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离约定的时间还差一分钟的时候侦探们出现了,是两个穿着黑色服装的男女。只要看一眼就能感到跟普通人有所不同。 小村警官向侦探们说明了情况,强调了请侦探们协助调查的必要性。侦探表示只要委托人同意,他们就可以协助警方调查。 “上上个星期一,阿部芙美子委托你们调查她丈夫的行动,没错吧?” “没错。” 男侦探回答,是没有抑扬顿挫的呆板的声音。 “星期四就终止调查了。” 侦探说明了那个星期三佐智男的行动。基本上同芙美子所说的一样。 “没有照片吗?” “嗯,因为当时她说连底片也都要,所以全部都给她了。” 小村点点头表示明白了,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了几张照片,其中有一张是秋子的照片,其他的都是一些无关的女人的照片。 “和佐智男有关系的女人在这里面吗?” 侦探和他的女助手一同仔细地看着那些照片,在这期间他们的表情发生了一些变化,小村解释说看看这些照片中是不是有他们觉得熟悉的人。 “那天的那个女人看不清楚,所以,只能说有些像的是这个人。” 说着侦探把秋子的照片挑了出来。 “明白了。” 小村很满意地又把照片装进了口袋。看来芙美子没有撒谎。 “这个女人就是那天的那个女人吗?”侦探问道。因为请自己协助,所以,也不能对案件不闻不问。 “不是,好像不是这个女人。芙美子夫人可能是错以为是这个女人了。为了证实到底是不是真的相似到可以认错人的程度,所以,我们来请你们看一看。” “啊,是啊。” “真的很像啊。这个女人叫真锅秋子,好像连她的丈夫都错以为照片上的就是自己的妻子呢。” “那个照片给这个叫真锅秋子的丈夫看了吗?” “是啊,好像芙美子当时很生气。” 接着,小村就把芙美子到真锅的公司去了的事情告诉了侦探们。 “听说当时把所有的照片都给了真锅公一。那么,真锅把这些照片都怎么处理了呢?” “为什么要处理掉呢?” “这个,是不是有什么考虑呀。” 小村看着腕上的手表站起身来。因为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小村他们接下来要去的便是真锅公一的公司大营通商。在公司的会客室,真锅部下那位叫佐藤的年轻职员接待了来访的刑警。佐藤还记得阿部美美子来公司的事情。 “先是打来了电话,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当时她确实说她叫阿部。” “见面以后,真锅先生回办公室时的表情怎样?” “回来后部长的情绪很不好。” 佐藤的声音低了下来,“一直不说话,我想一定是那个叫阿部的女人说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了。” 至于当时自己是怎么想的,佐藤却并不想告诉小村警官。 “会见那个叫做阿部的女人时佐藤小姐没在场吗?” “嗯。不管怎么说这是部长的私人谈话。不过,那个女人从会客室里出来时碰巧有人看到了,要把他们叫来吗?” “好啊,为了确认一下。” 佐藤说了句“请稍等片刻”,便出去了。大约过了五分钟,便带着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进来了。男的是松本,女的是铃木。 “松本君看见了那个女人正从会客室往外走,铃木小姐是在送茶时看到的。” “是吗?对了,是这个女人吗?” 小村警官把芙美子的照片拿出来递给那个女青年。她只看了一眼便点着头说:“没错,就是她。” 他又让那个叫做松本的男青年看,可是他马上摇摇头说:“不是,不是这个女人。” “不是吗?请再仔细看看。” 于是松本就仔细地端详着照片,但还是用不认可的表情说:“确实不是。是比她还年轻的女人。戴着眼镜,是个很漂亮的美女,而且打扮也很出众,所以印象非常深刻。” “噢……” 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小村想。那天真锅还见了芙美子以外的女人吗? “啊,刑警先生。”佐藤用有些犹豫的语气说,“铃木小姐说的就是这个照片上的女人,所以,这没有疑问了吧?而松本君见到的我想应该是另外一个女人。” “谢谢,好像是这样的呢。” 收拾着照片的小村警官也产生了怀疑。他又一次看着松本说:“那个年轻的女人也是和真锅先生见面的吗?” “是的。” “那是什么时间?” “我想那时还不到三点。那时我到自动售货机去买咖啡,正好那个女的从会客室里出来了。” “啊,这么说——”佐藤插嘴道,“是在同那个女人见面之后,部长才同这个叫阿部的女人见面的。我记得部长在电话中让她三点钟到会客室来。” “是吗,这样就可以解释清楚了。” 小村同意地点点头。不过,他依然惦记着那个年轻女人的事情。 谢过佐藤他们后,小村和武藤离开了大营通商。至此他们基本上把案件的真相推理清楚了。9 阿部佐智男的葬礼结束的第二天,芙美子在家里。已经好长时间没这样悠闲地待在家里了。这时,担任案件调查的小村刑警来了。请他进屋坐,但他说在这里就可以了,于是就在玄关坐下了。 “那个,那个案子怎么样了?”芙美子诚惶诚恐地问道。 “我正是为这件事来的。”小村抬眼朝远处看了一眼,一副斟酌词语的表情,“终于把真相调查清楚了。” 芙美子的两个膝盖跪在地板上,挺直了后背。 “罪犯好像是真锅公一。” “啊?”她不由得叫了一声。 “真锅是犯人。他坚信阿部佐智男和自己的妻子之间有问题,准备杀死二人并弄成他们殉情的假象。” “这……” “这样考虑是合情合理的。” 小村刑警说的意思大概如下—— 从芙美子那里得知自己妻子不忠消息的真锅公一非常憎恨这两个人,最后想到要杀掉他们。于是便设计把那两个人约到伊豆的旅馆,在那里给他们制造死亡现场。他先邀请阿部去打高尔夫球。以前两个人经常在一起打球,所以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接着用阿部佐智男的名字预订了房间,并在当天就将这二人约到了旅馆。 邀请阿部后又邀请秋子旅行,并用妻子的名字预订了房间。也就是说他是用阿部佐智男和真锅秋子的名字分别预订了房间。当天真锅公一的行动我们已经都知道了,他让秋子到旅馆去办理住宿手续。为了不让旅馆服务员见到自己,于是他先在附近餐馆待了一会儿。接着才去房间。 到了旅馆后,他先一个人到阿部的房间去,并在啤酒里放了毒药。当他把阿部搬到床上弄成睡着了的样子后,又打电话叫来了妻子,准备用同样的方法杀死秋子,然后再把两个人的尸体摆放到一起,这样因为没有人见到自己,事成之后就可以脱身。 但是,在杀害秋子的时候,没想到却出现了失误:秋子把自己杯子里混有毒药的啤酒倒到他的杯子里。并不知道这一情况的公一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机关算尽,反误了性命。 “我们化验了那两个啤酒瓶和三个玻璃杯,从其中的一个啤酒瓶里化验出了氰化钾,三个玻璃杯里都有混有氰化钾的啤酒,可是那个好像是真锅公一用过的杯子,比其他两个杯子里氰化钾的浓度要低一些。这大概是最开始杯子里并没有毒药,后来秋子夫人把自己杯里的啤酒往丈夫的杯子里倒了一些的缘故吧。” “那么,氰化钾是从哪里弄来的?” “公一的弟弟经营着一家金属加工厂,那里好像使用这个东西,从那里拿出一点是很容易的。”刑警又补充了一句:“没想到工厂的管理这么混乱呀。” “这么说来,还是怪我最先告诉他的呀。” 芙美子低下头自责道。如果刑警说的是真的,那么,自己跟公一说的外遇的事就是这个案件的导火线了。 “结果就是这样,可是你也不用太自责,因为照片上的那个女人,就连公一都认为是自己的妻子呀。遗憾的是,到现在也没有找到那张照片。” 刑警又说以后如果还有什么事情会再联系的,便离开了芙美子的家。 芙美子把他送出了玄关,并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见了。10 两天后的晚上,芙美子到秋子家去了。只有她们两个人一起喝酒。 “因为我说错了话才引起这么大的麻烦,真的很抱歉呀。”芙美子举着酒杯说。 “行了,别内疚了。谁让我家那口子不好好看清楚呢,并且还连累你丈夫也死了。”秋子说。然后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一会儿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 “啊,真奇怪。其实这样的剧情已经是老掉牙了。”芙美子被酒呛了一口,笑着说。 “尽管我很讨厌这样,不过却很刺激。” “不是什么刺激的事情,倒是确实值得称赞的呀。” 说着,芙美子想起了好多天以前的事情。 这个事件的起因是秋子发觉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被丈夫发现了,所以急着找芙美子商量。当然那个男人不是阿部佐智男,是她在OL时认识的一个男人。 秋子的烦恼是,公一很可能因她有外遇而跟她离婚。其实,开始时秋子跟那个男人只想玩玩而已,并没想要和丈夫离婚。如果离婚的话,那么秋子可就什么也得不到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我也希望他死呢。” 芙美子说的是自己的丈夫阿部佐智男。他年纪都这么大了,可是收入却没有增加,自己根本无法实现当初所希望的那种生活。最近,她把瞒着丈夫买的股票出手了,可没想到股价暴跌,虽然佐智男还没发觉,但银行的存款差不多都花光了,并且还欠下了巨额外债。每次在想补救的办法时,都冒出佐智男能不能遇到个什么事故意外身亡什么的。因为佐智男参加了一个高额的生命保险,同时她也觉得佐智男没有作为男性的魅力。也许是两个人年龄相差太大的关系吧,两个人在一起时好像有透不过气的感觉,再加上没有孩子,所以,她越来越憧憬那种自由浪漫的单身女人的生活。 最初她们还只是半开玩笑地说着,可是渐渐地都认起真来,当真商量起杀死自己丈夫的事情来了。两个人最后商量的结果是,设计让真锅公一先把阿部佐智男杀死,然后再错把自己杀死,这样就算警察追究的话也能够逃脱。 芙美子到真锅公一公司去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要告诉他什么外遇的事情,只说在公司附近办事顺便来聊聊。 “也真走运呀。” 秋子说:“那天公一的情绪好像很不好。所以后来警察去调查时,还真以为是因为你说了外遇的事情呢。” “也许是菩萨在保佑我们吧。” “是因为我们平常的品行好吧。”两个人调侃着不由得又笑了起来。 不久侦探俱乐部的人就来了。 听到门铃响了,秋子便去打开了门,见门外站着一男一女。秋子问他们有什么事,那个男人说:“有东西送给你。” “什么东西?” “这个。” 说着,侦探拿出一些照片来。接过照片的秋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里有自己和一个男人秘密约会的情景。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是你丈夫让我们调查的。” 说这话的是那位女的。低而稳重却很响亮的声音。 “我丈夫?” “对。真锅先生在三周前委托我们调查夫人的行踪。” “是吗?我丈夫……很抱歉,他已经不在了,所以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说着,秋子就要撕掉照片。这时,那个女侦探说:“他已经知道了呢,所有的一切。” 秋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来:“知道了……吗?” “知道了。” 女侦探又重复了一遍。“他委托我们后不久我曾到真锅先生的公司去了一次,并报告了调查结果。那时他就看了这些照片。”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已经无法让自己再等下去的芙美子过来插嘴道,她感到了自己心脏跳得极快。 女侦探说:“就是那个星期五。据警察说那天你也到真锅先生的公司去了呢。” “啊……” 芙美子完全蒙了。侦探先于自己同公一见了面,他得到了秋子真的有外遇的报告后—— “如果把这件事告诉警察,那么,事态就会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变吧。” 侦探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目的是什么?” 秋子瞪着对方问道,但是侦探的表情依然没有改变:“没有目的。相反,如果把真相公开的话,我们就要受到很大的损害,成为被犯罪巧妙地利用了的丑角,这会降低我们的威望。话又说回来,正因为这样,我们才不能容许任何人利用侦探俱乐部来实施犯罪。我们是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才觉悟的,所以才要揭露你们的阴谋。” “但是你们没有证据。”芙美子说,“你们打算拿什么来证明呢?” 听了这话,侦探用悲哀的目光看着她,慢慢地摇摇头。“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呀。如果我们认真的话,大体上的事情我们都会明白的。例如,你去伊豆是用什么方法去的呢。应该是租用汽车吧?因为是我们想象的呀。” “……” “这仅仅是一个例子而已。根据不同的情况我们都可以找到证据的。” “那种事情又不是通用的。” “啊,这又怎么样?如果巧妙地伪装的话,就可以蒙蔽世人,让大家相信。这次你们不就是这么做的吗?” “等一下。” 秋子把充满了依赖的目光投向侦探:“是为了钱吗?那样的话还可以想法子呀?” 但是侦探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也有我们自身的问题。侦探俱乐部会员的入会标准降得太低了,所以,我们才会卷到这种事情中来。” 侦探转过身去,女助手也随即转过身去。 “再见。” 说完,二人便消失在黑暗当中。 (完) 玫瑰与匕首全贤淑/编译《啄木鸟》杂志2007年7月1 书房里传出咚咚的响声。 这是用食指敲黑檀木桌子发出的声音。 敲桌子的人叫大原泰三。他正一边敲一边死死地瞪着前面,那里——桌子对面的一张椅子上坐着看上去还很小的由里子——他的女儿。 由里子的身旁站着一个男人,身穿深灰色西装,鼻梁上架着一副黑色的金丝眼镜。这人的身材略微偏瘦,但相貌却很端正。看上去他好像并不是特别畏惧泰三,只是习惯地把视线放低。 泰三停住了手指,把目光从女儿身上慢慢转向这个男人。 “你说吧,叶山君。” 粗粗的声音却很响亮。这也许是常年锻炼的缘故吧。 那个叫叶山的男人慢慢抬起视线,当他的目光与泰三的目光相遇时,下意识地用中指把眼镜的横梁向上推了推。 “只告诉我结论。” 叶山稍微瞟了一眼身旁的由里子,然后又把目光投向泰三:“正像您所担心的那样。” 泰三脸上的肌肉突然抽动了一下,然后他又转过目光,重新瞪着自己的女儿。他的反应也仅此而已。 “没弄错吧?” “没错。” 叶山好像刻意表现出一副高深莫测的面孔,声音也毫无表情。接着依然用毫无表情的声音补充道:“由里子小姐她确实怀孕了。” 泰三大口喘着气,胸部也因此而剧烈地起伏着。 “几个月了?” “两个月。”叶山答道。 泰三发出了低而短促的呻吟。然后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点上火,噗地向斜上方吐了口烟。 “谁的孩子?” “啊?” “没问你!”泰三严厉地说,“我在问你呢,由里子!” 被点了名字的女孩子陡地挺直了身子,但依然低着头。 “怎么回事?”泰三追问,“孩子的父亲是谁?快告诉我。” 然而由里子依旧沉默着,好像她对会这种逼问已经有了准备,并也决定了无论如何都不说出那人的名字。 “也许我出去……” 叶山知趣地说。泰三好像这才意识到还有第三者在场,“噢,是啊,那么你就先出去吧。”泰三用少有的慌张语调说。 叶山出去后,泰三又开始了追问,但是由里子还是不做声。看来,她是不准备开口了。泰三抽了一口烟便在烟灰缸里摁灭了,但很快就又点燃了一支。 “是研究室里的人吗?” 泰三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但从由里子的脸上找不到任何答案,只是她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瞬间紧握了一下,这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泰三的眼睛。 “看来,我说对了?” 他提高了嗓音。从由里子的沉默中他更确信了自己的推断,“混蛋!”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这可真是恩将仇报呀,竟然要把我的女儿弄到手……不行,绝对不行。” 泰三又开始用手敲着桌子,然后站起身来低头看着由里子,“怎么样,把孩子拿掉,我不能把你交给那些没用的家伙。告诉我那个男人的名字,我要赶走他!” 听了这话,由里子才把头抬起来,用红红的眼睛看着泰三,然后一字一顿地说:“不,决不!” “你说什么!” “我说不,我不会说出他的名字,也不会把孩子打掉!” “由里子!” 泰三走到她的面前举起了右手,但是她咬着嘴唇直视着父亲。 “你打吧。什么时候你都是这样吗?但是如果你认为这种方法一直都管用的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 这对父女就这样互相瞪着,但只僵持了几秒钟,泰三便把目光移开了,并放下了右手。 “你出去吧。”泰三转过身说,“我明白了你的决心,可是我也有我的想法。我想找出那个男人并不是多么难的事。我一定要把他找出来,让他没有机会再在我面前出现,当然也不会再在你面前出现!” “你出去吧。”他又重复了一遍。由里子挺了一下后背站起来,然后紧闭着嘴唇从身后的房门出去了。2 大原泰三是和英大学的教授,该校理工学院院长。因为同和英大学的创始人有些特殊的关系,泰三的父亲曾担任过和英大学的校长。如果顺利的话,泰三就是下届校长的候选人,很有可能在几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的情况下稳当当地当选校长。 作为院长,他要熟悉整个理工学院,但他本人的专业是遗传因子工程。泰三年轻时就已经取得了不小的科研成果,这几年更是业绩丰硕,令人瞩目。不管怎么说,目前的和英大学充满了生机,已经走出了那种缺少具有学术价值科研成果的低谷,特别是遗传因子工程在本领域更是占据了领先地位。从这个意义上来说,泰三能有现在的地位也不仅仅是仰仗父亲的势力。 尽管由泰三直接指导的研究不是很多,但目前在泰三研究室,科研攻关项目正紧锣密鼓地进行着。他有多名助手,在学生中也是最有名气的教授之一。泰三有时候会把自己的助手和学生都请到家里招待大家一顿。这样不仅可以提高自己的名气,拉近与助手和学生的关系,同时也能鼓舞大家的士气,以促进学习和研究。 泰三家离和英大学只有一个电车站的距离。不仅是泰三家,差不多所有跟和英大学创始人有点亲戚关系的人都住在这一带。 一男一女两个人造访泰三家,是在泰三与由里子发生争执的第二天傍晚,这时院子里的树木已经开始投下了长长的影子。 佣人吉江听到门铃后便穿过庭院去打开了大门,但大门外的两个人并不报上自己的姓名,那个脸上毫无表情的男人用呆板的语调问:“大原泰三先生在家吗?” “对不起,请问你们是……” 听到吉江这样问,那个男人又说:“你只要说是俱乐部的人就行了。” 这两个人的样子有点特别。男的穿了一身很可体的黑色西装,高高的个子,大约三十四五岁的样子,可怎么看都觉得不像是日本人,深深凹陷下去的眼睛里闪着呆板的目光。那个女的留着长发,眼睛细长目光冷冷的,而那紧闭着的双唇又让人感到这是个意志坚强的人。 在会客室与这两个人对面而立的泰三,只看了一眼便有些满意地点了点下颌,因为眼前的这两个人正是自己想象中侦探的样子。 他做出请二人坐下的动作,待他们落座后自己便在对面坐下了。 “虽然我是第一次委托你们,但之前我搜集了很多关于对侦探俱乐部的评价,综合来看,大家的评价还是相当不错的。另外我的同事中也有你们的会员,他们好像对你们的工作也都很满意。” “过奖了。” 男的低下头表示感谢,坐在旁边的那个女的也跟着低下了头。 “不光是工作的口碑很好,而且我的同事还说你们会严守委托人的秘密,这一点没说错吧?” “没错。” 好像没有感情的那个男人说。就是这种冷淡的表情也让泰三感到满意。 “很好。那么,我们就进入正题吧。” 泰三把身子向前探了探,两手轻轻地握在一起放到了桌子上。“我有两个女儿,直子是长女,由里子是次女。也许这是题外话,她们两姐妹不是同一个母亲。” “是再婚吗?” 正在做记录的那个女的问道。这是像播音员一样低而稳重的声音。 泰三点点头:“是的。直子的母亲在直子三岁时离开了家,并带走了直子。她当时只留下一封信,说是不希望依靠别人,要靠自己把女儿养大。在信的旁边还放着一份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我是在一年以后再婚的,妻子就是由里子的妈妈。” 当时泰三虽然刚刚晋级副教授,但在和英大学已经有相当的地位了。他挑选的再婚对象是万年副教授的女儿。万年是一个因派系争斗而无法升为教授的男人,他希望同泰三攀上亲戚以提高自己的地位,所以,明知自己的女儿已经有了男朋友但还是让她嫁给了泰三。这些都是泰三在结婚以后才知道的,而且还知道了妻子当时的男朋友就是自己的同事菊井。 “再婚后又过了十年,第二任妻子也就是由里子的妈妈病逝了,好像是婚前身体就一直不太好。然而就在妻子去世两年后,前妻也死了。这真是天大的讽刺呀。我决定把直子接回来,这也是直子母亲临死前的嘱托。” “应该这样。”穿黑色西装的男人说。 “这次我要请你们做的是关于由里子的事情。”泰三的目光在眼前这两个人的脸上扫着并继续说,“事情是这样的,我家里有一个男主治医生,姓叶山,他负责我们全家人的健康。最近他跟我说由里子好像怀孕了。当时我就把他顶了回去,怪他胡说。不过,我自己还是有了警觉并留心观察,还真发现由里子的行动确实有些可疑。于是我就让叶山调查这件事,结果是真的。我追问由里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可她怎么也不说,这可真让我无可奈何呀。” “也就是说,您是要委托我们查清由里子小姐的男朋友,是吧?” “正是。”泰三眼里闪烁着非常认真的目光,“而且要……要非常秘密地进行。” “您这里有由里子小姐的照片吗?” “已经准备好了。”泰三打开了放在一旁的文件包,从里面拿出了由里子的照片,当然还有自己研究室相关人员的资料。3 “侦探俱乐部?” 搂着由里子脖子的男人支起了上半身看着她的脸问,依然躺在那里的由里子点了点头。 “是吉江说的,因为是偷听,有可能是她听错了。” “都说什么了?”男的用手抚摸着由里子的头发。 “其他的都没听到。吉江是因为那两个人不告诉她自己的姓名而觉得奇怪才去偷听的,只想弄清楚他们是谁。” “侦探俱乐部……” 男人又在由里子的身边躺下了,并深深地吐了一口气。 “你知道这个地方吗?” 由里子看着那人的侧脸问。 “是专门为有钱人服务的侦探机构。”男人说,“他们实行的是会员制,所以,只受理会员的业务。你爸爸大概也是会员吧。” “是为了调查我肚子里孩子的父亲吗?” “可能吧。除此之外再也想不出有什么可调查的了。” “爸爸只希望我能嫁到财政界的人家去,却根本不顾及我的感受……以前他可不是这样。那时,无论什么事都先想着我,可现在……” “这是因为你的少女时代已经结束了。” “才不是呢!”由里子固执的目光投向天花板。“是被抢走了!” 男人点燃了一支香烟,吐着乳白色的烟雾,雾从由里子的视线中慢慢地散开。 “你的事情如果被发现了那该怎么办呢?” 男人沉默着。怎么办?如果被发现了,还能怎么办呢,肯定会被撵走的。 “啊……” 由里子担心地叫了一声,并把脸靠在男人的胸前。男人抱住了她的双肩说:“不用担心。”然后又接着说:“就算是再厉害的侦探,只要没有线索那就什么也查不出来,所以,最近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了。” 说着,男人关掉了床头柜上的台灯。4 泰三同侦探俱乐部的人见面后已经过去了一周,可还没得到结果。 这天晚上,泰三又在家里招待自己研究室里的助手和学生。已经很长时间没请他们来家里了。这些日子大家为了准备在明天的学会上发表的论文着实辛苦了一阵子。所以,请大家来家里吃一顿算是酬劳大家吧。当然,泰三心里还有另一个打算,就是想利用这次机会找出那个和由里子交往的男人。 在十二个榻榻米大的日式房间里,两张长方形的桌子摆放在一起,泰三研究室的助手、研究生和本科生差不多都来了。在这些人中有三个是泰三的助手。 由里子和吉江负责给大家上菜,直子说是今天晚上要很晚才回来。 “喂,上野君,你今晚可不能喝酒。” 泰三从上野的面前拿走了已经倒满啤酒的酒杯。上野长着一张娃娃脸,身材也是圆乎乎的。 “是啊,他今天整个晚上都要在宾馆里准备明天的发言呢。” 说话的是坐在上野旁边的助手元木。他的脸色不太好,总让人觉得有些精神不济,但他的性格很好,所以颇有人缘。 “通宵倒不用。”上野笑着说。“因为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今天夜里只要再从头看看就行了。” 他要在明天的学会上发表研究成果。由于会场比较远,所以要在前一天晚上就近找一家宾馆住下,研究室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如果要发言的人准备得不太充分的话,还可以进行突击准备。 “你打算什么时候过去?”泰三问。 “十点多钟走就可以了。这样,夜里一点或两点就能到宾馆。” “是开车去吧?路上要小心点。” “是。我会小心的。”说着上野低头致谢。 “要发表的论文什么的都带好了吧?” 坐在泰三身旁一直没出声的男人一边给泰三倒酒一边问。 这也是泰三的助手,叫神崎。这是个高大魁梧的男青年,大概是身材的关系,脸也显得比别人大些。他穿着一套灰色的工作服,他的公寓离学校很近,所以,上下班也不换衣服。 神崎助手最初并不在泰三研究室,是在泰三的同事菊井副教授手下工作。几年前菊井死于事故后,他便转到泰三的研究室来了。 “放心吧,全都装进我的包里了。哦,我还准备在到达宾馆之前再不打开包了。” “这样是最好的了。”说着神崎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光了。 他们离开的时候已经快十点了。泰三和由里子把大家送到大门外。 “请大家一定要注意安全。我想我明天可能会晚一点到的。” 一直目送那些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夜幕里,由里子才转过身来,但是她看也没看父亲一眼就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 泰三接到侦探俱乐部打来的电话大约是在三十分钟以后。电话是在他自己的书房里接的。 “一直都没有消息,我正担心呢。” 泰三开门见山地说,他准备挖苦对方一下,然而对方的声音却十分生硬:“因为约好的期限是一周。”好像是在做解释。 “那么,怎么样了?”泰三有些急躁地问,“找出那孩子的父亲了吗?” “还没有。”回答得非常简单。 “怎么回事?看来非常棘手呀。” “正如所说的那样,一点进展也没有。至少在过去的一周内,令爱和那个男人没有接触过。” “噢?这两个家伙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不过,他们应该不会坚持多久吧?” “我们也这样认为。不过,听说明天研究室的人都要去参加学会,也许是忙着准备学会而没有时间吧。所以,学会结束后我们应该能发现些线索。” 尽管对方的语调依然很冷淡,可泰三还是比较满意。因为他并没有跟侦探提过学会的事情,但他们却充分掌握了这一情况。 “明白了,什么时间再联系?” “因为要等学会结束,那就三天以后吧。” “好,费心了。” 泰三放下了电话,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准备看书,这是他每天都要做的。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吉江来送茶。天天如此。 “直子她还没回来吗?”喝了一口冒着热气的茶,泰三问道。 “刚回来,我想现在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又喝酒了吧?” 通常情况下,直子只要晚回来,都是喝了很多酒的。 “嗯,有一点……” 吉江好像不太好说,低下了头。 “真是个让人头疼的丫头呀。” 泰三抱怨着。不过,他也仅仅是在这里抱怨而已,在直子面前他却不能教训她。因为在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己欠直子很多很多。 把直子接回来时她只有十七岁,还是个高中生,脸上少女的天真还没有消失。搬来时那少得可怜的行李,还有当时她身上穿的衣服以及那瘦弱的身体,都在告诉泰三这十几年来她们母女生活的艰难。 关于直子母亲离家出走的原因,简单地说就是夫妻不和。当时泰三一门心思搞研究,几乎不管家里的事情,把一切都推给了妻子。那时,他觉得只要把钱交给妻子就算尽了义务。所以,当妻子带着女儿离家出走时,他竟然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离开泰三家时,直子才只有三岁,她对父亲泰三好像一点都不记得了。尽管这样,她还是回到了泰三的身边,这是妈妈临终前的心愿。把直子接回来也是那个母亲请求泰三的。大概是她觉得自己将不久于人世,为了直子的将来,这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当然,对此泰三没有任何异议。 然而直子却很难融入到这个家庭中。搬来后她总是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甚至连饭也很少跟泰三他们一起吃。 由里子那时刚十二岁,即使她到直子跟前,直子也会紧锁眉头一脸厌烦的表情。 高中毕业考入女子大学后,也没觉得直子有什么变化。她经常出去,回来后依然躲在自己的房间里靠听音乐打发时间。她好像同由里子还有点话说,但却很难主动同泰三搭话。 大学毕业后,直子就职于当地的一家药品公司。偶尔也会带朋友回来,由此可见她的性格随和了不少,不过,她从来没把朋友介绍给父亲,只是从她房里传出的笑声中,泰三可以想象出她在外面可能是比较开朗的。 ——这孩子也许遇到哪个她喜欢的男孩子后性格就会改变一些。那就坚持到那个男孩子出现吧。 泰三经常这样安慰自己。5 第二天早晨,还躺在床上的由里子突然听到了凄惨的喊叫,这时床头的闹钟正指向七点,正是由里子每天起床的时间。因为嫌闹钟的铃声会突然吓一跳,所以,每天早晨都是由吉江来叫醒由里子。刚才那凄惨的声音好像就是吉江发出来的。 “怎么了?” 这是泰三不紧不慢的声音,接着走廊里响起了脚步声。 “由,由里子小姐她……” 吉江依然惊恐万分。听到了吉江的话,由里子急忙在睡衣上披了件短外套跑出屋子,“由里子!”几乎同时泰三也听到了吉江的惊叫声。 吉江是一直站在走廊上另一个房间的门口,当她看见由里子后惊恐得瞪大了眼睛:“啊,弄错了,那是直子小姐!” 从房间里面传出了泰三的喊叫声。 “出什么事了?”由里子站在吉江的身后朝房间里张望,就在这一瞬间,她用双手捂住了眼睛,接着膝盖一软,就朝下倒去。“啊!小姐。”吉江惊叫着扶住了由里子。 房间里的直子倒在床上。 “这么说来,这个房间本来是由里子小姐的卧室?” 一个目光敏锐的男子用圆珠笔指着由里子问道。他是警察署搜查一处的刑警高间。适中的身材,再加上黑黑的面孔,给人一种精明强干的感觉。 案情调查是在泰三家的会客室进行的。除了由里子之外,还有泰三、吉江和叶山。叶山是泰三让吉江在报警之前用电话叫来的。 对于刑警的询问,由里子生硬地点了点头:“是的。” “那么,你是在直子小姐的房间里睡的了?你们为什么要换房间?” “昨天晚上姐姐回来时我正在洗澡,等我出来她已经在我的床上睡着了。” “是吗?以前也常有这样的事情吗?” “不,很少有……我想大概是姐姐喝醉了吧。” “有可能。” 高间点了点头,并转向众人问道:“直子小姐经常喝醉酒后回来吗?” “是的,经常这样。”答话的依然是由里子。“昨天晚上说是公司有聚会。” “是吗……她在哪个公司工作?” “名仓药品。”泰三说。高间点点头,并向旁边的一个年轻刑警耳语了几句,后者立即出去了。 高间刑警再次把目光转向由里子:“都有谁知道你住在那个房间?” 由里子轻轻地闭上了眼睛想了一下告诉刑警:“亲戚和朋友都知道,还有经常来家里的人,比如父亲研究室里的人也都应该知道。” 听了由里子的话,刑警边用圆珠笔敲着自己的记事本边说:“也就是说很多人都知道,是吗?” “罪犯是在这些人里面吗?” 痛苦万分的泰三问道。听了这话,刑警表情沉重地说:“有可能。所以,罪犯要杀的不是直子而是由里子。” “为什么要杀由里子?” 沉默了一会儿后,泰三问道。这声音就像是好不容易才挤出来的一样。由里子毫无表情地抬头凝视着天花板。 “对此我们目前还不清楚,这也正是我们要调查的。”说着,刑警转向由里子,“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她慢慢地摇了摇头,这个样子与其说没有线索,莫如在表明这是现在无法想象的事情。 “罪犯会不会并不是要杀由里子,而仅仅是谋财害命?”一直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叶山说。不用说,一定是泰三不让他说出由里子怀孕的事情的。 高间警官把猎犬般的目光投向医生,“虽然不能说绝对没有这种可能,但从现场来看并没有盗窃的痕迹。” “但是无论房间多么黑,也不至于把人……认错的吧?” “是不太能确定吧?由里子和直子的体形差不多,而且对罪犯来讲,也想不到昨天晚上她们会换了房间呀,还有……你们看过伤口了吗?” “看了。”叶山说。警察来时他已经先到了,所以,验尸时他也在场。直子是被用刀子从后背刺入心脏的,现场没有作案凶器,据验尸的法医说,从伤口来看好像用的是旅行刀。 “直子小姐是后背受的伤,也许受到袭击时她是趴着睡的,这样就能解释罪犯当时为什么没能看清被害人的面孔了。” 可能是同意警官的看法吧,叶山没再说什么。 “虽然,”刑警看着众人说,“在尸体解剖结果出来之前还不能下结论。不过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可以推断被害时间是夜里一点到两点之间。这就是说,罪犯也是在这个时间潜入房里的。所以,罪犯入侵的路线是——”说着,高间警官指着泰三和由里子的身后,“我想应该是翻过那里的院墙,然后穿过院子到厕所那里,从厕所的窗户钻进来后进入由里子小姐的房间。这样推断,是因为厕所的窗户没有上锁,她们姐妹俩的房门也都没锁,所以,罪犯进来并不困难。那么,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你们都没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吗?我想,如果家里有生人进来的话,总是会弄出点什么动静吧?” 刑警慢慢地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由里子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那个……”刑警把目光定格在她的脸上。 “记得我醒来一次,不过,是不是有什么声音我却不知道。” “那大概是几点钟?” “当时我看了表,可没点灯也没看清楚。我觉得可能是一点多钟吧。” “这个可以作为参考。” 接着,刑警又问了泰三和吉江,希望他们也能提供点什么线索,可是他们的房间都离得比较远,因而什么也没听见。 至此,调查暂时告一段落。于是大家都站起身来往外走。这时高间警官叫住了正要走出房门的叶山医生,说是有一件重要的事情刚才忘了问他。 “什么事?”叶山用稍微有些生硬的语气问,然而刑警的语气却比较轻松。 “你能告诉我昨天夜里一点到两点这段时间你在哪里吗?” 叶山看着警官的脸,然后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你是在怀疑我吗?”刑警摇摇头,“我们准备询问每一个相关人员。为了调查,我们需要搜集大量的情报,请不要介意,告诉我吧。” 叶山看着泰三,后者的表情似乎在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于是叶山点了点头,告诉刑警:“我在家里。”接着又补充了一句:“但是没有证人,因为我一个人住。” 叶山也住在这附近的一所公寓里。在来泰三家以前,他在大学的医院供职。 “那时也确实很晚了呀。”说了这一句后高间警官没有再追问下去。 接下来泰三往学会打了电话,告诉他们自己今天不能去参加会议了,会务组问他缺席的原因,他实在是无法回答。 不久又举行了新闻发布会,由所辖警察局的局长通报了案情。泰三也参加了发布会,并回答了记者的提问。 助手神崎是在上午九点多钟来的,那时新闻发布会刚刚结束,刑警们正要回警局。他来接泰三去开会,这才知道老师家里发生了命案。 坐在饭厅里的泰三已经筋疲力尽,这时神崎来了。泰三抬头看这他的脸,然后无力地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