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义龙一脸的痛苦。「备中,你现在才告诉我这种事情,你叫我痛苦的目的何在呢?你这么做一定有目的吧?」「当然!我有我的目的。」这时,刚刚沉默闭著眼睛的平野美作也说道:「对於你的血亲关系,如果您明白的话,那么对於信长这方面,希望您能改变您的想法。」「什么?要我改变对信长的想法……」「是的!……信长他不是普通人物,在田乐狭间讨伐了义元,这不是他的幸运,而正是他的实力啊!他拥有一股强大的力量。」这时候的美作把在关的旅馆裏遭遇袭击,以及在京师出现怪异铛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加以说明。总而言之,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对信长下手。「此外,堺港这个地方的人们都传言他已取得南蛮所制的洋枪四百挺,而且在京师的将军家裏,两人交谈甚欢。而您和他也有血缘关系,因为信长娶了您的妹妹浓姬,他就是您的妹婿,而您也是信长的妹婿,既然你们有这双重的姻缘,那么希望您在这边能够握手言和,我们将来才有希望啊!」继美作之後,备中又说道:「假如您需要使者,我随时都能为您効命。」义龙这时脸上怒气全消。然而,对於这件事情,他并没有马上作答。对他而言,这简直是一件惊天动地的事情。他假装患有癞病,是因为要杀道三以报杀父之仇,然而道三却是他的亲生父亲。本来决定这一、两天之内就要去攻打尾张了,然而,现在却有如是信长那方面先攻打过来似的……「我明白。退下吧!让我好好想想。」就这样,义龙呆若木鸡地在他的房裏沉思了好一会儿,他动也不动地坐在那裏63.鬼魂在义龙的身边,本来就没有小侍卫。那也是因为自己装癞病所必须采取的一种手段,如果被识破就不妙了。「——而且接近这种病人也是件不愉快的事。我如果有事,会敲打板子,这时你们才进来,否则不要靠近。」如此一来,也便於与他的心腹部属密谈。就这样,他把没有任何伤痕的头部与四肢都扎以绷带,而只有小寿江与鹿野两个侍女经常接近他。对於这一点,生了一个孩子辰王丸(龙兴)的生母,也就是信长的妹妹尾张夫人,也相信自己的先生真的是得了这种病。而他对待这两位侍女,却是相当的公平。他深伯只爱一个人的话,会引起另一个人的嫉妒,而泄漏了秘密,所以也小心翼翼地对待她们。当日根野备中和平野美作离去之後,义龙就唤来了小寿江。她拿著雪洞的灯进来了。「还有其他的事吗?」小寿江从十七岁开始就服侍在他的身旁,现在都已经二十三岁了。人长得漂亮,声音也悦耳动听。这时,她又继续说道:「如果你会冷,那么我再点一桶火炉好吗?」「不冷!」义龙就这样地凝视著天花板回答道:「你说,有时会看到窗外的走廊下有幽灵,是吗?」「是是!而且那还是在夏天呢!我真害怕。」「你就是因为害怕,所以都一直在这附近点著灯吗?对不对啊?」「嗯!这件事情……」「这件事情是真的,可不是开玩笑的,现在你的後面就有两个影子站著……」「啊!」小寿江赶紧抱著义龙。义龙以绑有绷带的手抱起了她。「难道你没有听到幽灵的哭声吗?」「真……真……真的吗?……真的是幽灵吗?」「我没有骗你,今晚的幽灵一个是弟弟喜平次,另一个就是在这城的千叠台馆里被殴打致死的阿胜。」「什么……阿胜,你说的阿胜,难道是指道三的爱妾吗?」「正是。」义龙仿佛要说出心裏的话似地说道:「阿胜呀!就像你一样,是曾经被我抱过的女人啊!」「啊!您说那个阿胜小姐。」「是啊!她是美浓最漂亮的女子,她的个性有如其名一般,是非常的好强……」「主公,主公啊!难道您……您也抱过自己父亲的爱妾吗?」「不!她是我的女人,是我把她送到父亲那儿做密探的。不是父亲!他是我的仇敌!因为我 是这么想的……」「您说您这么想,是指……」「不!我现在也是这么想,道三是我亲生父亲土岐赖艺的仇敌。」他急促地说完之後,就趴在小寿江的肩膀上哭了起来。「啊!您到底怎么啦?主公!」「小寿江,难道你没有听见吗?」「啊!听见什么……」「阿胜在那儿边哭边说著……竟然被自己所爱的人送到他父亲那儿为妾。对於这种男人……她怨恨这种男人。然而,他是我亲生的父亲道三啊!」「主公!」「小寿江,拿酒来!酒!我想喝酒!」然而,她却没有离开义龙。因为今天的义龙不同於往常,令她感到害怕。她把自己的脸埋入了他那巨大的躯体裏。「叫鹿野小姐来吧!我一个人感到好害怕。」「鹿野!鹿野……」「啊!主公,您的声音怎么那么急促呢?您是不是感冒了?」「我不是感冒。小寿江,我得了绝症!」「是!是!这件事我很清楚。」「不!我是真的得了绝症啊!我没有骗你!」「好!别再开玩笑了………我明白了。啊!鹿野小姐来了。」小寿江总算离开了他的身边。「鹿野小姐,馆主想要喝酒,我们俩去替他备酒吧!」「不用两个人去,鹿野还要做别的事。」「好吧!那么我就赶快去……」「赶快去!快去拿酒来!」义龙非常急躁地催促著小寿江,小寿江也有点儿害怕地迅速离去。这时,义龙对鹿野说道:「去年的年底,有交给小纳户的手文库,你还记得吗?」「是……那个镶有青色贝壳类似秋草模样的古旧手文库,对不对……」「是啊!正是。你快去拿来给我,但是,你不要打开来看。」「我明白了。」比起小寿江,鹿野是显得较为健康的美女,在灯火之下,有时会令他觉得地很像浓姬的母亲明智夫人。最近,比较得义龙宠爱的,不是这个女子,而是小寿江。当他一个人独处时,就会觉得全身像是虚空似的毫无力气……恨啊!为什么我会这么恨呢?总之,我是痛恨信长的。当时他与父亲道三在富田的御堂时, 我恨他;他出阵於长良川时,我也恨他;今天他讨伐今川义元,叫我更是恨他。然而,这个信长又玩弄了他所派去的刺客,使得他的计画没有成功。相反的,又使得他们几乎要反过来拔了他的骨头似的。(不能原谅!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绝不与信长妥协。)「——我到底该怎么办呢?义龙!」义龙喃喃自语著。「——我的身体再过不久就会慢慢地腐烂。」「——而在我还没有腐烂之前,一定要讨伐信长。」「——然而,这有可能吗?信长已经买下了新的武器,而且还朝著美浓攻来了呢!」「但是在我的身体腐烂之前,一定要讨伐他,我一定要讨伐他!那只狐狸,那个大笨蛋……」「主公!酒拿来了。」正当他泄恨之际,小寿江心有所惧地拿出了酒瓶。「手文库拿来了,我就放在这裏。」鹿野也从左边来了。义龙拿起了杯子,眼睛望著手文库的方向。上面的青贝壳几乎都已经掉落,可以见到底部。他一口气将酒饮尽。三十五岁的义龙,突然大笑出声。「小寿江、鹿野!」「是……是的。」「你们两个都是我抱过的人,我还不算老喔!」她俩突然吓了一跳,彼此对瞄了一眼,然而,都无法拒绝他的拥抱。「哇!我有感觉!」「什么?您在说什么?」「我确定我有感觉,这边是鹿野柔软的乳房,而这边就是小寿江柔细的腰,我还闻到了你们的发香呢!」「您……到底怎么了?王公。」「我绝对不输给信长。好!今晚我要一次同时爱你们两人,我要试试我的精力如何,让我试试看吧!鹿野。」「是……是的。」「小寿江!」「怎么样?你的眼睛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怕呢……」「我是强壮的!我的身体还不输给年轻人。你们看!你们摸摸看!这个胸,这个胸膛!哈哈 哈……我怎么可能会输呢?我绝对不输他们的。哈哈哈……」说完之後,义龙用尽手腕力量,疯狂地拥吻著她们。64.秘药的效果此刻,瑞龙寺的钟声响起,时间正是午夜的十二点。四周一片宁静,连老鼠的声音都听不到。风雨也停了,在义龙疯狂的爱抚下,小寿江与鹿野两人就像死人似的睡在隔壁的房间了。义龙从纯白色的寝具上站了起来,先喝了一杯放在枕边的水。喝完之後,又开始抚摸那毫无感觉的四肢及颈部。突然,他又看著放在牀边的手文库。这就是刚才鹿野从小纳户拿来的古老的青贝手文库。这是他小时候还和道三住在一起时,道三所给他的。直到去年为止,这还是为义龙所爱用,然而由於有两、三个青贝壳已脱落,所以他就把它放在小纳户裏。「备中曾经说……」在这手文库裏有我义龙出生的秘密,道三他到底承认了什么呢?……义龙内心充满了好奇,他非得去打开手文库不可,於是他站了起来。无论如何,这是一件大事啊!自以为是土岐的後代而一直诅咒道三的义龙,以报父仇为目的,全心投入,终於把道三给杀死了。他不认为道三是他的亲人,他把自己的小妾送到道三那裏去当密探,而让道三锺爱她。「但是,备中说……道三才是我的亲生父亲。」听到这裏,的确会叫人大吃一惊地从椅子上跌落下来。在义龙的眼中看来,道三的头脑是不同於一般人的。他十一岁就在壑山学佛法,而後不知何故又下山来卖油,然後学习枪法、研究洋枪、军学、天文、武艺、医术、经济,只要值得学习的东西他都学尽了,而且自称是日本极恶之人。後来他也终於杀了主君,夺取美浓一国,他就是这么样的一号人物。然而,这位道三的确对义龙非常好。就如日根野备中所说的,像道三这种大奸人物,岂会不知道义龙有谋叛之心呢?然而,道三毕竟还是没有杀了义龙。假如他真的是土岐赖艺的孩子,那么自称为蝮的人,又为什么要犹豫,在他幼小的时候就可以一刀把他刺死的啊……「这么说来……我……或许就是……」义龙也开始迷惑了,他终於伸手去拿那古老的手文库。「道三真的是我的父亲……这种事情能让它发生吗?」这么说著,他也开始怀念五年前道三还在世的日子。「——六尺五寸殿下的病,怎么样了?」「——无论如何,一定要集合大家的智慧来医治他的病。」每当面对他的时候,总是辱骂著他,这位自称是日本极恶之人,虽然有著一股傲气,但在他的心底或许有著男人对这世间的情爱吧!他不杀义龙就是最好的证据。备中也说过,如果真要杀您,机会多的是……义龙拿起了手文库,又回到了寝具上。他感到非常害怕。(到底会发现什么呢?……)虽然这都是为自己所使用,但是义龙却对手文库裏面的记载不屑一顾,他认为裏面都是一些纸屑,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他掀起盖子。眼前所看到的,尽是一些熟悉的纸片,其中还留有三、四个小黄金。「没有什么……只有盒子啊!」当他这么说时,空突想到「底下」?于是他歪着头摸着箱底,中间好像有黑色的纸贴着,摸着摸著,那东西就浮了起来。「啊!找到了!」他拿起了那东西,把纸撕破之後,从中间出现包以红锦布的东西。义龙双手颤抖地将它打开来。裏面到底包著什么?……他拿起灯看著表面上所写的文字。这时他用力地吐了口气。这真的是具有道三的风格与气魄的笔迹啊!「——为我的儿子义龙,道三处方癞病的秘药。」上面只写著这几个文字。他急忙地打开来看,赫然发现有五颗药丸。看了之後,义龙不禁泪流满面……「为了我的孩子义龙……」由这几个字可以充分表现,这位骄傲的毒舌家,他所表现出来的亲情却是非常的简洁,就如那八个字……他精通医药,以前还常常教那些医生呢!而这个道三,原来是在秘密地制作癞病的秘药……(这就是那极恶之人对自己骨肉的亲情表现……)想到这裏,义龙忘了自己杀父之事,而只想把药往自己的嘴裏送。道三为自己装病的事所蒙骗,而避开别人的耳目,暗自地制造秘药。想到这裏,义龙如鲠在喉般的难过。(我不但骗了他……还增加他的痛苦……)他把灯拿过来,照著道三所炼制好的药,药的表面呈斑猫色的一种固体,而在那点点的青贝上面,微微反著光,红绿交杂,可以说是一种相当神秘的配合。这一定是利用几百种药草和药物所提炼成的。「——我的医术与药学是天下第一,没有我治不好的病。然而只有一种是无药可救的,那就是笨蛋,只有笨蛋是无药可救。」这是以前道三常说的话,而这些话似乎在义龙的耳边回荡。「——没有我治不好的病……」这是道三的自信,也是他送给儿子的秘药……因为他对於儿子的装病信以为真,所以这也是他倾尽全力所炼成的药材,然而却被儿子在偶然的机会裏发现了它……「这不是偶然……而是由於神秘的亲情所导致的结果。)当他想到这裏时,眼睛突然浮现出得意的神色。(信长……你这家伙,今天我终於发现了这秘药,一旦我服用之後,那么对於你信长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这个秘药是要我鼓起勇气,只要我恢复了健康,一定可以对付你信长的……)这么说的同时,突然从背後袭来一股寒气,义龙不经意地回过头去。「啊!道三!」他突然出声,双膝跪地。在那画有雪景的屏风背後,似乎站著幽灵。这幽灵有时看起来像是喜平次,有时候又像是阿胜、明智夫人,但是今晚看起来却像是道三。「道三殿下!」义龙突然双手伸向前,在空中猛抓著。「啊!不能叫道三……应该要称父亲……父亲大人……」他很快地推开了棉被,往右边的榻榻米前去想要吸取地上的水,这时,水却反射出如青磁般的光辉。义龙伸出双手,拚命地想要抓住那东西。如此一来,由於满口都是水,於是他急忙地将药丸往嘴裏送。突然,他感到舌头有著一种苦味,口裏也开始燃烧,他就这般地将药吞了下去。「好了……我的绝症就要好了。只要我的病好了,又何必畏惧信长这家伙呢……」他终於笑了。但是,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从头、喉咙、胃、腹部到脚,都有如被火烧灼了一般。「这个……」这时他的脸、眼睛、耳朵、鼻子都已泛紫。「嗯……喔!」他抓起了短裤,站了起来,两手往前抓,却扑了个空。他的双眼逐渐地模糊,气也喘不过来。灯前的被子、寝具、手文库,几乎都从他的眼前消失了。现在的他仿如置身火坑一般。「好苦……好苦……我好痛苦呀……」义龙非常痛苦地嘶喊著,并且开始呕吐了。是血,那是红色的血,血有如火花似地散在白色的寝具上。「苦……苦……我好痛苦!」他的呐喊声终於惊醒了睡梦中的小寿江和鹿野。她们急忙地起身。「主公!您怎么啦?」「主公……」然而,由於视线模糊,他的双脚没有踏好,而像螃蟹般地冲了出来。胸口沾满血迹的义龙,伸出双手想要抓住什么,但是却扑了个空。这时,他那巨人的身躯,终於有如被砍断的巨木般倒了下来。65.横死之夜「主公,您怎么啦?」义龙在寝所并没有唤人来的习惯。这时,在义龙身边的两个女子忽然惊叫了一声,然後同时发出了悲鸣。他所吐出来的血,还有虚空气绝之形相,叫人看了惨不忍睹。他的双眼,似乎飞出了三、四寸,在那青色的榻榻米上,他瞪大双眼,动也不动地望著她们……(义龙的肉体是死了,但是他的眼睛却让人感觉他依然还活著。)这实在令人胆颤心惊,难以置信。不!应该说实在是让人不愿意去相信这会是事实。小寿江和鹿野喃喃自语著……在两人发出惨叫声的同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