到骄傲,我是拚命努力做着,不怕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也没有什么可被批评、抱怨的。你想,这个世上若没有警察会变成如何?所以,你攻击的对象找错人了,如果要指责我,世上还有不知多少更恶劣的家伙,不是吗?真搞不懂你是在想些什么?混帐东西!我只希望安静地度过晚年罢了。”吉敷静静站着,等待便山怒火平熄:“也就是说是,你刻意安排行川郁夫在藤枝市的户籍了?昭和三十六年发生事件,当时,正好有没户籍的空屋,屋子主人行川善次病死,所以你让在公园收旧货的瘦小中年男人迁入此户籍,制作移送检方的调查报告,对不?”“你这大外行,根本不了解什么叫调查。”便山大嚷。虽然年近八十岁,刑事的旧习似仍未忘掉,或许,这种男人才是天生的刑事人物吧!便山似终于疲倦了,半站的身体颓然坐在地板上,沉默良久,之后开始静静哭泣。“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为了社会、为正义而努力,但,现在的我变成什么模样?居然连这种乳臭未乾的小鬼都来冷嘲热讽!像这种家伙,根本不明白什么是人世间、什么是社会法则,只是个不懂事的小鬼。”便山自言自语般的说着。“你伪造行川郁夫的户籍,事实上,你根本不知道他的姓名身世,对吧?”“但是,要证实这点很困难的。”便山气忿地说。“没必要证实。我并不想陷你于罪,只要知道行川并非行川就行。户籍是你的创作,对吧?”“那是没办法的事,你能了解无法逮捕明知是凶手之人的痛苦吗?”“并没限定必须户籍清楚才能够逮捕。”“那表示你根本不懂。”“但,结果若是冤狱呢?未免太可笑了。”“什么!你别睁眼说瞎话!”紧接着茶杯和桌子之后,便山自己也摔落庭院。吉敷后退数步,避开,慢慢开始走。无论如何,他来藤枝的目的已达成。“站往!懦弱的家伙,你想逃?”看便山仍在背后大叫,可见并未中风死亡。不过,看样子这位昔日的魔鬼刑事目前过着相当悲惨的晚年生活。吉敷虽然是警方的人,不过却很了解将近三十年前,以及后来身系牢狱的行川,不,是吕泰永的不甘心情。走出便山家的住地,左转,吉敷仿佛面向大海般的下坡。异想天开 两班列车、五桩事件之谜 第6章章节字数:2186 更新时间:07-11-09 15:42吉敷乘势前往热海见八坂。他买了车站便当当中餐。在开往热海的列车上,吉敷思索着。既然知道行川郁夫是吕泰永,就能顺利进行下去了,为此,他在见八坂之前先去见便山。吉敷希望知道更多在吴下马戏团时代的吕泰永,及其弟吕泰明之事,更希望了解他们和樱井佳子的关系。在这之前,事件被三十二年的时间面纱裹住而朦胧不清,可是到目前的阶段,登场人物的轮廓已清晰浮现了。行川郁夫的本名吕泰永这一点是出人意表,但,在吕泰明这位从未想到过的人物出现后感觉上登场人物终于到齐了,毕竟,这位人物本来一直隐藏于暗处。调查是有相当进展,但是,两条铁道路线的两班列车上同时发生的五桩事件的组合谜团却依然无解。所谓的五桩事件乃是:第一,札沼线上身穿小丑服的瘦小男人自杀,而且尸体消失。如果把尸体消失视为不同现象,则可算是六桩事件,不过因为是在极短时间内连续发生,可以视为同一现象。第二桩事件是列车的出轨。这个不明原因的出轨才真的奇妙诡异,意外事故发生后,警方调查判断在铁轨上摆置石块之类的可能性极微,而且,若是在铁轨上动了这类手脚,最先出轨的应该是最前方的机关车。第三桩是卧轨死亡的尸体在列车出轨前站起来走路。这简直就是怪谈,也无法认为是警方应该侦查的对象。第四桩则是卧轨自杀事故,发生于目前的新十津川车站附近。第五桩则是在另一条铁道路线——函馆本线——列车上洗手间发生的暴力组织份子荒正公一被枪杀事件。这桩事件和札沼线列车上发生的不同,也不存在于正式的文件,更无现存的证人之证言,所以连结果皆不知。但,搞不好这桩事件并不逊于札沿线的事件,同样也伴随着令人不解的现象!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在北海道发生的这五桩事件也许可称为离奇现象,但,分别发生在两条并行的铁道上,岂非也可能是组合的谜团?只要解不开此一谜团,这次的事件绝对不能算是真正解决。然而,这个谜团太棘手了,单只是长达三十二年都未能解开这点而言,即可明白其困难的程度。但,吉敷心想:且慢!本来自己一直认为这些事件乃是在两条并行的铁道路线上同时发生,但是,真的是那样吗?如果试着将这五桩事件依发生时刻顺序整理,会是何种情形?假定时刻有完全重叠,是能视为在不同场所发生的不同事件,但……吉敷拿出记事本,首先写出五桩事件各自发生的时刻。第一桩是札沼线列车上的“小丑的自杀”,依杉浦邦人的文章,时间是B45列车离开石狩后不久,而依当时的列车时刻表,B45列车是二十时十八分自石狩开出,自杀事件应发生于二十时十九分或二十分左右。尽管积雪可能导致列车行东稍有延误,但,假设为二十时二十分应该是最适切了。接下来是列车的出轨,这与卧轨自杀尸体站起来步行约莫是同样时刻,先是尸体站起,紧接着发生列车出轨。依杉浦的文章,事件发生在碧水和北龙之间,而依列车时刻表,碧水开出的时间是二十时三十六分,北龙则为二十时四十一分,因是在两者之间,推定为二十时二十九分至四十分是很恰当,那么,尸体步行是二十时三十九分,列车出轨为二十时四十分,大概不会相差太多。然后是卧轨自杀。依记录,这是发生于列车离开新十津川车站不久。新十津川车站开出的时间是十九时五十二分,如此一来,事件应是发生于十九时五十三分左右。札沼线方面大略如上,而,函馆本线的第11班次列车呢?荒正公一的尸体随第11班次列车抵达旭川时,依尸体体温降低等状况推测,推定死亡时刻是约莫两个小时前,也就是说列车行经奈井江、丰沼一带,以时间上来说,是十八时十五分至二十二分之间,也就是十八时二十分左右。吉敷将五桩事件的发生时刻写在记事本上,却发现其中毫无重叠处,也就是说,这一连串的事件宛如一条河流般,流畅地往前推行,一桩结束后,下一桩继续发生,最先发生的则是函馆本线上荒正公一被枪杀事件!①十八时二十分,荒正公一在函馆本线第11班次列车上被人杀害。②十九时五十三分,札沼线第B45列车发生卧轨自杀事件,死者身分不明。③二十时二十分,小丑举枪自杀,紧接着尸体消失。④二十时三十九分,卧轨自杀的尸体站起来步行。⑤二十时四十分,B45列车出轨。据此,昭和三十二年一月二十九日的一连串剧情若为一桩事件,则是始于十八时二十分,结束于二十时四十分,演出时间约莫两小时二十分。这桩事件的内容方面,仍存在几项不明之点。一是卧轨自杀,而且自杀人物身分迄今不明。原因乃是尸体后来自列车出轨现场消失,导致是否真有人卧轨自杀还是一大疑问。也就是说,尸体是活生生被列车辗断呢,抑或死后被辗断?根本无从确认。另外一点,列车出轨前,杉浦邦人见到车厢窗外一片鲜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点也因后来发生的重大事件而遭漠视。还有,如夏天无数昆虫振翅般的嗡嗡声也令人不解。行川,不,吕泰永的手记里也提及这个声音,同时,列车司机德大寺也听见。这声音又是怎么回事?以上全部不是能够容易回答的问题。吉敷还满脑子混乱之时,自静冈转搭的新干线已经抵达热海。他打电话给八坂秀作。八圾正好在家——吉敷在东京时已事先以电话和对方连络过。异想天开 两班列车、五桩事件之谜 第7章章节字数:8061 更新时间:07-11-09 16:45八坂的语气非常柔和,和便山正好是鲜明对比。他要吉敷搭乘三号巴土,在入舟神社前下车。吉敷依言在入舟神社前找到一人服务的巴士时,一位身材矮小的银发男人已在巴士招呼站等着。吉敷本来猜想对方年纪应该更老些,却出乎意料之外的年轻,顶多只是五十岁出头、戴着眼镜。吉敷与对方点头打招呼,八坂立刻浮上满面笑容,不往鞠躬作揖,然后快步走过来。“我是八坂,劳驾你这么大老远前来,实在不好意思,辛苦啦!”八坂这么客气的态度反而让吉敷惶恐了,同时,与便山强烈的对比更令他几乎忍不往失笑。两人是在路旁旧石墙布满青苔处碰头,之后并肩开始往前走。走没多远,石墙变成篱墙,沿篱墙左转,是一条稍陡的上坡路。“我就住在上面。”八坂边说边往上走。他目前住在老人安养中心。吉敷本来表示不需要对方特别出来接自已,但是八坂回答反正闲着也无聊,走一走算是运动。可能是以前在马戏团锻练过的腿力吧?即使上坡,八坂也不吁不喘。这里是静谧的往宅区,四周不见咖啡店或其他商店。“每天都有小型巴士驶往市区一趟。”八坂说。虽然身材矮小,不过腰杆却挺直。老人安养中心在上坡路半途。进入镶嵌玻璃的玄关门,左右两边是脱鞋间,放置着大型鞋柜。走廊铺绿色的塑胶地砖,穿拖鞋行走时,发出啪啪的冰冷回响。朝左边走,排列整齐的桌前坐着三三两两的老人,空间宽阔,由大型窗户可见到外面的绿荫,光线明亮,是相当舒适的安养中心。“就在这边坐下吧!”八坂请吉敷在大桌前的钢管椅坐下,之后,自己绕至桌对面,缓缓坐下。“这地方真不坏呢!”吉敷由衷地说。“是的,我住得满习惯。”八坂秀作回答。胖胖的中年女性送日本茶过来。吉敷点头致谢。八坂沉默不语,似在等待。吉敷发觉自己有必要开口,但又不想马上提及杀人事件,就谈起在佃见过吴下精太郎之事。“吴下先生健康吗?”八坂说,“他在电话里告诉过我,好像是为了吕泰永的事……八坂主动把话题转到这上面。他的态度虽冷静,声音也是,不过却有欲言又止的感觉。或许吴下的电话虽让他有某种觉悟,可是吉敷的职业却令他不敢畅所欲言吧!吉敷先提及在浅草发生的消费税杀人事件,然后述及自己循线追查前往宫城和宫古,终于查到吴下马戏团,也确定凶手和被害者都是曾在吴下马戏团待过的吕泰永和樱井佳子。八坂从镜片后盯视吉敷,仔细听他说明。可能因吴下已事先提及,所以听到凶手和死者的姓名分别是吕泰永和樱井佳子也未露出特别讶异之色。“我是调查至这个阶段,才第一次知道吕泰永有弟弟,名字叫泰明。吕泰永以前在吴下马戏团是什么样子呢?何时入团?还有,关于他的过去,尤其与樱井佳子有关联的部分,希望你就自己所知详细告知。”八坂秀作困惑似的眯着眼,不久,羞赦地抿唇笑了,开口:“原来是这样,不过,事情太多了,我一时也不知该从何讲起……”“吕泰永是何时进入吴下马戏团?”吉敷问。“我想应该是昭和二十二年吧!当时吴下马戏团正好在北海道。”“北海道的哪里?”“丰富,最北端的稚内附近。当时东京的状况相当糟,残存者疏散至北海道,吴下马戏团在练习场和事务所贴上丰富的地址,劝诱战后复员的人加入,就这样在北海道培养复出的精锐,一边训练一边自给自足的生活——期间是战争中至昭和二十四、五年。“在北海道,动物们能适应得宜,我们也能吃饱肚子,同时可以慢慢再补充一些马或熊加入。”“你也是复员归来?”“是的,我是很幸运地从南洋复员回国。由于举目无亲,少数的朋友也不太可能生还,所以见到练习场的招募团员纸条后,立刻赶往丰富。“丰富是居住起来心情非常愉快的地方,附近有丰富温泉,也有原生花卉的花园,对于疗养战乱伤痕企图重新出发的人而言,是最佳场所。在战争刚结东后,吴下马戏团经历过这么一段蛰伏时期,好不容易到了昭和二十五年,才以北海道为中心,慢慢展开活动。”“吕氏兄弟是在这段期间加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