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会的时候。长谷川美玲的晕倒,引发了好几个女生接连晕倒。啊,这也是彼岸花的诅咒吧。 倒下的学生被送到保健室,休息了一会儿就恢复了,只有长谷川美玲,还继续留在保健室的床上休息……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忽然梦到,自己被心爱的人抱住了。 后来梦境变成了现实。大家都听到尖叫声了吧。从另一个角度看,那正是她審悦的欢呼。 那之后,她回到了教室,全班同学正在进行正副班级长的改选。然而,最后又是秋叶拓磨和辻村瞳,当选了正副班级长。 这个班已经没有光明的未来了,诅咒赶快降临到3A班吧。 (过去) (工作日志摘要)——九月十四日 长谷川美玲身患重病,被送进医院。作为班主任,我去医院探望了她。 上课之前,我在教员室休息的时候,接到了长谷川美玲的母亲打来的电话。 “老师,美玲她出事了!……” 听筒里传出尖锐而悲痛的声音,邻座的喜多村冬彦抬起头来。只听声音,就知道绝非小事。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不祥的预感,让我不寒而栗。脸色苍白、躺在床上的长谷川美玲——不知道为什么,一瞬间,她雪白的大腿,在我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我的脑子里,怎么会浮现出这种想法呢?我想咽口水,却感觉吞咽困难,好像喉咙里堵着一个沉重的铅块。 “出……出什么事了?”我终于挤出了一句。 “她说自己肚子疼,就被送到医院了。” “送到医院了?” 长谷川美玲死掉的样子,从我的脑海中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不安。 “她肚子疼得很厉害吗?”我焦急地问道。 “昨天晚上,她觉得很难受,我就叫了救护车。” 据她母亲所说,昨晚十点多,听到从女儿的房间里,传来惨叫声,她赶忙跑过去一看,发现女儿正躺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后来美玲被救护车,送到了松井町中央医院,现在情况已经稳定了。 我上午要给一年级的学生上课,下了课之后,就立刻赶到了医院。美玲住在双人病房,也就是说,她的病情并不是很严重。我敲了敲门,走进病房。美玲躺在左边的床上,她的母亲,无精打采地坐在旁边的折叠椅上。 “啊,老师,您还特意赶来了。”长谷川美玲的母亲站起身来,对我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对母女的五官轮廓十分相似,看到她就能知道,美玲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她虽然打扮土气,但也能算个美女了。 “她怎么样了?” 我把花束递给她母亲,然后又看了看美玲。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就算说她已经死了、马上要出殡也有人相信。 “基本上稳定了。她刚吃了安眠药,正在睡觉。” 虽然旁边的床空着,她母亲还是把我叫到了候诊室。我们在沙发上相对坐下,她母亲又把昨晚的事情,仔细地说了一遍。 “那她得的是什么病呢?”我认真地问。 “是食物中毒。” “中毒?……是吃了不好的东西中毒了吗?” “好像是。但也不知道,她具体是吃什么中毒了。昨天晚饭,我们一家三口,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我和我的丈夫,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那她吃了什么零食吗?” “那孩子,学习的时候不吃东西。我丈夫说,也许是因为最近她身体不好,抵抗力低才会中毒的。但是……” 说到这里她母亲停了下来,皱起眉头。 “但是什么?” “我在她的桌子下面,发现了十几个土豆似的东西,包在报纸里,裹满泥土。我和我丈夫都猜不出那是什么。” “裹满泥土的土豆?……那到底是什么呢?”我疑惑地问,“拿给医生看了吗?” “没有,我女儿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所以,我就没有拿给主治医生看。也许她的病情,和那个东西根本没关系。” 趁谈话暂告一个段落,她母亲站起来返回病房,我也跟在她的后面。 长谷川美玲依然安静地熟睡着,她看起来似乎比刚才气色好了一些。 “能不能把那个像土豆一样的东西,拿给我看一看呢?” 听我这么一说,她母亲立刻就同意了,答应我过两天,会让丈夫把东西送到学校,然后,我就离开医院,返回学校了。 当天下午第二节课是三年级的班会,我把长谷川美玲的情况,告诉了班级里的学生。我说她身体没有大碍,只是轻微的食物中毒,一周左右就可以出院了。 沉默!…… 鱼一样的眼睛。 毫无反应…… 集体晕倒的几个女生——植竹弘美、铃木君枝、泷泽美智代、堀之内友惠、森田加奈子、横寺幸代和渡边泉一,都低着头,不敢看我的脸。 久保村雅之沉默地看着窗户外面,我感觉他的嘴角,弯出一个微妙的弧度。但是,也许是我想多了。 整齐划一的沉默。不约而同的沉默。这是一个沉默的教室…… 我去探望长谷川美玲的第三天,她父亲特地把在她房间里发现的“土豆”,拿到了学校。她父亲在荒岩山山脚下,开了一家餐厅,四十多岁,蓄着漂亮的胡须,谈吐稳重。 即使是对大自然很熟悉的他,也不知道这个土豆一样的东西,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我觉得,比起土豆,更像是某种花的球茎。比如山百合之类的。” 她父亲说长谷川美玲的房间里,有十几个这种东西,全都塞在桌子下面的最里面,好像刻意不想让别人看见。 “先放在我这里,我去找理科老师问问。”我这样说着,等她父亲走了以后,我把这个拿给理科老师小野田哲郎。 小野田马上就要退休了,他无心爬上教导主任或校长的位置,而是一直兢兢业业地,做着本职工作,并在自己的兴趣中,发现了人生的价值,在旁人看来,他是个不容易接近的怪人,不过,如果跟他聊几句就会发现,他其实挺和蔼的。 “小野田老师,有件事想请教您一下。” 小野田正在专心致志地看一本英文的科学杂志,听到叫声,他撩起贴在额头上的白发,想看看是哪个家伙打扰了他。 一看到是我,他露出惊讶的表情:“哎呀,是你呀,还真少见。” 我把那个东西拿出来给他看。 “小野田老师,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哪个、哪个?……让我看看。” 小野田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个大号放大镜,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生物不是我的专长,所以,我也不太清楚这是什么,不过应该是百合科植物的球茎,或是类似朱顶红之类的东西吧。” “朱顶红?” “我也不能肯定。我去查查植物图鉴吧。”小野田说完,起身走向图书室。 我上完第一节课回来的时候,小野田很难得地,笑眯眯地冲我招招手。 “来,我查到了哦。” “啊,已经查到了吗?” “好歹我也是理科老师啊。” 小野田高兴地笑着,把厚厚的植物图鉴,递到我的面前。刚翻开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我就因为过度惊吓,而把书扔到了地上。书直接砸在我右脚的脚背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上完课回来的老师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一齐看向我。 剧痛从脚底直冲脑门,我疼得连喊都喊不出来。 图鉴是以打开的状态掉下去的,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那一页。我忘了出声,只是盯着图鉴翻开的那一页。 那个其实是——彼岸花,别名曼珠沙华。 恐怖新闻⑩一一九月十六日 盗花贼被发现 前些天,青叶丘初中的花坛,不知道被什么人破坏了,现在终于知道,谁是罪魁祸首了! 令人震惊的是,这个人是3A班的一员——就是前些天在早会上晕倒的女生,而且,她最近还因为急性病,被送进了医院。说到这里,大家应该知道是谁了吧。 没错,长谷川美玲,就是那个破坏花坛的盗花贼。不珍爱花朵的人,都要下地狱! 同情花朵的遭遇,觉得花坛被毁是一大损失的人,绝不止本报编辑一人吧。好,大家就一起朝长谷川美玲喊出“肃清”吧。 肃清!…… (读完要烧掉〉 (现在) “肃清!……” 在杉并区和田发现的秘密基地里,当神崎一郎看到“杀人计划书”里写的“肃清”两个字时,立刻感到后背蹿起一阵战栗。 这个词语,刺激了他遥远的记忆。他觉得自己脑海中的某处,就像接收短波节目的收音机一样,发出吱啦吱啦的杂音。好像就要想起来了,但又好像怎么都想不起来,这种感觉,让他焦躁不安。 他甩甩头,又看了一遍那份资料。 “杀人计划书”本身,并没有包含太多信息。在这个标题之下,只是潦草地写了一些类似于笔记之类的、看不懂的语言。其中,只有“肃清”两个字,是用圆珠笔重重写下的。下笔很用力,几乎把纸划破了,连下一页都清楚地印下了“肃清”的字迹,好像当时写字人把心中的愤怒,全都倾注到这两个字里了。 他自己也试着写了“肃清”这个词。笔迹一模一样,每一笔的末端,都会向上挑起。他虽然大脑失忆了,手却未忘记,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资料里还写着青叶丘中学,以及混在一起的男生女生的名字。另外,上面还贴着报纸上,同学会通知的复印件。 现在可以推断出,他是在开始制订杀人计划后不久,即遭遇了车祸。以这处公寓为活动据点,就在他精心构思这一计划之时,那场车祸打乱了他的一切安排。 但是,为什么和青叶丘初中毫无关系的他——神崎一郎,要制订这个杀人计划呢?还是说,他是为了别人才这么做的?……比如说,如果他是某个女学生的丈夫、或男朋友的话……不能断言,他没有这么做的动机。 还有,名单上记载的星一郎这个名字,也可以当成一条线索,继续查下去。 无论如何,他需要和同学会事务局的人见个面。 怎么才能见面呢?只写信是联系不上的。如果塚本由美子在的话,说不定会想出什么好主意,可是,要和她一起行动的话,她早晚会知道自己可怕的秘密。所以,分开了也好。 “分开了……”他勉强说服自己,相信自己和塚本由美子分开是对的。 不过,这里怎么这么冷?……神崎一郎冷得受不了,当初也不能因为便宜,就租了这么个阴冷潮湿的房子啊。 总之,先把资料都带回去,再考虑下一步的行动吧!…… 他站起身来,把能带走的资料,全都收拾起来带走。走出房间锁门的时候,他听到大门那边有动静,两个男人吵吵嚷嚷地,说着中文进来了。他们一对上神崎的视线,就立刻安静下来,几个人面面相觑。 神崎走过他们身边,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两个中国人站在隔壁的103号房间门前,看着神崎一郎。 “混蛋,为什么要用那种看罪犯的眼神,死死地看着我呀!……”他心里想着,也许自己抱着一大堆资料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很可疑吧。 罪犯?……不,应该是犯罪未遂者吧!…… 神崎一郎从那个地方出来,穿过环七线,顺着青梅大道,向自己的公寓走去。走着走着,他突然感到有些不对劲,有人在跟着他。 回头看去,什么人都没有。刚过正午,马路上的交通流量依然很大,大大小小的车辆,肆无忌惮地向人行便道,排放着汽车尾气。但是,便道上却几乎没有人。骑着自行车,后座上带着头戴红色毛线帽的孩子的家庭主妇,从狭窄的胡同中出来,经过他的身边。 虽然没有人,他背后那种有虫爬过的感觉,却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快到公寓的时候,他故意向右拐,藏在电线杆后面,等待跟踪者现身,可不管怎么等,就是没人出现。 “混蛋,只怕又是我的精神过敏吧。” 他自言自语着走了出来。跟踪我有什么意义呢?他一进入公寓楼,背后那种痒痒的感觉就消失了。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窗户俯视下面的街道,还是一个人都没有。他把资料放在床上,脑子里拼命思考着:如何才能和同学会的那些人,取得联系呢。是谁在负责同学会的事务呢?…… 一般组织班级学生聚会的,都是班级长或者班上的活跃分子,这样的话,就应该是3A班的班级长秋叶拓磨,或者副班级长辻村瞳负责了。但是,前些天见过辻村瞳,她好像对要召开同学会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呢。 那么,是秋叶拓磨吗?怎样才能和秋叶取得联系呢? (过去) (工作日志摘要)——九月二十八日 在放学后的补习课上,长谷川美玲晕倒了。 我和其他老师,在酒馆里喝酒聊天。我忘了重要的东西。于是又回到学校。 三年级的学生面临着升学考试,所以每天放学后,我都要给他们补习。可能因为是乡下的缘故,这里没有专门的辅导班,学生只能通过课后的补习来复习备考。 平时沉默寡言的学生,不知道为什么,一放学就变得活跃起来。现在秋分已经过了,天黑得也早了,但是越接近夜晚,他们就越是活跃。混蛋,这都是些什么人啊!简直就像是吸血鬼集团一样。 学生当中,只有长谷川美玲日渐衰弱下去。她食物中毒好了以后,仍然开始每天上学,但在她身上感受不到一丝活力。她有时会早退,有时会在上课的时候去保健室。 关于补习课的事,我跟她说了很多遍不要勉强,但她说自己落下很多功课,因此执意要参加。我也和她的父母商量过此事,他们说就顺着她的想法好了,我也就同意了。 只是我没有想到,这件事却最终改变了我的命运…… 我和高仓千春的交往很顺利,我打算时机成熟,就向她求婚。不过,我们说好在学校的时候,尽量不要接触。 也许是因为在学校压抑得太久了,一回到松井,我们就像要弥补在学校的空白一样,爱火愈燃愈烈,她对于和我结婚这件事,应该也没有什么异议。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是三年级的班主任,学生们临近升学考试,正处于精神紧张的时期,这时,只有班主任成天兴高采烈,感觉不太好。激动与兴奋,还是留在两人独处的时候吧。 综合种种条件,我初步打算:在毕业典礼之后,也就是三月份,向她求婚,然后去涉川拜访她的父母。 那天的课后补习,由我负责语文,杉本义文负责数学。问题发生在杉本的课堂上,我在教员室听说,长谷川美玲又一次晕倒,被送到了保健室。不巧的是,保健老师片桐静子已经回家了,不过千春在教员室里,于是她立刻前去保健室,照顾美玲去了。 高仓千春说:长谷川美玲并无大碍,她在床上休息了十分钟左右就回去了,我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 当时,教员室里除了教导主任,还有我、喜多村冬彦和千春三个人在。杉本上完课一回来,喜多村就提议:“咱们一起去站前,喝一杯怎么样?顺便开个总结会。”杉本说学生们全都回去了,社团活动也结束了,所以我们都没有异议。 教导主任没去,我们几个都去了。 我的班上的学生鹫尾力家,就住在青叶站附近,他父亲经营着一家小酒铺。鹫尾毕业后不打算继续深造,因此,也没有参加课后补习。杉本提议去他家的店,一来不会打扰他学习,二来还能和他父亲聊聊。 杉本教导主任他们,似乎经常在等车的时候,光顾这家店,我们一进门,鹫尾的父亲就热情地迎了上来。 “啊,杉本老师,您有段时间没来了。我还想是怎么回事呢,结果今天来了这么多老师。” 这位红脸庞、身材矮小的男人,匆匆忙忙地到处忙活,这一点上他们父子很像。然后,他看到了我,立刻殷勤地说:“我家那个不成器的孩子,让您多费心了。” “鹫尾力在家里表现怎么样啊?”我把话题转向他的儿子。 “怎么说呢,他就知道玩,一点也不帮家里干活。”他父亲一边打开啤酒瓶盖,一边说,“不过,他倒是放出话来说,要继承这个酒铺,您觉得如何?” “不错啊,有理想很好呀。” 鹫尾力开酒铺吗?我想象着小个子的他,搬运啤酒箱的情景,就觉得很好笑。 “听说那个臭小子,和那些坏孩子混在一起了,是不是啊?” “不,应该没有这回事。” 鹫尾力个子虽小,但行动灵活,因此,好像被久保村一伙人看中,和他们打得火热。 “老师,那帮人很差劲,是吧?”鹫尾力的父亲一边说着,给我们四个端来萝卜干小菜。 “也不是那么差劲啦!……”作为班主任的我,当然不能说自己班上学生的坏话。 “是这样吗?……”鹫尾父亲的嘴角,浮起一丝冷笑,他慢慢说道,“听说那帮家伙,背地里干了很过分的事啊,是不是啊,杉本老师?” “啊?……”杉本主人被问得措手不及,一时张口结舌,嘴里叼着的烟,也掉到了桌上。他把烟捡起来扔进了烟灰缸。 “这……这个我可就不太清楚了。” 随后,杉本好像有意,要中断这个话题似的,给大家倒上啤酒,说:“诸位今天辛苦了,干杯。” 无论如何,一杯凉爽的啤酒下肚的感觉,真是太舒服了! 我们又聊了一些和今年的运动会,及学生升学有关的事情。学生家长在附近,也不能聊得太深入。不过,随着店里的客人越来越多,我们也渐渐地有了几分酒意,后来还是说起了久保村雅之的话题。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八点多了。 下一趟火车就要来了,于是,我和高仓千春起身告辞,因为这里是地方支线,如果错过这一趟车,下一趟车就要再等一个小时才能来。杉本和喜多村要坐的车,与我们方向相反,他们说再过二十分钟才走。 “喝了真不少啊。” 走上站台,一阵凉风从山上吹来,正好让我们清醒了几分。车站旁边的警报器大声响起来,已经能看到从西边驶来的火车的前灯了。 就在这时候,我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嗆的不安,正在想这种感觉从何而来的时候,一辆两节车厢的火车,已经渐渐地开近了。火车通过道口时,我终于知道,是什么让我感到不安了。 是学校!…… 长谷川美玲躺在保健室床上的样子,在我的脑海中无限放大。她会不会……也许她已经回家了,但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呢?……不祥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火车进站了,车门打开的瞬间,我叫住了正要上车的高仓千春。 “我有东西落在学校了,你先回去吧。” 我跑过站台和检票口,当跑到鹫尾家酒铺门口的时候,杉本和喜多村正好打开门走出来。我用余光看到鹫尾的父亲也走出店门,对杉本他们鞠躬致谢。 身后好像有人在叫我的名字,但是,我并没有停下脚步。 我全速飞奔在只有零星路灯的乡间小道上,然而无论跑得多快,心中的焦虑,也不能减轻一分一毫。途中,我脚下一绊,在石子路上摔了一跤。 当拐入月光中,隐约可见的忠恩寺土墙边时,已经一盏路灯都没有了,完全进入到一个黑暗的世界。我沿着白色的小路,跑到土墙尽头,黑漆漆的校园就在眼前。教员室里也没有亮灯。 白色的沙漠上,矗立着一座恐怖的城堡。漂流的校园。我想起在学生中间,很受欢迎的楳图一雄①的漫画《漂流教室》。 ①楳图一雄(楳図かずお、うめずかずお、Umezu Kazuo、Kazuo Umezu,1936一),日本漫画家、艺人,作品中以科幻和恐怖的题材最为有名,文中提到的《漂流教室》,就是他的科幻系列代表作之一,创作于一九七二年至一九七四年,讲述了一群小学生和老师,穿越到人类灭绝后的未来时代之后,发生的故事。 我跑进校门,进入校园。 身后传来脚步声。有人在追我?……混蛋,不可能吧,怎么会有人追我啊。我停住脚步回头看去,一个人也没有。 “怎么会有人呢。”我喘着粗气,自言自语道。 这时,刚才一路疾跑的反应出现了。膝盖在发抖,一时被压制的酒意,开始激烈地涌动起来,我已经接近酩酊大醉了、脚下摇摇晃晃的,站不稳,于是我就地坐了下来。 一层楼的手工教室的窗户敞开着。那是这个世界,和另一个世界的分水岭,简直就像是冥界的入口一样。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走到手工教室窗前,侧耳倾听,但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听见。 怎么会这么黑呢?……那片漆黑的空间,正在不断地向我招手。我踩上窗台爬了过去,但下去的时候,没有掌握好平衡,一头栽进了屋里。 我立刻失去了意识。 醒来的时候,我马上借着月光看了看手表,已经八点半多了。也就是说,我只晕过去了十分钟,还以为自己晕了一整天呢。 我一起身就感到头晕目眩。刚才会失去意识,与其说是摔倒时候的撞击所致,倒不如说是我醉得太厉害了。 我跌跌撞撞地走出手工教室,来到楼道。月光没有照到这里,周围一片漆黑。因为找不到楼道电灯的开关,所以,我一边在墙上摸索着,一边向楼道深处的保健室走去。 保健室的门微微开着。我想开灯,但在这里,我也没有找到电灯开关。在黑暗中可以清楚地看到白色的床帘。我像受到诱蛾灯吸引的可怜昆虫一样,不由自主地朝床边走去。 “喂,长谷川同学,你在吗?”我口齿不清地说,“啊……你怎么可能在这里呢。老师我喝醉了,很不舒服。” 本来我是因为担心她,才一路跑到这里来的,但突然之间,我又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愚蠢。天气很热,我还很想吐。于是我解开领带,脱掉了衬衫。现在回家太麻烦了,今晚干脆在这里睡一晚好了。 第一学期出期中考试试题的时候,我也在学校待到很晚,后来就在这张床上睡了一晚。当然,那次我跟勤杂工打过招呼。 现在再去把勤杂工叫起来,也未免太麻烦了。算了,就这样吧,明天一早再去跟他说说就行了。 窗户紧闭,屋里很暖和,我脱掉衬衫和长裤,只穿着内裤和棉T恤衫,走到床边,当时我迟钝的大脑,可完全没有想到,这一举动,会引发怎样的后果。 我一把拉开帘子。床在向我发出召唤,睡意朦胧的我,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一头倒在床上。床垫有些硬。因为天气太热,我躺在床上把T恤衫也也脱掉了。 “啊,简直太舒服了!……” 被甜美的花香包围着,马上就要进入梦乡的时候,我突然感到不对劲。仅存的意识告诉我屋里有人。不知从什么地方,传来有规则的呼吸声。 有人躺在我旁边!我伸手抓住那人的胳膊,冰冷柔软的触感,就像刚死不久的人一样。 “你是什么人?在这种地方干什么?” 酒意迅速退去,我从床上坐起来。楼道里传来好几个人的脚步声,下一秒保健室的灯全亮了,我整个人暴露在耀眼的灯光之下。 “长谷川!……” “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不要脸!……” “我跟着你想看看你要干什么,结果居然看到你这个样子。” 怒骂混杂着尖叫,在夜晚的保健室里,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几乎全裸的我坐在床上,无论是谁,都一眼即知这两个人在干什么。长谷川美玲穿着上衣和藏青色的裙子,静静地躺在一边。 长谷川美玲的父母、杉本义文、喜多村冬彦、高仓千春,还有勤杂工竹泽先生,一共六个人,一起俯视着床上的我们。 “老师,你来解释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长谷川美玲的父亲气愤地说,“我女儿很晚都没回家,我们过来找她,竟看到这么不要脸的一幕。你知道你对自己的学生,做了什么事吗?啊……你现在打算怎么说?” 明知自己处境窘迫,我的脑子却越发迷糊起来。 “我喝了酒,有点醉了……” 我用脱掉的衣物,遮掩着身体,试图解释事情的经过。但是,我被抓到赤身裸体躺在床上,这似乎怎么解释也说不清了。 “因为很晚了,所以,我就想在保健室里睡觉,结果发现长谷川同学竟然也在这里。” 混蛋,根本解释不清楚!我语无伦次的辩解,只会让他们觉得我更加可疑。 “不是你们想的那样,这一切都是误会。” “老师,你让我们很难办啊。”杉本主任这句无情的话,让我的酒彻底醒了。 “混蛋,不是那样的!……” 然而,我越挣扎就陷得越深。我越努力,就越难逃出那深不见底的泥沼。 这时,睡着的美玲醒了过来,她揉揉眼睛坐起身,看看站在床边的人们,又看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