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奇怪的事?」「难道不是吗?这座岛可说是个渔夫町,所以夜里大家休息得早,甚至比农村都还要早。。一般来说,这个时间正是人们一家团聚的时刻,可是岛上的居民们却都已经入睡,算是夜深人静了——就像深夜一样,没有任何往来的行人。」「嗯。」式部点点头。式部来到岛上的那个晚上也一样,明明才刚入夜,可是周遭气氛却像深夜一样静谧而闲散了。「所以,以一般常识来判断,你不觉得其实应该不用刻意选择台风来袭,大家特别忙碌的日子吧?」「的确是。」「可是仔细想想,或许这样反而比较安全。因为虽然说岛上一片死寂,但那并不代表岛上所有的人真的都睡着了。这个时代不都是这样吗?大家只是躲回家里,所以夜里在外头走动反而会更加显眼。其实连我想做亏心事时也不喜欢选择晚上,因为我觉得要是有人突然向窗外一看而目击到现场的话,一定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怀疑这个人在这种时候搞什么鬼?反倒是台风来袭,人们匆匆往来或正值吃晚饭的时间,大家因忙碌而没有时间悠闲地看着外头的道路等,像这样的时间点比较不会引人注目——或许就算看到了,也不会留下什么印象吧。姑且不说是否真是如此,至少凶手可能是这样判断的。傍晚在人们最忙的时候加上视线不清楚的雨天,那是最安全的。」式部点点头。假设如此,那么从凶手的性格倾向来考虑,这两个事件应该是同一个凶手所为。「总而言之时间都是在傍晚,还下着雨,而且都没有目击者……其他还有什么?」泰田问道,式部摇摇头。「不清楚,因为神领先生私底下处理掉了,几乎没有进行任何搜查行动。」「就像志保的例子一样吧!凶手选择信夫为嫁祸的对象,难道没有任何理由吗?」「这个嘛……或许只是因为听说了信夫的背景可疑,觉得他最适合当代罪羔羊。」「要不就是对信夫心存怨恨。如果如麻理的证词所言,凶手就是『父亲』的话,凶对信夫心存怨恨是很自然的事,因为信夫已经决定和弘子再婚了。」「的确。从时机来看,凶手看似是听到信夫和弘子要再婚的传闻而前往谈判,或者是企图强迫再与弘子建立关系,结果存在争执之中把弘子给杀了。因为那样看起来不像是谋杀人,所以凶手一定很伤脑筋,于是便想到把事情导向马头神的惩罚行动……」「这是很有可能的。而当他想到只要杀了某个人加以嫁祸就没事时,当然就想到了信夫。这算是对信夫的怨恨还是恶意的讥讽啊?」「嗯,有道理。」「问题在于……是不是同一个凶手?」「我认为手法类似到这种程度,两个事件不可能是不相干的。若不是对信夫的事件留有强烈的印象的某个人模仿那个模式所做,要不就是同一个凶手下的手,一定是两者其中之一吧!」「我想是的,不过如果是同一个凶手的话,那凶手不就是神领先生了吗?」「麻理的父亲的确就是神领明宽,但是我们就这样一味地相信麻理的证词,是不是有欠考虑?」「是吗?我倒认为若只是因为证人是个孩子,听以就怀疑其证词的真实性是很危险的作法。」泰田说着看着自己的手。「大人会因为各种想法和算计而说谎,就算没有恶意,但于情于理都会让人有说谎的可能,可是孩子就不会有这些障碍。我倒宁愿相信孩子的证词。」「那倒也是。」「麻理的父亲是神领家的人,是个熟知信仰却又不相信信仰的人——下看起来是很符合凶手的条件。就志保的事件而言,他也知道过去的事件,同时又是岛上的居民,而且也会开车,所以各种条件都符合。」「但是神领明宽并没有谷杀害英明的理由。不管是英明或麻理,如果他们死了,伤脑筋的应该是明宽本身吧?」「如果把继承家业一事当成动机的话是这样没错,可是被杀害的却是志保。」式部沉默了。把这次的事件动机往继承方面去想是最自然的,然而如果只往这方面去想,的确是会造成在根本上产生重大扭曲的后果。「把动机局限于继承家业的问题是不是也很危险?」「可是明宽先生——」在杀害英明的事件当中他有不在场证明——式部正打算这么说,随即想起当天人在并不能断定就不是凶手。而且发生志保的事件那一天,明宽的动向并不明确。不但如此,式部还发现到因为听到信夫的事件而大感冲击的他,甚至没有质问博史先生的不在场证明。式部抬头看着时钟,不到十点。「……这时候应该还没睡吧?」泰田没有问他指的是谁,却笑着说:「这种小事应该没什么问题吧!分家的户长又不出海打渔,而且明天又是星期天。」3「抱歉多次打扰。」式部致歉的对象——神领博史好像已经做好就寝的准备了。出面与唐突出现的式部应对的光纪,一脸极度不悦的表情。当时歪着头从走廊尽头探出头来的少女就是小泉吧?虽然没有机会跟她交谈,但她看起来是个活泼的女孩。式部言明想见博史,光纪犹豫了一会儿之后点点头,走到房子后头去。房子虽然老旧,是有相当规模的独栋建筑,跟神领家那种庄严肃穆的豪宅有很大的不同。从后头现身的凰博史将式部延请到客厅去。那是一个六畳大小,铺着地板,非常朴实的客厅。泡了红茶送上来的大概是他的老婆绘里子吧?看起来似乎挺刚强的,从她散发出来的气息就知道,她并不是很欢迎这个深夜来访的客人。式部突然想起安良说的「有过种种的传闻」的话。「我知道深夜打扰很冒昧。博史先生,请问志保的尸体在神社被发现的当天,您人在哪里?」式部直接了当地问,博史带着五味杂陈的表情笑了。「我在公司里。」「因为担心公司吗?」「也不是,就算我担心公司也于事无补。」式部不解地歪着头,博史便苦笑道:「我们公司生产的商品并不是在野外遭受风吹雨打就会受损的东西。当然建筑物可能会因为风势太强而出现状况,不过这完全要看运气,不是将货品塞在屋子里就可以防止意外的损失。我是去巡查了几次,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漏雨。因为如果商品或机器淹水的话就完了。」「说得也是。那么……」「当风雨交加的时候渔协的人都会聚集到港口来。位于我们公司旁边的仓库二楼就是渔协的办公室。大家集合的地点不是在那里,要不就是在底下的仓库,或者在我们公司的办公室内。总之,我们得提防着以免船只有什么万一。渔船漂走或翻覆的情形虽然不多,但是系在一起的船只因为互相碰撞而造成破损却是常有的事,所以我们得随时注意系船索有没有松掉。不过我们更担心的是前来检视船只状况的人会发生意外。」「……啊,原来如此。」式部点点头,博史彷佛突然想到什么地说..「对了,志保也曾经因此而受过伤哦!」式部猛然一惊——从腰际到大腿的缝合疤痕!「她跟父亲信夫先生一起去检视船只的状况,结果一脚踩在船舷外头,掉到船与船之间,还好志保正好抓住系船索还是什么东西的,才得以平安无事。但结果却被船上的零件之类的东西勾住,将腰际一带给划伤了。唉,当海浪大时,尤其又是在夜里,连大人掉入船与船之间的水中都是很危险的,因为船会挡住水面,让人浮不上来。相较之下,她只受那么点伤实在是很幸运了。」「那是志保几岁左右的事?」「事件发生的半年前——大概是那个时候吧」。」「也就是说她九岁的时候?因为发生事件那一年她十岁。信夫先生带着那种年纪的孩子出门吗?在一个暴风雨的夜晚?」博史微笑道;因为志保是一个很成材的人。信夫先生的老家也在打渔,所以他可能曾经帮忙父母亲捕鱼过,但是却没有真正的当渔夫的经验。地区不同,所捕的鱼种也不一样,鱼种一旦不同,捕捞的方式也就跟着有所改变,所以他作业起来就跟个外行人没什么两样。志保年纪虽小,却以她自己的方式体会到父亲的辛苦,她自始至终都跟着信夫先生出去捕鱼。发生事件的当时,她已经很有大人样了。虽然根本不能这样,但是当他们到渔场时她就会代替做准备工作的信夫先生掌舵。」式部瞪大了眼睛。「一个九岁大的孩子吗?」「她虽然还只是个孩子,却很受教呢!最近已经没有这种现象了,但是当我小时候,小学念到高年级时,出海帮父母亲打渔,在岛上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志保又是个特别成熟的孩子,她本人似乎也觉得自己可以帮父亲的忙,信夫先生看出这一点,对她是疼爱有加。」「是吗?」式部莫名地有股悲凄的感觉。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朋友竟然会掌舵,他甚至不知道她是不是会游泳。因为他们虽然曾经为了采访而到海边去,但是不要说没有提到搭船的事,更没有提过要不要去游泳的话题。看不出志保喜欢海的样子,更别说有任何怀念的情结了。式部没有听说过,但是在他的印象中却觉得志保并不喜欢海。或许那是理所当然的——式部心想。信夫死亡之后,海或许反而变成令她感到痛苦的地方。「因为有这些状况……」博史仍然带着复杂的表情微笑着说:「四处巡查是一定要的。」「说得也是。」「面对港口的两道水门也得特别注意,因为当港口的水位上升时,水会从水门那边逆流进来,或者要是排水口被堵住的话就完了,所以港口需要人手。因此就算有暴风雨侵袭,我也得到港口去。不过,说是待在公司的办公室里顺便守个夜会比较恰当。」「那么您是待在公司里和渔协的人联络了?」「是的,光纪也跟我在一起,不过我们几乎没没有同时出现在办公室。有时候我会和其他人一起到外头去巡视,光纪外出时我就在办公室留守,不过总是不断会有其他人进来抽根烟什么的。」「就是在这种状况下通宵一夜?」「不,到了半夜就到神社去了,因为消防队的人说要集合,所以我就把公司交给光纪,自己跑到那边去。当有人说发现尸体,众人开始骚动之前,我一直待在公司里。其他的人有的去看看外头的状况,有人则去探望一些独居老人的安危,我跟杜荣就在神社办公室里负责联络。」「杜荣先生也跟您在一起?」「嗯,另外还有消防队长、长老两个人一直待在那边。」「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式部问道,博史便便宛如搜寻记忆似地歪着头。「我想接到通知到神社集合应该是过了深夜十一点的时候。当天满潮的时间在十点左右,水位看起来并没有明显上升的样子,而且港口的海浪也不至于严重到会撞击船只造成破损,于是我说等我一有空就过去。等外出巡视的光纪回来之后我就把公司交给他,自己到神社去了。抵达的时间——我想是在十一点半左右吧?」「那么……」式部在心中思索着。博史不可能是杀害志保的凶手。志保离开大江庄的时间是十一点,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在短短的三十分钟之内就犯下那样的罪行吧?想到这里,式部感到一阵安心。「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我记得前来通知大家到神社集合是十一点以后的事。」「也就是说,之后杜荣先生就一直待在社务办公室里?」「是的。有人来通知神社那边出事了,时间是过了三点左右,之后我跟杜荣还有其他人就不断地进进出出,所以我想几乎没有一个人有落单的时候。风势是在凌晨的时候了颠峰期,我跟起床前来上班的人换了班便回家了。我想那时大概是六点左右。」「那么……」式部将此事清楚地记在心里,神领杜荣也不可能是凶手。「本家的明宽先生呢?」「我想他是在家里吧!在这种时候,为防有事发生他必须待在家里。」「但是,这么一来能够证明他在家的人也只有他的家人了吧?」「唔……应该是这样。」「尸体被发现之后呢?听说是高藤先生负责指挥整个现场,那么明宽先生呢?」「没看到,我想他人是在家里,因为鲜少有事情会劳动本家特地跑出来处理。不管发生什么事,他都是坐镇在家中指挥,而且大部分都是透过高藤先生来发号施令的。」「高藤先生是神领家的佣人吧?」「与其说是佣人倒不如说是像家人一样会比较恰当,何况他比本家还大上十岁呢!对了,说是本家的家臣或许比较正确。高藤一家世代都是海上船东,所谓海上船东就是代替船东执行发号施令的人,这种人当然熟悉渔业方面的实务,同时也是负责管理渔夫的人,所以在佣人当中,海上船东是比较特别的。但是孝次先生本身并无意担任海上船东的工作,因为本家早就不从事这种作业了。孝次先生的父亲虽然是海上船东,但是也只是名义上而已,实际上他几乎没有出海打渔过:本家从那时候开始,与其说是靠当船东过活,不如说是靠公司和土地的利益过日子的。」「那么孝次先生一家在做什么?」「孝次先生好像在当秘书……我不知道该不该这样说?就像是掌柜的,我觉得这种说法最符合。他负责处理本家又繁又杂的事务。」「儿子也一样?」「圭吾啊……他好像是孝次先生的助手,不过基本上他是仓库管理人。」「仓库管理人?」「嗯,保护本家的仓库——就是所谓的财产看守人,不过事实上他是守护者的看守人,因为守护者就住在本家的仓库里。」「就是监视吗?防止守护者逃跑?」博史苦笑似地微笑着:「要这么说也成。我觉得用分隔出独立房——将仓库独立出来——这种说法会比较正确。守护者是有专人负责照顾的,她叫松江小姐,这个人实际上是负责照顾守护者的,而仓库管理人则是负责指挥照顾守护者的下人,完成调度的工作,譬如购买必要的东西等等。话虽如此,事实上好像就是负责处理一切事宜的人,因为他会做类似本家的秘书之类的工作,也会轮流担任司机。」「那个叫松江小姐的跟圭吾先生,在守护者身边的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吗?」「就是这样。嗯,当然也有家人在啦。」「守护者——就是浅绯小姐吧?她真的存在吗?」博史歪着头。「你这个问题听起来好像很奇怪,但是我也不是很清楚,因为在她五岁之后我就没有再见过她了。」「可是学校方面怎么办?她有没有突然染上什么疾病?现在还会允许家长把孩子关在家里吗?」博史困惑地笑了。「那是本家内部的事情,我并不清楚,我们分家早就形同外人了。真要说起来,与守护者相关的事是本家最神秘的内幕,我在想搞不好连英明也不知道详情。事实上只有户长能见守护者,详细的情形只有户长和该守护者知道。所以前代户长的老婆——大太太和明宽的老婆须磨子小姐当然也知道,另外就是安良叔叔和杜荣了。康明是长子,或许他也听说过什么,但是他还不到接棒的年纪,我想他并没有听说过详细的内情。」博史说着露出苦笑:「我就没办法了……我很庆幸自己是分家的最大原因就在这里,要是我是本家的人,现在可能也得把自己的女儿藏在仓库里吧!对本家而言,那是绝对必然的事情,但是以常识而言那的确是很残酷的。我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编派合情合理的理由来说服世人,但那是不可能被接受的事,我再怎么提出反对意见,本家那边也不会听进去的。」式部点点头。「基于这种种原因,我也不知道详细的情形。本家那边似乎有很多规矩,但是我无从得知。照一般来说,担任守护者的不是三子就是长女。」「嗯,我听说是这样。」「长子必须继承家业,为防长子有什么万一时就需要次子顶替,所以守护者的人选不是三子就是长女。事实上,当本家的长女出生时,就确定要让她继承守护的职务了。」「——是浅黄小姐吗?」「嗯,是的,她刚好是发生弘子小姐和信夫先生的事件那一年的一月或二月——在气非常寒冷的时节里出生的。本家说过长女诞生了,所以要让她担任守护。因为下一任的守护已经定案,从此岛上便可长保安泰了,当时还大开宴席庆祝。」「但是浅黄小姐过世了吧?」「是的——但是在她过世之前浅绯就出生了,就是浅黄五岁那年。守护年满五岁时就继承职务,原本决定浅黄在七月份就要搬进仓库居住的,因为好像要在七月的年祭之办理交接。可是,是那一年的三月吧,那时候浅绯出生了,我跑去祝贺,没想到突然听到要让浅绯继承守护职位的消息。」「为什么?」「我不是很清楚。前代户长说浅绯比较适合,但是我想应该是跟某个规矩有关。当时也有人反对,但是本家说前代已经这样决定了。这是浅绯出生当天的事,说来算是匆促的决定,事后听说好像是当时还活着的祖母——前代户长的母亲的指示。所谓从一件事就可以推测出一切。本家也没有对我们作任何说明,这就表示我们终归是外人,所以我知道的并不会比岛上的人多。」「浅绯小姐就这样住进了仓库——就只是这样?」「就只是这样。在那之前,本家似乎也鲜少让浅绯到外头来。大家聚集到本家的机会是不少,但是我见过她的次数却数得出来。在她移居仓库之前的仪式中见到她是最后的一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也没有听过她的声音,更没有听过关于她的消息。我问本家,本家只说她平安无恙,守护者既没生病也没出什么意外,这种答案哪算回答啊!」「我想请问一件听起来可能很奇怪的事——万一守护者死亡的话怎么办?」博史歪着头。「我想他们会隐瞒事实,因为一旦守护者死亡的话,就不能算是守护了。他们会声称守护者存在,直到卸任为止。等下一任守护出现,到时候再声称前任守护者已死吧!我听说以前有过这样的事。事实上,浅绯真的都没离开过仓库。一般说来守护者至少会在祭祀仪式当中现,杜荣担任守护者时也没有做到那种地步,因为在他担任守护期间我还曾经见过他几次。基本上他人虽然住在仓库里,但是偶尔会到外头来,正月时我们也曾经被招待到独立的房子里去拜访过,可是浅绯却完全没有,我想连她的母亲须磨子小姐都几乎没见到她,也看不出她想见女儿的样子。」「做得真是彻底啊……」「嗯,彻底得有点不寻常,所以我也曾经怀疑,或许……那边的孩子都有短命的倾向。我也想过她们会不会是死在仓库中了?结论是守护完全没有露面,也可以完全不与人接触,所以说守护根本就没有真正存在的必要。只要说她确实存在、有家人伺候那就问题了——我猜想她会不会是离开岛上了?以前的时代我是不知道,但是我不认为现在还会有父母亲想把自己的孩子关在仓库里。」「嗯……」「现在回想起来,好像就是从浅绯本来应该入小学念一年级或二年级的时候,本家就变得这么神经质了。在这之前我们虽然没有见过她,但是她的家人人好像进出过那栋独立房,也偷偷地来到外头过,而这样的情况却在浅黄过世的时候突然终止了。当时浅黄是十二岁——」「浅绯小姐小她五岁,那就是七岁。」「嗯,本家虽然宣称这是蔑视规矩所受到的惩罚,今后将严格遵守,但是我记得当时还怀疑过,搞不好是把浅绯偷偷送出岛,寄托在哪个地方了……我宁愿相信是这样。」式部表示同意地点点头。或者浅绯也已经死亡了。浅黄是因为感冒而死的吗?或许,浅绯死亡的原因同样是流行感冒所致,因为她不能随便接受医生的诊治,一旦身体状况出差错,也可能导致最坏的结局吧?「但是现在他们表面上仍然当她还存在吧?」「没错,他们每年正月就会送一橱柜的衣服和小东西进去。」「真的当成宾客在对待啊?」「嗯。」博史苦笑道:「父母亲这样对待孩子也真是一件惨事。」「确实。」式部点点头。「要是没有麻理的话,本家家业会变成什么样子?」「我不知道,我想大概会收我们家的孩子或杜杜荣那边的孩子为养子吧!但是我没有种打算,我也跟家族这样说,于是他们的目标就转向杜荣那边的孩子,但是杜荣也不置可否。或许本家那边还另有门道呢!」「——也就是说还有其他属于明宽先生的孩子?」「就算有我也不会感到惊讶,因为预防万一也是本家户长的任务。」博史说着发出不像苦笑的笑声:「我想我是万万不适合的。」「也许吧!」式部也苦笑着说。——总而言之,高藤孝次和圭吾这对父子或许也可以算是神领家的相关人士。相对的,把到底存不存在都没有确切答案的守护列入相关者的行列,似乎没什么意义。「安良先生怎么样?」「我想安良叔叔那天人是在本家的。他住的那间小小房子实在太危险了,每当这种时候他大概都会到本家去避难。我也放心不下,曾经去探望过一次,但是他人不在小屋里。」「安良先生——怎么说呢?是一个有点特别的人吧?」「是啊!」博史苦笑道:「有些事情还真是挺复杂的吧!因为我觉得安良叔叔——还有杜荣也一样,都为家族做了不少牺牲。杜荣是有老婆,但是安良叔叔并没有,从某方面来说,他的行为举止有些扭曲自是再所难免。不过他跟本家之间的关系其实也没有特别不好,他住在那么简陋的小屋子里,与其说是要向本家抗议,不如说是他本人自愿的。事实上,我觉得本家有什么事情时,他是一个最容易沟通的人。」「原来如此。」式部点点头。「明宽先生的家人那天在什么地方?」「我没有确认过,不过我想应该都在家里。大太太年事已高,眼睛跟腰腿也都不好,所以几乎很少离开屋子。」博史说完又补充道:「我想我的家人应该也都在家,除了光纪之外。不过光纪在发生那个骚动之前好像一直都待在办公室。」这么说来,绘里子、光纪、小泉三个人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了——式部心里这样想着。「杜荣先生的家人呢?」「美智小姐当天在社务办公室里,和两三个跑来帮忙的女众做些煮饭赈灾的工作。她一直待在社务办公室里链帮忙,不时提供饭团和饮料给大家。」那么,美智可以排除了——式部谨记在心。「我没看到杜荣的孩子们,不过就时间来推断应该是睡了吧!主屋那边好像有美智小姐的老家——岛上一个叫下田的人家——的人们过来帮忙,大概是他们在照顾孩子的。」「——对了,听说杜荣先生那天之前曾经出过门?」「嗯,有一个叫什么民间乡土史研究会之类的组织,那个恳亲会办了旅行活动。」「旅行——啊?」「嗯,三天两夜的旅行,听说是到别府去。他苦笑着说从外头打电话回家时,一听说有台风要登陆,便等不及散会就慌慌张张地跑回来了。当时他搭的船听说是最后一班渡轮,他差点就赶不上了。连续几天不是跑国东就是跑臼杵,再加上宴会又持续到凌晨,让他累得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一回到家之后就睡觉去了,我到他家去他才很辛苦地爬起床呢!」「博史先生跟杜荣先生关系很亲密吗?」「嗯。」博史苦笑道:「因为我们是堂兄弟啊!其实我们跟本家也是这种关系,但是本家那边……没办法归在这种范围里面讨论。」「有道理。」式部点点头。「发生英明的事件时,情况如何?」博史歪着头回想。。「我跟本家外出参加集会,结束时大概接近十一点了吧?我想其他人都在家里,因为我没听说有人出门了。」「集会期间一直都在大江庄?」「是的,基本上说来是这样。因为时间拖得很长,有时会有短暂的休息时间,不过顶多也只有十分钟左右。」「确定吗?」「我想你去跟大江先生确认就知道了,因为他一直忙着招呼大家,不是送酒就是更换烟灰缸,在房间里进进出出的。」博史微笑道。式部点点头,他确认了。这么看来,博史和明宽涉嫌杀害英明的可能性就可以排除了,十分钟的时间没办法往返位于下岛尽头的岩场。或许凶手只是单纯地从大江庄附近将尸体丢进海中,让尸体漂到本土去,但是,那么短暂的休息时间是没有余裕瞒着众人的目光前往附近,将事先溺死而隐藏起来的尸体丢到海里去的。「那么……」式部轻轻地将身体往前探。「这件事又怎么样?我想事情过去太久,你的记忆可能已经很模糊了——发生弘子小姐和信夫先生的事件时呢?」博史挥挥手说「那就有点太强人所难了」。「我相信你当然不记得当天人在哪里。当时有没有人不在岛上?」「那一年……就是浅黄出生那一年吧!杜荣人在仓库里,安良叔叔在神社,而明宽人则鲜少离开岛上。上一代的人身体都还好,上上一任的大太太也还健在。我记得家人还在。当时康明七岁,英明四岁吧?光纪三岁,所以应该是小泉已经出生或快出生的时候——没错,至少所有的家人都在岛上。」博史说到这里,露出好像在意着某件事情似的表情,过了一会儿「啊」的一声。「……什么事?」「没什么,本家在大学毕业之后曾经留过学。说是留学,其实感觉上不过是以留学在外游玩罢了。我突然想到这件事。不过,事件发生的时候正是他结婚生下第三个孩子的那一年,就时间而言完全兜不在一起,我只是突然想到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想起来就觉得很奇怪……」「——怎么个奇怪法?」博史微微地把身体往前探,压低声音说道:「事件是发生在十九年前,当时我二十九岁。麻理当年十岁,所以麻理是出生在我十九岁那年,而弘子小姐怀麻理时,我时年十八岁。」「嗯,推算下来是这样没错。」「当时我读高中三年级,我想那个时候本家确实是正在留学期间。」「啊?」式部惊讶地叫起来。「本家跟我差五岁,所以本家当时是二十三岁——错不了,那一年本家人在欧洲,从来没有回过国。」「那么……」式部张大了嘴巴:「麻理就不可能是明宽先生的孩子……」可是明宽却宣称自己是麻理的父亲,还企图让麻理继承家业?这是怎么一回事——式部看着博史,博史彷佛察觉了他的心思似地点点头。「我想应该不是明宽的。但是既然他想收她为养女,那就应该是有血缘关系吧!不但如此,她被考虑继承的顺序还比我跟杜荣优先,所以也许她的血缘比堂兄弟或兄弟还近,会不会是——上一代的?」「神领宽有……」「上一代于十一年前过世。事件发生当时大概六十岁左右,因为我记得当年或者前一年,他还举行过六十岁诞辰的庆祝会呢!」「也就是说弘子怀麻理的那一年,他五十……」「没错,我觉得非常有可能,因为当时松江小姐进了家门,甚至怀了孕……虽然后来流产了。」「松江小姐?守护者的看护人?」「嗯,宫下松江小姐。」博史说道,然后又「啊」了一声.:「是志保的亲戚吧?好像是慎子小姐的表姊妹或什么的——这个女人以妾的身份进了本家。」「请等一下!太太——民枝小姐是吗?她人呢?」「当然在,也就是说大家都住在一个屋檐下。」式部哑然失声,博史便苦笑道:「本家就是这样的家庭啊!」离开博史家之后,式部不自觉地朝着下岛的方向走去。夜风发出干涩的声音,在杳无人气的村落地区吹拂着。顺着港口倾斜而下的村落后面有一座高台。月光洒在石墙上那仿沸拒绝外来者似地延伸而去的土墙上,在夜里看起来一样白皙。只有这户人家的门口看不到风车也听不到风铃声,只有像是覆盖着房子似地茂密生长的树木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风声。式部站在通往房子的坡道上仰望着那栋建筑——第一次看到这栋房子是什么时候的事啊?当时漫不经心地眺望着的房子,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怪物一样。长屋的门紧紧地关着,或许是门内没有什么灯光的关系,只看到屋瓦底下是一片浓浓的漆黑。——只有沉淀似的漆黑。式部听着风声,抬头望着房子好一会儿。当他回头走向来时路时,才发现有一盏小灯。门的左边、围墙后头盖着三座仓库,仓库建盖在土墙上的瓦片屋檐的上方,于是只能勉强看到仓库的上半部。而靠近前面的一座仓库里隐约可见一道非常微弱的灯光,可能是屋檐两端的山墙底下有采光用的小窗户吧!看起来就像是里面的灯光从窗户里微微透出来一样。——有人在里面吗?式部不可能知道那会是谁,他更不知道那里是不是就是传闻中的仓库。或许只是刚好有人有事情到仓库去而已。式部彷佛全身被五花大绑似地呆立在原地,灯火突然当着他的面消失了。4位于诊疗所住处的狭窄餐厅里弥漫着咖啡的香味。式部探出头来,正在准备早餐的泰田回头看着他。「啊,早啊!对不起,昨晚我好像很早就睡死了。」「哪里的话。」式部摇摇头说道,泰田指着餐桌示意他坐下来。昨晚式部回来时泰田已经在沙发上睡熟了,他不好意思吵醒泰田,便在起居室里整理笔记,没想到好像就这么睡着了。刚刚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裹着毛毯睡觉。「怎么样?」准备好早餐之后泰田这样问道。式部一边用餐一边大略地将博史的话转告给泰田知道。泰田捧着餐后咖啡,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神领宽有……啊?那栋房子简直就像个鬼屋。。」式部说「真是一语中的」,同意泰田的说法。「上一代的宽有于十一年前过世,所以不是这次事件的凶手,但他可能是弘子和信夫事件的凶手。不过这倒留下一个伏笔——个六十岁的老人可能做得来这种事吗?」式部说道,泰田则失声笑道:「当然可能啊!你可别小看乡下的老年人哦!要是我没多加保养的话,一不小心,那些人的体力和臂力都可能远远超过我呢!」「说得也是。」式部苦笑道。「——这么说来,永崎登代惠不可能不认识神领宽有,所以说登代惠果然是作了伪证。」式部下了这个结论,泰田欲言又止地张开嘴巴,又好像随即打消了念头,只是点点头说道:「……也有道理。」「如果过去的事件的凶手是前一代的宽有,那么两个事件是同一个凶手所为的论点就不成立了。所以这次的事件就是某个人模仿过去的模式所犯下的罪行,而且就连细节都那么类似,这个人应该是与事件有相当密切关联的人物吧!与当时的事件相关,而至今仍然活着的就是宫下家的亲戚,另外就是处理事件的神领本家的人,或者是和弘子亲近,也曾经参与处理信夫尸体的博史。」「或者是志保或麻理……」「嗯,对!…羽濑川志保于晚上十一点离开大江庄,凌晨三点被发现尸体,这期间四个小时的不在场证明值得商榷,不过博史先生和杜荣先生的不在场却可以确认。杜荣先生的太太美智小姐也有不在场证明。」式部将事情做了说明,泰田点点头。「有道理,三十分钟之内确实是不可能做到的,这么一来就可以排除掉三个了。」「同样的,我认为博史和明宽在神领英明被杀那天晚上的不在场证明也可以成立,大江先生也一样。」「大江先生吗?」泰田愕然地问道。「我听从医生的忠告,如果不把杀人动机局限于继承问题的话,那么岛上所有的人都是嫌疑犯。顺便问一下,医生当时人在哪里呢?」泰田苦笑道:「我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请你在上面写上我没有不在场证明。但是——然后呢?」式部摇摇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事情可以说是极为错综复杂。——过去的事件,至此可以确定的是弘子是被某人所杀害,而为了把嫌疑指向信夫,凶手同样杀害了信夫吗?不管是根据麻理和志保的证词来看,或者从警方的见解来分析,信夫杀害弘子的可能性可以说非常低。至于信夫被杀的事件则被私底下处理掉了,所以几乎没办法锁定凶手的身份。但是,既然神杜插了白翎箭,那就可以确定凶手了解马头神的信仰,从这一点是不是就可以确认凶手一定是岛上的人呢——式部心里这样想着。另一方面关于弘子的事件,麻理证明是「父亲」所为,但是在式部看来,这个证词的可信度大概只有一半。有客人来访似乎是可以肯定的,但是却没办法断定这个客人就是凶手:水崎登代惠看到陌生的男子离开弘子家,但是这个证词的可信度一样很低。如果相信麻理的证词,那么凶手——至少是访客,就可能是神领宽有,但是此事一样没有确切的证据。「……老实说,过去发生的事件的凶手到底是谁,可以说如坠五里雾中。勉强说来,神领宽有是比较可疑的吧!」——还有志保的事件。「我觉得志保被人嫁祸杀害英明之罪是可以确定的。再针对麻理同时失去行踪一事来看,事件看起来似乎与神领家的继承权有关。假设如此,那么嫌疑犯的范围就可以缩小为有机会了解麻理的息身份的人了。但是就如医医生所质疑的,此事也不能如此断言,因为如果继承问题是行凶的动机,那么没有找到麻理的尸体就是一件很奇怪的事了。」「是啊。」泰田表示同意。「……我觉得这个事件好像有点奇怪,最诡异的是虽然有明显的动机——继承权的问题,但是被杀的却是志保而不是麻理?不只有这一点,譬如电话也是。」「那通——把麻理叫出去的电话?」式部点点头。「我们不知道那通电话是谁打来的、目的何在。大江先生的解读是那通电话把麻理『叫出去』的,但是那是根据前后发生的事情所推测出来,事实上是不是电话把人叫出去的尚未厘清。」「说得也是。」「但是,麻理在没有告诉福冈的任何熟人她要前往的目的地的情况下就来到岛上,然后失去行踪,我认为逼这等于说我们至少可以知道那不可能是麻理的熟人打来的电话。而电话里的人知道麻理住在大江庄,所以知道的人几乎仅限于岛上。另外,大江先生作证说可以听到对方背后有很大的风声,所以我们应该也可以确定那是从岛上或是附近打来的电话。而且打电话来的人很明显地刻意掩饰自己的声音,目的是不想让大江先生认出他是谁——否则大江先生就会听出那个声音是谁了,对方之所以不想让大江先生认出声音,或许是因为之后会和大江先生碰面。也就是说,无论从哪方面来考虑,打电话的人都是和这座岛有关的人。」「嗯,确实没错。」「但是我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断言那是凶手打来的电话……」式部说道,泰田不解地歪着头。「从时机来看,应该是凶手打来的吧?我是这么认为。或许不是凶手亲自打的,但是我想在那种情况下,也可能是凶手要某个人打的,这个某人可能了解凶手的意思,也可能不了解,我不能断言。那一天台风来了,渡轮停驶了,凶手应该清楚在那种时候任何人都无法进出岛上,至少在第二天早上之前船是不会行驶的,就算天亮,也没人敢保证船就一定会开。没有人能离开岛上,也没有人能进到岛上来——如果此时发生事件的话,人们就会说凶手就是这一天留在岛上的人,对吧?」「这么说也对,可是这么一来——」「请等一下,我明白。可是凶手根本没有必要在意这种事的,对不对?凶手知道杀了志保之后只要插上一枝箭,就可以推给马头神了,所以能不能进出岛上根本是无所谓的——但,真的是这样吗?」「嗯。」式部嘟哝道:「无论如何都得考虑到万一,不是吗?万一发现尸体的人没有多想就直接报警,警方因而进行一般的搜查,或者袭击行动失败,自己陷入不得不逃的情况的话——」「也是有道理。」「而且,凶手是希望岛上的人发现尸体的,对不对?外来者根本不知道马头神什么的,就算听说了也未必相信。就这一点来考虑的话,尸体被发现时尽可能不要有外来者在是最好的了。」「所以台风真是帮了大忙……」「不,是帮了倒忙。」泰田斩钉截铁地说道:「要说没有外来者在场的状况的话,平常的夜晚应该是比较理想的,尤其是等渡轮停驶之后是最好的时机。这种天气里港口有很多外头来的船只,到岛上来的外来者也被困在岛上了。」「可是前来避风的船员都不能登陆,这边不是有这种风俗习惯吗?而且当天并没有被困在岛上的外来者。最重要的是,外来者不会在台风夜里在岛上四处闲晃吧?」「应该是不会,但是等风势停歇之后就不得而知了。此事关系到可能性的问题,或者该说是凶手心理上不安的问题吧!既然把所有的罪都推给马头神了,凶手为防万一,当然不希望外来者看到尸体。前来避风的船员虽然不能登陆,但是不能保证完全没有,因为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紧急事故。当天刚好没有外来者在岛上,但是我不认为凶手在事前可以如此确信。我认为站在凶手的立场来看,他绝对不能忽略外来者看到尸体的危险性。所以凶手才希望是由岛上的人发现尸体,而且是越早越好。因为这么一来不但可以减低被外来者目睹的危险性,而且岛上的人也可以有充分的时间将事件掩饰于无形——凶手不就是因此才用火烧尸体吗?」式部发出轻轻的惊叫声——确实是如此。「尸体被发现的现场是在神社靠后面的地方,但是就在山路的捷径旁边,不能说是很难找到的场所。再加上凶手用了火,而且虽然时值夜晚,但是岛上的人却还在岛上四处走动,只要有人在附近,点燃于尸体上的火焰就会很醒目。我不认为凶手有意隐藏尸体,或者刻意延迟被发现的时间。凶手反倒是希望尸体赶快被人发现。」「……没错。」「渡轮停驶,在岛上的人就是这些,再加上因为台风的关系,人们会比平常更提高警觉,而且狂风中还掺杂着雨势。就物理现象而言,这无疑是一个做起任何事情都会比平常吃力、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的危险夜晚。除此之外——我不知道凶手是否知情——当天港口甚至有警方的船只在待命着,偏偏凶手却大胆地选择了那样的夜晚行凶。凶手事前就做了准备工作,所以我们可以确定那是有计划的犯罪行为。对凶手而言,是不是非那天晚上动手不可呢?或许事情很单纯,只是凶手性子急没办法等台风过了再说,或许他还有其他事要做。无论如何,凶手再怎么样都要在台风通过之前杀了志保,让尸体被人发现,所以他点了火来确定这一点——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么那通电话应该就是凶手打的。」式部惊愕地看着泰田。「那可是台风夜耶!照一般的情况来说,被害人是不会外出的。可是凶手不是想尽办法都要让被害人外出吗?就算在大江庄前面监视,也不见得会有遇到被害人的机会吧!为了制造这种可能性,凶手就必须将被害人叫到外头去。」「的确是如此。」式部接受了这个分析。那通电话绝对是凶手打来的——姑且不说不是凶手亲自打的,至少是凶手企图将麻理叫出去而打的。「但是凶手叫出去的是……」「是的,是麻理。志保是因为麻理迟迟未归才决定出去找她的。可是,凶手应该没办法预测到志保会有这个行动。」「这就奇怪了……」式部思索着——凶手的目的应该是制造牺牲者,将杀害英明的罪嫁祸到那个被害人的身上。或许凶手本来就有杀害麻理的意图,打算杀了她,顺便将所有的罪行都推到麻理身上。总之,就是因为把麻理设定为牺牲者,所以才把麻理叫出去的吧?既然如此,那么凶手应该要把麻理拖进废屋里去的。为了布置成一切都是马头神的所作所为,他甚至选择了极为残忍的行凶方法。这样一来就不需要志保的尸体了,凶手就没有必要打消虐杀麻理的念头,转而去等待他不确定会不会出门的志保。——凶手事前应该无法确定志保是否会离开大江庄,可是凶手却仿佛从一开始就决定把志保当作牺牲者似地将志保带到废屋去,然后加以杀害。如果说凶手此举很可疑的话,那么麻理的行动也太异于寻常了。——或许麻理被电话叫出去之后,勉强逃过被凶手袭击的命运。但是既然如此,那麻理为什么不逃回民宿?而且麻理发现了尸体——式部心想——遗留在现场的鞋印或许就是麻理的,但是麻理却没有向任何人通报,也没有去报警。她是在八点的时候离开民宿,如果把犯罪所需要的时间也考虑进去的话,尸体被吊在现场的时候怎么算都是十二点以后的事了,可是就算是十二点,距离麻理离开民宿也已经过了四个小时,而且那天晚上刮着台风,麻理是为了什么理由在户外逗留了四个小时之久?式部这样思索着,突然想起光纪所说的话——如果一个被杀而另一个失踪的话,那一定是失踪的一个杀了对方而逃走了。「怎么可能?」式部看着泰田。泰田瞪着半空中,做出思索的样子。式部战战兢兢地道:「志保会不会离开民宿是凶手不可能预测得到的事情吧?」「我是这么认为。」「可是志保却被杀了……也就是说,凶手事先就掌握了志保的行动吗……?」泰田愕然地眨着眼:「我们不是讨论过,这是不可能——」泰田话还没说完,式部就制止了他:「如果麻理事前再三叮嘱的话呢?」「啊!」泰田轻微地惊叫了一声。「如果麻理在离开民宿之前交代志保——譬如她交代说『如果我在几点之前没有回来的话,请悄悄地出来找我』——的话,那凶垂手应该就可以掌握志保的行动了。」「是这样吗?」泰田喃喃说道,然后感到困惑似地看着式部..「可是为什么……不,或许是麻理对打来的那通把她约出去的电话产生不祥的预感,这是很有可能的事情,不过凶手应该不会知道吧?」「如果凶手是从麻理那边听到的呢?」泰田瞪大了眼睛。「这么一来,麻理就成了凶手的共犯了!」「难道不可能是这样吗?」式部问道,泰田再度陷入思索。过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不可能的,我认为不是这样。先把麻理叫出来,然后麻理再把志保引出去,这样反而会花费双倍的工夫呀!如果真要这么做,干脆直接打电话给志保把她叫出去就好了。」「那么——如果麻理就是凶手呢?」泰田哑然无语地张着嘴巴。「可是电话是……」「所以才说是共犯啊!或许她利用了某个人也不一定,因为电话的内容本来就只有接电话的麻理知道。」「话是这么说没错……」「或许是有人被利用了,而这个某人可能也不知道自己打电话的目的何在。」「可是,为什么要这样做呢?」「可能是凶手的男子打电话给麻理,麻理被叫出去而因此行踪不明,之后出去找人的志保却被杀害了。如果麻理从此行踪不明的话,她可能也被凶手给杀害了。这种推测应该可以成立,就如同我们之前所推论的一样。」「没错……」泰田无言以对,式部敲敲笔记本的书页给他看。「就像医生之前说的,住在东京的志保确实不可能和英明有任何关系,要真有什么,住在福冈的麻理和他扯上关系的可能性还比较高。福冈可是一天就可以往返岛上的最大都市,麻理搞不好可以拿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当借口就出门。」「嗯,那是有可能的。」「事实上,神领康明当时住在福冈的医院。神领明宽不是请福冈的律师当代理人吗?既然如此,英明当一然也曾经往返福冈吧!所以他和麻理认识的机会不能说完全没有。双方如果建立起某种人际关系的话,很可能因此而产生杀机。」泰田低吟着,陷入沉默当中。「或者也有这种可能。以常理来判断,就如安良先生所言,凭着自己的努力和才干好不容易才争取到律师工作的麻理,现在更是不可能答应成为神领家的继承道具,但这并不表示她绝对不可能为神领家的财产所迷惑。」「可是……」「这是可能性最高的推论——麻理对神领家没有任何感觉,不但如此,她甚至可能憎恨着只提供养育费而对她置之不理的神领家。」「是吗……麻理知道明宽就是她的亲生父亲,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式部点点头。「最有可能的发展就是麻理在偶然的机会下在某个地方认识了英明。神领这个姓氏少,麻理立刻就发现英明是神领家的儿子——我们没有办法确定这让麻理产生了什么念头,但是如果麻理对神领家的财产产生觊觎之心的话,那么英明就成了阻挡在她和财产之间的障碍,就算不是这样,英明也是她所憎恨的神领家的财产继承人。」「而麻理当然也知道马头神的信仰。麻理切身地了解到,如果将罪行伪装成是马头的惩罚的话,就不会有人追查凶手了,而她则因为自己之前曾控诉父亲是杀害母亲的凶手,于是完全被人忽略她犯案的可能性。」泰田说完嘟哝了一声「是这样吗?」。「神领明宽对麻理而言是杀母仇人……」「事情似乎就是这样啰?至少麻理知道养育费是神领家出的,也就是说她清楚父亲是神领家的人。正因为如此,对麻理而言父亲就是杀死母亲的凶手,而麻理是靠着从这段仇恨而得到生活费勉强过活的。接受这笔钱固然可能让她感到羞愧,但是没有这笔钱她就活不下去了。」「只得到金钱上的供给,但是其他方面却被置之不理,这当然可能使麻理心中产生强烈的怨恨。」「嗯。」式部点点头。「因为某些事而使她对英明萌生杀意,在产生这种感觉的瞬间,压抑的情绪同时也可能产生,但是可能也会同时让她想起杀害自己的母亲却仍然逍遥造法外的凶手吧!」「铁定是这样。」泰田嘟哝道。就在这个时候,有人轻轻地敲着玻璃门。不只是式部,连泰田都受到惊吓一跃而起,他们惊慌地环顾四周,只见一个老人从餐厅的垃圾口窥探着里面。泰田手忙脚乱地站站起来打开门,看到对方时他似乎感到很讶异,前来拜访的老人跟泰田好像也不熟,嘟哝着报上姓名说他叫大江重富。老人重富看着式部:「听说你在调查那个人……羽濑川家的女儿……被虐杀的事,所以俺想来告诉你一些事情……」式部不由自主地和惊讶地回头的泰田面面相觑——他从来没有想过竟然会有自愿协助的人出现。「请问您想告诉我们什么事?」泰田屈膝跪在窗边问道,老人彷佛意志坚定地抬起头,拉高下巴:「俺看过永崎家的女儿。」「……什么时候?」「台风当天,大概是凌晨四点钟之前吧!有人说神社那边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引起一阵大骚动。在一片混乱当中俺去检查船只的安置调度状况,结果就看到永崎家的女儿在那边。」「在船上吗?」式部插嘴问道:「还是在船的四周?」「在船上,船就系在平常的地方。因为船身摇晃得很厉害,所以俺担心船舵室的东西会掉下来,便到船上去看看,结果发现一个年轻的女人就蹲在阴暗处。她身上穿着雨衣,背上沾着像晕染一样的图案,那一瞬间俺还在怀疑那是血或什么东西,所以记得很清楚。俺出声叫她,她便突然跳起来。她确实是永崎幸平家的女儿。」「可是当时周围光线很暗吧?」式部说,老人很不服气地拾高下巴。「是很暗,但是岛上的年轻女人并不多,如果是住在岛上的人,俺一看就知道了,俺是不可能会看错的。」「但是麻理国中毕业之后就没再回到岛上来过,她的长相应该已经变了很多吧?」「可是人的轮廓是很难改变的。麻理跟弘子长得很像,那张脸就说明了她们的血缘关系。俺从麻理小时候就认识她了,所以绝对错不了。」「原来如此。」式部点点头——凌晨四点,那是在志保的尸体被发现之后,也就是说当时麻理确实还活着。「俺问她在干什么,结果她一把推开了俺就跳下船去了。事后俺检查了一下,发现堆放在船上的干面包和水、罐头什么的都不见了,俺想大概是麻理带走了,附近的人家和船只上的食物还有水,好像也都被搜刮过。」泰田睁大了眼睛回头看着式部:「难不成——麻理打算偷船直接离开岛上?」泰田非常激动地说道,然后转头看着老人:「那可能吗?」泰田问道,老人挥挥手说「怎么可能」。「这一带的人平常确实是多半会把船的钥匙插在上头,在这种不寻常的时候更是如此,以便万一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任何人都可以立刻移动船只,所以要偷船是很简单的。不过当天既没有船只不见,也没有人偷船,最重要的是麻理根本不会开船。」但是也有可能她后来学会了——式部在心中自言自语。「……哪,就是这么回事。」老人之前的那股气势彷佛一股脑儿用尽了似地,口中嘟哝着。式部便对老人说:「谢谢您。不过,您是刻意跑来告诉我们这个消息的吗?」「因为俺听说你一直在查这件事……」「我是在查,从来到岛上的第一天就在查了。」式部语带嘲讽地说,老人便垂下了眼睛。「有人要俺来跟你报告……」「是谁?」式部问道,可是老人没有回答,旋即一转身消失于阳光之中。5式部不得不慎重考虑老人的意图还有老人的证词的可信度。关于志保遭到杀害一事,对岛上的人而言应该是一件秘不可宣的事情。原本甚至不承认志保曾经来过岛上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愿意承认有事件发生,甚至来泄漏情报呢?「老人家说有人要他来通报,对吧?」泰田狐疑地歪着头说:「既然如此,可以命令岛上居民这么做的,不就只有神领先生吗?」式部也想到这一点,但是神领明宽不是到处下封口令,甚至迫使大江湮灭证据吗?想到这里,他就觉得老人的证词里隐藏着什么玄机。式部扭扭脖子,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地离开了诊疗所。他直接前往大江庄把大江叫出来,问起雨衣的事。「大江先生,志保出去找麻理的时候跟你借过雨衣吧?」「嗯,我把我老婆的雨衣和手电筒借给她。」「那是一件什么样的雨衣?」「一件黄色的女用雨衣,是廉价品啦!背上有一个很大的——该怎么形容呢……就是经常可以看到的卡通上的狗图案。」「你确定吗?」大江点点头。「啊!对了,葛木小姐是把它反过来穿的。」他微微地苦笑道。「反过来穿?」「嗯,背上本来应该有卡通图案的,但是我目送她出门时,她背后看起来却像一块奇怪的晕染图案,所以我当时还在想那是博美的雨衣吗?后来我立刻发现那是雨衣的内面。可能是上次穿着出门,脱掉时就直接翻转过内面吊起来,我没有多想就拿给了葛木小姐,而葛木小姐大概也就这样直接穿上了吧!本来想提醒她穿反了,后来又觉得这样讲好像有点奇怪,所以我什么话都没说就目送她出门了。」那么——式部在心中盘算着——老人重富看到的雨衣就是博美的。他看到的某个人穿着志睬间大江借来的雨衣,可是却断言那个人就是麻理:——麻理是在哪里拿到那件雨衣的?志保的衣物完全不见了,在某个地方脱掉或被掉是可以确定的事实,式部想,大概就是在那间废屋里吧?麻理是如何拿到应该被留在犯罪现场的东西的?。能够拿到志保的的衣物的人屈指可数——式部一边在内心嘟哝着一边又问道:「那麻理呢?麻理有带着伞或穿雨衣出去吗?」「没有,她当时的模样就好像只是到外头去看看而已,两手空空的就出门去了。怎么了吗?」「没什么,只是心里有点想法……对了,那个叫大江重富的老先生是大江先生的什么亲戚吗?」「哦。」大江感到困惑似地眨眨眼:「是亲戚没错,但是也只是父执辈的堂兄弟关系而已。」「那么,你知道重富先生的船通常都停靠在哪一带?」式部问道,大江更是一脸疑惑。「啊……详细的地点我不记得,不过平常大概都系在前头的停船处。」大江说着,很难为情地搔搔脖子:「那个……唔,老实说,我也听说过重富老爷爷看到了麻理。」「这也是人们害怕说出来的事情吗?」式部语带嘲讽地说道,大江不禁满脸通红。「也不是……是老爷那边交代少管闲事,少说废话,因为如果随便乱说的话会造成老爷的不便。」「偏偏重富先生却特地跑来告诉我这件事。」「啊?其实高藤圭吾先生也来过我这边了。」式部惊讶地看着大江的脸。「高藤圭吾——就是神领家管家的儿子?」「嗯,他说如果式部先生问什么问题就不要刻意隐瞒什么,直接回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昨天傍晚圭吾先生闲晃着就晃到这里来了。老实说,我还以为老爷要责怪我什么呢,。之前他交代我要把式部先生赶出去,所以我只好请您离开,但是式部先生还留在岛上,所以我还以为他要来质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