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长实在压抑不住的哈哈大笑起来。看来不仅在礼者所送的佳肴上,连在田乐洼休息的义元头上,也要开始担心受到豪雨袭击了。「各位!凶报在第三个之后就结束了。」信长大声说道,并回头望著大家。「接下来的一定是好消息!这阵午後大雷雨一定是热田的神明在帮助我们。」他的话使得众人不约而同抬头望向天空。原本他们的士气已被接二连三传来的凶报给打击的将要崩溃,因此丝毫不曾注意气候的变化。「好像要下一阵大雨似的!」「你看那片云有多大,连风都出现了。」「我们要乘风去讨伐敌人,这是热田之神给予我们的祝福!」曾经一度陷入绝望的将士们仰头望著天空窃窃私语,这时他们的士气又再度被提振起来了。「报告!」当所有人都抬头望著天空时,有条人影由人行小道中跑到信长面前,这个人正是森三左卫门。「什么事?三左!是个好消息吧?」「正是!」三左卫门虽然满面风尘,却仍昂然屈膝说道:「现在前田又左卫门利家、木下雅乐助、中川金右衞门、毛利河内守等人,分别在战场上取得敌人首级,我就是特地来向你报告这个好消息的。」「什么?又左、雅乐、金右卫他们都没事吗?」「是的,他们都没事!而且我还将敌人首级带来让你过目!」当他说完之後,前田又左卫门等四个武士,手中各拿著敌人首将的首级,他们把它放在信长面前。四个人全都一头乱发,但两眼却露出如阿修罗一般的光芒,他们的躯体之中似乎有罗汉精神存在。「哇!」所有人都惊讶的拥向前来看著。信长看著四人说道:「好!」他大喝一声。「好!等一下再听这段故事。三左!」「是!」「你留在这裏率领这批伪兵,然後收起旗子引开敌人的耳目。」「时,遵命!」「在这期间,我们就要冲向义元本阵,大家准备好了吗?」「是!」「是!」「是!」这时黑云已经遮住整片天空,有一滴滴如豆大般的雨点打在他们的盔甲上。就在这时,突然有阵风吹过,使得野地裏的绿树一面倒。「看啊!」信长指著天空,然後调转马头站了起来。「雷雨和狂风终於来了,我们就乘著这阵雷雨、狂风向田乐狭间袭去。」「是!」「在尚未接近敌人之前,大家先收起旗子,等抵达太子根山边的时候才再度取出。这次战役关系织田家的兴衰存亡,但我希望大家不要急於抢功,应以全军的胜利为重。好吧!除了义元之外的首级我都不要,斩取敌军主将的首级,才是我织田上总作战的方法,记住要抓住主要的大将才成啊!」「是!」「猴于!我们走吧!」「是!」藤吉郎再度飞奔起来,他走在前面领著大家。天空中不时出现闪电,接著如豆大的雨点落下来。「快啊!大家不要输给大将啊!」「我们要去的地方是相原北边的太子根!」转向北边之后,风、雨全部打在他们背上,这时天空中的闪电愈形密集,大地也被雨滴浸润着……在南方的天空,也可听到隐约的雷声不停的响著。41.田乐洼信长率领一千名英勇军士在大雨中急急的向太子根前进。敌人很可能认为这是善照寺城中所逃出的残存部队,任何人只要看到这群伪兵,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们竟是要向北边山道前进的主力部队。加上突然之间天空乌云密布,使得附近有如黑夜一般的黑暗,而且又有疾风、豪雨及不时闪现的雷电,似乎在为信长掩护一般。此时信长心中真是感慨万千啊!……一切或空无?终老於尾张的大笨蛋或掌握天下?他以此做为追求的目标,如今经过重重磨练的他,终於等到这个与他的前半生总决算的时机了。整肃家中。连络野武士。假装决定守城。利用礼者。这些计画似乎都成功了,无论如何,对手实在是个不容忽视的大敌啊!信长亲自率领的这些精兵,由善照寺来的不到一半;原先兵力不到一千人,然而在快接近田乐洼时,他却讶异的察觉兵力似乎已增至五千人。万一在奇袭之前,被敌人发觉我方的行动,他们的五千名兵力就会变成八干、一万、一万五千、二万。因此信长特地绕到善照寺相原的北边,多走一大段不必要的路。如果当初直接定嫌仓街道过来,距离就只有现在的三分之一,但如此一来他们的行踪便会在冲突之前就被敌人发现,他们的心血也就白费了。想到这裏,所以决定全部人马足音都必须很隐密的前进著。当他们终於抵达田乐挟间北方的太子根山下时,正是略过正午的时刻。抵达之后,信长立刻将部下分布在茂密的树林之中。在他眼下,有著大雨、帐蓬及坐在树荫下的杂兵,以及一些民家使用的器具,雨和汗水就如此的由他身上一直向下滴落。信长再次命人到山丘上侦察一番,然后又抬头观察天候的变化。这一战是决定生死的战役,绝对不能有任何差错!此刻「天时」正是决定尾张命运的关键。今川势的先锋或许已经抵达清洲城也说不定。一度雨势变小,但狂风却更加威猛。天空变得更暗,紫色电光也在头顶纵横交错。此时在耳边依稀可听到夹在风中的小鼓声。信长牵著马站在山丘上,睁大双眼一动也不动的注意倾听,他在试著辨认小鼓声音由何处传来。(义元啊!你可能点著一盏灯在这雨中听著山谣吧?……)小鼓声所发出的方向,正是在义元本阵之中,应该是没有错,但在这雷雨交加的吵杂声中,实在不易确认。时间终於到了午後一点。这时突然吹起一阵狂风,同时伴随著震耳欲聋的雷声响起,就在此刻又看见一道闪电。「啊!」山丘上的士兵一度用手拊著头。在下面五个帐蓬的布帘,也几乎被风吹走,其中可看见裏面军士的影子,由上往下看去,他们如同傀儡一般。在树影中也可看到杂兵们三三两两的散聚著。「好!」信长似乎要将盔甲上的雨滴全部抖落似的抖动著身体,坐在马上抽出爱刀长谷部国重对众人说道:「各位!就是现在!我们一起冲向义元本阵,不要发出任何声响,除了义元的头以外都不要杀,等一下我们用马蹄把他们踏平。」兵士们没有回答,但是每个人都拿起刀枪,似乎被信长吸引一般似的跟著他冲向田乐洼。42.最後的愤怒「哇」这一声却不是出自於攻入的织田势,而是对这突来事件感到莫名其妙的今川势所发出的狼狈声。「什么事?什么事?」「各位!奇怪啊!难道有人叛乱不成?是谁敢谋叛呢?」「怎么会有这种事?那是野武士呀!既然野武士侵入,那么我们要赶紧拿起武器与鞋子,可不要让他们给抢走了。」在混乱当中,有人这么说:「是敌人呀!有敌人攻进来了。」然而由於这声音混杂於其中,所以未被人们采信。因为从今天早上开始,这战争即是今川势的胜利。而且现在又得到礼者献供的礼物,他们正悠然自得地享受着午餐呢?同时,假如战局不是已决决定的话,那么大将又怎么会将这些献供的酒允许大家喝呢?这时又突然下起一阵西北雨,更是令大家目瞪口呆。「——雨过之後,天气会转晴的。」说这句话的人,正是他们的总大将。「——拿小鼓来。」虽是这么命令著,但是自己却已微醺,并且拿著小鼓低唱著,他就是义元。他也没有想到大家会醉得这么快,甚至有人醉得连武器与鞋子都抛开身边,而且也有人沐浴在雨中。帐幕外突然出现一阵聒噪。义元皱起了眉头说道:「瞧瞧这些士兵,不要再让他们喝酒了,酒一暍多,就会引起骚动,真是令人感到困扰,叫他们安静一点。」义元相信这是他们醉酒後所引起的骚动,於是命令侍卫前去遏止。「遵命!」侍卫起身,慢慢地走了出去。「风势很强,小心帐蓬给刮走了。」他望着逐渐消失在雨中的侍卫而高喊著。「长柜!把小鼓收起来吧!」「是!」小侍卫恭谨地接过了义元手中的小鼓而离去,目前剩下的只是风声以及一些佳肴美酒。突然,幕帘右侧传来斩杀的声音。「什么事?这是什么声音?」当义元悠然地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时,有位全身湿透而穿著黑色盔甲的武士出现在义元的面前。「酒宴已经结束,在我面前不许动武,你是何人?快点报上名来。」但是,这位穿著黑衣的武士却没有回答,就突然拨起大刀向义元砍杀过去。义元迅速地起身。「服部小平太忠次,我今天要来斩你今川。」在这一瞬间,义元感到不可思议地看著对方。「你是什么人?到底是谁的手下?」义元当然不认识这位信长小侍卫的服部小平太。小平太突然想起信长的吩咐,在取得义元的首级之前,绝对不可出声。(因为他还不知道偷袭的这件事情!)当小平太这么想著的同时,义元出身体突然动了起来。「你要做什么?」义元想到这可能是己方的谋叛,所以很快地拔出二尺六寸的钢刀宗三左文字。「啊!」小平太在这一瞬间跌坐在泥中。不!他是要来斩杀义元的,想不到自己却先被对方砍伤右膝,然而他所杀出的刀枪,也伤到了义元肥胖的左侧臀部。义元睁大了眼睛,慢慢地接近这位无礼的小平太。「小侍卫,你说你叫服部,到底是谁的手下,真是可恶!」说著,他又抓起了小平太的脸。「唔……」小平太的喉咙被宗三左文字这把刀所抵住。义元虽然一刀斩杀过来,但并未让小平太伤的很深,因为他不认为小平太是自己的敌人。「我问你是谁的手下,你不会回答吗?」小平太只字不提。这时的帐幕外,已是一场大混战了。此刻,在织田家中大家都知道的服部小平太忠次不敢高声呼叫,否则或许会被置之於死地:(如此一来,也取不到义元的首级了……)「杀了我吧!」「你叫什么名字?」「要杀就赶快杀吧!」「你这倔强的家伙,我就杀了你。」当他再度拿起大刀时——「小平太助势!」突然有一个人如龙卷风似的冲了进来,对方推开了义元,转身来到他的後方。「是谁这般无礼,不许靠近我。」义元颤抖著身体,大声叱责道:「刀刃对著我是不忠者,叛乱者将处以死罪,你到外面自行了断吧!」「你……你……到底在说些什么?」义元看著这一对年轻人,屏住气息不敢发出笑声。两者的体重实在是过於悬殊。义元大大地扭动一下腰部,而那位年轻人却像是陀螺似的转到一边去。此时的服部小平太,在泥中避开了这两人,他开始为自己的膝盖止血。「你想要干什么?你这家伙,还不快说出到底是谁的手下。」「我们俩都很顽固。」年轻人回答道,他紧紧地抓著义元的身体。「我是织田上总的小侍卫毛利新助秀高,我终於抓到你了。今川屋形,美浓尾张即是你葬身之地。」「什……什么?织田上总?」「是的!你们的五千大军已有一半死亡,在溃灭之前,你也该有所觉悟了。」「什么?你是织田的手下?」他的头部有如被电击到一般,这一切像是突来的狂风暴雨似的,实在是迅雷不及掩耳。豪雨使得天地之间显得一片灰暗。「什么?你是织田的小侍卫。」当他这么说著的同时,也发觉自己为何这么快就产生了醉意。(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的!)想到这里,他完全使不出一点力量。而且后面又有一个紧抱著他不放的毛利新助,虽然对方的体重很轻,却是不容易摆脱。他将宗三左文字左右挥动著,为的是想摆脱後面那一具如猫一般轻的身体。或许是由於左臀部被服部小平太砍伤出血的缘故,令他觉得那把大刀愈来愈重。同时,他也觉得身上的盔甲变得沉重,仿佛被雨水渗透似的。这时的义元一点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的生涯即将结束。因为直到今天早上为止,这还是一场胜利的战争啊!而且他的心中对上洛之战怀有美梦,对於骏府城的留守,他已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样的自己岂有可能被不成问题的一个织田小侍卫给击倒呢?……)他认为这些都是不应该会发生的事情。而这时纠缠在身後的毛利新助让他大感不快,他觉得大刀好沉重,双腿动弹不得,并且也为左臀部的出血埋怨不已。或许是因为酒醉,他感觉自己耳鸣了。不!或许是风声、雷声、雨声交加,才会令自己感觉到似乎有敌人前来偷袭,也正因为如此,他反而疏忽敌人真的会前来偷袭之事实。不!或许不明白此事,对义元来说,才是一件幸福的事。如果他知道此事,也许会被毛利新助追赶出帐幕,而造成一场混乱的追杀。这时,织田的勇士跟随在鬼神一般的信长後面,蹂躏这五千名士兵。就是这么一回事。一方是从豪雨中步步地接近,另一方是自以为已经胜利了,而脱下了鞋子正开怀畅饮著呢!信长到最後还是不让士兵们穿上鞋子;而义元为了保持行列的庄重,还要求士兵们穿戴一些不必要的军装,但是现在这些反而造成今川势的不利。他们在途中尽量地想办法求取凉快。而且在遭遇奇袭时,更是搞不清自己的武器和军具在那裏,他们在混乱中摸索著,叫骂声、呼唤声此起彼落。然而,义元却是一无所知。对於毛利新助的这种执著,他忿怒不已。「来人啊!难道外面的守卫都死光了吗?」他大声叫唤著。只是他的声音也被风给吹散了,同时消失在雨声中,再也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了。「来人啊!来人啊!」他用力地扭动著腰部,同时将宗三左文字砍向了右边。就在这一刹那问,他觉得头顶上雷声大作。他那巨大的身躯终於向右倾抖了。他觉得从右腋下面有一股热气直往上冲,浑身力气被吸尽似的。「啊……」随著这一声叫喊,义元挪动了脚步。「啊……你……你剌了我……」义元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右脇腹遭毛利新助的刀所刺,他想要拔出刀来。内心的激怒与肉体的疼痛使他破口大骂:「你这家伙!」他使尽全力地叫了一声。(完了!)他在心中如此呐喊著。这时的新助轻快地跳开了,而身体笨重的义元却是全身乏力。新助了解他的体重,所以很快地离开他。两人就这样地将义元给击倒了,在倒下的那一瞬间,新助又像栗鼠一般,跳上义元的胸口,有如骑著马一般。「你这个家伙!」义元勃然大怒地左右晃动著身体,泥巴沾满了他胸口的白布与鞋子,他已分不清楚眼睛与嘴巴的位置,泪水如瀑布般的哗然而下。这时候——义元才感觉到人的生命是多么奇妙的一件事,他愕然地呆在原地……坦白说,他是骏、远、三三国的太守,为了掌握天下而举兵上洛的这位大人物,命运似乎要比他人来的好。然而,这一回他却是败在小兵的手下。他在泥中拚命用腕力搔著头,难道胜败就此决定了吗?这令他感到万分的迷惑,但是现实就是这样的呀!(不行……我不甘心……)「来人啊!来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