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为如此,所以信长逼岩室逃跑,而他写情书给岩室,也是希望父亲能自我反省一番。然而,父亲却耽溺其中。信长的一切计划可说是枉然无功。(好吧!既然行不通,那么就只好由我来搏倒清洲及坂井大膳了。)但信长一直未付诸行动,直到今日。信长就在今天的午刻(正午)集合了八位恶童,在寒风中一口气奔往清洲。在过年期间,到处都可以听到歌鼓乐声。他们如一阵强风杀到城门前,乘着风势朝天吼叫。这令城中人大吃一惊,以为发生什么大事,匆忙地武装待战。他们发现壕沟方向的柳树下有一些骑马武士手持刀枪在那里穿梭,而且在城下一角有人准备纵火。“——发生大事了。有人偷袭,快关上城门。”顷刻间,歌鼓乐声歇止,只听到城门急促关闭的声音,城内更是一片骚乱。恶童们就在城门关闭的前一刻,奔驰而出。“——织田彦五郎,你就此关闭城门,真是卑鄙!出来吧!我们等着你。”他们持枪开始攻击城门。这时,火趁着风势开始蔓延。人马呼声此起彼落。“——到底有多少人马?”“——三、五百人马吧!不!也许有千人吧!”“——不!他们一定有很多人埋伏。不要出去,赶快关闭城门。”这八位恶童有如修罗八荒,他们不管昼夜,成天不知疲惫地奔走于河川原野。因此虽只有八骑人马,却让人以为有二、三百骑之多!“——好了!到此为止。”风势越来越强,信长故意在四处布置枪支,仿佛经过一番苦战似的。他将大家集合在小丘下。“吉法师公子,此地弓箭可及,依然危险。”信长面露笑容地点了点头。“——虽然箭会射过来,但是你们不要怕,先在这里歇会儿。”“——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休息呢?”“——将来自然会明白的,现在有人正从城垛上窥探,这就是做战。”这时天色已暗,即使对方知道这里集合的人数,也看不清他们的脸。这是信长经过充分计划以后的行动,现在他们即将结束这场战争。“——清洲这个城算是攻陷了,我们也可以回去了。”说着,他又挥着马鞭跑了出去,然而那些恶童,却没有人了解他那句话的意思。(但是在这座城里的浓姬,竟然能洞悉我的心。)他已经填饱了肚子,将筷子往前一扔后,信长再度抬眼看着浓姬。“阿浓!”“是!我现在可以说了。”“我好困,把你的膝盖借我一下。”“好!但是你还没有洗你喜欢的石风浴呢!我已经替你准备好了。”“我不管,反正你的膝盖借我一下。”说着,他已经躺了下来,从下面可以看到阿浓雪白的下巴。“好吧!你说吧!顺便帮我掏掏耳屎。你猜,我为什么要到清洲走一趟呢?”“如果我猜到,有什么奖赏?”“就这样吧!如果你猜中,今晚我就陪你睡!”听到这个回答,公主满脸通红。“八个人放火,绕着城跑,并且把枪丢在这边,这是殿下你的意思吧?”“不错!”“由此可知,该城的坂井大膳,实非明智之人。”“嗯……再往里面掏吧!”“好!”公主利用发夹的尾端,往公子漂亮的耳朵的深处掏。“他们所以把斯波氏的武卫交给清洲的彦五郎看护,是证明坂井大膳怀有野心,想要灭掉这个当家。”“哼!”“如果对外界宣称是奉旧主斯波氏之命去讨伐织田信秀,对社会有所交代……”然后再设法杀掉武卫。如此一来。由于彦五郎是织田的本家。将可以大摇大摆地当上尾张的太守。”“……”“然而由于武卫公也早已识破坂井的阴谋,因此两人之间彼此猜忌。但是阿浓的殿下早已看穿这一点,是不是?”“唔……”“我的猜测八九不离十,明天在清洲城必定会引起一场骚动。因为在城堡内外目睹当时情形的人必定会说,攻城的军兵人数不多,何以会用这样少数的军兵来攻打……经过这些无知者的推测之后,结论是坂井大膳和武卫之间事先必定有密约,原先的计划必是要武卫先生做内应,里应外合来讨伐彦五郎,否则不可能只率领如此少的军队前来攻打。请问殿下,我说的对不对?”信长这时却已经进入梦乡了。“唉!”浓姬叹了一口气,张大澄澈的眼睛说:“殿下,如果你还认为我是蝮的唆使者,那么你一定不会面朝我而睡。”浓姬在他的耳边嗫嚅着。她抬头四处望望,这一回,她连颈项都泛红了。这正是柿子成熟的时候。信长现在已经完全相信浓姬了,否则他不会将脸朝向公主睡。侍女们整理膳后去了,浓姬趁此机会将嘴唇贴近信长白皙的额头。19.怪兽横行“报告主公大人。”末森城的内外,已经弥漫春天的气息,樱花四处绽放,夜里凉风徐徐吹来,时序已入三月了。信秀今天表情如常地来到爱妾岩室的房里,默默地喝着酒。这时,勘十郎的家老柴田权六进见。“权六,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不行吗?”信秀并不想接见,但是权六硬是将浑圆的肩膀往前挪。“主公,属下有十万火急之事相告,本来应该要在古渡城参见主公,但怕见不到主公,因此才骑马飞奔过来求见。”“到底何事?”“就是为了家督继承的问题,想必主公尚未裁决,我们重臣连署写了一封建议书,希望主公过目。”信秀拿过权六送来的连署建议书,把它摊开来。他不必详读内容,即已明白究竟。他们希望勘十郎信行是家督的继承人,这也是大家一致的建议。不过,信秀所关心的,是这些连署者是谁。因此,他先看署名者,其中包括信长的家老林佐渡守通胜、柴田权六、佐久间右卫门、佐久间七郎左卫门、佐久间大学、都筑藏人、山口左马助、神保安艺守、土田下总守……等。看到这里,信秀不禁叹了一口气。勘十郎的家臣要推举勘十郎出来,这是不难理解的,但是连信长的姐夫到生母土田夫人的郎家土田下总守也署名在内,这是出乎信秀意料之外的。看来,信长是遭到所有亲戚的遗弃了。“好吧!今晚我会详细过目,明早我再给你答复。”“主公大人,除了那封连署信之外,我们另外也写了一封状旨。”“我知道,一桩是写犬山城织田信清的事,另一桩是写清洲城彦五郎的事,是不是?”“我们一族及家臣都有所觉悟,根本约束不了信长公子,往后还有很多事情要考虑,所以这是我们一致的愿望。”“权六!”信秀有些不悦地叫着。“你们这封连署建议书,要我废除信长长子的名分,但是你们是否想过,吉法师是这么容易服输的男人吗?”“主公,您这么说可就奇怪了,我们大家绝不让他说一个‘不’字。”“那就好,那么你有自信让他不说个‘不’字咯?”信秀如此反问,但是权六却无言以对。“权六,我觉得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事实上,信长也有优点,但既然这是你们共同的愿望,那么我会再三考虑,或许到时候的结论是必须斩了信长,届时你是否有自信可以与他单独决斗而杀掉他呢?”“啊!不……这完全是两回事呀!”在此,权六充分表现出对信长的恐惧。从权六脸部的表情,可以看出他根本不是吉法师的对手。“好吧!我会仔细考虑的,你退下吧!”“是的,这是大家一致的愿望,请您做最后的裁决。”说完,权六即告退下去。信秀望了望在一旁已听呆了的岩室。“你到现在还是怕吉法师吗?”“是……是的,他的眼神令人恐惧,白天眼睛里似乎象一道彩虹,到了夜晚,更是会散发绚烂的青光。”“是吗?权六似乎也很怕他。没错,就连我信秀,也开始对那只怪兽心怀恐惧了。”“连主公也……”“是的。他并非是一只普通的老虎,如果权六要他让出继承家督的权利,这对那只老虎而言也许是不痛不痒,而且会心平气和地答应放弃家督的继承权。”直到最近,信秀才发现信长并非很重视这个家督的继承权。但是,他为何要写信给岩室呢?又为何在正月时到清洲的城下纵火呢?这谜底将逐渐地被解开。(这家伙是不容易受束缚的……)反而觉得自己被他捕捉到似的。正月的奇袭,使得清洲彦五郎与斯波义统间的疑云更为浓厚。为此,彦五郎无暇考虑末森城与古渡城的事,他全心全意地想要征讨义统,这是他目前最关心的事。然而,信长很有可能在彦五郎暗杀义统之后,以此为籍口,一举占领清洲城。仅利用八骑人马,即掌握对方弱点,处处制造两人之间的误会,这实在是一大奇招。想到此事,不禁令人毛骨悚然。“关于权六刚才所提要废除信长长子名分之事,您有何打算?”岩室不安地将手置于信秀的膝盖上。“也许到时候,只好让勘十郎、权六、吉法师三人对决,看看鹿死谁手。”“啊……这种事对勘十郎而言,未免也太可怜了吧?”“话是没错,但是人各有命。目前看来,那家伙的命似乎要比别人来得强。”“如此说来……该如何是好呢?难道你要在家族的反对声浪中将家督的继承权让给吉法师?”信秀用指尖触碰爱妾的脸,慢慢地说:“让给他呢?还是杀了他呢?”信秀自言自语着,这些话并不是说给岩室听的。话刚说完,突然一阵笑声从窗外传来。“哈哈哈……”门窗被推开了。“啊!”岩室吓了一跳,紧抓住信秀,而信秀也狼狈地握着刀。“原来是吉法师,三郎,你在干什么,岂可如此无理?”这时的信长,眼睛依然泛出彩虹的光芒,看着父亲。“哈哈哈……”他继续大笑着。20.恶童的警告想到自己的一番低语被信长听到,信秀感到十分狼狈。“把家督让给我?或是杀了我?”任谁都知道这不是一句温言软语。一般人会认为话中含义是与其让给我还不如杀了我,而感到自身的危险。“三郎,别笑了。”信秀大声斥责。在爱妾的面前,他一定要保留做父亲的威严。“你到这里来有什么事?真是无礼的家伙。”信长总算止住笑声,他环顾室内,马上又回复孩子般恶作剧的眼神。“父亲,我可是很忙的人,现在只是路过此地,顺便进来探望您!”“什么?岂可对父亲说出这种话?”信长皱着眉头,继续说:“我就是不善于言辞,所以也很感困惑。父亲,我说出来,您可别吓了一跳哦!明天有人要来攻打此地,我是特地前来通风报信的。”说完,信长立刻离开了窗边。信秀愣了一下,随即说道:“等一下,三郎,你说是谁要来攻打这里?”信秀急忙走到窗边,但已不见信长踪影,整个庭院杳无人迹。信秀失望得回到原位坐下。在烛台边的岩室夫人,脸色更显苍白。“真奇怪的家伙,我以为他会与我争执,想不到他一点都不感到讶异就离去了。”“主公……”“什么事?有我在,你别怕。”“不知道吉法师是怎么闯进来的……他刚才还说,明天有人要来攻打此地。”“是啊!我也听到了,但到底是谁要来攻打此地呢……”“会不会是吉法师自己?”“不可能!”信秀口中虽是如此回答,内心却感到不安。这个信长不知会做出什么事,也许真的会来攻打这里。虽然他不是恶意,但确实让我惊吓……“哈哈哈,我明白了。”过了片刻,信秀将杯子放在膝盖上。“别吓我了,你到底知道了什么事?”“有关吉法师的事,你不必怕了。”信秀粗壮的手臂绕过畏怯的岩室夫人的背部。“明天是上巳的节日吧!”“是的。”“所以你放心好了,明天一天我都会在你的身边。”“真的吗?”“绝对不骗你,为了你,去年我还特地从京都抓回内裹鸟,我们可以配白酒喝呢!”岩室夫人摇晃信秀宽大的肩膀,轻柔地槌着信秀的膝盖。“我并没有埋怨吉法师公子……但是如果主公愿意陪在妾的身边,那是最好不过了。”她的意思是说,只要有信秀在,她什么也不怕。说着,抬头看着信秀那张严肃的脸。“你真是可爱。”信秀用右臂搂着她,左手将酒杯送近爱妾的唇边。“岩室,吉法师这家伙知道权六和家中所有的人在强迫我做最后的决定,所以他籍口有人要攻打这里,让大家紧张一下。明天如果我在这里,大家一定会严加戒备,而他却可以挥挥手笑着回去……”“有这种事吗?”“是的,他就是这样一个家伙。如此一来,他就可以牵制排斥他的人。只是此后,我又该怎么办呢?”“您是指对吉法师公子而言?”“不是,是如何决定家督的问题。”“您有何打算呢?”“我还在考虑当中。吉法师说到的话也一定会做到,这就是他的个性。好吧!以后再想吧!我有点困了,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们享受闺房之乐吧!来!跟我来吧!”“是!”21.落花纷纷三月二日在十七岁爱妾的闺中,天候冷热适中,确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信长完全能了解父亲的嗜好,父亲的黄金时代为了扩张领土而战,如今与女人交欢,是他的回春秘法,也是人生最大的快乐。(吉法师居然也知道如此孝顺我……)如果信长今天不来通报明天有人要来攻打此地,那么信秀便得连夜赶回古渡城,与其他妾所生的公主们一起迎接上巳的节日。然而由于信长的一句话,使得父亲能夜宿于自己心爱的岩室夫人身旁,这令信秀感到非常满意。(吉法师到底要用什么手段呢?他要如何牵制柴田与佐久间呢?)由于这是有关一族首领的事,所以信秀也颇感兴趣。传说在一夜之间桃李都会一起开花的三月三日的早晨来临了。“岩室,我要起床了。吉法师不知会用什么方法来牵制他们,我出去看一下。”信秀这位身手灵巧的老武将,很快地起床。虽然满城樱花绽放,但是信秀并不在意,他在乎的,只是某几个重要地方。从古渡城带来的三十个人,已经守在那儿。看来,这些护卫是彻夜未眠地守着自己的寝室与勘十郎信行和各家老的房间。由于在和平中迎接这个节日,因此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在信秀的眼里看来,处处都有隙可乘。“原来如此,那非得小心不可,否则这座七、八百人的城会被敌人一举攻陷。”信秀巡视后,再回到岩室夫人的房间。“真的有戏可看,如果吉法师前来攻击,勘十郎不知要如何应付?”信秀象等着看演习一般,他的心情十分轻松。他回到房间,岩室因为昨夜的疲累,所以依然发出轻微的鼻息睡得香沉。“噢!原来春眠不觉晓即此之意也!”爱妾半张着嘴唇,露出皓齿,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容,着实诱人,信秀看着,忍不住将身体卷入被窝里。他用手抚着她的黑发,经过一番调息,在春风徐徐吹拂之下,信秀再度进入睡梦中。不知经过了多久……突然传来哒哒的足音,信秀睁开了眼睛。“主公!主公!快点起来,发生大事了。”这阵急促声,乃是随信秀从古渡城而来的侍卫——五味新藏的声音。(难道是吉法师到了……)由于这是预料中事,所以信秀故意不回答。“主公!快点睁开眼吧!”睡在一旁的岩室夫人被这阵叫声惊醒,睁开了眼睛。“啊!主公,到底是谁在叫呢?”说到这里,新藏慌慌张张地打开房门。“呀!”岩室面红耳赤,仓皇地用被子遮掩身体。“新藏,岂可如此无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