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鸟头!」汤尼露出淫猥的微笑时,瑞贝卡厉声说:「你这个混蛋,你知道我的意思!你只想听我说下流的话。汤尼,严肃一点,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你不可能真的不受潘蜜的心境影响。」汤尼收起笑容说:「嗯,突然被丢开……你知道,被抛弃。但我还抱着一丝希望。」瑞贝卡说:「汤尼,关于你和女人建立关系的事,还有许多功课要做。不要再摇尾乞怜,太丢脸了。我听到你说别人可以用任何该死的方式利用你,因为你只想从她们得到一件事:上床。这种态度太轻视你自己,也太轻视别人了。」「我不认为我利用汤尼,」潘蜜说:「我觉得每一件事都互相的,老实说,我当时并没有多想,只是一种反射动作。」「很久以前,我也是如此,反射动作。」菲利浦柔和地说。潘蜜吓了一跳,凝视菲利浦好几秒钟,然后垂下目光。菲利浦说:「我想问你一件事。」潘蜜没有抬起目光,菲利浦再说:「潘蜜,我想问你一件事。」潘蜜抬头看着他,其他成员互相交换眼神。「你在二十分钟前说『对学术生涯感到幻灭』,但几个星期前你说自己申请研究所时,曾认真考虑读哲学,甚至详细研究了叔本华。既然如此,我要问你这个问题:我真的是那么糟糕的老师吗?」「我从来没有说你是坏老师,」潘蜜回答:「你是我遇过最好的老师之一。」菲利浦惊讶地凝视着她。朱利叶斯催促说:「菲利浦,谈谈你的感受。」菲利浦没有回答,于是朱利叶斯说:「你记得潘蜜说过的每一件事、每一个字。我认为她对你非常重要。」菲利浦仍然保持沉默。朱利叶斯转向潘蜜说:「我正在想你所说的话,菲利浦是你遇过最好的老师之一,这句话必然混杂了失望和背叛的感觉。」「阿们,谢谢你,朱利叶斯,你总是最了解我。」史都华重复她的话:「你遇过最好的老师之一!我完全被这句话打败了,我好惊讶你会向菲利浦说出这么……这么慷慨的话,这是好大的一步。」「不要太夸大这句话,」潘蜜说:「朱利叶斯说中了要害:正因为他是好老师,我更无法接受他的行为。」汤尼一直记着吉尔针对他和潘蜜关系所说的话,下次聚会一开始就直接对潘蜜说:「这话说来……有点尴尬,但我不吐不快,我原先没有承认我对我们之间的关系感到灰心丧气,我没有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你和我原本……呃一起……情投意合,现在却对我洗耳不闻……」「充耳不闻。」菲利浦柔声低语。「充耳不闻。」汤尼继续说:「我觉得自己好像受到处罚,我们不再亲近,我怀念以前的亲近。我?曾是朋友,然后成为情侣,现在……就好像……什么也不是……你会避开我。吉尔说对了:当众被抛弃是件丢脸丢到家的事。我现在从你身上什么也得不到,不能上床,不是朋友。」「喔,汤尼,我真的很抱歉。我知道,我犯了错,我……我们实在不该上床,我也觉得很尴尬。」「我们能不能回到以前的情形?」「回到什么情形?」「纯朋友,如此而已。在聚会后一起厮混,就像这里所有人所做的,只除了我的搭档菲利浦,他现在和我混得很熟。」汤尼伸手亲密地搂了一下菲利浦的肩膀:「你也知道,像以前一样讨论团体的事,你会向我介绍书,所有以前做过的事。」「听起来很成熟,」潘蜜回答:「这……对我可是第一次,我在结束恋情后,通常会彻底划清界限。」波妮主动说:「潘蜜,我怀疑你和汤尼保持距离是因为怕他把友善的态度解读成性爱的邀请。」「对,完全正确,这是很重要的原因。汤尼一心想恢复我们的关系。」吉尔说:「有一个很明显的补救办法:消除误会,对他直接了当。模棱两可的话只会使结果更糟糕。几周前,我听到你对他说团体结束后,两人还有可能在一起,这句话是真的,或只是减轻失望的谎话?这种蹚浑水的话只会让汤尼的心悬在半空中。」「对,说得好,」汤尼说:「几周前那句话我们将来还有可能继续的话,对我非常重要,我一直小心翼翼,以免将来失去机会。」朱利叶斯说:「在我和团体还可以帮助你的时候,这种做法会使你失去处理自身问题的机会。」瑞贝卡说:「汤尼,你知道吗?上床不是全世界最重要的事、不是唯一的事。」「我知道,所以我今天才提起这件事。你饶了我吧。」沉默了一会儿后,朱利叶斯说:「汤尼,继续谈下去。」汤尼看着潘蜜说:「让我们照吉尔的话做:像成熟的人一样消除误会。你希望怎么样呢?」「我希望回到原本的关系,我希望你原谅我突然招供使你尴尬。汤尼,你是可爱的人,我关心你。前几天,我听到研究所的学生用了一个新名词:炮友,我们以前可能就是如此,听起来很有趣,但现在或将来都不恰当,我们要以团体优先,专心处理自身的事。」「我可以接受,我也想这么做。」朱利叶斯说:「汤尼,你解放了,你现在可以自由讨论最近没有说出来的一切想法,所有关于你自己、潘蜜或团体的想法。」在剩下几次聚会中,解放的汤尼恢复团体的辅助角色,促使潘蜜处理她对菲利浦的感受。她称赞菲利浦是好老师之后,原本可能产生突破性进展的潜力并没有落实,于是汤尼力劝潘蜜更努力地处理她为什么可以原谅团体其他成员,却仍对菲利浦怒火中烧。潘蜜回答:「我已经说过,原谅别人显然比较容易,好比瑞贝卡、史都华或吉尔,因为我不是他们伤害的当事人,我的生活没有因为他们的行为而改变。但不只如此,我能原谅其他人,是因为他们感到后悔,更因为他们已经改变。「我已经改变了,我真心相信现在有可能不原谅行为,但能够原谅人。我想我可以原谅改变后的菲利浦,但他并没有改变。你们问我为什么可以原谅朱利叶斯,好,看看他:他不断付出。我相信你们都感觉到他直到最后还为我们付出爱的礼物:他正教导我们如何面对死亡。我认识以前的菲利浦,我可以发誓坐在这里的他仍是同一个人,如果他有所不同的话,就是现在的他比以前更冷酷、自负。」过了一会儿,她又补充说:「道个歉难道会让他少块肉吗!」「菲利浦没有改变?」汤尼说:「我认为你只看到你想看到的。他以前追求那么多女人,这就是改变。」汤尼转向菲利浦说:「你没有详细说明,但真的改变了,对不对?」菲利浦点头说:「我的生活已经完全不同,我已十二年没有女人了。」「这难道不是改变吗?」汤尼问潘蜜。「或是改过自新?」吉尔说。潘蜜还没有回答,菲利浦就说:「改过自新?不,这句话不正确。改过自新的观念是没有用的。容我说明:我不是用这种方式改变生活,你这句话的意思是透过道德的方法解决性的上瘾。我改变是因为我的生活极度痛苦,我再也无法忍受。」朱利叶斯问:「你是如何走上这最后一步?有没有什么致命的一击?」菲利浦犹豫要不要回答朱利叶斯的问题,然后深吸一口气,好像上紧发条的机器开始说话:「一天晚上,我和一位特别美丽的女子狂欢很久后开车回家,想着自己已经得到一生所有想要的东西,我已经过度纵欲,车内充满令人难以抗拒的性欲芳香,每一件东西都散发出浓烈的肉欲:空气、我的双手、我的头发、我的衣服、我的呼吸,好像我刚才在充满女性麝香的浴缸泡澡。然后,我内心之眼看见欲望正积聚力量,即将再度凌驾脑袋。就在那一刻,我的人生令我作呕,我真的开始呕吐。就在那一刻,」菲利浦转向朱利叶斯说:「我心中想到你对我的墓志铭发表的意见,我就在那时了解叔本华是正确的:生活永远是痛苦的,欲望是无法扼制的,痛苦之轮将不断旋转,我必须找到跳出来的方法,我从那时开始刻意模仿他的生活方式。」「这么多年来,这个方法对你有用吗?」朱利叶斯说。「直到现在,直到参加这个团体。」「但你现在比以前好太多了,菲利浦,」波妮说:「你比以前更愿意与人接触、容易亲近。我要老实告诉你,你第一次参加团体时的表现……我不敢想象自己或任何人会找你咨商。」菲利浦回答:「不幸的是,这里所谓『与人接触』是指我必须分担每一个人的不快乐,这只会加重我不幸。告诉我,这种『与人接触』怎么可能有用呢?当我『进入生活』时,就觉得非常痛苦,过去十二年来,我成为生活的观察者,人生流水剧的观察者,」菲利浦张开手指,上下摆动双手来强调他要说的话,「我原本活在平静中,现在这个团体强迫我再度『进入生活』,我又再度感到痛苦。我曾提到几周前的团体聚会结束后,我感到烦乱不安,我到现在还没有重拾以前的平静。」「菲利浦,我认为你的推论有一个瑕疵,」史都华说:「和你说自己以前曾『进入生活』有关。」波妮抢着说:「我正要说同样的事,我不相信你曾进入生活,你没有真的进入生活。你不曾谈到自己拥有真正的爱的关系,我也没有听你提到有任何男性朋友,至于女人,你说自己以前是掠夺者。」「菲利浦,真的吗?」吉尔问:「你不曾有过任何真正的关系吗?」菲利浦摇头说:「每一个我曾相处过的人都使我痛苦。」「你的父母呢?」史都华问。「我父亲很冷淡,我认为他有长期忧郁,他在我十三岁时自杀。我母亲在几年前过世,但我和她已疏远了二十年,我没有参加他的葬礼。」「兄弟姊妹呢?」汤尼问。菲利浦摇头说:「我是独子。」「你知道我想到什么吗?」汤尼插嘴说:「我小时候不愿吃母亲煮的东西,我总是说:『我不喜欢』,她总是回我一句:『如果你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你的生活态度使我想起这件事。」菲利浦回答:「许多事纯用推理就可以了解,例如几何学。或是体验到一部分痛苦的经验,就可以推知整体经验。你也可以环顾周遭世界、读书、观察别人而得知。」「但你最重要的老师叔本华,」汤尼说:「你不是说他大量倾听自己的身体,信赖……你那时怎么说?你放下的经验吗?」「当下经验。」「对,当下经验。所以你的意思岂不是说你根据次等的二手信息来做出重大的决定吗?因为你的信息并不是根据自己的当下经验。」「汤尼,你的观点非常好,但我在那次『招供日』的聚会后,就有大量的直接经验。」「菲利浦,你又提到那次聚会,那一天似乎是转折点,」朱利叶斯说:「也许现在你是描述那天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了。」菲利浦像以前一样,等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然后以有条有理的方式说出那次聚会之后的经验。他谈到当时的激动,以及无法运用平静心灵的技巧时,他显然越来越激动;他描述片片段段的影像无法飘出脑海,反而住入脑中时,额头滴下闪亮的汗珠;你说到粗暴、贪婪的自我重新浮现时,淡红色衬衫在腋窝湿了一大片,汗水不断从子和下巴流到颈部。整个房间非常安静,每一个人都因为菲利浦的话语和汗水吓得呆若木鸡。他停下来,再深吸了一口气,继续说:「我的思绪失去条理,影像凌乱地充斥脑海:包括许多久已遗忘的记忆。我想起和潘蜜的两次性爱,看见她的脸,不是现在的脸,而是十五年前的脸,生动得令我难以置信,好像散发出光芒,我想抓住它……」菲利浦不打算隐瞒任何事,他愿说出自己全然的嫉妒,想要拥有潘蜜的原始心理状态,甚至说出汤尼拥有大力水手上的影像,但他全身大汗淋漓,于是站起来说:「我全身湿透,必须离开了。」然后走出房间。汤尼冲出去追他,三、四分钟后,两人一起进来,菲利浦穿着汤尼的旧金山巨人队运动衫,汤尼只穿着贴身的黑色汗衫。菲利浦没有看任何人,?然倒在椅子上,显然已经筋疲力尽。汤尼说:「英雄救美归来。」瑞贝卡说:「如果我还没有结婚,看到你们刚才所做的,一定会爱上你们两个家伙。」汤尼说:「我随时奉陪。」「不予置评,」菲利浦说:「我今天不行了,我已经流干了。」瑞贝卡说:「流干了?菲利浦,这是你在团体中第一次说笑话,我爱死了。」第39章最终得到名声有些人无法解除自己的锁炼,却仍可以使朋友得到自由。 ──尼采39叔本华最看不起的就是名声,但他却多么渴望名声啊!名声在他最后一本书《补遗论文集》中占有非常重要的角色,这是两大册的合集,包括凌散的言论、散文、格言,完成于一八五一年,也就是他过世前九年。他完成这本书时有极大的成就感和如释重负的轻松感,他说:「我要把笔揩干净,然后说:『剩下的只有沉默』。」但真正的挑战是找出版商:先前接触的出版商因为出版他那些无人阅读的著作而赔钱,所以都不愿意再碰他的新书。甚至他的巨著《意志与表象皂世界》也卖不了几本,只得到一篇了无生气的书评。最后,一位忠实的「福音使者」说服一家柏林的书店在一八五三年印了七百五十本,叔本华拿到十本赠书,但没有版税。《补遗论文集》的第一册包括三篇一组、引人注目的文章,谈论如何得到和维持自我价值感,第一篇文章「人是什么」描述创造性思考如何产生内在的丰富感,这种途径可以提供自我价值感,进而克服人生基本的空虚和无聊。人生的空虚和无聊会使人无止尽地追求性的征服、四处旅行和投机取巧的人间游戏。第二篇文章「人有什么」则仔细分析弥补内在贫乏的主要技巧:无止尽地累积财富,这种方法最后会使人被财富控制。第三篇文章「人象征什么」非常清楚表达他对名声的看法。一个人的自我价值或内在美德是基本的价值,名声则是次要的,只是美德的影子。「我们赞赏的不是名声,而是真正的价值……一个人最大的快乐不在于后代会知道他,而在于他自己发展出受到尊敬的思想,值得流传百世。」根?内在美德而有的自我价值感能产生自主的力量,这是别人无法夺走的,这是内在的力量,然而名声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他知道不容易?除名声的渴望;他将之形容为「拔出非常疼痛的肉中刺」,并同意塔西特斯【译注】所写的:「对名声的渴望是智者最难放弃的事。」而他本人始终无法放弃名声的渴望,他的著作弥漫着没有得到成功的痛苦,他定期搜寻报纸和杂志,希望找到任何关于他或他的著作的报导。每当他外出旅行,就会指派最忠实的福音使者朱利叶斯弗朗史泰德(Julius Frauenstadt)负责搜寻的任务。他虽然不断取笑自己被忽视的现象,但最终还是放弃自己在有生之年名?四海的念头,他后来在书上的引言公开谈到未来的世代将会发现他。【译注】Tacitus (55-120),古罗马历史学家。接下来发生令人难以置信的事,《补遗论文学》这本描述追求名声的愚行的书使他声名大噪。这本最后的著作减轻了他的悲观,平息了他的哀叹,也提供了如何生活的智慧指引。他虽然不会公开放弃生命只是一场「地球表面的乏味演出」和「空无的极乐长眠中无用而不安的插曲」的说法,但他在《补遗论文集》中却采用了较务实的途径。他说我们没得选择,注定要受到生命之苦,只能试着尽可能较不痛苦地活下去。(叔本华总把快乐视为消极的状态:没有痛苦;并珍爱亚里士多德的格言:「精明的人渴望没有痛苦,而不是渴望快乐。」)因此,《补遗论文集》教人如何独立思考,如何保持怀疑和理性的态度,如何避开使人得到慰藉的怪力乱神,如何好好思考自我、降低自己的危险,并避免执着于随时可能失去的东西。即使「每人都必然在人生最大的傀儡戏中活动,感觉到牵动我们的丝线」,然而,只要保持哲学家的崇高观点,就能得到安慰,也就是从永恒的观点来看,没有一件事是真正重要的,每一件事都会过去。《补遗论文集》采用全新的语气,虽然一直强调人生在世可悲而不幸的痛苦,但增加了链接的层面:透过每一人共同的痛苦,我们得以彼此连结。在一段著名的话中,伟大的厌世者对他的两足同类展现较温柔宽容的看法:“人与人之间最适当的称呼不是某某先生……应该是与我一同受苦的人。不论这种称呼听起来多么奇怪,却是根据事实把别人放在最正确的位置,并提醒我们最必要的事就是宽容、耐心、饶恕,并爱我们的邻人,这是每一个人都需要的事,也是每一个人要为别人付出的事。”他接下来补充了几句话,足以做为当代心理治疗教科书的引言:“我们应该宽厚地对待每一个人的愚蠢、缺点和恶行,牢牢记住我们所拥有的也只有自己的缺点、愚蠢和恶行。因为它们只是人类必然的缺点,我们自己也是人,所以内心深处也都埋藏了完全相同的缺点。我们不应该只因为别人在此刻与我们不同,就对他们的恶行感到愤慨。”《补遗论文集》得到极大的成功,他后来从中选取部分文章,分别以更大众化的名称出版,如《实用智慧格言》、《忠告与箴言》、《生活的智慧》、《叔本华的生活见解》、《文学的艺术》、《宗教对话》。整个德国知识分子圈立刻争相传诵叔本华的观念,即使是邻国丹麦的齐克果也在一八五四年的日记写下:「所有文艺界的闲谈、新闻记者、无名作家全都忙着谈论叔本华。」赞誉终于在报刊出现,差点成为叔本华出生地的英国率先以一篇令人瞠目结舌的评论肯定他所有的作品,评论的标题是「破除迷信的德国哲学」,刊登在声誉卓著的「西敏斯评论报」。不久以后,这篇文章被译为德文,在德国广为流传。类似的文章立刻出现于法国、意大利,彻底改变了叔本华的一生。好奇的访客成群结队来到英格利胥餐厅,想要目睹吃午餐的哲学家;华格纳将原创的剧作《尼柏龙根的戒指》献给他;各地大学开始教授他的作品;学术社团邀请他成为会员;颂扬他的信件如雪片飞;他过去的书重新在书店现身;镇民在他散步时向他致意,宠物店大卖叔本华所养的狮子狗。叔本华的欣喜非常明显,他写道:「猫被抚摸时会满足的低鸣;人被称赞时,也无可避免会在脸上反映出欣喜、表现出希望,」「我的名声有如清晨的阳光照亮已近黑夜的人生,驱散所有黑暗。」知名的女雕刻家伊丽莎白奈伊到法兰克福四个星期,以雕塑他的半身像时,阿瑟高兴地说:「她整天在我家工作,当我回家和她一起喝咖啡,同坐在沙发上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结婚。」自从阿瑟最美好的岁月(童年在里哈福瑞的布莱希马尔家居住两年)以来,阿瑟一直不曾把家庭生活描述得如此温柔满足。第40章如果在人生终点,还有清楚的脑袋,愿意真诚说出内心的话,必然没有人愿意再经历相同的人生,与其如此,他恐怕宁可选择完全不曾活过。40成员排队走入团体室,带着截然不同的心情参加倒数第二次团体:有些人对团体即将结束感到伤心,有些人想着自己还没处理的问题,有些人仔细端详朱利叶斯的脸,好像要铭印到心里,但每一个人都非常好奇地想知道潘蜜对菲利浦上次的坦露做何反应。但潘蜜没有满足大家的好奇心,她从皮包拿出一张纸,慢慢打开来,大声朗读:“木匠不会来到我面对说:「听我谈论木工的艺术」,而是订下盖房子的合约,然后建造房子……你要做同样事:像人一样吃、喝……结婚生养小孩、参加市民活动、学习如何忍受侮辱,并容忍他人。”他接着转向菲利浦说:「你猜是谁写的?」菲利浦耸耸肩。「你欣赏的人,爱比克泰德,这是我带这段话来此的原因。我知道你崇拜他,他把他的寓言交给朱利叶斯。我为什么引述他的话呢?我只是针对汤尼、史都华和其他人上周说你不曾『进入生活』的话题。我相信你选择性地摘取各个哲学家的文章,用来支持你的立场……」吉尔插嘴说:「潘蜜,这是我们倒数第二次聚会。如果这只是又一次攻击菲利浦的言论,我个人不觉得有足够的时间做这种事。照你教我的做吧,真正地谈谈自己的感受。你必然对菲利浦上次聚会针对你所说的话有许多强烈的反应。」「不,不,听我说完,」潘蜜立刻回答:「这不是攻击菲利浦的言论。我的动机不同于以往,铁已经凉了,我试图说一些帮助菲利浦的话。我认为他选择性地从哲学取得支持,这种方式会使他逃避生活的情形更为恶化。他从爱比克泰德摘取他需要的话,却忽视他不想要的部分。」「潘蜜,这是重点,」瑞贝卡说:「你发现一些重要的事。我在一家二手书店买了一本小册子,名称是《叔本华的智慧》,我利用最近几个晚上浏览一遍,有些地方令人赞叹,有些地方却令人看不下去,到处都有这种情形。我昨天读到一段令我大为震惊的话,他说如果我们走入任何墓园,敲一敲墓碑,询问住在里面的鬼魂是否想活一次,每一位都会断然拒绝。」她转向菲利浦说:「你相信这段话吗?」瑞贝卡不等他回答就继续说:「我不相信,这段话不适用于我身上,我想要核对一下,我们可以投票吗?」汤尼说:「我选择再活一次,生命虽然令人讨厌,但也充满刺激。」大家异口同声地说:「我也是。」朱利叶斯说:「想到要再度承受丧妻之痛,就令我迟疑;但即使如此,我还是想再活一次,我喜欢活着。」只有菲利浦保持沉默。「抱歉,」他说:「我赞成叔本华的话。人生从开始到结束都是痛苦,如果所有生命都不曾活过,一定会觉得比较好。」「没有活过的是对谁比较好呢?」潘蜜问:「你是指对叔本华吗?显然不是对这个房间里的人。」「叔本华并不寂寞,有千万个佛教徒和他抱持相同的立场。请记得佛陀四圣谛的第一项真理就是人生即苦。」「菲利浦,这个答案是认真的吗?你是怎么回事?当我是学生时,你辩才无碍地讲述哲学论据的模式。这是哪一种论据?未经辩证的宣扬真理吗?诉诸权威的真理吗?这是宗教的方式,但我相信你追随的叔本华的无神论。你是否想过,叔本华可能有长期的忧郁症,佛陀的时代和环境因为瘟疫和饿馑而充满痛苦,才使当时大多数人的生活感到痛苦?如果发生在……」「哪一种哲学论据是出于猜测?」菲利浦反驳:「每一个半调子的大二学生都知道起源和效度的不同。」「等一下,」朱利叶斯插嘴说:「暂停一分钟,大家核对一下。」他扫视整个团体说:「其他人在最后几分钟有什么感受?」「问得好,」汤尼说:「他们一心分个高下,只是戴了厚厚的手套。」吉尔说:「没错,总比沉默瞪人或暗藏杀气要好。」「对,我比较喜欢这样,」波妮表示同意:「潘蜜和菲利浦之间冒出火星,不过是比较不热的火星。」「我也是,」史都华说:「但最后几分钟就不一样了。」朱利叶斯说:「史都华,你在这里的第一次聚会谈到妻子认为你说话像打电报。」波妮说:「对,你今天真小气,多说几个字不会让你有什么损失。」「好,我会退化可能是因为……你知道,这次是倒数第二次聚会。我不确定,我不觉得难过,我像以前一样必须去推测自己的感受。但我知道几件事,朱利叶斯,我喜爱你对我的照顾,探望我,一直不放弃我。说得如何?」「说得很好,我会继续这样做。你刚才说你喜欢潘蜜和菲利浦的对话,『但最后几分钟就不一样了』,最后几分钟是怎么样呢?」「一开始的气氛很好,比较像家人的口角,但菲利浦说的最后一句话有点激烈。那句话一开始是『每一个半调子的大二学生』,菲利浦,我不喜欢这种说法,口气非常轻蔑。如果你对我说这种话,我们觉得受到侮辱,甚至有被威胁的感觉,因为我连哲学论据是什么都不知道。」「我同意史都华的话,」瑞贝卡说:「菲利浦,你刚才的感受是什么?你想要侮辱潘蜜吗?」「侮辱她?不,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那是我最不愿做的事,」菲利浦回答:「当她说铁已经不再热时,我觉得……嗯……情绪高涨或松了一口气,我不确定正确的字眼是什么。让我想想该怎么描述。我知道她引述爱比克泰德的动机之一是设计我或让我不知所措,这很明显。但我一直记得朱利叶斯告诉我,当我给他那篇寓言时,他为我的努力和行为背后的关心感到高兴。」汤尼说:「容我当一下朱利叶斯,我听到的是:你的意图是一回事,但你的话却造成另一回事。」菲利浦看起来满腹狐疑。汤尼说:「我的意思是侮辱潘蜜是你最不想做的事,但你的话却造成这种结果,不是吗?」菲利浦很不情愿地点头表示同意。汤尼的口气听起来像是交叉辩论中得意洋洋的律师,他继续说:「你需要让意图和行为一致,所谓表里一致,我的用辞正确吗?」汤尼看着朱利叶斯,朱利叶斯向他点点头,他继续说:「这就是你需要治疗的原因。治疗就是为了让人表里一致。」菲利浦说:「说得好,我无法反驳。你是对的,那就是我需要治疗的原因。」「什么?」汤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瞥了一下朱利叶斯,朱利叶斯点头表示「做得很好」。「抓住我,我要昏倒了。」瑞贝卡瘫倒在椅子上。「我也是。」波妮和吉尔附和着瘫倒在椅子上。菲利浦看看四周,发现半数成员假装昏倒,在他进入团体以来首度露齿而笑。菲利浦正经地谈到自己接受咨商的问题:「瑞贝卡讨论叔本华墓碑的评论时,暗示我的方法或任何根据叔本华观点的方法都是无效的。但你可能忘了,朱利叶斯没有治好我挣扎多年的严重苦恼,结果只有借着以叔本华为榜样才得到疗愈。」朱利叶斯立刻支持菲利浦说:「我不否认你做得很好。现在的治疗师大部分都会说你不可能靠自己克服严重的性欲上瘾。当代的治疗需要以结构化的复原计划长期处理,我是指要许多年,包括个别治疗一周数次的团体治疗,这种团体通常是依据十二步骤的原则。我怀疑你是否适合那种方法。」朱利叶斯继续说:「所以,我要强调你的成就非凡:虽然我已尽了全力,但你控制强烈的驱力的技巧比我提供的任何方法都更为有效。」菲利浦说:「我没有想过其他方法。」「但有一个问,菲利浦,你的方法有没有可能不合时宜了?」「不合……什么?」汤尼问。「不合时宜,」坐在汤尼旁边的菲利浦悄声说:「意思是过时、该被淘汰的方法。」汤尼点头称谢。朱利叶斯继续说:「前几天,我正思考如何向你说明这一点时,脑中浮现一个影像,请想象一个古老的城市建立高墙以防护邻河的洪流,几世纪之后,河水早已干涸,但这座城市仍一直把资源用在高墙的维修。」汤尼说:「你是指问题已经消除,但仍不断找解决办法,就好像伤口已经愈合,却还一直包绷带。」「完全正确,」朱利叶斯说:「绷带可能是更好的比喻,非常中肯的比喻。」菲利浦对朱利叶斯和汤尼说:「我不认为伤口已经愈合或不用考虑污染的问题,我在团体仍非常不安就是最佳例证。」「这个例子不恰当,」朱利叶斯说:「你没有什么亲密的经验,也很少直接表达感受,更没有机会得到回馈和坦露自我。你隐居多年,对这种经验非常陌生,忽然被我放入这个强而有力的团体,当然会觉得不安。但我指的是明显的问题:性欲的强迫性可能已经消失。你的年纪渐增,经历了多事,可能已进入荷尔蒙稳定的世界,来到天气晴朗的好地方,我在这种地方已经舒适地居住了许多年。」汤尼补充说:「我认为叔本华已经治愈你,但你现在需要跳脱叔本华的疗愈。」菲利浦张口想要回答,却又闭上嘴,思考汤尼的话。「还有一件事,」朱利叶斯说:「你考虑自己在团体中的压力时,不要忘了偶然遇见旧识所造成的重担和内疚。」潘蜜说:「我不曾听见菲利浦谈到内疚感。」菲利浦立刻看着潘蜜说:「如果我以前知道你在多年前承受的痛苦,一定不会对你做出那些事。就像我以前说过的,你不幸遇见我,当年的我完全有考虑后果,就像反射作用一样。」潘蜜点头时迎向他的目光,菲利浦看了她一会儿,然后转向朱利叶斯说:「我了解你的重点在于团体人际压力的强度,但我认为这只是一部分原因。我们对这个部分的基本态度不太一致。我同意人际关系会造成压力,可能也有报偿──虽然我没有这种经验,但我认同你的看法。可是我仍相信存在的状态是不幸和痛苦的,请容许我花两分钟引述叔本华的话。」菲利浦不等别人回答,就盯着天花板开始背诵:“人根本就不曾快乐,只是耗费一生追逐某种他自以为可以使他快乐的东西;他很少达到目标,即使达到目标,他只会令他失望:他的结局通常是失败,进入港弯时就像遭遇海难而失去桅杆和装备的船。不论他曾经快乐或不幸,都只有一种结果;因为一生只不过是当下的片刻,总是升起又消失;而现在已经结束了。”沉默许久之后,瑞贝卡说:「这段话令我觉得背脊发凉。」波妮说:「我了解的意思。」「我知道自己的口气就像急躁的英文教授,」潘蜜对整个团体说:「但我鼓励你们不要被浮夸的言辞误导。那段引述的话不脱菲利浦一贯的言谈,只不过更具有说服力。叔本华是才华洋溢的修辞家,他写的散文比任何哲学家都更好,当然不包括尼采,没有人的文笔比尼采更好。」「菲利浦,我想响应你所说的基本态度的不同,」朱利叶斯说:「我不相信你我差距像你想的那么大,我不同意你和叔本华所说的人类不幸的处境。我们走向不同方向的重点在于『该怎么办』问题,我们要如何活下去?如何面对必死的生命?当我们知道自己只是被抛入冷漠宇宙的生物,没有任何命定的目标时,该如何的生活?」朱利叶斯继续说:「虽然我对哲学的兴趣比大部分治疗师更高,但我不是专家。不过,我知道一些勇敢的思想家不畏惧这些血淋淋的生命事实,最终得到完全不同于叔本华的解决方式。我现在特别想到卡谬、沙特和尼采,他们都提倡热情投入生命,不像叔本华悲观的听天由命。我最熟悉的就是尼采,当我初次知道罹患癌症并陷入恐慌状态时,从《查拉图斯等拉如是说》得到平静和启发,特别是他为生命庆贺的话,他谈到我们度过人生的方式必须是在有机会一再以相同的方式度过人生时,能够抱持肯定的态度。」菲利浦问:「这段话是怎么让你得到安慰的呢?」「我回顾一生,觉得自己以正确的方式度过,打从心里觉得不后悔,我当然讨厌夺走妻子的外在事件。这句话帮功我决定如何度过剩下的日子:我应该继续按照原有的方式生活,这种方式一直让我觉得满足而有意义。」「朱利叶斯,我以前不知道你喜欢尼采,」潘蜜说:「这段话让我觉得比以前更靠近你,因为内容耸动的《查拉图斯特立如是说》一直是我最喜欢的书。我最喜欢其中的一段话就是查拉图斯特拉说:『那是人生吗?好,再来一次吧!』我喜爱拥抱人生的人,这种人不愿接触逃避人生的人,我联想到印度的维杰。我下次要在私人网站贴上尼采的话和叔本华的墓志铭,两者并列,请回应者从中选择,藉此剔除志不同道不合的人。」「我想分享另一个想法,」潘蜜转向菲利浦说:「上次聚会之后,我常常想到你。我正在教一堂传记课,上星期偶然在艾瑞克森所写的马丁路德传记中读到一段令我吃惊的话,大意是说:『路德把自己的精神官能症提升为普世的病态,然后试图为世界解决他无法为自己解决的问题。』我相信叔本华就像路德一样,严重地落入这种错误,你却追随他的引导。」「也许吧,」菲利浦以安抚的口气回答:「精神官能症是出于社会的建构,我们也许需要为不同气质的人找出不?的治疗和不同的哲学──一种方式给那些喜欢与人亲近的人,另一种方式给那些选择精神生活的人。比如许多人被佛教的禅修所吸引。」「菲利浦,这句话使我想起我之前刻意对你说的话,」波妮说:「我认为你对佛教的观点忽略了某个部分。我曾参加佛教徒的隐修会,他们把重点朝向外界,要慈悲和连结,并不强调孤独。好的佛教徒可以积极入世,甚至参与政治,一切都是为了爱别人。」朱利叶斯说:「所以可以越来越清楚地看见你对人际关系犯了选择性的错误,我举另一个例子:你曾引述几位哲学家对死亡或孤独的看法,却不曾提起同样的哲学家也谈到友谊的喜悦,我现在想到几位希腊的哲学家。我记得一位督导曾向我引用一段伊比鸠鲁的话,谈到友谊是快乐生活的最要成份,没有密友一起进餐的人生就像一只狮子或野狼的生活。亚里士多德把朋友定义为『促使彼此更好、更健康的人』,这个定义非常接近我对理想治疗师的看法。」朱利叶斯问:「菲利浦,今天的整体感受怎么样呢?我们是否一下子给你太多东西了呢?」「我很想为自己辩护,指出伟大的哲学家都没有结婚,只有蒙田例外,但他对家人一直很冷漠,连自己有几个孩子都不知道。但现在只剩一次聚会,重点是什么呢?当我计划当咨商师的整个方向都受到批评时,实在很难积极地听别人说话。」「我要为自己辩护,你说的不是真的。你在这里有很大的贡献,你已为成员贡献了许多东西,对不对呢?」朱利叶斯扫视整个团体。许多人努力点头以肯定菲利浦,朱利叶斯继续说:「可是,你如果当咨商师的话,就必须进入人际世界。我要提醒你,找你咨商的人大部分都需要人际关系方面的帮助,如果你想当咨商师来谋生,就必须成为这方面的专家,没有别的方法。你看看这个团体:每一个人都是因为冲突的关系而参加团体,潘蜜因为和生命中的重要男性有问题而来,瑞贝卡因为外貌影响她和别人的关系而参加团体,汤尼因为和莉兹之间互相伤害的关系而来,还有他常常和其他男性打架,每一个人都有这方面的问题。」朱利叶斯犹豫了一下,决定一一点名:「吉尔是因为婚姻冲突而进入团体,史都华是因为妻子威胁要离开他,波妮是因为寂寞以及她和女儿与前夫相处的问题。你不能忽视关系,而且,不要忘了,这也是我坚持你在接受督导前必须先参加团体的原因。」「也许我已经没有希望了,我过去和现在的关系都是一片空白,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没有情人。我对自身孤独的珍惜程度恐怕会令你吓一大跳。」汤尼说:「你参加几次团体后,我曾问你想不想一起吃饭,你总是拒绝,我还以为你已经有别的安排。」「我已经十二年不曾和任何人一起吃饭了,也许偶尔和别人匆匆吃个三明治当午餐,但不是正式进餐。朱利叶斯,你说对了,我猜伊比鸠鲁会说我的生活像一匹狼。几周前,在那次令我不舒服的聚会之后,我脑中盘旋着一种想法,我为生活建造的思想大厦缺乏暖气,团体是温暖的,这个房间是温暖的,但我的居处却像北极一样寒冷。我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爱。」汤尼说:「你告诉我们的所有那些女人,成千上百个女人,必然有人爱你,你一定曾感觉到,其中一定有人爱过你。」「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如果曾有人爱我,我一定会逃避她。即使她们觉得爱我,对我来说,也不是爱真正的我,而是爱我的动作和技巧。」朱利叶斯问:「什么真正的你?」菲利浦的声音越来越严肃:「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时,我做的工作吗?我负责研发杀虫剂,我是聪明的化学家,发明各种杀死昆虫的方法,或是用牠们自己的荷尔蒙使牠们无法繁殖。多么讽刺啊?我是使手荷尔蒙的杀手。」「真正的你是什么人呢?」朱利叶斯坚持问下去。菲利浦直直地看着朱利叶斯的眼睛说:「怪物,掠食者,孤独的昆虫杀手。」他的眼睛充满泪水:「内心充满盲目的愤怒,我是一个别人无法接触的人。了解我的,没有一个人会爱我。从来没有,没有人可能爱我。」潘蜜突然起身走向菲利浦,向汤尼示意换位子,然后坐到菲利浦旁边,握着他的手,柔声说:「菲利浦,我本来可能很爱你的,你是我所见过最美丽、最动人的男人。你拒绝见我之后,我连续几个星期打电话、写信给你。我本来可能爱你的,但你破坏了……」「嘘。」朱利叶斯把手伸到潘蜜肩膀上,示意她不要说下去,「潘蜜,不要说后面的部分,留在前半部,再说一次。」「我本来可能爱你的。」朱利叶斯提示说:「而且你是……」「你是我所见过最美丽的男人。」朱利叶斯悄声说:「再说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