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粗鲁的言辞相反,迪克斯特似乎越发兴致高昂。“吃饭去了。难道你觉得保镖不能吃饭吗?”“你不是说过,像母鸡孵蛋一样一步也没有离开过这里吗?嗯?斯比丁克先生,母鸡孵蛋的时候是不吃饭的。”斯比丁克无言以对。“吃了多久?”“三十分钟左右。”“三个人一起吗?”斯比丁克点了点头。“然后就坐在石头上警戒?”“对。”“那岂不很清楚了?就在那吃饭的三十分钟!”迪克斯特喊道。“未必吧,”埃里克平静地说,“我们进餐时一定要等到全员到齐之后才开始。”“什么意思?”迪克斯特眼睛紧紧盯住埃里克问。“意思是说,在三十分钟的进餐时间内,圆形塔楼下面总是有我们的工作人员来往。上午十点正是我们的人刚刚起床的时间,因为昨晚他们工作到了深夜。他们好多人在下面的卫生间里刷牙,或者在外面欣赏海景,这一点,等一会儿可以问一下。”“就是说,保镖不在的时候,是他们在看着这间屋子吗?”迪克斯特有些厌烦了。“也不能说他们一直盯着这间屋子,但是至少如果有可疑人物做出企图杀害阿莱克森的可疑举动,那根本逃不脱众人的眼睛。”“当时我在场!”小道具负责人汤姆·凯利发言了。“你?一个人吗?”埃里克问。“不,当时有我和第三摄影师助手尤兰达在场,尤兰达·弗里曼。”“尤兰达?这么说,他没有去进餐?”“当时还有其他的很多人。弗里斯,还有特纳尔德等等。但是,从斯比丁克这几位保镖进入金字塔用餐开始,到他们又出来坐在石头上,这期间一直在下面的只有我和尤兰达。”汤姆说。“你一直抬头看着这个房间吗?”迪克斯特稍显刁难地问。“没有……”汤姆有些迟疑,“我好像没有抬头看这个房间。”“看吧,我就说。”“但是,当时我就在下面的楼梯口,若想从房间里下来,只有这螺旋形楼梯一条路。如果有人下来,我立刻就能注意到。”“结果没有人从上面下来吗?”尼尔逊·马克菲伦问。“没有。”汤姆摇头。“你的意思是说,直到几个保镖用餐后回来,你都没有发现房间附近有人,或者有人从楼梯上下来,对吗?”“连一个小猫都没看见。”斯比丁克肯定地说,“我们就在石头上坐着,什么事也没干。如果有什么异常情况出现的话,我们一定会前去凑热闹的。”“结果什么也没有?”马克菲伦穷追不舍地问。“今天一整天都极其安静。”“于是你们就悠然自得地晒太阳了,是吧?”FBI和保镖们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相互信任就这样又被迪克斯特毁掉了。“你们这工作真是不错,嗯?虽然我不知道你们这么晒太阳能领多少工资,但是我愿意和你们交换一下工作。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感到异常的?”埃里克不无同情地望着斯比丁克,看他似乎回答不上来,就代替他回答:“他们为了砸门来问我借铁锤之类的工具时,大约是傍晚六点以前。”埃里克这么一说,刑警处长果然瞪起了双眼,说:“六点以前?你们都睡死了吗?到六点你们就是呆坐了八小时!那时你们的老板已经死在房间里了,伟大的保镖们!真是闻所未闻!”正当迪克斯特絮絮叨叨地说着难听的话时,一直沉默着的查理·鲁帕顿举起右手开始发言了。他似乎已经厌烦了迪克斯特的喋喋不休。“对不起,我要先回去监督被害者的尸体解剖了。现在我不得不说的只有一点,虽然本来有好几个问题,但那些都必须在解剖之后才能谈及。”“什么?”“尸体表面全都粘着碳粒。”“碳粒?为什么?”“我不知道!不止是尸体,床上的被单上也粘了很多。我只是匆忙地看了一下,所以还不能做什么判断。”侦探不知如何是好。因为在他们长年累月的工作中,还是第一次听到尸检官做出这样的通报。“是从附近的烟囱里飘来的炭灰吗……”迪克斯特自言自语。“一直飘到房间里?”FBI说。“现在还不能下什么结论,但那尸体死得很奇怪。也只有费城的阿莱克森家族的成员才会有这样离奇的死法。我建议把这个房间贴上封条,谁也不让进。我已经预感到解开这个不可思议的谜团的关键线索就在房间里。这个房间肯定对以后的破案很重要,但那不是我的任务了。好的,告辞了……”这个驼背的小个子将黑色皮包夹在肋下,说完就要离开。“等等,查理!你刚才说什么?不可思议的死法的意思是?”迪克斯特问。“尚未明确的事情我还不能说,意思是我现在能说的东西实在太少了。”“少点也没关系。把现在能说的都和盘托出吧!”迪克斯特说话的态度就像对待疑犯。“怎么也要等到解剖以后……”“没法等!这里也没有电话,警车停在那么远的国道上。我现在就要开始讯问这么多人,真让人抓狂。连被害人是自杀还是他杀都没弄清楚,我没法开展讯问。”这似乎也是人之常情。“你的意思是要我来推断是他杀还是自杀?”查理·鲁帕顿一副苦脸,“你自己到屋子里去看看!这是一个只有铁网窗户的石屋,这门就像金库门,又大又结实,没有丝毫缝隙,连钥匙孔也没有。窗户玻璃都是封死的,还绷着纱窗。只有从内部才可操作的门闩紧紧地插着,里面唯一的人死掉了。推理这是自杀还是他杀的人应该是你,而不是我。”“够了,只有傻瓜才会认为是他杀。”“你也这么认为,迪克?我如果不是法医,估计也会和你一样这么说。”“什么意思?查理?”“所以我才说他死得很奇怪啊。这具尸体实在荒唐。”“荒唐?”刑警处长烦躁地问。“或许这么说你们会觉得可笑,但我还是认为自己是科学家,只去陈述科学事实。关于那具尸体,我现在可以说,不是用刀刺死的,也不是用钝器打死的,身体表面任何外伤都没有。”“那么只有自杀的可能性了。”刑警处长拍了下手掌。“脖子也没有被勒过。从勒痕到表象反应,都没有在尸体上有体现。”“嗯。”“另外,食物中毒的可能性至少现在看来非常小。那具尸体上完全没有食物中毒的症状,当然如果投放我们所未知的毒药则是例外了。依我看,这种可能性可以排除。”“为什么?”“我本来不想说,但是,那具尸体喝了一肚子水。”“什么?”迪克斯特叫嚷起来,“你说什么?不是酒吧?”“是水,水。不是酒。他喝了一肚子水,把这件事弄清楚了,那么讨论其他这样那样的死因都是舍近求远了。”“难道是……”“对,是淹死的。这个结果我本来打算完成解剖后再自信地宣布出来。但现在我就可以说,十有八九没错,那具尸体是淹死的。他满满地喝了一肚子水,于是就死了。”查理·鲁帕顿如同亲眼所见一样笃定,淡淡地说。“别乱说,查理……但是……等等,那个水,是什么水呢?”“在这里无法分析那水的化学成分,但是阿莱克森的嘴唇和鼻孔等处都覆盖着微量的盐,因此……”“不要开玩笑,查理!”“我对每一个人的死都用严肃的态度来对待,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开玩笑,所以我很谨慎,目前不想说得太明确。迪克,那就是海水。你能接受吗?海水把阿莱克森淹死了!他喝了太多撑死了,所以我说他的死法很荒唐!尽管插上了只能从内部操作的门闩,也不能说屋内的死者是自杀。他不可能从这里下去,跳到海里淹死自己,然后又顺着螺旋台阶上来,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最后插上门闩。所以不可能是自杀!”“哎,查理,拜托!你知道吗?这里是七楼,不是海底!如果你忘了就好好想一想。这里是圆形塔楼的顶部。这个地方怎么才能淹死人呢?”“这我就不知道了。好了,告辞了。你就是用枪指着我,更详细的东西也只能等解剖以后了。但是我刚才陈述的见解,这辈子都不会改口。你遇到棘手的案件了,迪克,我很同情你。晚安!”驼背查理这么说着,慢慢地下楼,把失魂落魄的警探和瞠目结舌的埃里克等电影摄制人员都扔到了身后。迪克斯特喃喃低语,慢慢望向里奇·斯比丁克,里奇·斯比丁克也看了看他。很显然,刚才他们郑重其事地讨论的问题,现在都已经失去了意义。两个警探伸出右手,焦虑地推开门。尸体已经搬走了,空荡荡的地面上只有贴成人形的白色胶带。然而,实业家趴在地上的奇怪泳姿,却清清楚楚地印刻在所有人的脑海里。金字塔,美国10警官们细致地检查了圆形塔楼的每层房间后,又马不停蹄查看了金字塔。所有地方都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痕迹。他们把所有相关人员都集中到金字塔的内部,正像艾维·特芙拉导演几个小时以前预料的那样,开始了冗长的讯问。以迪克斯特·克顿为首的警官们始终拖泥带水,他们根本弄不清案件的核心问题和关键是什么,这一点连门外汉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来自于新奥尔良警察局的老资格们,以前显然没有遇到过这类案件。他们如同人生第一次在大海里忘我畅游一样,面对着数量众多的各色人等,毫无目的的工作着。在日本桥旁,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官努力把守桥头,不让任何一个涉嫌人员离开小岛。其实他们有点神经过敏了,就算桥头没有人把守,恐怕也不会有人冒着露出马脚的危险,企图离岛。埃里克·贝尔纳认定,杀死理查德·阿莱克森的凶手并不在这数量众多的电影摄制人员中。用“认定”这个词不太准确,应该用“直觉”似乎更好吧。包括里奇·斯比丁克等三位保镖在内的所有和电影摄制毫不相干的人里,似乎不会有人会杀害实业家。也就是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这都是非常棘手的案件。从理查德·阿莱克森死亡时的姿态,到他死亡的原因,都没有弄清楚,犯人如同遁形一般消失了踪影。埃里克·贝尔纳,当然也包括众多的警官们,当天夜里所有在场的人的大脑全部一片混乱。如果全部相信尸检官查理·鲁帕顿的结论,那么理查德·阿莱克森就是在圆形塔楼七层的密室里被“淹死”的。但这种说法实在离奇,令人不能接受。如果那房间里的尸体是“淹死”的话,那怎么看都是拐弯抹角的他杀,除此之外没有其他可能。但现场是个密室,如果犯人故意利用这里来淹死被害人,就更是不着边际的痴心妄想。难道,这样的推断当中还隐藏着某些合乎情理的缘由?如果是这样的话,至少埃里克·贝尔纳无法理解。而且,里奇·斯比丁克在一九八六年八月十五日事发当天的上午十点前后,听到了理查德“头痛欲裂,让我再睡一会儿”的叫声。不管怎么说,这一点最令人费解,因为它表明理查德·阿莱克森是十点以后才被“淹死”的。另外,淹死人的是海水。这么一来,理查德就只能是在飓风过后的光天化日之下,被什么人从塔上揪下来,扔进了海里。可是十点以后的三十分钟之内,汤姆·凯利和尤兰达·弗里曼二人在塔下的台阶处休息,后来里奇·斯比丁克等三个保镖又在金字塔外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六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圆形塔楼顶端的尸体发现现场。问题是十点以后,他们五个人都没有看见什么奇怪的事情或者可疑的人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简直像变魔术一样。此外,埃里克后来才知道,里奇·斯比丁克还向警官们提供了这样的证词,可能他们觉得这种做法太幼稚而不好意思说出来。斯比丁克在风雨大作的昨天夜里根本没有关门,而是留了个门缝,用一根绳子通过门缝拴在楼梯的栏杆上,另一端则拴在自己右脚的鞋子上。他用这种个性的做法来彰显自己的职业精神。后来埃里克·贝尔纳和迪克斯特·克顿按照斯比丁克的说法做了试验。他们在四楼的水泥地面铺上了从外景队借来的睡袋,把拴在自己右鞋上的绳子穿过门缝系在楼梯的栏杆上。这样,在绳子不垂落下来的情况下,对于利用楼梯悄悄接近七楼的人来说,这条绳子的高度确实是个麻烦。要钻过去的话绳子太低,要跳过去绳子又太高了,何况是在飓风的肆虐之下。当时在室外的人都套着雨衣,穿着雨衣跨越这道绳索更是异常艰难。而且这里说的情况,还是假设嫌犯保持着近乎病态的谨慎才能做到的。如果对付一般的神经质的人,在漆黑的风雨之夜,在路过四楼时肯定会不小心撞到左右横拉的绳子,结果自然就是室内的斯比丁克暴跳出来。综合各种情况,从八月十五日凌晨两点到上午十点,里奇·斯比丁克将理查德·阿莱克森送上七楼,自己在四楼独自入睡的时间里,其他人通过楼梯上到七楼的可能性极低。当然这并非百分之百的不可能。确有百分之五到百分之十的概率,会有极端谨慎的人注意到这条警戒绳,然后灵活地闪开这道障碍,爬上楼梯。还有一点,让新奥尔良警察局的老油条和FBI的探员感到头痛。这条线索来自于这个事件中名气最大的演员松崎玲王奈。与带给警探们的复杂心情相反,她充满自信地说在十四日夜里九点半到十点之间,她在圆形塔楼附近看见了怪物。但这简单的证言却使得探员们心情无比复杂。警官们都张口结舌。这个怪物没有头发,眼睛又大又圆,嘴巴一直张到耳朵下面,狼一样的耳朵耸立在脑袋左右两侧,而且应该只能来自于波涛汹涌的大海。对于理查德·阿莱克森的诡异死亡,这个怪物绝对难逃干系。玲王奈对这一点坚信不疑。虽然对于头脑清醒的警察来讲,这种线索令人束手无策,不过事情本来就超乎常理,所以这种离奇的证言也就让人勉强可以接受了。但迪克斯特和马克菲伦依据常识,决不会说出自己内心的这种想法。对于理查德·阿莱克森是否在这座孤零零的小岛居住过的问题,艾维·特芙拉导演的回答是,阿莱克森昨晚应该是头一次在小岛上居住。后者曾做兼职导游,带领特芙拉导演和埃里克·贝尔纳参观小岛上的两个建筑物。导演的证词表明,理查德本人似乎对岛上的建筑也不是很了解。特芙拉在理查德的陪同下,浏览这些建筑的时间比埃里克更多,而当时他们住在新奥尔良的旅馆里。事实上,理查德对他哥哥的建筑物完全没有兴趣,只是在好莱坞的晚会上认识了玲王奈,从她口中了解到有这样一个音乐电影策划,他知道自己名下的一个建筑非常适合于做外景地,于是才插手电影的拍摄。他对自己哥哥所研究的金字塔也是一问三不知。根据这些情况,警探们了解了被害人的哥哥,不喜欢与人交际的波尔·阿莱克森,他的为人、异于常人的生活态度以及作为学者的研究课题。尼尔逊·马克菲伦想知道阿莱克森家族的谱系,以及包括波尔、理查德兄弟在内的家族成员。但是这一天在埃及岛上的这么多人中没有一个人能准确了解这些内容。理查德的保镖们也是如此。波尔为兄,理查德为弟。他们还有一个弟弟库雷阿姆,与这次死去的理查德一样,也是阿莱克森财阀的董事之一。一九七九年,他们八十四岁的父亲威廉姆·阿莱克森离世,此后阿莱克森公司事实上全靠理查德来运作。三兄弟的母亲玛丽依然健在,在费城生活,据说已经精神失常了。公司和他们的宅邸都在费城,宅邸里既有湖泊也有山丘,兄弟三人虽然在湖畔都拥有各自的别墅,但平时还是在费城市内的公寓里生活。这就是世人所知道的阿莱克森家族的大概情况,更详细的连阿莱克森公司的职员也不清楚。但实际上阿莱克森家族的血统还有其他分支,但美国人对他们这一家族的评价是,他们都患有一些精神方面的病症。谁也说不清楚精神失常的他们究竟身处何地。据说有人被禁闭在深宅大院里,也有人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所有的人都被讯问过了,天已破晓。问清临时舞蹈演员们的地址后,她们被批准可以回去了。警方判断,作为临时演员,她们十五日傍晚才登岛,与事件的瓜葛应该不大。那天她们住在新奥尔良的旅馆里,即使一定要把她们留在岛上,帐篷也不够用。至于其他人员则被留在岛上,虽不情愿,但也不得不在帐篷里再待一天。天亮的时候,大家又熟练地在沙地上扎起自己的帐篷。其中一顶又大又漂亮的,是玲王奈的帐篷。她很早就搭好了,一直独自待在里面。埃里克·贝尔纳和艾维·特芙拉按照迪克斯特·克顿以及尼尔逊·马克菲伦的要求,带领他们参观了金字塔内二楼的岩石地带。要到那里必须先登上为摄影照明而组装起来的脚手架,然后再顺着绳梯爬上去,因为从脚手架顶端到上面的岩石地带并没有放置竖梯的空间,而且上面也没有挂绳梯的挂钩,只好将绳子围着耸立的岩山缠绕一周,然后从上面垂下绳梯。警官们关心的是从岩石地带伸展出去的空中栈道以及这一边的铁栅门。他们要仔细看看埃里克和保镖们所说的是否与事实一致。“人太多了!这么多人吵吵闹闹,我们什么也查不清楚。”迪克斯特满腹牢骚地沿着绳梯向上爬。好不容易爬上来之后,四个人穿过狭窄的裂缝,进入如同地狱入口一般的岩石地带。两个警官首先观察四周,然后战战兢兢地走过外景队架设在缝隙之上的铁桥。在岩石地带走了一段距离后,一面巨大的玻璃幕墙竖立在面前,好像地球的尽头一般挡住了去路。貌似嵌在猛兽笼子上一样的铁栅门就在把岩石地带割裂成U字形的沟渠尽头。站在岩石地带要想直接用手触摸到铁栅门,必须跳到下面的通路上,其高度相当于一个中学生的身高。因为门上只有铁网,所以清晨的凉气肆无忌惮地吹进了他们的脖颈里。尼尔逊·马克菲伦转动了门把手,并咔嗒咔嗒地摇晃着,铁栅门纹丝不动。他凑近门左侧的钥匙孔仔细观察,发现有结实的粗棒横了出来,插进旁边的门框里。这就像圆形塔楼七楼的密室一样,没有钥匙的话,恐怕也只有求助于切割机才能打开它。空中栈道从铁栅门的脚下开始,一直延伸到对面圆形塔楼的顶端。从这里眺望圆形塔楼的塔顶,似乎是俯视的感觉,也就是说四个人所在的位置要比圆形塔楼的塔顶高出许多,所以空中栈道就是一个明显的下坡,一直接到了对面的圆形塔楼。如同为梦幻列车而铺设的空中栈道上面,密密匝匝地缠绕着带刺的铁线。这些带刺的铁线从对面圆形塔楼上的小窗户开始,一直到这边铁栅门前。所以,铁栅门确实会被铁线所阻挡而无法打开。铁栅门上铁条间的间隔非常狭窄,只能伸出手指,触碰不到外面的铁网,更不可能抓住外面的铁线。“钥匙呢?”迪克斯特·克顿问。“在死者的衣袋里,现在应该是查理保管着。”尼尔逊·马克菲伦回答,接着又转过头来问导演,“没有其他钥匙吗?”导演摇了摇头,说:“可能是出于安全考虑,阿莱克森先生不允许有两把钥匙,仅有的一把阿莱克森先生总是贴身保管。”四个人又向上攀爬回岩石地带,漫无目的地看着整座石山。“近来,经常有这样的电视节目,濒死的人看到了说不清是天堂还是地狱的景象,就要到那里去的时候又苏醒过来,指的大概就是这样的景象吧?”FBI郑重其事地说道。“真是壮观啊!”看着高耸在空中栈道尽头的巨型石山,马克菲伦低声赞叹道。四个人又心惊胆战地回到一层的沙地上,很快,绳梯就被人摘除,脚手架也开始拆卸了。迪克斯特·克顿虽然内心有些不满,但这是摄影器材,不是他权限所及,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在埃及岛的拍摄已经全部结束了。睡魔终于开始侵扰这些警探们了。迪克斯特的话越来越少,这时,一个身着制服的警官跑进金字塔,趴在迪克斯特·克顿耳边低声说了什么。“什么?”迪克斯特大声叫了起来,附近收拾器材的工作人员都抬头看他。“查理这家伙,莫非是不中用了吧?”他恶狠狠地说。“怎么了?”FBI走过来问。“还能怎么?就是理查德·阿莱克森的尸体呀!”他回答。“阿莱克森怎么了?”FBI又一次问道,“不是淹死的吗?”“哪里有那么好的消息。是淹死的没错,确实是因为饱饱地喝了一肚子海水才死的。问题是时间。”艾维·特芙拉和埃里克·贝尔纳也都不说话,直愣愣地看着失望得像灰熊一样的老警探。“喂,里奇,里奇·斯比丁克,叫你呢!到这边来一下!”他一看到身材高大的保镖,立刻大吼起来。于是斯比丁克像阿拉斯加棕熊一样,慢慢朝这边走过来。“喂,保镖,你给我好好听着!认真回答,不许胡说!”“我一直非常认真。”保镖小声嘀咕。“今天早晨,你说过自己隔着门听到阿莱克森先生的声音了,对吗?”“我说过。”里奇·斯比丁克沉着地回答。“这很重要,好好想想,你好好想想再回答!”迪克斯特严厉地说,“那的确是阿莱克森先生的声音吗?”“我还以为你要说别的什么呢……”保镖撇着嘴苦笑了一下。“少啰嗦!”迪克斯特严厉地说,“我烦着呢!别绕圈子,回答‘是’或‘不是’!”“那我们就直说好了!你会弄错这位马克菲伦先生的声音吗?我敢说不会,因为你们已经搭档很长时间了。那个声音嘶哑尖利,绝对是阿莱克森先生的声音,具有他本人非常明显的特征,绝不会错。你也可以问问其他人,罗德里克!还有约瑟夫,到这边来!这位新奥尔良警察局的老兄在说胡话呢。”两个保镖相继过来了。“你们说,今天早上我们听到的声音,难道不是阿莱克森先生的声音吗?”两个人先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接着就笑得前仰后合。“没错,那是阿莱克森先生的声音。除了他以外,谁还会发出那样有特点的声音?”罗德里克说道。“好,我知道了!赶快到那边睡觉去!”迪克斯特·克顿怒吼着把三个人赶开了。“怎么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马克菲伦问道。“没什么!真搞不懂,第一次遇见这么奇怪的案件,”迪克斯特吐露真言了,“查理·鲁帕顿那老家伙,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让人带话来,说什么理查德·阿莱克森的尸体上,随处可见死亡三十个小时的显著特征。”“三十个小时?!”尼尔逊·马克菲伦惊讶不已。“真难以置信,三十个小时就意味着死亡时间是十四号了。特芙拉先生,你的摄制组上岛是什么时候?”“十四号的白天。”“是吧!阿莱克森先生不知怎么搞的,在那以前就死了。”迪克斯特大叫着。艾维·特芙拉导演露出一丝苦笑,说:“但当时我是在新奥尔良城里和阿莱克森相约,然后一起到岛上来的。后来阿莱克森先生去机场接来了玲王奈,下午带领我们在新奥尔良市内游览。难道……那是他的幽灵吗?”好莱坞,美国11以艾维·特芙拉和松崎玲王奈为中心的《阿依达1987》摄制组一行,在恶女岬的拍摄完毕之后,回到好莱坞派拉蒙影业公司的摄影棚,案件的调查也随之转移到好莱坞继续进行。《阿依达1987》的演员很多,但只有玲王奈和与她演对手戏的男演员麦克尔·鲁尼两人称得上是明星。而其中只有玲王奈经历了恶女岬的杀人案,所以只要她的摄制日程安排允许,经历了理查德·阿莱克森之死的全体摄制人员,总是在摄影棚的角落或者公司内餐厅的某处,聚集在玲王奈的周围,谈论这起不可思议的案件。当然,这其中不包括住在费城的三个保镖。其实这也不能说是摄制组成员自发的聚会,FBI的尼尔逊·马克菲伦和迪克斯特·克顿总是不辞劳苦地跑到好莱坞,将大家召集起来。警官们三番五次地到摄影棚来,玲王奈和特芙拉总是期待着他们的调查工作能取得令人瞩目的进展,但每次都大失所望,最后聚会只好在两个警探了无新意的调查结果中敷衍了事。在电影人看来,警探们的调查只是例行公事。也就是寻找理查德·阿莱克森的遇害动机,推断他的死亡时间,以及搜寻现场是否有其他嫌疑人的证据而己。但是警探们的看家本领在这起案件中似乎并不奏效。因为除了导演艾维·特芙拉、主演玲王奈,还有艺术总监埃里克·贝尔纳,其他人员都是在那一天晚上才和理查德·阿莱克森初次谋面。警探们花费了很长时间才确定了这一点,而调查结果似乎也就是仅此而己。上述的三个人中,特芙拉以前总共与理查德会面五次,埃里克两次,玲王奈四次。从三个人和他的利害关系看,实在没有人到了要对他足以痛下杀手的程度,其他摄制人员也没有杀人的动机。关于不在场证明,因为理查德本身的死亡时间就不是很清晰,调查的目标也只能着眼于十五日上午十点开始到夜里这段时间。就算将时间往前推到十四日,基本上所有人都能相互提供不在场证明。摄制组的工作人员很多,工作也很繁忙,很难有一个人单独行动的时间。就是玲王奈也同样如此,她身边总是有跟班、发型师和化妆师。她的随从虽然没有跟到恶女岬去,但是直到十四日她一直和自己的经纪人在一起,并没有长时间的单独行动。导演和埃里克的情况也大致如此。也就是说,根据警探们常规调查的结果判断,包括玲王奈在内的好莱坞摄制人员都和这起案件无关。那么,凶手应该从理查德·阿莱克森的生意伙伴中选择,当然,那三个保镖是否应该算进去,就看警探们的心情了。不过以上的结果,应该是在埃及岛的金字塔里进行了冗长无聊的讯问后就能判断出来的简单事实。尽管如此,他们仍然喜欢到好莱坞反复折腾,实在是因为在费城的调查陷入了泥潭。特芙拉和埃里克也曾私下嘀咕,认为他们就是想到好莱坞参观一下电影的拍摄过程。但是在八月二十一日的调查报告中,总算出现了一些新信息。尼尔逊·马克菲伦翻开记事本,郑重其事地向大家宣布,玻璃金字塔的建造者,波尔·阿莱克森,在一九八四年三月,不幸死于澳大利亚。“他也同样是被人杀掉的吗?”埃里克·贝尔纳问道。“不,是自杀!”尼尔逊·马克菲伦回答。“那么他杀害理查德·阿莱克森的可能性就排除了。”导演艾维·特芙拉立刻反应道。尼尔逊·马克菲伦有些惊讶地看着导演。的确,这起案件太需要一个有能力的侦探角色了。“玲王奈小姐,恕我打扰……”马克菲伦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口说道,“我想了解八月十四日晚上十点,您在圆形塔楼下面看见了一个怪物的事。”而玲王奈对这些话早就厌倦了,回应道:“就是到现在……”“您也仍然认为自己没有看走眼?”玲王奈自言自语:“这一点真的很重要吗?”“很重要,因为没有其他目击者。”“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玲王奈不悦地说。“您也知道,这起案件中包含着很多我们未知的因素……”迪克斯特也苦着脸说,“如此众多的谜团真是让人不胜其烦,而最大的谜就是您所叙述的那个超出我们常识的怪物。”“就是我说自己看到了,又能怎样呢?难道还要去把它逮捕不成?”玲王奈说。“我们感兴趣的是这个怪物和理查德·阿莱克森之死的关联性。”FBI说。“那么就请你们把它弄清楚,只在这里问我没有意义,因为我也只不过是看了一眼而已。”玲王奈说。“玲王奈小姐,虽然我们难于启齿,但是到了这时候恕我直言。你所说的那个怪物,为我们的调查增加了障碍。”玲王奈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为什么?”“是这样,从我们接触这起案件起已经过去了一周时间,我们一直勤勤恳恳地工作。我们到费城调查了理查德的社交圈子,在他的公司了解他的工作,会见他的下属,还跑到他那独立王国一样的老家,拜见他的母亲和弟弟。可是我们跑断了腿,直到现在所知道的也不过是理查德·阿莱克森的生日,还有他小时候曾经患过原因不明的热病,精神上出现了一定的障碍。还有,他向自己的左膀右臂、一个非常信赖的秘书,留下了一些话。仅此而已。”“他向秘书留下了什么话呢?”玲王奈一问,两个警探就互相看了看对方。“也不是什么大事,玲王奈小姐。”马克菲伦说,“我的意思是说,我们的调查收效甚微。”“如果不是什么大事,那么透露给我们也无伤大雅吧?”说完,双方陷入短暂的沉默。“这样可以吗,玲王奈小姐。我们开诚布公,把知道的东西毫不保留地告诉你,你也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诉我们,怎么样?”“什么意思?你是说我有所隐瞒……”玲王奈的模样明显有些激动。马克菲伦连忙举起右手,制止她的情绪。“不,不,我们当然不是这个意思。但是您所提供的情况,现在就像卡在我们喉咙上的鱼刺。”“阿莱克森给秘书留了什么话?”特芙拉导演追问。“好吧,现在看真的成了遗言了。理查德·阿莱克森对自己的将来似乎也有一定的预感。他从一年之前,就好几次地告诉自己的贴身秘书:‘如果我有什么不测,情况很可能非常不可思议。这个谜团会超出逻辑常识,鲁莽的人根本弄不清楚,一定要请美国最有名的侦探来调查。’”众人鸦雀无声。“这么说,他的遗言还真应验了。”“你们委托什么名侦探了吗?”“那行当早就过时了。”马克菲伦冷冷地说,“叼着烟斗的福尔摩斯吗?还是架着眼镜的埃勒里·奎因?那个时代早就过去了,那些情节只能停留在小说里。”“但现实问题是,你们至今一筹莫展。”“如果真的有出色的侦探,我们会认真考虑的,但目前不是找不到嘛!玲王奈小姐,如果您知道哪里有,就请告诉我们。好的,现在看您的了,玲王奈小姐。根据情况,我们可能不得不要求您做一次精神鉴定。请您原谅!”“做精神鉴定?”玲王奈的自尊被深深伤害,她几乎怒吼起来。“做精神鉴定也太夸张了吧?我们总是在一起工作,我们认为她精神正常,非常稳定。”导演代表着大家这样说道。“但您是拍电影的专家,并不是犯罪心理学的专家。”马克菲伦断然拒绝。“犯罪心理学?真是不可救药了。”“如果您不是演员,我们也不会这么考虑。但不幸的是您是一个出色的演员,不管多么荒唐的事情,您都可以表现得像真的一样。”“难道这就是犯罪心理学?”“我们只不过想知道您证词的真实性。”“OK,这是威胁吗?你们要一直这样审问我,直到我承认自己没有看到过那个大嘴咧到耳根的怪物?”“玲王奈小姐,您如果误解就会使我们很难办。”“我已经误解了。你们只是想把这起离奇的案件改编成自己能力范围内的普通案件,所以首先要把我的难以解释的证词封进精神科的档案里。但真是对不起,我的的确确看见了,我不能把看见的东西说成没看见。”FBI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玲王奈立刻举起手制止了他,继续发言。“就算让我保持沉默,就当那个怪物不存在,众目睽睽之下,理查德·阿莱克森为什么被淹死在他那金库一样上着锁的房间里?我就是一个犯罪心理学的精神科患者,这个事实也无法抹煞。我看你们怎么收场!”“看来我们激怒了一个女明星。”FBI说。“我的脑袋有毛病,你建议我去精神科做诊断,因此我应该感谢你。你是这个意思吧?”玲王奈气势汹汹。“主要是你看到的东西太难办了。”迪克斯特也做着无用的补充。“看来我还是说自己看到了UFO比较好,这样在美国还有其他的同路人。”“如果你不是个女演员我们也未必会这么考虑……”“你是想说谁叫我是外国人呢,是吧!没关系,请直说!”“这种可能性我们也列入考虑范围。如果你为了袒护谁,就编造了一个根本不存在的怪物来迷惑我们的眼睛……”“还是你自己去精神科做诊断最好!”玲王奈终于爆发了,“那么我要庇护的人到底在哪里?!为什么只怀疑我们?这事和我们有什么关系?我们只不过是去岛上拍电影!并不是想去杀谁!如果有闲工夫绞尽脑汁地把我们列为怀疑对象,还不如去调查调查理查德的社会关系!”“我们已经尽力而为了。但是找不到他们的杀人动机。而且所有相关人员都能拿出有力的证据,说明自己不在现场。”“哎呀,我们还不知道呢,我们原来没有不在现场的证据。”“确实,你们也有不在现场的证据。但是同事之间的相互证明显然缺乏力度。”“是啊,你们也一样。十四日和十五日你们是否也有比我们更有力的证据证明自己不在现场?请让我们也开开眼!”“您似乎真的动了肝火,不过既然如此,那就打开天窗说亮话吧!”马克菲伦说,“现在我命令,《阿依达1987》的摄制从今天开始暂时中止。”“你说什么?”现在轮到艾维·特芙拉大喊起来。“如果让电影继续拍摄下去,重大的犯罪证据就有可能被乘机销毁。”“这超乎逻辑。你们凭什么这样说?真不可理解!”导演说,“这太离谱了!中断拍摄,把女主角送往精神病院,中世纪的宗教迫害也不过如此!你们自己的无能反要他人付出代价。”“在恶女岬的外景地我们就应该做这个决断。如果早这样,就是爬到金字塔二楼上去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辛苦。”“你是说脚手架上的踏板吗?如果这样……”“我事先说明一下。这份执行命令上面有总统府事务办公室副主任的签名。如有违抗,对电影公司和你们个人都非常不利。”FBI厉声说。“《阿依达1987》如果不能在明年春天上映,那才是对公司最大的不利。我们绝不会这么做。”“并不是永远停拍,等案件破获之后可以重头再来。”“为什么?你认为摄制人员都停止工作,他们就会更加配合你,是吗?”“随你怎么解释。”“如果你用一年时间去破案,我们怎么办?”“很简单。”迪克斯特说,“我有个好主意,你们把片名改成《阿依达1988》就可以了。”他说着就哈哈大笑,可是没有一个人和他一起笑。“演艺圈可不是那么简单。音乐舞蹈电影、恐怖电影,并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而是有一定档期的。我们花费了金钱进行调查研究后,才开始执行这个策划。”特芙拉导演说。“如果这部电影明年春天不能上映,我们就会失去安身立命之地。你们两个人等于夺去了这里很多人的饭碗。”导演的话道出了全体工作人员的困境。“彼此彼此。因为有你们在,所以这个案件全国瞩目。如果这起案件就这样陷入迷宫,我们将来的下场也会十分悲惨。”迪克斯特说。“你们自己办案不力丢了饭碗,于是就拖我们一起下水?”“不要说得那么刻薄,我们今后必须合作。”FBI说。“那你们的如意算盘恐怕打错了,我们现在成了敌人。”“唉……”“我们要以公司的名义正式提起上诉。”“悉听尊便。但是请小心,不要最后做成了《阿依达1989》!”马克菲伦说着,把记事本揣回怀里。洛杉矶,美国12“玲王奈吗?我是艾维。糟了!”导演对着电话话筒,似乎很激动。“出了什么事?”贝弗利山庄玲王奈的豪宅中,玲王奈急忙从游泳池里跳上来,还穿着游泳衣就抓起池边的无绳电话。“斯蒂夫·米拉不见了。他没有来开会,弗里斯就到他的拖车里去找他,结果拖车是空的。他失踪了。”“斯蒂夫吗?”“还有,刚才制片人打来电话,说他已经报警了。警察说他有可能已经自杀。”“为什么?斯蒂夫为什么会失踪?”“不知道啊……”“这和理查德的案件有什么关联吗?”“也不知道。我现在彻底糊涂了。我正在与警察就中断拍摄的命令进行交涉,现在已经没有胜算了。自己摄制团队中的主要摄影师不明不白地失踪了,生死不明,看来拍摄非得中断不可了。”“是啊!”玲王奈一声叹息。斯蒂夫·米拉是第二摄影师,也参加过八月十四日和十五日在埃及岛外景地的拍摄工作。此人沉默寡言,和玲王奈几乎没有说过话。但他为什么会失踪呢?电话似乎还会打很久,玲王奈拿起毛巾质地的长袍,盖在湿淋淋的身体上。“现在我想不出他失踪的理由,也问过他的助手弗里斯·泰拉或者第一、第三摄影师。我想警察很快就会来问同样的问题吧……”“他们都是怎么说的?”“他们说他们也没有线索!”“但他为什么失踪了?会不会只是到什么地方购物去了?”“在他拖车里喷着‘所有人都是垃圾,去死吧’的字样,很像是斯蒂夫的笔迹。”斯蒂夫在圣弗朗西斯科拥有一套公寓,但到好莱坞工作时他就把拖车停在海边,骑摩托车到摄影棚去。“玲王奈,有什么好办法吗?拍摄已经完成三分之二了,再有一个月,顶多五周,《阿依达1987》如果不能杀青,就赶不上明年春天的公映了。如果真那样,我就完蛋了。”特芙拉带着哭腔说,“但是在外景地卷入了杀人案,现在又有一个伙计失踪了,而且又不能继续拍摄。看来马克菲伦他们要赢了,拍摄不得不就此中断,就像莎伦·泰特事件一样。如果是恐怖片,倒可以利用这种情况做宣传。”“振作点!艾维,你不是说自己在战斗吗?”“怎么战斗?!这已经涉及到法律的范畴了。在好莱坞,有能力的律师很多,也有人善于寻找法律的空隙。自称为名侦探的家伙也很多。只要是能想到的办法,我都会去尝试。我还要求公司联系西海岸的顶尖侦探。“但是,阿莱克森家族的事情完全是个谜。他们那边也出重金邀请出色的律师和侦探,像施放烟幕弹一样护卫着整个家庭,我们完全不是对手。现在打听到的,只有波尔·阿莱克森和理查德·阿莱克森所上的小学,他们的高中和大学都是在英国读的,他们家庭医生的名字叫提莫西·特雷尼;理查德一直独身,而波尔则结婚了,老婆是一位名叫安妮的化学家,在阿莱克森公司的研究所工作,据说后来不知什么原因发疯死掉了。这三天,我们只收集到这些情报。”“这些情报虽然让人很感兴趣,但都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消息了吧?”“这是在费城的几间便宜酒馆就可以打听得到的东西。”“我觉得这种琐碎的调查没有什么用处。”“为什么?”“要让我说为什么……我也说不好,但这起案件如果用这样的方法去求解,就是过一百年也不会有结果。肯定还隐藏着起决定作用的理由,而我们用这种办法无从探究。”“那怎么办?玲王奈,我为了拍电影到处借钱,贝弗利山庄的房子也抵押出去了。制作成功的电影如果票房不行我倒也认了,但是如果这样没拍完就破产的话,我就是死也咽不下这口气!”“拖延时间也不行吧?”“当然不行。还款期限就要到了,还有新年的宣传活动我们也有投入。如果错过这个大型宣传活动,我们的效果就会下降十分之一。最要紧的是,你也知道,这个策划是为了新春准备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一九八七年元旦的日出,伴奏是三首新年歌曲。如果让音乐制作重新修改的话又要花上一大笔。”“是啊,你说得对。”“你的团队也同样会遭受莫大的损失,玲王奈。唉……我做导演十年,还没这么惨过。”“艾维,我们还能拖延多久?”“拖延?怎么可能呢?从一开始我们的日程就十分勉强,再说,你十月份以后还有其他工作。”“艾维,现实一些。反正不破案,我们就不能开拍。我们尽最大努力,能按日程完工吗?”“我们本来就已经把时间压得很紧了,就是这样还比原计划晚了三天……”“我们像现在这样束手无策,只会使时间更紧张。我们必须什么时候拍完《阿依达1987》的下一个一五一号场面,才可能赶上明年春天的公映?”“如果我们夜以继日地剪接配音的话,还剩五天。”“五天太短了。”“你想做什么,玲王奈?那就勉勉强强算六天,更长时间肯定是不行了。拖延七天我的手枪就插进嘴巴啦。”“今天是八月二十四日,就是说可以等到月底,是吧?”“是的……还有六天,愚昧的侦探们能做出什么来?我顶多打他们屁股几下……我还能做点什么呢?”“解雇他们!”“什么?”“请把那些混账侦探立刻打发走。他们之中可有一个到埃及岛上去实地考察过?”“没有。但是你还有其他办法吗?”“有!我知道一个人,可以在六天之内解决这个问题。你现在就立刻开始准备一五一号场景的摄影棚,九月一日投入使用。你可能会有一段时间联系不上我,不过我会主动给你打电话的。”“你要到什么地方去?”“国外。艾维,如果到月底破了案,你准备出多少钱?”“如果把损失赔偿算进来的话,能控制在五万美金我就很高兴了。”“十万!”玲王奈说。电话另一端的导演立刻沉默了。“如果九月一日,我可以举着话筒发号施令,拍摄第一五一号场景,我可以出十万美元。我会向公司提出要求。”“一言为定。”“等一等!你要亲自出马去请那个侦探?”“是啊!”“让你的经纪人替你去就足够了吧?”“那个人架子很大,只有经纪人去的话他是不会来的。”“什么大人物啊,需要国际明星玲王奈亲自邀请?”“你会见到他的。好了,我这就准备出发。”玲王奈关掉电话,急急忙忙擦拭头发。横滨,日本1现在回忆起来,御手洗在一九八六年的夏天就要过去的时候,状态绝不是很好。这么说御手洗可能会不高兴,但是最近替他做传记、研究他的人似乎开始出现了,所以这个东西我得现在就写出来。总之他的状态非常不好,患上了重度忧郁症。我已经是第二次看到御手洗患上这种疾病。但是和一九七九年的时候不一样,一九八六年的病因很明显。一只总是跟着御手洗的非常可爱的小狗,在他的膝盖上死去了。从御手洗的工作刚刚起步,到现在成为知名人物,这只小狗一直陪伴着他。小狗以前的主人,是住在纲岛的一位宠物爱好者。一天她突然得知自己患上了哮喘,于是根据医生的建议,把狗寄养在御手洗这里。御手洗之前已经认识这只小狗近十年了,所以非常高兴地收养了它。但是这只狗已经十二岁了,心脏变得脆弱,上下楼梯都很艰难。御手洗只好带它乘坐电梯,或者干脆把它抱在怀里。但是如果不小心抱得太紧,它就痛苦地咳嗽个不停。御手洗说这只狗心力衰竭,血液浸到肺里了。也就是十来天的时间,小狗眼看着就消瘦下来了,御手洗对它精心照料,片刻不离。直到带它到宠物医院去打针也失去了效果的那天晚上,坐在沙发上的御手洗整夜都没有合眼,把小狗放在膝盖上抱着。小狗最后扑通一下倒在了沙发上,从鼻子里吹出了带血的气泡。尽管如此,它还是立刻奋力抖动四肢,抬头看着御手洗,摇着尾巴,用尽最后的力气,爬到了御手洗的膝盖上。我给小狗原来的主人打电话,在她的面前,小狗扬起下巴,如同急促的抽搐一样,发出高亢的吠叫,接着就在御手洗的膝盖上不动了,然后从鼻子和嘴里不断冒出带血的气泡。小狗从前的女主人抽泣着,而我的朋友御手洗的表现还算镇定。但很明显,他也同样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他从附近找来纸板箱,把小狗的尸体放进去,第二天早上送去火葬。这段时间里,御手洗基本没有说话。简单的葬礼结束后,我们回到马车道。他说:“人类的死是多么轻松啊,尽管也有不舒服的地方。”这个时候,御手洗的精神还不错。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御手洗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可以看出他总是有气无力。这种有气无力,并没有随着小狗死亡的过去而缓解,反而越来越严重。七年以前的忧郁症因为这件事而复发了。他在自己的房间深居简出,就是出来了也是好几个小时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就像老人一样。八月二十五日半夜,外面下着大雨。御手洗活像一只从泥里跑出来的老鼠,从头到脚都湿淋淋的。他从外面回来后大敞着门,也不去擦头发,而是突然对我说:“石冈君,我想了一下,你和我在一起之后,智力出现了退化现象。”我吓了一跳:“智力退化现象?”“和我在一起,你绝对不会有什么长进。这是我非常担心的事情。”接着他就穿着湿衣服,心神不定地在房间里徘徊。我仿佛挨了当头一棒,他第一次对我说这样的话。他难道要放弃我吗?御手洗大概是因为我的毫无长进而对我心生厌烦了吧。原来我一直没有注意,忧郁症患者的颓废会不知不觉地影响他人。御手洗的大脑就是一部精密的机器,一旦陷入狂乱,他就会不可遏止地朝坏的方向发展。一直阳光自信的御手洗如果这样下去的话,最终就会变成一个不可救药的自闭症患者。如同装满齿轮的精密机器,哪怕有一个螺丝松动了,就会引起齿轮的连锁反应,开始发出嘎吱嘎吱的摩擦声,最后把整部机器烧掉。那天夜里,御手洗的状态跌到了谷底。无论多好的工作都会有完成它的绝佳时机和最坏时机,但作为一件工作的开始,像那天一样糟糕的夜晚可谓空前绝后。人背运的时候,就像一个旅行者遇到了沙尘暴,这时候不应该去做什么事情,而是要乖乖地伏下身子,等待沙尘暴平息。但现实不会给人喘息之机。“晚上好!”随着一声充满朝气的问候,一位美貌得令人难以置信的女性站在了敞开的大门的外面。我一时哑然。同样是人,为什么唯独她如此与众不同?简直不能只用美女这个词来形容。这个大家所认可的名人,像磁场一样向周围散发着吸引力。我在自家门口看见了她,一时竟弄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两个高大强壮的金发男子也跟在她后面进了我们的房间,其中一人的胸前还抱着一个绿色的大纸包。她用英语说了句什么,两个男子将纸包摆在了玄关附近,出去了。“玲王奈小姐,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我说道。玲王奈优雅地走了过来,轻轻地和我握手。那举止动作是从未见识过的干净利落,而我对这一切还很不习惯,不知道是吻一下她的手指好呢,还是就简单地鞠躬比较好,最后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手足无措。一股我从未闻到过的香气,混杂着外面雨水的一丝潮气,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石冈君,好久不见,一向可好?”接着她向御手洗的方向“嗨”地打了一声招呼。而御手洗却仍旧像死人一样坐在沙发上,浑身上下湿漉漉的,一副懵懂的模样。“怎么回事?”玲王奈问我。“非常难办啊,玲王奈小姐,他现在的状况很不好。”三个月不见,玲王奈确实变得漂亮了。她那完美的嘴唇边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与担心。她转过身,坐在了御手洗对面的沙发上,拉起了御手洗的手。“虽然我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是你一定要振作。”玲王奈说。那副模样,如同自信地表示,有她在,所有的事情都会好起来的。在这种情况下,不管是如何垂头丧气的男人都会洋溢出热情来吧!但是,御手洗却不是这样。“啊,是你吗?原来你在日本啊……”只有这么一句,然后他又痛苦地低下头去。玲王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瞥了我一眼。而我,不知怎样回答她。“御手洗先生。”眼看着谈话毫无进展,玲王奈站起身来,绕过茶几,坐到了御手洗的旁边,“听着,我现在只能来找你了,我要拉住你这根最后的救命稻草,从美国飞回来找你了。”她抓住他的肩膀摇晃着,接着说:“听着,你能听到吗?这肯定是你最喜欢的案件,我保证你从未见过。一个叫理查德·阿莱克森的有名的富豪,在高塔上金库一样的密室里被杀了,这个迷案谁也……”玲王奈说到这里,御手洗似乎很厌烦地摇头。“你说什么?那些芝麻粒大的灯谜……”他痛苦烦躁地说,“为什么来找我?那样的问题谁都可以解决吧?”“似乎非你不行啊,暂且先听我说说再下结论。”玲王奈可怜兮兮地说。“我再也不想考虑那些鸡毛蒜皮的犯罪行为了。你说在密室里被人杀了?嗯?”御手洗似乎不怀好意,轻蔑地笑了。“调查在场的人有没有杀人动机,看他们是否能自圆其说,对那些糊糊涂涂的人手舞足蹈地进行解释说明,这一切只不过是最简单的把戏。喂!那个戴眼镜的人,就是你,你是犯人!警察,先给他戴上手铐!快!”御手洗像喝醉了酒一样,软弱无力地靠在手肘上,“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种无聊的事?想做的人多得是!你不觉得奇怪吗?力学法则决定了宇宙的秩序,这也是生物遗传现象的共同守则。在宇宙中光速是恒定的,什么是光呢?遗传力学究竟与光有怎样的联系?“时空在历史的推动下旋涡般前进而无法倒退,这或许与细胞以螺旋形态复制DNA遵循相同的法则吧?“月亮和苹果一样,都遵循着地球的重力原则,宇宙虽然纷繁复杂,但是都像扬起风帆的航船一样,逃不脱它的动力规律。这样一来,所有的交响乐和电影等在时刻变化着的各种公式支配下,都能够表现复杂情感。“这个世界遍布着上帝的暗示。上帝究竟为什么创造了这个世界?是为了展现邪恶,还是单纯的恶作剧?上帝在思考什么?你难道不想知道吗?不只是宇宙,历史也蕴藏着答案。如果能找到用公式来表达文明兴衰的方法,那就等于找到了水晶钥匙。遗传,宇宙,所有的重力下落过程,还有文明的骄傲和种族灭绝等,所有的谜之门都可以用这把钥匙来开启。“我们不过是时间监狱里的死囚,来日无多了。还是先来解答上帝的智力游戏吧。密室杀人?哼!”御手洗仰靠在沙发上。“这案子只有你才能侦破啊……”玲王奈的声音仿佛是从内心深处挤出来的,十分低沉,“大家都束手无策,我们正在拍摄的电影被迫中止了,如果这起案件无法侦破,我们就不能再次开机。”“对不起,我没有兴趣。”御手洗冷淡地拒绝。“OK,你可以去参加上帝的智力游戏,可那能得到多少钱呢?但如果你能把这个谜团揭开,就能得到十万美元,这是一千五百万日元啊。”御手洗用轻蔑的眼光冷冷地看着玲王奈。玲王奈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最后坚持不住了。“对不起,这是美国的一贯做法。当然,我不认为你是唯利是图的人,我很了解你,你工作绝不只是为了金钱。但我想那至少可以一定程度地体现你努力的价值。这些只是做你近来的研究费用而已。只剩五天了,如果是你的话,肯定能在五天之内把事情解决,然后你也可以继续进行你感兴趣的研究啊。权当捞外快补贴生活费用,如何?”御手洗不再注视玲王奈的脸了,用金钱来引诱他,明显伤害了他的自尊。“当所有美国人都对此束手无策的时候,我说,世界上唯一能解开这个谜团的人会在日本闪耀登场,结果大家都笑了,但我并不介意。我对此深信不疑,因为我了解你对工作的热情。你如果这样袖手旁观不是让我下不来台吗?”御手洗厌烦地摇头,回应道:“我没兴趣。”“这难道不是个让他们领教一下日本人的才能的好机会吗?”“民族主义之类的东西,是UFO到来之前人类的痼疾。”“总之我先描述一下案情,你肯定会感兴趣的,好吧?”看到御手洗没有反应,玲王奈开始叙述事情的大致经过。这个案子引起了我的兴趣,如果是以前那个健康活泼的御手洗一定会拍着手站起来叫喊“石冈君,赶快准备去新奥尔良”,然后先于玲王奈窜出房间。但是现在,御手洗却嘀咕着一组意义不明的数字。“46.15192304。”“御手洗先生……”玲王奈说。“你说御手洗?”御手洗本人一脸严肃地说,“有这个人吗?哎?不是2130的平方根吗?”玲王奈站起身来,走近呆立在房间中央的我,而御手洗仍旧垂头丧气地坐在沙发上,目光丝毫没有随着玲王奈移动。这时房间里安静下来,能听见外面的雨声。“石冈君,究竟怎么回事?这简直是个病人嘛!”我不知如何回答,只好沉默着。“对不起。”我痛苦不堪地说。玲王奈看到一脸紧张的我,显出诧异的神色,笑了起来。我也只好尴尬在一旁陪笑。接着,我向她讲述了那只伴随了他十年的小狗在他的膝盖上去世的事,可话没说完,玲王奈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抽噎着说:“我一直把他当做钢铁一样坚强的男人,可没想到他竟是这样的脆弱。看到他像一个损坏了的电脑一样,真让人心疼!”接着,她迈开脚步,向御手洗走过去。“现在对你说这些话,可能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你一直是我的骄傲,因为有你默默地支持,我才可以在美国挺起胸膛自豪地说自己是日本人。茫茫人海,我即使是一个人奋斗也感觉不到丝毫的痛苦寂寞。当我宣布自己立刻就要飞回日本的时候,大家都笑了,而我却仍旧满怀信心。因为当时我坚信只要能见到你,不管多么疑难的案件都会得到解决。“不,就是现在我也仍然坚信这一点。到底怎么了,请告诉我。是什么使你这样颓废?你变成这副模样,绝不是因为女人吧?这还让人稍稍宽心。“但我在九月一日以前怎么也不能回美国。你是我的骄傲,我相信你所以才自信,现在我别无他法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最后的救命绳索。在裁判数到十以前,如果你还是这样躺在这里,那我也只能一起倒下了。“如果你不说‘好的玲王奈,我们一起赶赴美国’,那么我就一直在你的窗下等下去。”外面的风雨依然在持续。玲王奈丝毫没有被淋湿,刚才一定是保镖开车送她来的。我还没有来得及考虑她有没有带雨伞,高调发誓过的玲王奈咚咚地迈开大步向楼下走出去了。我惊慌失措,不知说什么才好。御手洗仍然像个老人一样坐在沙发里。当玲王奈在我们的蜗居里消失之后,轻微的雨声低沉下去,剩下一个格外安静的夜晚。那旋风一样转瞬即逝的人间尤物,难道只是我的幻觉吗?但是在房门边,橄榄绿的纸包还静静地躺在那里,作为她的确来过这里的证明。我打开阳台一侧的落地窗,迈过电视天线来到阳台上。我看见玲王奈没有撑伞,一个人在下面的甬道上默默地站着。那正是路灯的下面。水银灯青色的冷光之下,细雨如同无数的白色粉末静静挥舞,笼罩了玲王奈。但她的头发却没有变化,因为早已被雨水淋得湿透了。我能清楚地看到玲王奈昂贵的麻质上装和海军蓝的长裤都被飘落的细雨淋湿了。我俯视着这一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甚至觉得眼前所见的不是现实。玲王奈衣着端庄得体,正像电影里一样。翻开铜版纸印刷的女性杂志的封面,近来日本的女性也开始模仿玲王奈的发型和衣着款式。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位站立在马车道路边貌似松崎玲王奈的姑娘,竟真的是从影好莱坞的玲王奈本人。和玲王奈相比,御手洗就是无名小卒了,可风靡一时的她却舍弃了自尊,一直站立在雨中,我不禁为之心痛。我从阳台上返回室内,对御手洗说:“她站在雨里!”御手洗还是如雕像一样没有反应。真是的!偏偏在御手洗的状态糟得不能再糟的时候,玲王奈出现了。我站在房间和阳台的分界上,反复地望着雨中的玲王奈和沙发上的御手洗。我想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于是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搬出一把椅子放在阳台上,然后坐了下来。至少,我应该守在这里,防止玲王奈在黑夜里遭到什么不测。我坐在椅子上,双肘搭在栏杆上发愣,感觉到冰冷的雨水落在手上。一个小时过去了,玲王奈仍然站在雨里。路灯下的她如同一个模型,一动不动。夜已深,行人渐稀,这使我感到一丝庆幸,如果人多,难保没人注意到她。又一个小时过去了。偶尔路过的行人都毫无例外地回头,看一看浑身湿透的玲王奈。过往的汽车也是一样,看见她的身影都放慢了车速,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担心附近有好色的酒鬼路过而一直提心吊胆。就这样,坐立不安之间,又是一个小时过去了。我始终不能定下心来,又回到了房间,站到坐着的御手洗旁边。我不知用什么样的言辞,如何表述才能打破这样的僵局,只好站在那里思索着。不用说,我对御手洗的冷漠感到十分恼怒。不管怎样开脱,他都不能避免不近人情的指责。我正下定决心要开口的时候,放在门口的纸包跃入了我的眼帘。我想现在打开看看似乎也不晚,于是走了过去。上面捆扎着明显不是日本制造的精致丝带。我把它解开,小心翼翼地展开橄榄绿的包装纸,里面是一个外表为天鹅绒质地的黑色大箱子。箱盖上有一道横着的缝隙,把指甲伸进去向两侧掰,箱子的前半部分就往前倒了下去,里面是旋转木马,中间还有一个倒立着的小丑,部件全是用金属和陶瓷做的,真是一副豪华的摆设。我小心地拿起来,发现它相当重。这是我见过的最精美昂贵的玩具。这样的东西通常都是可以活动的,仔细寻找,果然在木马环绕的镜子内侧有一个小小的发条。稍稍转动它,发条旁边的小控制杆就横了过来,八音盒轻柔的声音流淌出来,木马开始慢慢旋转。旋转木马分内圈和外圈两列,旋转的方向也不一样。在旋转木马的中心,倒立在两根平行棒上的一个小丑慢慢地落下双脚,最后着地,停了一会儿,又再次倒立。最令人叫绝的是这首乐曲。我总觉得以前好像在哪里听过,却始终回想不起来。其实,那是《AIREGIN》。三个月以前,玲王奈曾问过我们两人喜欢什么音乐,我记得自己对玲王奈说,御手洗喜欢吉他爵士乐,其中我们能记起曲调的就是《AIREGIN》。《AIREGIN》并不是一首非常流行的曲子,没想到在美国,八音盒里居然采用《AIREGIN》的曲调。看来应该是玲王奈为讨我们高兴,从厂家特别订制了这个东西。实际上八音盒不可能这么大,很难想像这么大的玩具会批量生产。也就是说,玲王奈并不是为了这次找御手洗帮忙,才急急忙忙弄了这么个好莱坞礼物来充数。我站起身,慢慢回到御手洗旁边,八音盒仍在地上响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石冈君。”苦恼的御手洗先说话了。“噢?我想也是这么回事……”我说,“我想说的内容,总能被你洞悉。我比你笨多了,这我承认,而且还出现了智力退化现象。但我可不像你那样不近人情。听听这个八音盒,请问你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