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所以,我现在才会在黑暗中拼命地骑着脚踏车。 和长门道别回到家的我,在吃过晚餐后,便回到房间看那本几乎是她硬塞给我的外国科幻小说。正当我迷失在密密麻麻,分为上下两栏的茫茫字海中而感到晕眩不已,不禁随意翻着内页,怀疑自己是否能看得完这本书时,一张书签就这么掉落在地毯上。 那是一张上面印着花朵图案的奇异书签。随手将书签翻面,却发现背面写了一行字。 『晚上七点,在光阳园车站前的公园等你』 上头写的字漂亮得像是用文字处理机打的。这淡然的字体,的确有几分像是长门写的。其实我也不太确定。 我好几天前就收下这本书了。所以上头写的晚上七点,是当天晚上的七点,还是今天晚上的七点?难不成她觉得总有一天我会看到这张书签,所以每天都在公园等吗? 长门要我今天晚上看这本书,难道是她认为我今晚会发现这张书签? 既然这样,为何不直接告诉我? 而且我也不懂她晚上叫我去公园干嘛。 看了看表,时间刚好过六点四十五分。虽然光阳园车站是离学校最近的私铁车站,但从我家骑脚踏车去,再快也要二十分钟。 我大概思考了十秒钟。 随后便将书签放进牛仔裤的口袋,有如兔子般冲出房间下了楼梯。经过厨房时,刚好遇到咬着冰棒走出来的妹妹,问我「阿虚,你要去哪里? 」。在回了声「车站」后,我赶忙骑上停在玄关处的脚踏车,往目的地冲去。 要是长门不在那里,我一定要好好地大笑一番。 ---------- 看来我是笑不成了。 在认真遵守交通规则的情况下,我直到七点十分才抵达车站前的公图。因为公园离大马路有点距离,所以这种时间通常没什么人。 在电车和汽车的喧嚣声中,我牵着脚踏车走进公园。在等间隔竖立的街灯照明下,我隐约看见长门有希的纤瘦身躯就坐在公图里的某张木制长椅上 。 她真是个存在感稀薄的女生。像她这样静静地坐在公园里,不知情的人可能会以为她是幽灵耶! 长门就像被细线操纵的人偶一样,缓缓地站起来。 她身上还穿着制服。 「很庆幸我今天终于来了吧?」 她点了点头。 「你该不会每天都在这里等吧?」 她又点了头。 「……是在学校不能说的事吗?」 长门点了点头后,走到我面前。 「这边。」 丢下这几个字后,她便迈步向前。她走路的方式简直像忍者一样,完全没有脚步声。而我只能无奈地跟在融入夜色中的长门背后走着。 望着她被微风吹得轻轻晃动的短发走了几分钟后,我们来到距离车站非常近的一栋分售型公寓。 「就是这里。」 只见长门拿出通行证朝玄关处的电子感应器刷了一下后,玻璃大门就打开了。我将脚踏车放在旁边,紧跟在已朝电梯走去的长门后面。搭乘电梯时,长门若有所思却不发一语,只是静静地盯着数字按键。电梯最后来到了七楼。 「请问,我们要去哪里啊?」 为时已晚,不过我还是问了。缓步走在长廊上的长门开口了: 「我家。」 我猛地停下脚步。等一下!长门为什么要我到她家啊? 「放心,我家里没人。」 等等,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长门打开7-8号房,然后转头直视着我。 「进去吧。」 真的假的? 我尽可能佯装冷静,然后战战兢兢地走进屋里。就在我脱掉鞋子跨入室内时,长门随即关上了房门。 突然有种误上贼船的感觉,因关门声而涌起不祥预感的我慌忙地转过头。 「里面请。」 而长门只是淡淡地这么说,接着便甩掉了自己的鞋子。要是屋内一片漆黑,我就能乘机逃走。可惜事与愿违,此刻屋内灯火通明,将宽广的房子照得更加空旷。 这大概是3LDK(注:三房二厅一卫的房子)的房子吧,而且还在车站前,相信房价一定很贵。 但为何屋内感觉好像没人住过? 除了刚刚经过的客厅摆了张暖被桌外,其他什么都没有。没有窗帘,十张榻榻米大小的木质地板也没铺上地毯,露出茶色的木纹。 「坐吧!」 长门在走进厨房前这么说道,我也只好在暖桌旁盘腿坐了下来。 正当我纳闷着长门为什么要趁家人不在时邀我去她家时,她便如同端茶娃娃似地将热茶端到桌上,然后面对我坐下。 之后,便是难熬的沉默。 她甚至没替我倒茶,只是面无表情地望着我。看她这样,我内心越来越不安。 由我先说点什么好了! 「啊……你的家人呢?」 「没有。」 「呃,一看就知道他们不在家……。他们是外出吗?」 「打从一开始就只有我一个人而已。」 这是我第一次听长门讲这么长的句子。 「你该不会是一个人生活吧?」 「没错。」 哇啊,一个才念高一的女生独自住这么高级的公寓!一定是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吧?不过,用不着跟长门的家人见面,倒是让我松了一口气。 呃,不对!现在可不是安心的时候啊! 「对了,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长门就像突然想起来似地在茶杯中倒茶,然后将它推到我面前。 「喝吧。」 我乖乖喝了茶。可是,过程中长门一直用观看动物园里的长颈鹿般的眼神打量我,让我实在无法专心喝茶。 糟了,有毒!……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啦! 「好喝吗? 」 她首次用疑问句对我说话。 「嗯……」 当我喝完热茶将杯子放在桌上时,长门立刻再替我倒满。既然她都倒了,我也只能把它喝掉。在我喝完时,她又替我倒了第三杯。最后陶壶空了,长门起身一副打算再去续壶的模样。 我见状连忙阻止她。 「不用再替我倒茶了,能不能请你告诉我为何带我来这里?」 当我说完后,长门立刻停止动作,接着像录影带倒带似地重新坐回原来的位置。但她还是不说话。 「什么事不能在学校讲呢? 」 我试探性地问。终于,长门动了她薄薄的嘴唇。 「是关于凉宫春日,」 她挺直了背脊,姿势优雅地正坐着。 「还有我。」 她停顿了一下。 「我想要告诉你。」 说完后,又停了一下。 她的说话方式真让我搞不懂。 「关于凉宫跟你的什么?」 这时,长门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这还是自我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她出现这样的表情。不过,她脸上的情绪起伏仅是几毫米单位的差异,不仔细看是绝对看不出来的。 「我无法用言语完整地表达,而且在资讯的传达上或许会有些差错,但还是请你先听一下。」 「凉宫春日跟我都不是普通人。」 她劈头就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我或多或少感觉得到啦。」 「不是的。」 长门望着安放在膝盖上的手指说着: 「我并不是指性格上的普遍差异,而是纯粹指字面上的意思。她跟我都不是像你一样的普通人类。」 实在搞不懂她在说什么。 「由统括这个银河系的资讯统合思念体,制造出来与有机生命体接触用的联系装置外星人,就是我。」 「……」 「我的工作就是观察凉宫春日,将得到的资讯上传给资讯统合思念体。」 「……」 「打从我出生这三年来都一直这样度过。这三年里,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不确定要素,非常地稳定。可是,最近却发现凉宫春日身边出现了许多不容忽视的异常因子。」 「……」 「那就是你!」 ---------- 所谓的资讯统合思念体就是, 在银河系,甚至是全宇宙如此广大的资讯大海里,存在着许多没有肉体的超高知性资讯生命体。 他们最初是以资讯的型态诞生,然后各种资讯相互结合后会产生意识,最后再靠撷取其他资讯进化。 没有实体,只能以资讯型态存在的他们,就算用最先进的光学检验方式,也完全无法观测出来。 几乎和宇宙同时诞生的他们,随宇宙的膨胀而扩大,相对的资讯网也逐渐宽广、巨大化。 对于最早在地球,不,应该说太阳系形成前的远古时代,便熟知全宇宙的他们来说,这颗位于银河系边境的星球根本没什么特别。因为存在着有机生命体的星球,除了这里以外还有许多。数也数不清。 不过,随着这颗第三行星上进化成功的两足动物,萌发了名为知性的思索能力后,目前栖息在行星上的生命体使这颗被称为地球的酸性行星变得日渐重要。 「因为长期以来,我们都认为无法在资讯收集和传达能力有限的有机生命体身上发现知性。」 长门有希一脸认真地说着。 「统合思念体对生活在地球上的各式各样生命体非常感兴趣。他认为说不定能借着观察,来解开自身深陷的自律进化闭塞状态。」 人类和从发生阶段就以完全型态存在的资讯生命体不同,先以不完全有机生命体诞生,然后急速自律进化,大量增加既有的资讯,同时创造新的资讯并进行加工、储存。 存在于宇宙各地的有机生命体拥有意识是非常普遍的,不过只有地球人持续进化到拥有高度知性。因此,对这点非常在意的资讯统合思念体,便持续观测地球人。 三年前,我们发现行星表面出现了不同于其他人类的异常资讯亮点。从弓状列岛某一区域所喷射出来的资讯火花,瞬间覆盖了整颗行星,并朝行星外的空间扩散。而中心点就是凉宫春日。」 我们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影响。就连资讯生命体也无法分析出其中的涵义,只能把那当成单纯的废物资讯而已。 更重要的是,在理应只能撷取有限资讯的地球人中,只有凉宫春日一人会产生资讯奔流的状况。 从凉宫春日身上产生的资讯奔流之后仍间歇性持续,无规律可循。而且,凉宫春日自己也没察觉到这件事。 这三年来,我从各种角度针对凉宫春日这个个体进行调查,但直到现在还是无法掌握她的确实身份。同时,有部分的资讯统合思念体已经认定她是资讯生命体自律进化的关键,持续在对凉宫春日进行解析……。 「身为资讯生命体的他们因为没有语言能力,所以无法和有机生命体直接接触。但如果不借由语言,根本无法与人类沟通。所以资讯统合思念体才会创造我来担任他们与人类沟通、接触的桥梁。」 终于,长门端起自己的茶杯喝了口茶。刚才那些话说不定已经是她一整年的说话量了。 我完全无法接话。 「凉宫春日身上可能隐藏着自律进化的可能性,说不定甚至拥有操纵周遭资讯环境的能力。而那就是我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也是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等一下!」 脑袋一片混乱的我插嘴道: 「我就直说了,我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 「请相信我。」 长门用一种前所未见的认真表情望着我。 「能用言语传达的资讯非常有限。我只不过是资讯的末端,不过是个跟人类接触的有机外星人罢了。我实在无法将统合思念体的思考完全传达给你知道,希望你能谅解。」 就算你这么说,我还是不懂啊! 「我不懂,为什么找上我?就算我相信你是那个什么体创造出来的外星人,但你为何要告诉我这件事呢?」 「因为你被凉宫春日挑中了。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能凭自己的意志以绝对资讯体的身份影响周遭的环境。你之所以会被选中,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才没有咧!」 「有的。或许对凉宫春日而言,你是个重要的关键人物。你和凉宫春日都掌握着无限的可能性。」 「你是认真的吗?」 「当然!」 我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长门有希的脸。原以为一直以来都不爱讲话的长门终于打开话匣子了,没想到不说则已,一开口尽说些我听不懂的话。虽然本来就觉得她是个怪人,不过听完她刚才的那番话后,才发现她的怪异远远超乎我想像。 资讯统合思念体? 联系装置外星人? 耍什么白痴啊! 「对了,我觉得这些话你最好直接跟春日讲,她一定会很高兴的。老实说,我对这些话题实在不怎么感兴趣,真不好意思。」 「统合思念体的意识大多认为,如果凉宫春日察觉到自己的存在价值和能力,铁定会发生难以预测的危险,所以现阶段就只在一旁观察而已。」 「说不定我会把听到的一切告诉春日啊!我实在不懂,为何你要跟我说这些?」 「就算你告诉了她,相信她也不会重视的。」 的确有可能。 「资讯统合思念体安置在地球上的外星人不只我一个。统合思念体的意识打算积极行动,观测资讯的变动状态。对凉宫而言。你是重要的关键人物,倘若危机逼近时,一定会先找上你。」 恕我无法奉陪。 请恕我先告退了,茶非常好喝,谢谢你的招待。 见我起身要走,长门并没有阻止我。 她只是低垂着双眼望着茶杯,表情又恢复平日的淡漠。八成是我的错觉吧!我竟然觉得她看起来有些寂寞。 当老妈问我去哪里时,我随口应了一声后就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在床上,我开始回想起长门说的一切。 要是我信了她的话,那长门有希岂不就是人类以外的生命体,也就是外星人了。 那可是凉宫春日所日夜期盼,拼命追求的不可思议的东西呀! 想不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哈哈哈!哇,真像个白痴! 眼角的余光发现那本被丢在角落的精装本小说。把它连同书签拾起,顺便看了看封面的插画,接着就放在枕头边了。 长门铁定是因为老是一个人关在公寓里看这种科幻小说,所以才会产生那种奇怪的妄想。想必她在教室里一定也不跟任何人说话,完全缩在自己的壳内。她应该先把书放在一旁,放宽心去交些朋友,享受一下正常的校园生活之乐才是。她的面无表情是与人相处的致命伤,我想她的笑容应该会很可爱才对。 明天就把这本书带去还她好了……。算了,既然都借了,就干脆看完吧! ---------- 隔天放学后。 因为当值日生的关系,比较晚到社团教室的我,看到了春日正在玩弄朝比奈。 「不要乱动啦!唉哟,都叫你乖乖不要动了!」 「不……不要……救命啊!」 春日把不停反抗的朝比奈的衣服几乎扯掉。 「哇啊!」 发现我走进教室的朝比奈开始放声大叫。 在发现朝比奈浑身上下只剩一套内衣时,我连忙关上开了一半的门。 「抱歉。」 后来,在门外等了十分钟左右,屋内朝比奈可爱的尖叫与春日愉悦的声音二重奏才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春日叫唤的声音。 「好了,你可以进来了。」 于是,我走进教室,没想到却当场愣住。 里头竟然有个女侍! 做围裙装扮的朝比奈含泪坐在钢管椅上,哀伤地望了我一眼后,随即低下了头。 白色围裙配上大裙摆的澎澎裙和女用罩衫,白色丝袜更显出她的楚楚可怜。戴在头上的蕾丝头巾和绑在脑后的大蝴蝶结,更增添了几分娇媚。 真是个无可挑剔的女侍啊! 「怎么样,可爱吧?」 春日就像在夸耀自己手艺似地轻抚朝比奈的头发。 我心里自然是大表赞同。虽然对表情哀伤的朝比奈不好意思,不过她看起来真的好可爱。 「好,就这样打扮吧!」 才不好呢!朝比奈小声地抗议,然而我却假装没听到地转头跟春日说话。 「为什么要把她打扮成女侍?」 「女侍装扮才诱人嘛!」 又在讲别人听不懂的话了! 「我可是想了很久才这么做的。」 你的想很久就等于没想一样! 「在以学校为舞台的故事里,一定会有一个像实玖瑠这种惹人怜爱的角色。换句话说,就是有这种角色,故事才能顺利展开。听懂了吧,实玖瑠原本就是既柔弱又可爱,不过把这种身材好的可爱女生,做女侍打扮,才更能引人上勾。任谁看了,都会爱上她。这么一来,我们就赢 定了!」 你是想赢什么啊,小姐! 正当我楞在原地说不出话来时,春日拿起不知从哪儿变出来的数位相机开始拍起纪念照。 只见满脸通红的朝比奈不停地摇头。 「不要拍啦……」 朝比奈,就算你双手合十地苦苦哀求春日也是白费功夫的,因为她是那种说要做就一定会做的人。 果然,春日硬逼着苦苦哀求的朝比奈摆出各种姿势,好让她拍照。 「呜呜……」 「眼睛看这边。下巴稍微收一下,双手揪住围裙。没错,没错,再笑开一点!」 春日不停地对朝比奈下达指令,同时疯狂地按着快门。要是我问她数位相机是从哪里来的,她铁定会回答从摄影社借来的。其实是抢来的吧? 在春日疯狂的摄影秀一旁,长门有希一如往常坐在老位子上看书。尽管昨晚她对我说了一堆奇怪的话让我有些错愕,但看她今天又恢复平时的冷淡,我便安心了不少。 「阿虚,换你来拍。」 春日将数位相机拿给了我,然后转头望向朝比奈。接着,她便像偷偷接近水边小鸟的鳄鱼一样,猛力地搂住朝比奈娇小的肩膀。 「呃……」 春日朝缩了一下身子的朝比奈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