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就是这样的,知道了原因,事情就很简单了哦。” 仁科良作将视线移向咖啡,他没放砂糖和牛奶,只是用小勺一个劲儿地,搅拌着这杯渐渐变凉的液体。 “我在班里被人欺负,老师却见死不救……对吧?” “见死不救,这话传到外面影响多不好!……”仁科良作冷笑着说。 “正因为您见死不救,我才不得不转校。我曾经去过一次您的公寓,当时您正和教音乐的高仓老师亲热呢,我一时冲动,就往您家扔了一块石头。”神崎一郎的眼中,燃烧着熊熊的怒火。 “原来那是你干的呀。没错,是有那么回事来着。”仁科良作有些伤感地点了点头。 “对您来说,学生怎么样都无所谓,女人才是最重要的。是吧!……” “没有这回事。我也用我的方式努力过。” “您和高仓老师结婚了吧?” “没有,人生哪会如此一帆风顺啊!……” 仁科良作自嘲地笑了笑,然后讲述了因列车脱轨事件,受伤住院以来的人生巨变,以及被迫与不爱的人结婚,等等事情, “我和你一样,最后也屈服于欺凌,第二学期中途就离开了学校。” “是被肃清了吗?”神崎一郎语带讥讽地笑着。 “没错、没错,就是肃清。先被肃清,再被驱逐。然后,又是列车脱轨,再然后,是被迫与有婚约的高仓千春分离……总之,一切都不顺利。我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仁科良作死死咬住嘴唇。 “我深表同情。您的通遇和我差不多。” 两人第一次相视而笑,神崎一郎忽然想到,他们就像两只互舔伤口的丧家犬。 为了与仁科良作见面,他千辛万苦来到浦和这个地方,还被人揍了一顿,不过,倒是找回了记忆,这就是所谓的因祸得福吧。 仁科良作的嘴唇边,忽然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 神崎一郎和仁科良作告别,回到自己公寓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他事先在浦和给由美子打了电话,所以,由美子正在家等待他归来。 “我神崎一郎终于恢复记忆了!”他像奇迹般生还的士兵一样,对那女孩儿敬了个礼。 “恭喜了。”由美子说着紧紧抱住了他,但很快又放开了他的身体,她担心地端详着神崎的脸,“你的脸伤得很重啊,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啊。不过,既然找回了记忆,这些伤也就不算什么了,我还应该感谢打我的人呢。” 坐车回来的时候,一直被别人盯着看,让神崎一郎很是难为情,于是他就坐在座位上,假装睡着了……然而,记忆恢复让他心潮澎湃,实在很难压抑那一波一波、不断涌现的各种情绪,他人在车中,实际上却在记忆的洪潮中,浮浮沉沉、随波逐流。 “一方面我很高兴,另一方面,我又愤怒得发狂,悔恨得要死,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各样的感情。我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疯了。”神崎一郎对塚本由美子,详细讲述了自己恢复记忆的经过。 “哦,原来你是转校生啊。听你这么一说,你还真够脆弱的呢。” “是啊,虽然说出来很难为情,不过,我当时确实是个处处受人欺负的孩子。不管到哪个学校,都会被人欺负,在哪里都待不长,所以就一直转学、转学,在不同的学校间转来转去的。” “但是,怎么会总是这样……” “因为父母对我爱护得过分了。一会儿要把我寄送到爷爷家或外公家,一会儿又要迁移我的居民卡。我初中时就转了三次学,真是个无可救药的学生!……父母离婚,说不定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青叶丘初中是你第几次转学的地方啊?” “第二次。我爷爷家在那个地方,当时我还叫足立一郎,但我其实是个连名单里,都没有记载的‘无名氏’。” 后来,足立一郎再次转学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他被判给了母亲,并从此改名为神崎一郎。母亲在他二十岁的时候去世,父亲至今下落不明。 “总被欺负的人,无论走到哪里,都会很快被人看出来‘这是个受气包’,孩子的直觉是很灵敏的。我每到一个新学校,为了不被人欺负,总会先虚张声势地,表现得很厉害,但最终还是瞒不过去。跟你说了这些,也许你会看不起我,不过我后来学理科,也是因为初中时代被欺负的缘故。本来我是想学文科的嘛。” 神崎一郎说到此处,忽然停了下来,一口气喝干了由美子递来的罐装啤酒。啤酒里混杂着血腥味,非常难喝。 “在大学我学的是化学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和化学有关的公司,因为我想着迟早总有一天,要把欺负过我的那帮人全杀了,比如给他们下毒、或者弄场爆炸什么的。说这种话也许你会看不起我。不过,只有沉溺于这样的空想中,我才能压制住心中的怒火。” “这种心情我懂得。”塚本由美子轻轻地点了点头。 “你能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对我来说,那段处处被人欺负的岁月,给我带来了巨大的阴影。当我在报纸上,看到同学会通知的时候,一时冲动就辞了职,在公寓附近租了个房子,当做自己的秘密基地,开始在那里,策划虚构的杀人计划,后来我还去了一趟青叶丘初中,我一直沉醉在复仇的愿望中,做着杀掉全班同学的白日梦,这样我才能控制住,自己那喷薄欲出的怒火。” “就在这时,我开车撞了你,然后你就失忆了?” “是的!……”神崎一郎腼腆地点了点头。 “太好了!你不是杀人狂!……” “当然不是了,不过,我现在心情很复杂。” “你果然是个重要的配角啊。” “说的我好像生鱼片里的配菜似的。” “还像腐烂食物周围,飞着的苍蝇一样。” “混蛋,你太过分了吧。”他苦笑着抱紧了由美子。 “但是,这样真是太好了!……”塚本由美子笑着说道。 “我一度想要自杀,手腕上的这道伤口,就是那时候留下的。虽然我以前那么痛恨那帮家伙,但当我恢复记忆的时候,我却发现,这一切并没有那么重要,我感觉自己就像从一场噩梦中忽然醒来,为什么要如此执著于那些事情呢?生命中最宝贵的时光,都被白白浪费掉了。” “虽然饶了弯路,但结果不也很好嘛。”由美子怜惜地说。 “怎么说?” “正因为有了这些事,我们才能相识啊。这是命中注定的!……” “没错!……我感觉就是为了与你相遇,我才会一直孜孜不倦地,研究那个魔鬼计划的。” 说到这里,他自然地想要亲吻由美子,可是由美子却一把推开了他。 “你这个样子还想亲我,没门!……快去洗干净了啦。” “好好好,知道了,我这就去还不行吗。” 神崎一郎在浴室脱光衣服,才知道自己伤得有多重。全身上下青黑色的淤血,让人触目惊心,眼眶也肿了起来,就像一个被打得很惨的拳击手。一冲淋浴,所有伤口都隐隐作痛。 神崎一郎确信袭击他的人,绝对不是路上偶遇的强盗。对方下手如此歹毒,就充分说明了他对自己,怀有极深的怨恨。如果仁科良作没有碰巧路过的话,说不定他就被打死了。 绝对没错,他还记得袭击他的那个男人,身上散发出强烈的杀意。 那天晚上,神崎一郎接连做了好几场噩梦,每次都会吵醒睡在旁边的塚本由美子,由美子每次都反过来温情地安抚他。 大概这就是常年困扰的毒疮,被除掉之后留下的后遗症吧。神崎一郎达现地想,以后就能睡个好觉了。 恐怖新闻——四月某日 神崎一郎逃过一劫 前几天。在JR铁路线武藏浦和站附近的小路上,无业人员神崎一郎(三十五岁),突然遭到暴力袭击!幸好被碰巧路过的浦和市居民,高中教师仁科良作(四十七岁)所救,因此得以侥幸逃生。 神崎一郎于是邀请仁科良作,去了附近的咖啡厅,两人重拾旧日情谊。据说仁科良作曾是神崎一郎初中时代的老师。 两人聊了大约一个小时,然后在咖啡厅门口,紧紧握手,依依惜别。 (文字编辑:长谷川美玲) (复仇者) 复仇者收到一个质地粗糙的牛皮纸信封,里面装有一份记载着上述内容的《恐怖新闻》,用文字处理机打出来的几行宇,印在报纸中央带的广告宣传页的背后,和他使用的文字处理机型号不同。 邮戳是浦和局的,纸张是浦和站附近,某家超市特价促销的广告,背后印着《恐怖新闻》。 复仇者发觉被他当做“长谷川美玲”而攻击的神崎一郎,其实是无辜的,他把攻击对象搞错了。“长谷川美玲”另有其人。 这时,一个不样的念头,悄悄潜入了脑海,难道是老婆干的?不会吧,那家伙没有这个脑子。 他侧耳倾听,从妻子的房间里,传出吟诵《般若心经》①的声音。 ①《般若心经》是大乘佛教的经典著作之一,有劝善导正的意味。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空度一切,苦厄舍利……” 自从把孩子的尸骨拿回来以后,妻子每天从清早开始,就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屋里吟诵经文。从早到晚,令人心烦意乱的哼哼唧唧,就快把他给逼疯了。连他都能信口背出《般若心经》最开始的几句了。 除了上厕所和洗澡,妻子几乎全部时间,都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每隔几天去超市购物一次,但每次不到三十分钟就会回来。那家伙只是头脑有问题而已。妻子诵经的声音,让他的后背阵阵发麻,他趁妻子出门买东西的时候,溜进她的房间,想看看骨灰盒里装的是什么东西。但那个盒子用白布包裹得严严实实,他还没有打开,妻子就突然回来了。 妻子走进他的房间,说:“你没有碰过那孩子吧?” 复仇者的心脏瞬时漏跳一拍,妻子虽然疯了,但女人的直觉依旧敏锐。 “没……没有,我当然没有碰过呀。” 他努力维持着冷静,一对上妻子锐利的视线,就会全身直起鸡皮疙瘩。要是他穿着短袖上衣的话,大概早就被妻子识破了。 “哦,这样呀。可能是我的错觉吧,好像骨灰盒的位置移动了一些。” “有这回事?……我猜肯定是那孩子的亡灵在动弹吧。” “嗯,说不定是呢!……”妻子眼神涣散,呆呆地仰望着天花板,“没错,肯定是这样的。嗯,就是这样的啦!……” 妻子摇摇晃晃地走了。 自这次以后,复仇者再也不敢,擅自进入妻子的房间、试图打开那个骨灰盒了。 话说回来,寄这封信的人是谁呢?……他继续思考。 浦和局的邮戳? 对了,《恐怖新闻》上不是说,仁科良作就住在浦和。对方从浦和寄信是一个失误,但也是他出其不意、发起反击的好机会。 他立刻通过NTT①查号台,查询居住在浦和的仁科良作的电话和住址,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①日本电报电话公司(Nippon Telegraph & Telephone,简写为NTT)创立于1976年,是日本最大电信服务提供商——日本电信电话株式会社的全资子公司。由于依托NTT研究所,及其对其研究成果的技术转让方面的成功经验,公司得到了迅速发展。 混蛋,仁科良作确实住在浦和!…… 复仇者闭上双眼,集中全部精神,过了一会儿,吟诵《般若心经》的声音,幻化为快节奏的背景音乐。 “仁科良作,看我怎么收拾你!……” 复仇者站在仁科良作家门口。 刚过晚上七点,仁科家静悄悄的。三十分钟以前,仁科良作的妻子回到了家里,屋里唯一点亮的灯火,帮他确定了起居室的方位,但他没有听到屋里传出任何声音。 这里是浦和市的西郊,JR武藏野线和东北新干线的高架铁轨,在这里赏通四面八方。这片曾经是农田的土地上,聚集着大量新建住宅区。 风很大,好像又回到了冬天,空气干净澄澈,可以看到西边秩父山地柔和的轮廓。 复仇者想起荒岩山奇异的样子,那里与这里不同,天气冷,人心更冷。这全都要归咎于那座荒岩山,山的形态给当地居民,造成了不好的影响。 天色渐暗,西边的天空被晚霞染红了,他躲在附近住户的绿色篱笆的下面,屏住呼吸,与黑晴融为一体。 仁科良作这个混蛋,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高中一般三点半到四点左右就放学了,这个时候,他明明该回来了呀。 天气很冷,埋伏很辛苦,仁科要是回来的话……他要如何下手呢?他没想好具体的对策就来了,觉得来了之后,总会有办法的!但到现在也没有好主意。 不然就重演青叶丘初中那一幕,一把火把仁科家烧了?仿佛要烧焦天空的熊熊烈焰,再加上适时的大风,一定颇为壮现的吧。 不……还是算了吧。虽然这么做,确实能欣赏到宏大的场面,但这里的住宅如此密集,火势肯定控制不住。他唯一不想做的,就是伤及无辜,如果在这里放火的话,自己就与那帮畜生没有区别了。 在他思考对策的时候,又过去了三十分钟。然而,仁科良作还是没有回来。看来还是把他约出来,再想办法干掉比较好。 今天就可以试试这个方法…… 复仇者一边想着,一边准备起身离开,就在这时候,人迹稀少的街道上,忽然走来了一个人,那不是仁科,不过却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在昏暗的路灯下,他认出那个人是…… “咦?那不是秋叶拓磨吗?” 这家伙是来找仁科良作的吧,真是飞娥扑火、自取灭亡,复仇者戴好面具,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悄无声息地绕到了那人身后。 “喂,你是秋叶先生吗?” “啊?你认错……”男人回过头,看到了黑暗中复仇者的样子。 这个人不是秋叶拓磨…… 在复仇者意识到认错人的同时,他紧握的拳头,已经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那个年轻男人的面门。只听“咔嚓”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击碎了。 男人失去意识当场昏倒,复仇者趁机飞速逃窜。 “混蛋,打错人了!……” 就因为这个人,和秋叶拓磨有些相像,复仇者就一时冲动,竟然做出了傻事。 “笨蛋!……” 复仇者一边咒骂自己,一边迅速逃入了夜色之中。刚才击中年轻男人的那只手,好像骨折了一样疼痛不已。 (仁科良作) 最近,我的生活简直脱离了正轨…… 和秋叶拓磨见面之后,我生活的齿轮,就开始有了微妙的错位!……生活变得越来越糟糕了。我果然不应该和秋叶拓磨那个贼坯子联系。而且,我也很后悔,曾在怀旧的感伤情绪驱使下,重新拜访了那个学校。 二十年前,我在那里吃尽了苦头,为什么现在还要与往事藕断丝连呢? 心烦意乱的我,今天下班以后,也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跑去浦和站前喝酒消愁。回到家里,也只能面对着妻子那张闷闷不乐的面孔。我们的关系,已经冷漠到不愿意与对方多说一句话了。何况,还有卓郎那个小兔崽子的事情。这二十年里,我一直以为他是我的骨肉,悉心抚养他长大成人,结果到头来却发现,他原来不是我亲生的。 “我真是个傻瓜!……妻子知道卓郎是谁的孩子,却一直瞒着我。这个卑鄙的娘们儿!……” “畜生!畜生!……”我每喝一口酒,都要小声咒骂一句。坐在旁边的年轻男人看着我,脸上露出明显的嫌恶感。 管他呢!怎么喝酒是我的自由,怎么喝醉也是我的自由。要是他敢口出不逊,我就打算这么回敬他。可是,旁边的男人并没理我,而是和同来的女人说起话来。 “离婚!卓郎我也不要了!……” 这么说也合情合理。我已经没有赡养妻子和孩子的义务了,如果她不愿意离婚,那我们就分居。我向妻子暗示过离婚的意思,估计这件事卓郎也知道了。 我和卓郎虽然户籍上是父子,但实际上,我们之间并没有血缘关系,这种情况下,我还应该继续赡养他们母子吗?这件事情,我必须去咨询一下律师。 或者,我先对卓郎及其生父,进行血型检查,然后直接把结果,提交给法院?仔细想想,我连卓郎的血型都不知道,而且从来没想去特意了解过。因为迄今为止,卓郎既没生过大病,也没受过重伤,所以不需要输血。 但是,离婚是需要勇气的,还很麻烦。要不然,我干脆辞掉工作,浪迹天涯去算了! 嗯,可是我也没有这个勇气。在这种不景气的环境下,会有哪个公司,愿意雇用一个年近五十岁的老男人呢?况且,到了这把年纪,我也没信心,从事教书以外的职业了…… “啊,我该怎么办呢?” 我的心情跌宕起伏。像喝水一样,灌下了一杯又一杯的酒,却完全没有醉意。我离席结账,在站前搭乘公车回家。除了家,也没有其他可去的地方了,这样的自己真可悲啊。 我不经意想起了高仓千春,如果她还活着,应该也快四十五岁左右了,不知她现在变成了什么模样:是成了一个肥胖的中年妇人?还是满脸皱纹、骨瘦如柴呢?……现在即使见到她,想必也只是徒增幻灭,再也找不回过去的心动了。 我妻子就是一个例子,新婚时那个娇嫩的小姑娘,逐渐变成现在这个不知廉耻的庸俗妇人。 所以,即使和高仓千春重逢,也只是一场如同跑气的啤酒一样,十分无聊的会面吧。 哎,如果回到二十年前,事情会变得怎样呢?我思意付出一切,只求能乘坐时间机器回到从前,与高仓千春开始新的生活。 我抓着车上的吊环,看着窗外昏暗的景色,心情越发低落,下车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酒劲上来了,我迈着蹒跚的步子,向家走去。我感到一阵恶心,看到自家门柱的时候,心中更觉憋闷。 终于来到大门前,正要开门时,脚下踩到一个软绵绵的东西,把我绊了个狗啃泥。 膝盖重重地撞到地面,两手扑进了庭院的树篱中。 “混蛋!……”我没好气地爬起来,查看绊倒我的那个东西。 “啊,是人!……竟然是个人类耶!……” ―个人倒在那里,我爬到那人身边。那是一个身穿白色夹克的年轻男子。 “喂,混蛋,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把手伸到男人的脖子下面,慢慢地抬起他的头,在路灯淡淡的光晕下,我看到一张染满鲜血的脸。 “喂,你醒一醒啊!……” 为了看得更清楚,我又把他的头抬高了一点儿,顿时,我大惊失色,醉意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抱着的是我的儿子。 “卓……卓郎,你怎么了!……喂,振作一点啊!……” 卓郎气息微弱,我极度慌乱,仅存的理智,让我大声呼喊妻子。我搂着卓郎的后背,喊着妻子的名宇。 屋里没有反应,于是我又大喊:“混蛋,卓郎出事了!快叫救护车!……” 玄关的灯亮了,大门“哗啦”一下被打开了,面色大变的妻子,光着脚飞奔出来。 “卓郎,你怎么了?” 妻子看到满脸是血的儿子,立刻用手捂住脸,放声尖叫起来。 “贱人,你干什么呢!……快叫救护车呀!……” 妻子已经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我只得放下鲜血淋漓、动弹不得的卓郎,冲进家里拨打了119,不到十分钟,就听到了救护车的声音,听到骚动的左邻右舍,也纷纷赶来打听情况。 急救队员飞快地,用担架把卓郎抬上车,我和妻子也跟着,一同前往医院。看着失魂落魄的妻子,和昏迷不醒的儿子,我简直快担心死了。 虽然我曾经想过离开妻儿,但当我看到没有血缘的儿子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这才深深感受到,自己对儿子那近乎疯狂的爱。我爱卓郎,这种爱早已经超越了养父对养子的感情,那是亲生父亲对亲生儿子的爱。这种感情在胸中激荡,难以自抑。 与此同时,对于伤害了儿子的凶手,我也产生了强烈的激愤。 “喂,不要死啊!……” 我双手合十,向神明祷告。并暗暗咒骂着自己,因为我喝酒的时候,曾经想过抛弃儿子来着。 到了医院,急救队员麻利地,把卓郎送进手术室,我和妻子坐在手术室外的椅子上,焦急地等待着。妻子在抽泣,我抚摸着她的后背,安慰道:“没事的,那小子死不了啦。” “混蛋,我非杀了他不可!……” 听到我的嘟囔,妻子第一次停止了哭泣,抬起头礙视着我的脸,泪水冲花了妆面,妻子脸上一片斑驳。 “啊……杀谁?……你要杀谁?……”妻子神情严肃,眼泪汪汪地盯着我。 “没……没什么,我是说我恨那个伤了儿子的人,恨得想杀了他!” 看到我双手气得发抖的样子,妻子似乎深感意外。 “你不恨那个孩子吗?” “说什么傻话!就算是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我也养了他将近二十年了,我打心眼里爱那个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是吗?……”妻子握住我的手,我把如何发现儿子的经过,告诉了渐渐平静下来的妻子。 “难道卓郎……” 我说了一半就闭口不语,突然想到,会不会是那个破坏同学会的家伙,打伤了儿子。 “难道什么?” 但我认为,现在还不能告诉妻子,于是随口敷衍了一句说道:“我是想说,难道卓郎是被路煞打伤的?咱家附近很僻静,不太安全呢。” 这时警察来了,他们说想去现场,详细了解一下情况。于是,我决定先和警察回家一趟。此时,妻子已经完全恢复了理智,可以把卓郎交给她来照顾。 家门口只停着一辆警车,看热闹的人已经不见了,我当着警官的面,把发现儿子的经过,仔细讲述了一遍。 门口附近、儿子倒下的地方,并没有发现打斗的痕迹,只发现了点点血迹,警方认为那是卓郎那小子的鼻血。 “我们只能等令郎醒来,再询问情况了。”满脸倦容的中年警察,一边打着探照灯查看现场,一边不耐烦地说。 就在一周以前,这一带刚刚发生了蒙面强盗,闯入便利店、抢走十万日元的事件,警察似乎认为,这两起案件有着某种联系。我没有对警察提起,可能与罪犯有关的线索;当然,同学会的事也只宇未说。 大约两小时后,我回到了医院,一眼就看到站在手术室门口,面带笑容的妻子。 “老公,那孩子醒了哦!……” “啊,真的吗?” “医生说鼻梁骨折了。还说虽然流了很多鼻血,看起来伤势很重,但实际上,他只有些轻微的脑震荡,不用那么担心。” “这样啊,只是鼻梁骨折了呀!” 虽说鼻梁骨折也是重伤,不过,性命无碍我就放心了。在我考虑离婚和抚养权问题的时候,发生了这种事,只能认为这是老天对我的试炼。 “但是,那小子为什么这时候回家啊?” “嗯,是……”妻子有些郁闷地低下头,“是我把他叫回来的。” “为什么?” “因为我想和他商量一下,今后我们的生活。比如咱们两个人之间的事,还有其他很多事……我想先让那孩子有个心理准备。”妻子神色阴郁,“你……你能够理解我的心情吧?” “原来是这样啊,不好意思,看起来好像是我的错哦!……” 就算妻子责怪我,我也没什么可说的。 “卓郎知道他不是我亲生儿子了吗?” “不,我还没跟他说这个。” “是吗,那就先别告诉他了,算我求你了。” “我知道了,那我们就暂时休战吧。”妻子落寞地笑了笑。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道:“好,休战吧。” 这时,病房的门开了,医生允许我们进去探望儿子了。 卓郎静静地躺在床上,脸部中间被纱市包着,看不出他的表情。 “啊,好久不见了呀!……” 卓郎的语气,出乎意料的轻快。他现在只有嘴能动,看着怪可怜的。 “好不容易回家一趟,却遇到这种事情。”我皱着眉头嘟囔着。 “爸爸,听说是您发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