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问你一次,你和孙八郎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殿下,你又来了……」「不,就算有,也没有关系,我希望你能把事实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想出一个解决之道啊!」「不!为什么你今晚一直问这个令人讨厌的问题呢?难道你已不再喜欢我了吗?」信光看著她撒娇的神情,一边眼神不停地在她身上逡巡著。「刈叶,事实上是因为昨天在猎鹰时,信长殿下告诉我,他说得非常严重。」信光这时以较严肃的语气说。「什么,那个信长殿下?……」「他说叔父你有一个身为武将所不该有的缺点……」「殿下……他所谓的缺点是……」「是啊!他那时候的眼神像鹰一般锐利地看著我,让我感到不寒而栗。但我也不服输地盯著他看……」「那么,你怎么回答他的呢?」「我说我也是武将,既然说我有武将不该有的缺点,那么希望你能坦白地告诉我。否则,我不会服气的。」「嗯,这倒很像殿下你的脾气啊!」「结果信长殿下就像以往那样张著大嘴笑起来。他说去问刈叶!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後就去猎鹰了。」「什么……」「等一等……我从後面追了上去,我问他说你要我问刈叶有关和孙八郎之间的流言,是不是?信长殿下睁大眼睛,回过头来看著我。他说——我相信我的叔父有能力取得清洲城,是因为明白刈叶所为之事,我也打从心底感到佩服。但是,你知道从那以後,你根本未做任何处置。若就这样置之不理,对你的家臣而言,也是一种侮辱。对女性太过骄宠,对武将来说并非好事——他这么说完之後就离开了。」「什么,那个暴乱的信长殿下,怎么说出这样令人讨厌的话呢?」「不,信长殿下是我的侄儿。他不是那种暴乱或是脑袋空空的人。所以刈叶,无论如何,我要你告诉我实情,因为我也觉得奇怪。有一天深夜当我要关门时,感觉到孙八郎的脸色有些不寻常。」在床下的孙八郎,这时感到全身起了鸡皮疙瘩。这么看来,我和刈叶之间的关系,早巳被那像鬼神似的信长得知,而信长又强迫信光一定要对他们二人加以处置。(这时的刈叶,要如何渡过危机呢……)此时嫉妒和恐惧、期待和不安交织著的感情被孙八郎压抑著,他忍耐著继续倾听刈叶使出全副媚力来对待信光的动静。「殿下……这么说殿下是相信信长的话,那么你就把我丢得远远的……我不要!我不要这样!」「哦,照你这么说,真的什么事都没有啰?」「本来就没有嘛,只是孙八郎那个时候……」「孙八郎怎么了?」「我要到殿下的身旁时,他很无礼地强留住我……」「什么,他无理地强留你……」「是啊!他将我压倒在地上。他以暴力将我压倒……殿下,但是就因为这样就相信信长殿下的话,而将我们二人处置,那么也只可以说是孙八郎犯上,他将我压倒,是他无礼。你就把他杀了吧!这样所有的流言就会从此消失。我不要,我不要离开殿下。」听到这话的孙八郎已经忘却了自己身在何处,他将手中的刀向榻榻米刺去……59、淫妇的争斗在那上面有「哗!」的一声悲鸣传来。坂井孙八郎听到像是女人的声音。「——你这淫妇!」他的本意是要剌向刈叶,但他向上刺去时,却不是刺到刈叶,而是刺到信光。他们两人的身体结合在一起,从床板的隙缝中传来的说话声,导致孙八郎对他们两人位置的判断错误。刈叶手中信光的头,突然呻吟起来。刈叶吓了一跳,从床上弹了起来。她看到白色的刀尖在烛光中消失,不久之後又出现。刈叶吓得叫不出声。(到底是谁要暗杀信光……)她只是这么想,毫无察觉自己的生命亦有危险。「来……来……来人啊……」信光在他的寝具上,用十只手指慢慢地在榻榻米上,匍匐前进。最初偶中的一刀,穿过了信光的心脏,第二刀则刺到了他的腹部。因为他不想让闺房中语让侍卫们听到,所以他将侍卫们安排在离他较远的房间裏,这时候大家应该都已睡著了,因此信光就这样无声地断了气。刈叶这时摇晃著站了起来,但立即又倒了下去。虽然她的衣服并没有显现出凌乱的样子,然而她雪白的大腿却全部露了出来。她的胸肩在光线照射下,显得待别苍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著,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再次站起来,然而她的膝盖、腰根本没有半点力气。这时的刈叶朦胧中看见眼前有个人影。啊,是孙八郎啊!在半虚脱的状态之下,她看到孙八郎将刀尖指向自己,一步步地慢慢走过来。「啊……孙八郎。」她终於叫出声来:「你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不经过考虑的事呢?」孙八郎并不回答她,仍以刀尖相指。「淫妇!」「来……来人啊!」「淫妇!终於从你的口中说出要杀我孙八郎,你终於说出来了。」「等一下!等一等啊!孙八郎!」「不,我不等了,我本来就是要刺死你的,然而我误杀了,我误杀了殿下……」「等一下!我说要杀你,是因为我想跟你一起逃走啊!你先冷静一下啊!孙八郎!」刈叶对於自己在说什么根本下清楚,只是想让那个因嫉妒而发狂的人丢下他的凶刀,本能地要护卫自己的生命。「你先把刀丢下,我不要看到刀。如果你真的那么恨我,你就用你的手把我抱紧,然後再把我掐死吧!我就是为了你,所以才说了那些谎言。也是因为你,才使我刈叶成为罪孽深重的人,那么,就用你的手腕……」说著,刈叶突然绊倒了孙八郎。「啊……」孙八郎发出沙哑的呻吟,倒在寝具上,白色的脂肪块又朝他压了下来。这可以说是世上男女之间的格斗,同时也是爱与欲的格斗。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双方既是彼此憎恶,也彼此吸引。刈叶终於抢到了孙八郎的刀,然後往屏风那裏抛了过去。「孙八郎……来,就照你自己所想的去做吧!」「夫人……」「我说要杀你,是因为我想让我们都能从这个地方逃出去的一种方法啊。然而,我的心意你却无法了解……孙八郎,殿下现在已经死了,刈叶也完全属於你一个人的了。好吧,你要恨我的话,就杀了我吧!」在刈叶的乳房之下,孙八郎哭泣了。(对……如此刈叶就完全属於我一个人了。)他这么想著,心中又燃起另一个意念。「夫人……」「孙八郎……」「夫人!」「孙八郎……」60、女儿的父亲信长鞭策著爱马,在寒风中沿木曾川前进。这是他的日课。正当随从心想他大概要回城了时,「太慢了,犬!」他朝著前田又左卫门利家的犬千代斥骂著,然後又将马头转向那古野的方向。胯下的座骑,已全身见汗。他究竟要到哪裏去呢?「殿下,今天是往城裏巡察洋枪的日子。」「笨蛋,你想为什么要去察洋枪呢?」「因为要准备作战啊!」「你既然知道要准备作战,那么就闭嘴,跟著我来。你们难道没有察觉到美浓的情况最近有些改变了吗?」「嗯,美浓的情况!但是美浓也不是这个方向啊!从这裏是那古野到热田……再过去那边就是海边了。」「我知道。美浓是因为他们父子之间的关系似乎有些危险。而这裏有比洋枪更重要的事要先调查。」说著,他又挥了一鞭,快马奔出。犬千代和其他跟了七、八年的侍卫,擦了擦汗,立即跟上。这么说,最近从美浓到尾张、从尾张到美浓之间像间谍般的商人似乎来往得特别频繁。美浓的斋藤道三和他的孩子义龙之间的问题是愈来愈严重了。义龙已下再认道三是父亲,而是自己土岐家的仇敌。既然知道美浓的情况有危险,却又往相反的方向跑去。也不去察洋枪,究竟是为了什么呢?(难道他要去拜访那古野城的信光吗?)犬千代想著,脚下并未停滞。然而信长已从热田的森林中消失了。(啊,松平竹千代不在,不知他究竟要去拜访谁?)他身边的侍卫只好也跟著穿过古木,来到热田的街道。但杳无信长的踪影。难道他是要到岩室夫人的娘家去吗?加藤图书助的房子好像他也没来的样子呀!信长的行动非常快速,常常,当他们无法掌握他的行踪时,只要守在街道路口,就一定可以等到他,这是他们的惯例。「难道他去参拜神宫?不,不,殿下」直都在做这么危险的事。」已入主清洲城,管理尾张一国的信长,像以往一样,常常不知去向。他的这种作风,让部下们时常感到困扰,这是大家对他的风评。众人下了马,在路口等待。阵阵寒风袭来,吹乾了他们身上的汗水。而这时候的信长,骑著自己的马,绕过了刈叶的娘家前岛肥前家的花园。「肥前!肥前!」「是,是,喔!是清洲的殿下!」刈叶的父亲田岛肥前吓了一跳。「来人啊!清洲的殿下来了。快倒杯茶来!」他向裏面命令著。「我不喝茶!」信长摇了摇头,「刈叶呢?」他问。「什么,你说什么?」「我是问我叔父的太太刈叶的事啊!」「你是问我女儿刈叶,她怎么了?」「看你这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不知道啊!」肥前根本不明白信长的意思,他把两手向前伸。「我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可否详细地告诉我?」在热田社家中,他和加藤、岩室并称名家的当家主人,年纪近五十,身体肥胖,看来却非常的庄重。「她好像另外有男人。」「什么,我那女儿……?」「我并非来此说刈叶的是非,只是因为叔父过於软弱。就是因为他过於软弱,才会导致无法控制那古野的军队。」「你说的没错。」「所以必须为他出点力、帮助他!肥前,万一我叔父杀了刈叶,你也不要感到惊讶。」「是、是……假如我的女儿做出如此不名誉的事,那么我肥前也想杀了她。」「肥前!」「是。」「你现在所说的话是真的吗?」「我田岛肥前绝不会说假话,如果我的女儿真如殿下所说,那么对我家而言,也是一件有辱门风的事。」「好,那么我回去了。」「啊,清洲殿下?」「还有什么事吗?」「我女儿的不义,难道有什么证据吗?」「你这笨蛋!」信长牵著马,慢慢走著。「我没有闲工夫说那些无聊的事,你等著吧!搞不好你女儿会带著那个男人逃到这裏来呢!」说完,他已绕到了外面。嗒嗒的马蹄渐去渐远。这是信光被孙八郎刺杀後隔天中午的事。61、恶梦中田岛肥前看起来是非常温厚、沉著的人。他的女儿嫁到那古野城,当了那古野城城主的妻子。如果她有这种不义的行为,就算被杀,也没什么好惊讶的。如果是由自己的女婿信光来告知的话,或者含有「嫉妒」的意味。然而特意跑来告诉他的却是清洲城的城主织田一族的总大将信长。「啊!真是很奇怪的事,他也不给我看证据,就只是说女儿可能会带著那个男子逃到这裏来?……」信长回去之後,田岛肥前侧头静静地想著。他不再像以前那样认为信长是个脑袋空空的人,但认为他是枭雄一类的人物。现在又得到人人夸耀的美浓的蝮做为後盾,可说无後顾之忧。而信长又和叔父信光合计,将清洲城纳入自己的领域中。到现在一直不曾听过信光和信长间疏远的消息。不,与其说疏远,不如说美浓的道三入道父子不和的事,更加深了他们这一族之间必须计画团结的体认。(这时的信长居然告诉我,如果女儿被杀,也不要感到惊讶……)「你在想什么,在那裏会感冒的啊!快来火炉边吧!」他的妻子喊他说。「不,没什么……」肥前慢慢步入客厅。在那天夜晚,他觉得心头特别浮躁,无法入睡,好几次从梦中惊醒。木曾谷吹来的寒风,吹进到屋檐下,震得松树簌簌作响。同时,传来像风叩在门上的声音。(假如就像信长所言,我的女儿与人私通是事实的话,那么我该怎么办?……)大名之妻与人私通,实在是少见的事。该如何处置呢?他想著想著也就睡著了。当他再睁开眼睛时,窗边的天色已微白,风也停了,正是破晓时分。「谁呀?」到底是谁在敲门……他感觉到了,立即起身,看了看也已张开眼的妻子。「好像是刈叶的声音,告诉守门的让她进来。」他在耳边说。田岛肥前在这一瞬间,全身的血液像凝固了一般。这不是梦,真如信长所留下的谜般的预言。在风已停了的破晓时分,庭院处处披著一层霜,远处急促的足音渐渐近了。真的,不只一个人,似乎有两个人的样子。「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请你们将木门打开,好不好?」「是刈叶……」他将想站起来的妻子压了下去:「你不要起来,由我来应付就好。要记住,你就装著还在睡的样子。」他严厉地将妻子压下去之後,拿起枕边的刀。「谁呀?是谁?发生了什么事?」田岛肥前朝著木门问道。「是我刈叶,我从那古野城逃了出来。请开开门,好吗?」「刈叶……你不是开玩笑吗?刈叶虽然是我的女儿,但也是织田孙三郎信光的妻子,他的妻子怎么可能在半夜跑到这裏来呢?」「是的……那是有理由的,已有追兵追来了。我进去之後再告诉你理由,求求你快开门。」「不行!」肥前用力地说:「就算是刈叶,我也要把事情弄清楚才能开门。站在那边还有另一个人是谁?佐平有没有来?佐平,你快去把大门关好。」「是的,佐平在这裏,刚才是我开的门,在这裏的确是那古野城的夫人没错。」「我知道了,佐平你去吧!」肥前回答,然後听著守门人员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刈叶,还有一个跟你一起出来的人是谁?」「是的,是殿下的侍卫坂井孙八郎。」「坂井孙八郎……」肥前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几乎要窒息。信长的话实在太准了,令他感到悲哀。(他们两人或许会一起逃到这裏……)「刈叶……」「求你快开门,若被追兵们看到,会为双亲带来麻烦的。」「你不要怕,你告诉我那古野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是……是。殿下……殿下他已经没命了。」「什么,殿下?」这时的肥前听到女儿这句话觉得眼前天旋地转,全身有如冰柱。62、悲哀的残局「殿下……殿下……到底是怎么失掉他生命的呢?」肥前很严厉地问道。这时是坂井孙八郎回答:「是的,是我孙八郎误杀了他。」「啊!原来是你杀了自己的主人……」「是的……这是因为我太爱夫人而导致的错误。」「原来如此……那么这一切都是事实了?」「我必须请求原谅,请打开门吧!」「原来,原来这些都是事实……」「爸爸,我求求你,我们就只有今天要在这裏,请让我们躲一躲,明天我们就要到别的地方去了,我们要出海到很远的地方去,绝不会给双亲带来麻烦。」田岛肥前没有回答。「私通,再加上弑主……」他感到全身瘫软无力,就地坐了下来。「实在是很可怕的一件事……你们要我开门,究竟想做什么呢?」「求你不要这么说……求求你。孙八郎原本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但是听了我的话,特别陪我来到此地。」「什么,还有其他的地方可以去……还有什么地方可以让你们隐藏的?」「是的。孙八郎说在古渡林佐渡先生的宅邸、以及末森的柴田权六宅邸,都可以让我们躲的。而且在那裏,信长殿下绝对无法查到我们。但是我认为这么做会造成双亲的不安,所以特别请他带我回来求双亲让我们躲在这裏一天。明天船就从今川领出去了。求求你!」在听这些话的时候,肥前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是孙八郎躲在床底下听到了刈叶和信光的谈话之後,才引起了他弑主的动机。他一直以为是信光发现了他们之间的事而引起的骚动。然而,这二人对於自己所犯的错误,却毫无悔改之意,而想依靠亲情,找出一条活路……肥前渐渐冷静下来之後,他决定打开一扇大门。「好吧!无论如何,进来再说吧!我还有事情要问你们。」两人就从门缝钻了进来。然而,他们的脸上几乎都没有血色,头发上罩著霜。「我们现在所讲的话,不能让其他人听到。因此无法在此谈话,跟我来吧!」肥前拿起灯,先走了,外面的天色已呈鱼肚白。他似乎有著被追赶的心情,把两人带入客厅。「你刚才说林佐渡和柴田的家裏都可以让你们躲,而且信长殿下不会到那裏搜查,是不是?」「是的。孙八郎是如此认为。」「孙八,这是为什么呢?」被问的孙八郎身子突然僵硬起来。「是的,我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就是因为最近美浓的情势有些改变,而导致家中的情势也有些改变。」「你说美浓的情势改变,是指什么?」「道三入道已经老了,他和他儿子义龙之间的感情不好,而义龙似乎打算取代他成为美浓的主人。义龙是信长的哥哥信广的女婿,他们就是因这层关系而结合在一起,所以他们想藉此排斥道三入道的女婿信长,而拥护信行先生进入尾张,这就是他们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