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0-147 X 4-1701-290如果不能去划独木舟的话,至少要想办法多用自行车,不说到生驹,可能的话要骑到上本街附近也不错。四到了5月中旬,长濑咳嗽得越来越频繁。每年的这个时候她都会咳嗽不止,在工厂上班时都戴着口罩基本上也不怎么咳嗽,她就一直没在意。只是摘下口罩嗓子一干,气管像被呛到一样,开始剧烈地咳嗽起来。即使如此,喝杯水症状很快地就得到缓解,所以长濑一直没去看医生,就那样不管不问。有时感觉咳嗽得厉害,可没两天又不太咳了,其实仔细想想,肯定是身体哪部分出了问题。当认定自己已经痊愈后就更加不注意,结果又开始咳嗽起来,就这样反反复复地到了6月底。现在已经恶化到不戴口罩每隔10分钟就会咳嗽得厉害,甚至连腰都直不起来。即便如此,长濑还想着“不会变得更严重,很快就会好的吧”,没有把它当回事。平常在工厂上班、在吉佳店里接待顾客时,她一点儿都不咳嗽,所以也没感到有什么不便。长濑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母亲无数次地叫长濑去看医生。长濑在放松休息时被说急了就会发火嚷道:“我哪有那闲工夫!”“听人家说,之所以这样咳嗽可能是由这所房子造成的。”长濑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冒出这句无凭无据的话反驳道,“这房子的木头都已经腐烂了,所以才会对气管产生伤害,结果我就成这样了。”只要长濑这样一说,母亲肯定就不会再问长濑的事。因此,即使长濑心里并不认为咳嗽时房子引起的,这句话被用来当挡箭牌也会脱口而出。长濑偶尔咳嗽得让人心惊肉跳,都已经趴到地上了,还想着很快就会好的。就在这样不停的咳嗽中长濑迎来了自己的30岁生日。与以往相比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不停地咳嗽。记得29岁生日时也是这样咳嗽的,估计31岁时也会这样。在阴雨连绵的日子里迎来了7月,长濑仍旧咳嗽不止,大家也都渐渐地习惯起来,没有人再在意长濑的咳嗽。只有含着咽喉糖时咳嗽才会停下来,所以长濑与别人一起时就会一直含着。在工厂上班时,她就嚼着已经没味儿的口香糖,戴两层口罩忍耐着。那天下班回来的班车,冈田和长濑坐在一起。因为是第四周的星期一,吉佳的店没有营业。自从向一言观音许愿后,吉佳的店就每隔一周的星期一休息一天,现在的星期一自然而然就成为固定休息日了。虽说如此,吉佳偶尔觉得无聊时也会正常营业,接待附近商店的营业员。长濑想现在回家也无事可做,虽说是放假休息也想去吉佳的店里转转,这期间轻微的咳嗽一直没有中断过。跟冈田谈论的话题总是围绕着律子。最近,冈田越来越频繁地打听律子的近况。律子也比刚结婚时更加频繁地跟自己联系,不仅寄来了惠奈在小学入学典礼上背着橘黄色书包的照片,还说电视机、洗衣机和烤面包机基本上都配齐了,要在入秋之前买台微波炉,接着明年春天还准备入手一台电脑。而且自己的积蓄也有望在不久的将来给还回来。但是关于惠奈抚养费问题的交涉进行得似乎不太顺利。长濑对冈田说,我父母也是离过婚的,根本就没有拿到什么抚慰金和赡养费,长濑断断续续地向冈田诉说着。如果双方能够这样积极乐观地对话,那根本就没有必要离婚了。抚慰金和赡养费大多是有钱人离婚时才会讨论的。长濑本打算开玩笑说的,可是冈田的脸色有些苍白,用异常复杂的表情看着长濑。别勉强说这些了,冈田轻轻拍着长濑的后背。长濑隐约察觉到冈田家出了什么事,觉得多少可以理解为什么冈田总把律子的境况和自己比较了。关于冈田的两个儿子,长濑不仅知道他们的名字、年龄、哪门功课好、喜欢什么运动,甚至连他们玩什么游戏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是却从来没听冈田提过他们的夫妻关系如何如何。冈田的丈夫在大阪一家公司上班,他总是抱怨自己零花钱太少。长濑对他的了解也仅限于此。“就算你这样说,家里还有房贷要还,不可能给你那么多零花钱。”冈田解释说。世上有律子前夫那样把自己挣来的钱全部都当做自己的零花钱,毫无家庭观念的男人,也有像冈田丈夫这种即使有怨言也还是顺着她的男人。相比之下,后者还算是不错的,长濑想。而长濑的父亲根本连工作的概念都没有。前妻想要从一个无所事事的男人那儿得到抚慰金和赡养费根本就是异想天开。长濑一边咳嗽一边解释说,也不能说我一点儿错都没有,在咳嗽的间隙,长濑听到冈田用生硬的声音说道。冈田想就此打住,可长濑打着手势催促冈田继续,又弯下身子咳嗽起来。“我丈夫好象有外遇了。似乎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不过我到现在都还只字未提。”长濑屏住呼吸,竭力忍住不咳嗽,可还是觉得气管里有一团气泡一样的东西向上涌,忍不住吐了出来。喉咙深处有血腥味。长濑对此已经见怪不怪,一边咳嗽一边用抖动的双手剥开咽喉糖。长濑咳嗽得很严重,就像猪妖寄生在喉咙里一样发出吭吭吭的狂吠声。“听说那个女的也有家庭。很奇怪吧。你怎么想?我丈夫对他同事说`看见那黄脸婆一点感觉都没有,结婚后就发福了,我想要那种心跳的感觉。'这些都是听他同事的妻子说的。什么嘛,这算是怎么一回事儿。”心跳的感觉是他那种市井之徒该有的想法吗?白痴啊,大叔去死吧!虽然长濑很想这么说,但没能张开嘴,反而咳嗽得更加厉害。长濑把头靠在前面座位的靠背上,一点一点溜了下去。虽然能感觉到冈田用手晃着自己,可长濑连抬手示意不要紧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要紧了,一点关系都没有,很平常的事。长濑在脑海中这样重复中,强忍着太阳穴暴跳般的疼痛,但很快连眼睛都睁不开了。好像是冈田打车送自己回家的。冈田把长濑从班车上搀下来,在奈良站附近拦了辆出租车,又用长濑的手机给她家里打了电话,从她母亲那儿打听到家庭地址,一直把长濑送到家。母亲也已经帮她向工厂递了假条,说需要休息一段时间。出租车、请假的事都是今天早上母亲来房间探病时说的。“不管怎样,稍微好一点了就去医院。我帮你叫车。”长濑摇着头。母亲继续说道:“行了行了,那点车费我来出”长濑还是摇着头。她既不愿意给母亲增加负担,也不愿意承认自己会被这种小病击垮。话说回来,“一段时间”是多久。烧得昏昏沉沉的,睁开眼睛望着天花板,觉得有些刺眼。好久没有在工作日的大白天就开始睡觉了。已经想不起来上次这样睡觉是什么时候。不管是工厂、咖啡店,还是周末的电脑培训班,自己都没有缺勤过。在工厂的这五年,自己从来没有请过假。虽然“好想休息”的念头经常萦绕在脑海里,可是如果因此就休息的话,总担心自己会从本质上发生改变。明明心里很想休息,可又很讨厌闲下来无所事事的时间,因此不断地增加自己的工作量。在吉佳店里上班很轻松,周末电脑培训班大部分时间是陪上了年纪的人聊天,所以并不是特别辛苦的工作。只有忙碌才能使自己感到安心。每份工作的薪酬都很微薄,有时候会把长濑逼到很窘迫的境地。即便如此,她还是觉得这样要比不工作好得多。回忆起辞掉上一份工作后那段无所事事焦躁的日子,长濑禁不住打起寒颤,虽然身体很烫。现在长濑只能躺在自己房间里,望着天花板的纹理,听着古董空调和“嗡嗡”的扇叶声,风扇大概是母亲搬过来的,是家里最新的一台。她时不时地咳两下。仰着身子咳嗽是很难受的。咳嗽也有比较舒服点的方法,而仰着身子咳,要向上用力,拖着病恹恹的身体没法痛快地咳出来。那种轻微的、没什么切实感觉的咳嗽倒是没有消停过,这让长濑很是心烦。最让长濑觉得麻烦的是翻身。虽然躺着,可长濑一点睡意也没有,她很害怕自己再醒过来时又会胡思乱想。长濑现在好想去工厂,她担心自己会因为睡得太多而精神分裂、思维模糊。今天是谁在替当班呢?冈田会替自己妥善处理好的,应该不要紧的。冈田帮自己负的打车费呢。母亲是不是已经替我垫上了?要赶快还给她才行。虽然自己也没有多余的钱。事到如今,环游世界已经是不可能的了。到了下个月还有可能存够,但看起来自己似乎已经输了。明明决定花整一年的时间来存够那么多钱的。屋外下起了雨,明亮的房间骤然暗下来。长濑想起来开灯,可是又觉得爬起来太麻烦。夹杂着空调和电风扇的声音,偶尔能听到雨声。豆大的雨点啪嗒啪嗒地打在窗户上。长濑微微转了转身想看看外面的雨到底有多大,可浑身关节疼痛于是放弃了。虽然还是白天,房间里却变得夜晚一样昏暗,长濑一动不动地躺着。空调声、风扇声、雨声混杂在一起,这单调乏味的声音让长濑犯起困来。她一边咳嗽一边盯着灰色的天花板,不久就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现在是什么时间了。长濑上下左右地动了动面部肌肉,努力试着想哭出来,可是一滴眼泪都没有。闪电划过天空把头顶照得雪亮,长濑想到自己能躺在屋里已经算是很幸运的了。雨渐渐变大,长濑越来越困。她祈祷着下次睁开眼的时候不要再有辞职的念头。不远处有惊雷落下的声音。稍微好点之后,长濑去看了医生,说自己的咳嗽是由于过度疲劳导致的感冒久治不愈引起的。年轻女医生一直面朝着电脑屏幕,只是把长濑的话换个说法重复一遍,看也不看她一眼就下了诊断,甚至都没有让她张开嘴检查一下喉咙。“我想打点滴可以吗?”长濑问道。“那就打点滴吧。”医生说,还是没有瞅她一眼。长濑关上诊室的门,思索着自己是不是说了让医生不中意的的话。那位可爱的女医生比长濑还要年轻几岁。年轻、可爱,而且是医生,可以说她人生的80%已经成功了,但至少看看我也是符合情理的吧。长濑心烦意乱地望着输液管里缓慢流动的液体,想着这些事。一用力咳嗽就感觉针头要陷到手腕里,所以长濑尽轻轻咳嗽,这样反而给她增加了无谓的压力。年轻女医生的漠不关心与母亲和吉佳的殷切关心简直是天壤之别。开车送她来医院的是吉佳。母亲上班时每三小时就会发来一条信息。长濑告诉吉佳女医生诊断时看都不看一眼以后,吉佳不屑地笑着说:“你还真是个小心眼的女人。”长濑逞强说:“算了,反正我也只是为了去拿个诊断书而已。”吃完感冒药就钻被窝成了让人期待的事。已经四天没有去工厂上班了,因为现在是周末,工厂本来就休息,长濑也安心了许多。大家都没注意到我请假该多好,长濑想。她不愿意自己被别人谈论,想要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回到生产线。手机里还有冈田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然后又留言说:“如果你觉得累得慌就不用回电话了”,所以长濑很感激地没有回电话。长濑在自己房间里闲得发慌,就在放电视机的房间里铺上被褥躺了一整天。长濑铺好被褥已是疲惫不堪,再加上感冒药的药效发作,很舒服地久入睡了。虽然咳嗽慢慢好起来,可她又发起烧来。每次站在卫生间里都能看见摆在走廊里的那些绿萝,长濑却根本没有打理它们的力气已经有一个多星期没给它们换水,大概能想象到根已经吸收了多少水分,可是她又觉得正是因为绿萝所以不换水应该也不要紧。长濑故意大幅度地摔倒在被子上,边咳嗽边频繁地更换电视频道。没有一个好看的节目,她索性拿起手边母亲放的矿泉水瓶子,看起上面的标签来。上面说每购买一升这个品牌的矿泉水,在非洲就能产生10升又安全又洁净的水。长濑歪着头越过自己的肩膀,望着玻璃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电视预报说还会继续下相当长一段时间。也许能住在有雨水滋润的国度本身就是很幸福的事,长濑想着想着又进入了梦乡。如果把这些话跟那个女医生说,不知道她会不会有什么反应。估计还是背对着我什么也不说吧。长濑慢慢失去了意识。长濑在梦中乘着独木舟经过许多岛屿,还把绿萝分给那些岛上的人。虽然大多数人都不是很高兴,但长濑依然不懈地解释说:“这些绿萝只要有水就能不断地生长,难道不是很奇妙吗?”一个岛上的人说:“可是这里没有水”,冷冷地拒绝了长濑的礼物。这一年来长濑一直把培育绿萝当做最省钱的消遣方式。最后她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那个小岛。长濑随手拿起一只玻璃瓶,迎着阳光看了看。绿萝凑够粗实健壮的根部又生出许多细细的须根,弯弯曲曲地绕了瓶底三圈儿。想着“绿萝不能吃”,长濑突然烦躁起来,想把堆在独木舟里的绿萝全都扔进海里。她故意把独木舟胡乱地左右摇晃了一通,可绿萝的瓶子一只都没哟掉进海里,反而让长濑感到很疲惫。或许她本来就没有真的打算把绿萝扔掉。“我还要继续努力才行。”长濑停止划动装满绿萝的独木舟,低下头。就这样,独木舟在蔚蓝的大海上漂向远方。漂着,漂着,回过神儿的时候,长濑已经到了自家院子里。家里的后院没有院墙,海岸就那样延伸出去,非常宽广。长濑下了独木舟,像平常一样跨上走廊。那天还有工作要做。长濑一直低着头,但还是打算去上班。五母亲一边吃着西瓜,一边隔着走廊的玻璃窗睁大眼睛看着雨水收集罐被搬进院子。因为家里来了送货的人,长濑戴着好闲置很久的胸罩后,大病初愈似的缓慢走到院子里,为送货的人撑上雨伞。来送货的一个是貌似高中毕业的年轻人、一个是看上去即将退休的中年男子。长濑拿着事先准备好的工具刀,慢镜头似的割开外包装的绳子。那个中年大叔亲切地问:“需要帮忙吗?”长濑想他下面应该还有其他工作要忙,就婉言拒绝了他的好意。为了帮母亲预定某韩国明星的现场演唱会门票,长濑久违地打开电脑上网,结果却买了一只雨水收集罐。反正环游世界的钱已经存不够了,长濑就想买些自己想要的东西,所以买了这只雨水收集罐。“早知道要买的话,应该在梅雨季节时买,就能一直使用了。我干吗非要这时候买这东西?”尽管刚收到收集罐,长濑就后悔起来。当时买收集罐完全是一时冲动决定的,却花了一个多小时来挑选到底买哪一只,最终买了一个能和檐槽相接的型号,容积是80升左右。在那之前,长濑一直以为雨水收集罐就是摆在院子里,不晓得还有可以连在檐槽下面。雨渐渐小了,长濑扒出闲置很久的工具,穿上雨衣,拼尽全力把收集罐往檐槽上装。“好不容易病才有点起色,你可别发烧了,回头又咳嗽可怎么办。”母亲一边给长濑撑伞一边叮嘱她。看到长濑没有理睬自己,母亲丢下句“西瓜给你留在那儿”就回屋去了。似乎由于太兴奋又有点儿发烧,长濑的关节疼痛和咳嗽也随之而来,稍微做了点事儿就感到饥肠辘辘,她三下五除二吃光了泡面和西瓜。明知这样直接睡下去肯定要长肉的,可是这种理性的自我约束并没奏效,长濑连牙也没刷就又钻进被窝。当天夜里下了场大暴雨。长濑半夜起床来到楼下,想拿个脸盆放到房间里漏雨的地方。她虚掩着防雨窗,从缝隙里瞅了瞅雨水收集罐。看着被雨水冲刷着的收集罐似乎在微微颤抖,长濑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回到房间里,长濑拧开床头的台灯,拿起久未打开的笔记本写下:-8980她想在下面再写点什么,可是不知道有什么可写的。刚写下“算了”这两个字,想来想去还是没有继续,就直接把台灯关了。长濑决定明天去电脑班上课。“给您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长濑拿着电话鞠躬道歉说。“你才请了两天假而已,没关系的。”会馆里担任教务的大姐客气地说。原来如此,长濑翻看着日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长濑已经连续九个工作日么有去工厂上班了。除了冈田以外,生长线上的其他同事也有发短信来询问长濑的身体状况,还说不要担心厂里的工作等等。长濑是既惭愧又感激地回复说“已经好得差不多了”。长濑一上午都在家里闲着,今天起得比较早,在平常去工厂上班的时间就已经醒了。她有点后悔,想着早知这样,不如从今天开始就回去上班。虽然还是有点咳嗽,但她懒得动弹,这种程度的辛苦与工厂的工作比起来算不上什么。长濑一边看电视,一边喝杂煮粥。窗外的云压得很低,但没有下雨,天气预报据说夜里还会下雨。长濑坐在电风扇前喝着杂煮粥,头发被吹得乱七八糟,她开始琢磨起积雨云来。据说象征夏天的积雨云下会打雷和下大暴雨。可是当我们仰望积雨云,感叹着夏天到来的同时,却看不到积雨云下发生的事情。这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长濑思考着,站在地面仰望白云的时候,那朵云是在多高的天空中飘着的呢。一边是悠闲地享受着夏日的我们,另一边是“好大的雨、打雷啦!”这样喧闹的场面,长濑对这种差异表现出一副饶有兴趣的样子。洗完澡,长濑把自己凌乱的房间收拾干净后,越发感到无事可做。她瞥了一眼已经指到12点半的闹钟,考虑着“还要不要去吉佳的店里”,又突然想看看雨水收集罐,就径直走到院子里。打开盖子,看到罐子里只积了五分之一的雨水。没有想象得那么多,长濑有些失望。尽管买雨水收集罐花了不少钱,但能用上免费的水对长濑来说是一件非常令人高兴的事,她给好久为换水的绿萝换上新水。十几个绿萝在走廊里一字排开,有的已经长到三五片大叶子了,颜色也非常好看。健壮的枝干上又生出了新的嫩枝,只有叶子的顶端还紧紧地贴着枝干,完成蝶蛹的形状。绿萝那均匀的颜色就像乙烯合成的树脂一样,怎么看都感觉是人造的。只有看到绿萝那随意伸展的枝叶的一瞬间,才会使人真正感受到它的生命力。长濑在走廊里摆弄绿萝的时候,听到邮箱里有重物落下的声音。她走到门口一看,是一封A4大小的信,律子寄来的。里面有一封很简短的信,还有一张惠奈用蜡笔手绘的带插图和目录的彩色复印件。(信的内容如下:)“惠奈把暑假的自由研究作业做好了,因为她说要寄给你,所以就寄去了。研究题目是《可食用的观叶植物》。惠奈老吵着让我把薄荷叶切碎加在红茶里喝,感觉还真是不错。下班回来后喝了一杯立刻就精神了许多。还有,我先汇了两个月的房租到你母亲的账户里。顺便也把去年你借给我回老家的车费汇到了你账户。我也发奖金了。不过,这也只是聊表心意而已…… ”长濑把信放在矮脚桌上,拿起惠奈做的自由研究的彩色复印件仔细端详起来。也许是惠奈对草莓情有独钟,连草莓表面的小黑籽儿都一粒一粒地画了出来,这反而让人觉得有些画蛇添足。她又用绿色的蜡笔描了一条线代表葱。画得很是粗糙,大概是惠奈对它一点兴趣都没有的缘故。可能是很难抓住薄荷的特征,也可能是本身就很难画,惠奈就在旁边的注释栏里写着“我妈妈非常喜欢这个”。在月桂树的注释栏里也加注写着“妈妈说没有这个就做不出好吃的炖菜”。长濑反复看了几遍,好像是故意要让母亲下班回来后能注意到似的,没有把信放入信封,而是随手摊在电视机前。应该已经过了很久,长濑看了看表,可事实并非如此。长濑想给律子和惠奈回个信,拿起放在固定电话旁边的便签和圆珠笔,转念一想还是晚点再给她们回信吧,又把便签和笔放回了原位。自己也只有现在能给她们回信了,长濑冷静地注意到了这一点。但是,她总觉得现在就回信又有些不合时宜。长濑趴在矮脚桌上,懒洋洋地左右摇晃着想找点事做,突然想到可以先把要还给冈田的钱取出来。虽然明天电脑培训班下课后也可以取,但那个时间段是要收手续费的,她实在有点舍不得。长濑换掉睡衣,骑上车出门。明天就要开始上班,虽说比工厂里的工作要轻松许多,但总有种不一样的感觉。身体已经习惯了休息时的慵懒,有些担心自己还能不能干好,要是觉得吃力就适时地偷偷懒吧,长濑轻松地想。迄今为止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骑着车来到车站前,走到自动取款机那。去了大概要还给冈田的打车费,又确认了一下屏幕上显示的余额,长濑吃惊地倒吸了一口气。1631042长濑稍做考虑之后,很快得出“自己休息的这段时间发了半个月的奖金”这个结论。再加上这个月的工资,律子还的车费,刚好是163万多一点儿。去年和明年明明都没有有发奖金,真是个反复无常的工厂。长濑有点泄气地半张着嘴,慢悠悠地回到自行车旁,打开锁骑上去。她单脚抵着地,一时间有些茫然失措。如果就这样回家,总感到心神不宁,很不舒服。可是如果去吉佳店里,也净是跟她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反而会给人家添麻烦。最后长濑还是决定先去工厂领申请表。要是那样做的话,说不定老毛病又要犯了,长濑内心的某个角落一瞬间闪过这个想法,但还是打定主意去工厂,或许自己只是想骑车兜兜风而已。长濑骑车来到班车停靠点附近,蹬着踏板回想着这熟悉的沿途景色。从班车停靠点要再坐15分钟才能到工厂。如果是骑车的话可能得花双倍以上的时间,长濑想着想着忽然感受到了雨水的气息。夏天的气压一如既往的低,让人感到酷热难耐,但也许是乌云的原因,偶尔还会吹来习习凉风。路上几乎是一路绿灯,所以长濑到达的比预计要早。这是长濑第一次白天骑车来厂里,她前前后后想了很多,向门卫出示员工证后,推着车跨进工厂大门。“你最近好像一直没来上班,还以为你辞职不干了呢。”返聘来的门卫向长濑搭话说。长濑对门卫能记得自己感到很意外,“我最近感冒了。”“夏天室内都开空调,外面却这么热,真受不了!”“还会下雨的啊。”当被问到这个时间来厂里做什么事,长濑随意答了句,来拿忘在厂里的东西。3点钟的休息刚结束,成群结队的女工正好从更衣室里走出来。长濑在人群中寻找着冈田的身影,可是并没有看到。她怀着不安的心情向着人流相反的方向,紧贴着墙壁向更衣室走去。冈田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双手支着头一动不动,就像环游世界的海报下的一件摆设。长濑小心翼翼地叫了叫她的名字,冈田啊地抬起头,整理了一下头发:“你怎么来了,不是下周才上班吗?”“来拿脏衣服的,打算周末把它们洗一下。”“是这样啊,那也没有必要专门跑一趟啊。和我说一声,顺便给你带回去不就好了吗?”听到冈田的话,长濑觉得自己真想找个地方躲起来,但她没有这么做,而是向冈田确认道:“我请假的这段时间厂里发奖金了吗?”“是啊,今年发了。虽然不是很多。听说是因为乳液的销售业绩不错的缘故。在某民意网站上获得了相当的好评。”冈田戴上帽子,喝完手边杯子里的茶站起身来。“哎呀,都已经这个时间啦,工作,工作。”她似乎是在故意说出来一样,推开长濑轻轻关上的门。“那个……其实我曾想过要同丈夫离婚的。”冈田对站在门旁边的长濑说,皱着眉微微地笑了笑,“总之在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之前,我会努力忍耐的。关键是考虑到现实生活就……那时候说了些奇怪的话真是不好意思。”长濑不断地轻点着头。她点头并不是对冈田向自己道歉表示赞同,而是对冈田所作的决定表示支持。但是长濑不太确定冈田是否领会了自己的本意,突然变得不安起来,随即又摇起头来。冈田似乎有些意外,耸了耸肩,转身走向走廊。“等你休息的时候,我可以陪你聊天,反正奖金又没处花,我可以请客哦。”长濑对着冈田的背影说。“嗯,好啊。”冈田回头说道。“马上就下班了,陪我喝杯茶吧。你可以先去车站那等我。”“知道了,那就去我朋友的店里。到时候再联系你啊。”长濑说。“那回头见。”冈田挥着手,小跑着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长濑在通往正门的走廊里遇见了贴“环游世界”海报的科长。“有什么事吗?不是下周才开始上班吗?”科长问道。“是来领环游世界的资料和表格的。”长濑如实地回答。这样一来科长和他夫人也有共同的话题了,挺不错的吧,长濑心想。“噢……长濑要去环游世界?真了不起。”听到这话,长濑一瞬间呆了一下说:“哪里啊,只是给自己多一个选择而已啦。”“哦,一个选择啊。”也不知科长到底明不明白,就这么附和着,“啊,对了,对了,”他似乎又想起来什么,继续说道,“下星期有个新人要分到你们那条生产线,多照顾一下。”大学学历,27岁,有四年工作经验的女性。长濑决定不去想那个人为什么会来这个厂里上班。同科长分开后,长濑紧紧地握着口袋里那两张折起来的申请表,想着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应该还有什么事情没做,一边绞尽脑汁想一边推着车来到大门口,走了出去。对了,忘记把钱还给冈田了,长濑突然想起来,可她已经在工厂对面马路的下坡上了。突然感觉有凉凉的东西落在鼻尖上,长濑想一定要加快速度才行。虽然这边下着雨,可山的那一边却是大晴天。朋友们、母亲的头顶上现在是什么样的天气呢?下坡路上,长濑一直把脚放在踏板上没有动,思考着该怎样庆祝自己终于存够了钱。她心里爽翻天了,觉得自己肯定能在下雨前骑到车站。长濑全身的每个细胞都在雀跃,她已经许多年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了。总之先请冈田喝个茶、吃些曲奇饼,还要给惠奈买一株草莓苗,长濑想。然后停下自行车,想把放在包里的笔记本拿出来来,最后还是没有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