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浓并没有回答。对女人而言,还是无法忍受丈夫谈其他女人的事。「你想!如果我信长是个色情狂的消息传到了末森城,那么信行一定会正经地前来劝告我,但是他周边的人也会煽动他揭起叛旗……他们可能会告诉信行说此刻是起义的最佳时机。这么一来,他们一定会与美浓连络,求助於那六尺五寸的义龙殿下。然而问题是信行会因此而有所行动,还是能够压制这些人的煽动而不起叛变呢?弟弟信行,现在看来还像是个孩子,但是他已二十岁了,也应该有分辨是非的能力。他要是能想到在这裏兄弟起争执,织田一家必然会灭亡的话,他一定会回到我的身边,他一定会劝我不要沉迷於女色中。换言之,他会压制其他人的意见,回到我的身边。但是如果他揭起了叛旗,那也就无可奈何了,我也只好闭著眼睛斩了他,斩了他以巩固这个家,否则我们就会成为今川的饵食了。」「啊!你就是为了这……」浓姬只把话说了一半,真不愧是美浓蝮的女儿,只要听到有关战略上的事,她几乎会忘掉其他的事。「哈哈哈!正因为这样,所以只选择两人还是不够。我想了一想,觉得最好有一人是家中的女子,经过一番思索之後,我才决定选择深雪。」「……」「但是阿浓你能了解吗?你说什么被休了之後也没有家回,这些话我听起来都很满意。这些话在小侍卫与女侍中会造成一阵流言,而这流言可是价值千金。阿浓,如果这些话传到美浓义龙的耳裏,他一定会认为蝮死了,阿浓被信长疏远了,那个大呆瓜终於露出狐狸尾巴了,於是他会疏忽对我的防备。而拥护信行的那些笨蛋们,知道我与你之间起了一场大争执,又以阿浓的侍女为自己的小妾,那么他们一定会认为整个清洲城闹得天翻地覆,这一来,他们会铁定这是最好的时机。如果他们真有叛意,那么此刻即可一目了然。假使信行压抑他们的叛变而给我意见,这就是一件好事了。阿浓,刚才你的生气方式,我非常的满意,现在你明白一切了吧!你可以去把深雪叫来,亲自告诉她我想纳她为妾的事,好吗?」阿浓听了先是吃了一惊,内心也感到非常的狼狈。这能算是信长为自己的辩解吗?他的说辞太巧妙了,而且所用攻势也让对方无法说个「不」字。依这样说,他并非与其他女人有感情。信长的思绪裏,整个战略层面非常严谨。对於今川义元的上洛准备,如果信长不预先准备对抗,那么将会为时已晚。准备的第一工作,便是要使反信长的空气在尾张一扫而空。反信长的空气一扫而空之後,其次便要看末森城信行一派最後的决定如何而定。除此之外,无计可施。信行已经是个大人,他到底有无器量让兄弟同心协力来维护这个大局呢?为了要试探他的心,只好使出这种爱好女色的手段。如此一来,美浓的斋藤义龙认为信长已经远离了浓姬,家中起了风波。於是他的心情会松懈下来,而认为信长已沉迷於女色中。而且信长最大的敌人今川义元,也会误判信长的实力。(这么听来,他的话是满有道理的……)浓姬毕竟还是个女人。对於自己的愤怒,信长以「你生气的方式我很满意」加以搪塞,浓姬却认为不能如此轻易地放过他。这是比浓姬起初所想像的更深远的一场男女决斗。浓姬停了片刻後,以严厉的目光凝视信长。信长却若无其事地说:「阿浓!快去叫她,快呀!让她了解此事,否则深雪可能会自杀。」他以此为武器而催促著浓姬。82、男女的秘密浓姬强忍著泪水。她不能在此放声痛哭,因为她不是个弱女子。不!她不能自乱阵脚,如果以哭取胜的话,那么信长以後再也不会和浓姬商量任何事情了。「——既然我是蝮的女儿,那么我阿浓就不能像其他的女子一般。」她如此地想著。明日起阿类与奈奈就要进城来,从此她将位居下风,也许为此她必须哭泣这一生也说不定。「殿下……」浓姬毕竟还是坚强的。她仿佛要看穿他的心似的望著他,而且她的嘴唇像是含著刀刃般地微笑说:「殿下的话裏遗漏了一件大事,所以我还不便叫深雪来此。」「什么?有件大事被遗漏了吗?」浓姬严肃地笑著点了点头。「殿下,你纳生驹出羽的妹妹为妾,是想让出羽的态度有所决定,是吗?」「是的,没错。」「殿下……对於吉田内记的女儿,那是要让此事能传到末森城,使大家认为殿下是个色情狂……」「是的,没错,但是还少一人,所以我要你把深雪给我。」「等一下,我还要问你。」浓姬严厉地阻止了对方的回答。「殿下……」她像唱歌似的说:「你要我把深雪给你,让美浓疏忽对你的小心,让他们以为我们家出了事,是下是?」「是的,我是这么说的,没错呀!阿浓。」「就只因为此的话,那么我阿浓以殿下之妻的身分,不能让深雪、阿类、奈奈进城来。」「什么?这样不是违背了我的想法?」「是的!因为在你的战略中只是要利用这些女子,这对殿下自己及这些女子而言都太可悲了,我绝对不同意这件事。」这会儿变成信长著急了。「唔——」他大大地吐了一口气。「原来如此,你真是个可怕的女子。」「哈哈哈……你到现在才知道我是一个可怕的女子,殿下,我必须做一个让你引以为傲的妻子。」「不错,你的确是个好妻子。」「既然你明白,那么我再问你一次,为何要以生驹出羽的妹妹为第一个小妾呢?」「阿浓!」信长微微脸红地说:「那是因为要抬举你的缘故,所以才如此安排。」「那么吉田内记的女儿呢?」「你倒是个很残酷的太太啊!纳奈奈为妾,是因为我想要有好的孩子。」「深雪呢?」浓姬紧追不舍地接著间:「要是你的回答令我满意,那么我会允许深雪做为你的小妾,这到底是为什么?」「深雪做我的小妾是因为……」信长狼狈的像鹦鹉般地学浓姬说话,终於忍不住地放声大笑,他举起两手投降了。「好了!好了!哈哈哈!我会叫她来的,我已经明白了。不过,殿下,既然要选为小妾,你说这男女之间没有感情,那是骗人的,就是因为喜欢,所以才想要拥有,你应该要如此告诉我阿浓才对呀!可是你竟然还骗我,好吧!我会叫她来的,但是你要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把自己所想的告诉她吧!」这一次信长好像是被大刀砍中似的,看来浓姬是全胜了,她终於识破了男人的谎言,并且在丈夫面前加以指正。正因为如此,使得信长重新正视自己的妻子,并且不能忽略妻子的存在。浓姬终於摇著桌上的铃。「各务野,叫深雪来。」十九岁的深雪,一无所知的前来。「殿下说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你,我也在此听著,你就把自己的意思说出来吧!」她以平静的声音说著,然後看著信长。「殿下,请向深雪说明吧……」83、信长的说服这时的信长侧著头,满脸通红。不!正因为自己是信长,所以他必须忍耐地坐在那裏.这与他对生驹出羽与吉田内记那种压倒方式是截然不同的,因为那是他个人之力即可办到的。但是现在却面临棘手的事,他必须在太太面前来说服其他的女子。这一天深雪的眼睛看起来特别的明亮。如同春天的青叶一般,她拥有年轻少女那种柔嫩的肌肤,浑身散发青春的活力。在刚才满口战略之中,其实也包含了信长的利己主义,换言之,信长无法忍受深雪身上所散发出的青春活力。阿类像是一个充分吸收阳光的成熟桃子,奈奈则像是绽放的白色菖蒲花,而深雪有如一朵沾染花粉香气的大牡丹。但是信长却不能说:「——深雪,我爱你。」他不能说出这句话来表达心中的感情,因为这并下是对方所能理解的。前面两个女子阿类与奈奈是以接受说服的方式前来,但如果对第三个说出我爱你,似乎是奇怪了些。但是,现在也下能说出今川义元和斋藤义龙的名字。不!无论如何,现在还有浓姬带著恶作剧的微笑在控制这个场面。(我太低估阿浓了……)如果这是在战场,那么已经陷入敌人的重围,除非开出一条血路,否则会落到讨死的地步。「不知殿下找我有何事,您请说吧!」毫不知情的深雪,以湿润的眼眸望著信长。「嗯,深雪……」信长将视线栘向别处。「你……你今年几岁了?」「是!我已经十九岁了。」「噢!十九岁……你已经十九岁了。」「是的!我已十九岁了。」见此回答,浓姬不禁哈哈大笑。「深雪,那我就直说了。」「是……是……」「深雪!」信长终於启口了,他下定决心要把事情说出来。「你这一生不会离开我信长的身边吧?不!我想不会的。」「是的!您会收留我吧?」「是的!你明白我信长的意思吗?」「我明白。」深雪鞠了一个躬。「虽然我无知,但是希望能在夫人身边侍候她一生,这件事我已与夫人提过了。」浓姬笑了起来。但是信长却睁大著眼睛。「你根本就不明白。」「是……是!」「我的意思不是指在阿浓的身边。」「您是指我深雪哪裏做错了吗?」「不是的,你还是不明白,我是说我不讨厌你。」「您不讨厌我……」「是的,你也和我一样吧?」「是呀!我侍奉著这么重要的夫人……」「不!不!我不是指阿浓的事。」「什么?」对方完全不知其所言,一次、两次都不解其意。信长终於提高了声调,这使得深雪双手掩面而泣。「如果我有什么地方做错的话,请您直接告诉我,若是我做错了,也请您能原谅我。」「你真是个很烦人的女子。」信长这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有一股冲动想告诉她说:(我就是喜欢你这样的女子……)和浓姬此起来,她并不是个聪明的女子。虽是一问三不知,但却是个顺从的女子。这也是信长的利己主义,如果和这名女子,他可以不必思索,甚至可以安静地渡过一刻,也许他正是有此需要。「深雪。」「是……」「你真是个令人恨得咬牙切齿的女人。」「很抱歉。」「我说的话你都下明白吗?你真的这么愚蠢吗?」「请原谅我,从此以後我……」「我并非在责骂你。」「是……」「我是说你是个令人恨得咬牙切齿而肩膀都酸痛的女人。」「呀!那么让我来为您按摩肩膀吧!」「阿浓!」信长再也按捺下住,於是将视线投向了浓姬。「你说这个女人该怎么办好?」浓姬打从心裏感到好笑。「哈哈哈!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深雪。」「是!」「殿下很喜欢你,希望能与你共同拥有一个房间,他说希望你能够为他生孩子,并且希望你能好好的考虑。」浓姬觉得自己的声音和平常不同,因此感到遗憾。这毕竟是令女人心感悲哀的,信长终於得逞了。(也许是因为他不明白我的心,所以我才会喜欢他吧……)浓姬就这样含著泪水从信长的身边出去了。「是的,正如阿浓所说的。」信长理直气壮地点了点头。84、悲剧的谋叛信长同时纳三个小妾入城,这件事很快的在家族中传开来。「——那家伙到底又在想什么?」「——是呀!那个殿下的城府很深。」信长派的人会为他辩解,但是反对派和中间派的评语则非常残酷。「——美浓的蝮已死,他可以目中无人的胡作非为了。」「——说的也是,在已故主公的葬礼上,他还把香投向牌位,这种人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呢?他就是这么极端的人。平手政秀也是因为看不惯他的个性,所以才切腹自尽,如今果真被言中了。」「——是的,而且最近与那位聪慧的夫人,也甚少交谈。」「——是的。虽然夫人不能生,但如果纳一人为妾,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他一次同时纳三个妾,简直把人当成鸡看待。」六月中旬的某一天,这流言已传遍了各地。在末森城的深处,亦即是在视野辽阔可以看到整个庭院的大客厅中央,林佐渡守通胜、柴田权六胜家、佐久间右卫门、佐久间大学、角田新五郎、佐佐藏人等聚在一起,围著城主信行,面对一张图而密谈著。虽然门户是开放的,但是从这些人的表情看来,似乎不愿意让他人听到谈话的内容。而从那些离其远远的小侍卫的谈话中,是说今年播种时出水太多,种植不良,预料秋收会减产,因此他们正在商量对策。这么说来,摊在他们面前的那一张图,应该是尾张一国的耕地图。然而在这图中,信行的领土沾满了红墨水。「怎么还不回来呢?难道清洲的信长与美作先生起争执不成?」佐久间大学侧著头边想边说著。「什么?什么?那个美作先生才懒得与那狐狸马争呢!」佐佐藏人用鼻尖叫著。两人所说的美作先生,是林佐渡的弟弟——美作守通具。在这些人之中,佐佐藏人可以说是爱好策谋的男人。「等美作回来,听了他的报告之後,那么今天的事即可决定了,如果延後一天,事情有被泄露之虞。」听到佐久间如此说,林佐渡却轻轻地笑著。「事情迟早会泄露的,也已被国中的人知道了。」「被人知道指的是何事?」「即是指我们要谋叛清洲的事。」「嗯!」「反正被泄露也无妨。柴田,世上的人都说林佐渡与柴田权六对信长死後领土的分配意见不合,因此有意谋叛。」「是吗?」权六不悦地回答。「还有一件事,林佐渡不喜欢拥有杀主而收那古野城的恶名,所以一直在等待时机成熟。」「你们两人在主君的面前最好控制一下。」对这两人说话的,即是信行最欣赏的佐佐藏人。「你们两人这么说难道不怕骨折。如果清洲城垮了,该城由你们两人所分……届时为此而争得骨折,那值得吗?这其中的损失不也是满大的吗?」林佐渡笑著点点头,柴田权六则不悦地看著另一方。看来,信长的一石二鸟之计又得逞,使得林佐渡守通胜拥有了那古野城,而权六与林佐渡之间又隐藏了反目成仇的危机。对於这两人之争,城主信行视若无睹,只是望著遥远的庭院。就在此时,从远处走廊的一方传来一声:「报告!」那是信行身边待卫的声音。「什么事?」代替信行回答的,即是佐佐藏人。「林美作守通具快马飞奔回来了。」「好吧!快请他进来。」这时,从走廊的另一端传来了脚步声,美作出现了。「喂!美作先生,大家都在等你呢!清洲的殿下有在城内吗?」角田新五郎抢先一步地说著,美作的视线投向他,然後来到了信行的前面坐了下来。弟弟美作不同於哥哥,厚重而朴素,具有聪明才智。「末森的殿下!」在他坐下的同时,其他人的视线不约而同地投向他。「我看也许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他对信行说。「这么说来,哥哥信长并未听我的忠言。」「他根本没有听,看他的脸即知道,他说,美作,我不知道你是这么可爱,现在我才终於了解女人的味道,有梅、桃、樱各种不同的味道。」「我哥哥是这么说的?」「不!不!这只是开场白,接著他又说:你最好也赶快拥有两、三个小妾,但是玩女人是很伤身的,最好能赶快为他找寻强精之药。」「什么?为他找寻强精之药?」「是的,他说要暂时抛开一切事情,专心地玩女人,生小孩。至於家中的事,他会交代哥哥佐渡……这么说著,他又问我美作是否愿意与他一赌?」「哈哈哈……」佐佐藏人不成调地笑著。「不愧是只狐狸马,现在他要专心生小孩!哈哈哈……以前他要专心练习枪击,现在又要专心生小孩……而且还要专心玩乐。反正他最後也会没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