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子不安地环视一遍室内的状况。 紧闭的窗子、靠墙的床铺和长椅、放在长椅子上装毛线的篮子、房间中央有一张中国特色的桌子、桌上那把断柄的月琴…… 她微微颤抖地说道: “没有……没有什么改变。” “啊!我的毛线篮子在那里!” 神尾秀子似哭似笑地低声说道。 金田一耕助回过头去对神尾秀子说: “神尾老师,十九年前发生命案的时候,你曾目睹过命案现场。请问当时日下部先生倒在什么地方?” “嗯……这个……当时他就坐在桌子的对面……” 神尾秀子正要到所指的地方去,却被金田一耕助轻轻制止住。 “神尾老师,请你不要靠近那里,否则恐怕会影响搜查工作。” “啊!对不起,我一时冲动,所以……” “没关系。那么,你进来的时候,日下部达哉当时是什么情况?” “哦,他坐在桌子对面,趴在桌上,所以门一打开,我正好看见他的头就像石榴般裂开,而桌子上都是血……此外,尸体旁边还有一把断柄、沾满鲜血的月琴。” “你所说的月琴就是那一把吗?” 金田一耕助指了指桌上很旧的月琴,然后回头看着神尾秀子。 “神尾老师,我以前也曾见过月琴,可是它那么轻,真的可以把人打得头破血流吗?” “啊!这个……” 神尾秀子脸色惨白地转头看着金田一耕助。 “事后我也曾注意到这件事,因此我拜托琴绘小姐再进房间看一次,可是她却怎么也不答应。” “嗯,原来如此。那么,当时你还注意到什么事?” “这……件事我一直到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因为当九十九先生来这儿,抱起日下部先生时,我竟发现他的脸好像在笑的样子……” “你是说日下部先生在笑?” “嗯,他就像一个淘气的孩子,露出顽皮的笑容,令人看了好心疼。” 神尾秀子说着,忍不住看了着智子。智子则面无血色地望着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日下部先生笑得非常调皮……” 金田一耕助缓缓抓着头,静静地思考着。 “啊!非常谢谢你。对了,还有什么其他的线索吗?” “应该没有了。” “是这样啊!那么,请大家在客厅稍微等候一下好吗?我想请警方的人员进入这个房间里搜查。局长,请!” 亘理局长和等等力警官,以及下田来的三名刑警进房之后,金田一耕助便从里面关上门,并插上门闩,锁上门锁。 此刻金田一耕助的眉宇之间充满了干劲,使所有的人不由地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 “金田一先生,你究竟想要在这里做什么?” “哦,警官。” 金田一耕助咽了咽口水,缓缓说道: “我想借大家的力量,在这个房间里找一样东西……”大道寺先生、智子小姐,你们可以到客厅休息一下。”第二二章 血溅密室-------------------------------------------------------------------------------- 客厅就在那个房间的隔壁,充满了中国风味。 “良平,旅行箱里有威士忌,去拿来吧!” 大道寺欣造一坐定便说: “对了,女士们要不要喝些什么?” “没关系,我去拿。” 伊波良平和神尾秀子穿过走廊朝正房走去,客厅里只剩下大道寺欣造和智子两个人。 智子感到有些别扭。虽然她知道自己不该大在乎已经死去的生父,免得让现在的父亲尴尬;可是死去的父亲的事,却不断索绕在她的脑海中。 大道寺欣造看到智子的那种反应,不禁感到有些落寞。 “智子,坐到这里来吧!” “这……爸爸。” 智子的脸颊蓦地一阵排红。 “对不起,或许我太急躁了。可是.如果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实在没有办法静下心来。” 智子虽然就站在门边,但心里却惦念着隔壁的那个房间,让大道寺欣造不由地感到越来越失落。 “智子,你认为他们在那个房间里会有什么发现吗?” “我不知道,不过金田一先生似乎胸有成竹的样子。” “十九年前发生的事,现在究竟能查出什么真相?” 大道寺欣造沙哑的嗓音里充满着孤寂与沧桑,智子不禁回头看了他一眼。 只见大道寺欣造全身无力地坐在椅子上,头部几乎快垂到胸前,智子看着他的侧面,突然觉得他似乎老了许多。 “爸爸!” 智子便咽地叫了一声,这时神尾秀子和伊波良平从正房回来了。 伊波良平端着威士忌和威士忌酒杯,神尾秀子则一手端着盛满红茶的杯子,一手拎了一个装毛线的袋子。 大道寺欣造把伊波良平倒给他的威士忌放在鼻尖嗅了一下说道: “神尾老师,你的气色不太好,要不要在红茶里加些威士忌?” “不,这样就可以了,喝了酒反而会让我精神亢奋。对了,智子小姐,请喝茶。” “好的。” 可是智子不愿意离开门边一步。神尾秀子只好叹了口气,从毛线袋中拿出毛线来编织。 “唉!神尾老师还是这么热衷编织,织毛衣究竟有多大的魅力呢?” 或许因为喝了两三杯威士忌的缘故,大道寺欣造的脸上已不再有那种惆怅的表情。 “这就好像你们这些瘾君子一样,一旦烟离了手,就会觉得浑身不对劲。” 神尾秀子吸饮一口红茶之后,又开始挥动棒针。 勤勉的时钟总是不眠不休地向前留下时间的刻痕,同样的,神尾秀子的容颜也在一针一线的编织中改变着。 一旁的智子则完全沉不住气,她连装着红茶的茶杯都懒得碰一下,只是倚靠在门边不断搓着双手,只要那间房子发出些许声响,她就会跟着颤抖。 伊波良平照旧逐一观察每个人脸上的表情。 时间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智子总觉得好像经过几个月、甚至几年一般。 突然间,隔壁房间传来开门声,紧接着有人快步朝这边走来。 智子见状,立刻跳出门外,大道寺欣造也紧握住椅子的扶手,神尾秀子则将编织物抱在胸前,全身颤抖不已。 只见一位刑警出现在房门口,他迅速地扫了大家一眼。 “各位,请移驾到那个房间。” “啊!” 智子呼吸急促地问道:“金田一先生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刑警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说:“请到隔壁房间等一下。” 刑警说完便转身离去。智子只好跟着出去,而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互看了一眼之后,也分别从椅子上站起来。 “哦,良平,你去正房看看老夫人,然后……” 大道寺欣造停了一会儿又说:“去看看文彦。” 说完,他便跟在大家的后面走出房间。 当一行人进入封闭已久的房间后,原本坐在中国式桌子对面的金田一耕助也站了起来,等等力警官和亘理局长则站在他的左右两边。 智子一进屋便问:“金田一先生,你要找的东西找到了吗?” 金田一耕助笑着说:“我现在就准备说给大家听。大道寺先生、神尾老师,请进来坐吧!” 大道寺欣造和神尾秀子站在门外,犹豫了一会儿才进入房间。 一行人刚走进房间,刑警便关门、上门闩、锁门锁。神尾秀子见状,立刻脸色大变。 “这是在做什么?” “放心,没什么,大家坐下来之后我再说吧!只不过椅子和沙发上都积了十九年的灰尘,可能有些脏,请大家随便坐。” “金田一先生。” 大道寺欣造用手帕捂住鼻子说道: “能不能开个窗子?这里的空气实在是……” “但是窗子全都钉死了,一时间恐怕打不开。就算呼吸有困难,也请各位尽量忍耐一下,我很快就说完了。” 事实上,房间里的空气的确十分闷气,让人感到鼻孔似乎被棉絮塞住一样难过;再加上浓烈的霉味和尘埃的味道,实在令人头痛。 神尾秀子神情恍惚地走向长椅,伸手去拿十九年前遗忘在这里的编织物。但是这些毛线已经被虫蛀食了,当她的手碰触到时,毛线立刻化为灰烬。 “啊!” 神尾秀子用手绢捂住口鼻,泪水夺眶而出。 大道寺欣造则走向神尾秀子对面的椅子,排了拂椅面上的尘埃,轻轻坐下。 惟有智子站在金田一耕助的正对面。 “金田一先生,你是不是在这间房里发现到什么东西了?” “是的,智子小姐,我们搜遍整个房间,总算找到这个……” 金田一耕助拿起眼前的月琴,把断了琴杆的月琴一百八十度大回转,将破裂、染血的琴背朝向大家。 大道寺欣造瞪大眼睛,而神尾秀子却故意将视线转向别处。 “我在这把月琴里面找到了一直想找的东西。它是从这个裂缝滑进去的,但是因为正好卡在里面,所以晃动的时候并不会察觉到。” “那么……那么你找到的东西是……” 智子实在不明其意。 “请等一等再发问。对了,神尾老师!” “什么事?” “我们搜遍了整个房间,就是找不到可能成为凶器的物件,但我们确立了一个结论,那就是这把月琴绝对不可能成为杀人的致命武器。” “哦?那么……” 神尾秀子感到一阵晕眩地看着金田一耕助,这时智子早已忍不住了。 “金田一先生,你说找到的东西……那个卡在月琴共鸣板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 金田一耕助沉稳地对智子一笑。 “哈哈!智子小姐,你很心急呢!喏,我拿给你瞧瞧吧!就是这个……” 金田一耕助摊开手掌,只见他手掌上放的是一枚设计相当典雅的钻石戒指。 神尾秀子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说:“金田一先生,这么说,这……这枚戒指一直在月琴里面?” “是的,你曾经见过这枚戒指吗?” “嗯,这正是日下部先生送给琴绘小姐的戒指,只是怎么会在……” “神尾老师,让我们来探讨这个问题吧!” 金田一耕助把月琴放在桌上,看着神尾秀子说: “你说过,那天琴绘女士和日下部先生进了这间房之后,你还曾看到这枚戒指……接下来,这间房子被锁起来,从此再也没打开过。那么,这枚戒指究竟是在什么时候被拿到这个房间的呢?” “什么时候……” 神尾秀子紧紧握住毛线袋,气息忽快忽慢,显得非常紊乱。 “事实上,就是在琴绘女士和日下部先生关在这个房间的时候,对吗?” “金田一先生,你这……这是什么意思?” 神尾秀子惊讶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神尾老师!” 金田一耕助两道锐利的目光射在神尾秀子的脸上。 “日下部先生拒绝和琴绘女士结婚,并且说出他不能结婚的理由,因为当时的皇室贵族是不能和平民结婚的。不仅如此,日下部先生还打算要回曾经送给琴绘女士的戒指,琴绘女士因此震惊不已,也因而让她一时之间处于精神错乱的情况下。 “但是,光凭琴绘女士这样柔弱的妇人,是否真的能杀死日下部先生呢?我想,就算她恼羞成怒、忘记事件前后发生的事情,可是仍然会按照日下部先生所要求的去拿戒指来吧! “是的,琴绘女士一定是离开过房间去拿戒指,否则这枚戒指就不可能出现在这个房间里。因此,在这段期间,这间房子就房门大开,而且房间里只有日下部先生一个人。” “啊!” 神尾秀子呻吟一声,一时重心不稳,踉踉跄跄地碰到放在桌上的月琴,月琴整个掉落在地上。 没有人去拾那把月琴,大家只是静静地看着金田一耕助和神尾秀子。 “当时,任何人都可以趁琴绘女士不在房间里的时候闯进来,并且绕到日下部先生的身后杀死他。我想,死者脸上之所以保持着平静的笑容,是因为他认识进来的人吧! “此外,我想凶器大概也不是这把月琴,而是其他的东西。只不过凶手在击毙日下部先生之后,故意再用这把月琴重击死者,并且趁琴绘女士回来之前,逃出这个房间,直到毫不知情的琴绘女士拿着戒指回来……” “但是……但是,金田一先生!” 神尾秀子紧紧捏住毛钱袋,神情痛苦地问道: “当我听见琴绘小姐的惨叫声,赶到这里的时候,这扇门确实已经上了两道锁呀!” “是的,我想琴绘女士大概是以为屋内只有自己和日下部先生两个人,所以才下意识地把门关起来,并且上了销。 “她完全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段时间,房间内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情,所以等她转身发现日下部先生的样子有些奇怪时,又看见了桌边沾满鲜血的月琴……于是她拿起月琴,而她手上的戒指大概就是在这个时候滑过月琴的裂缝里去的。 “琴绘女士在惊吓之余很快昏倒了,等她恢复意识之后,却把病发当中自己所做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就连她走出房间拿戒指、回来立刻领门的事也忘了。于是,她相信自己就是杀害日下部先生的凶手。” 神尾秀子的面色惨白,她的脸因痛苦而扭曲变形,额头上还渗出豆大的汗珠。她面向金田一耕助,一步一步朝长椅倒退,浑身就像暴风中的树叶摇摆不已。 不久,神尾秀子贴着墙壁问道: “那……那么……金田一先生,你知道杀死回下部先生的凶手究竟是谁吗?” 神尾秀子左手紧紧握住毛线袋,右手伸进袋里,两只眼睛就好像要喷火一样。 “是的,我知道。” “那、那个人是谁?” “那个人就是深爱着琴绘女士,不愿意把琴给女士拱手让给别人的人。” “啊!” 神尾秀子整个人都快站不稳了,但是她仍紧贴着墙壁,用那疯狂的双眼看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是的,都是我不好,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的畸恋而引起的。十九年前的事和这个月以来所发生的每一件事,全都是因我而起!” 神尾秀子怒吼道: 这时,她手中的毛线袋突然发出轰然巨响,原来袋子里藏着一把手枪。 她连续发射了两三颗子弹,只见坐在神尾秀子正对面的大道寺欣造突然站了起来,哪牙咧嘴地瞪着神尾秀子。 紧接着,鲜血从他的胸膛向外喷出,他摇摇晃晃地走了两三步,不久便如木桩般地倒在那把月琴上面。 “神尾老师,别做傻事!” 金田一耕助大吼一声。 “啊!不要!” 就在金田一耕助大叫的同时,智子也向前跑了两三步。 “智子小姐,请你原谅我。” 毛线袋里又射出两三发子弹,不过这回枪口指的不是别人,而是神尾秀子自己,没一会儿,她便软巴巴地倒在大道寺欣造的身上。 两人的鲜血再度将十九年前那把沾血的月琴染成鲜红色。 在场的人都愣住了,呆呆望着眼前的这两具尸体。忽然,远处传来伊波良平慌张、惊愕的叫声: “老爷、智子小姐!快来啊!老夫人……老夫人不行了……” 极度的惊愕与打击使得智子感到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起来。 她昏倒在冲上来的刑警的臂膀里。 第二三章 红色毛线球-------------------------------------------------------------------------------- 令人胆战心寒的几天终于过去了,蜂拥而至的警方办案人员和新闻人员也陆续离去,月琴岛又恢复了昔日的恬静。 这一天,写代、文彦和伊波良平准备带着大道寺欣造的骨灰回东京举行葬礼。 照理说,智子应该跟他们一同返回东京,可是一连串的打击令她有些喘不过气来,而且外祖母刚刚谢世,也同样需要人料理后事。 智子无法同行,让文彦非常失望。 “姐姐,你一定要来东京哦!不然,我、我……会很难过的。” 他耍赖似地哭了起来。 虽然文彦的性格中总有些令智子不安的因素,可是这个跟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弟弟,有时又让人觉得爱怜。 “嗯,你放心,我会去的。姐姐现在已经无家可归了,到时候,你会让姐姐住下来吗?” “你说什么话嘛!东京的家,不就是姐姐的家吗?” 文彦顿时觉得舒坦多了,他高兴地说着:“那么我先回去了,姐姐也要早一点回来哦!” “是啊!智子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茑代也在一旁帮腔。 “茑代,谢谢你。等我身体好一些,情绪稳定之后,我就会去东京的。因为这个家里,已经没有外婆和神尾老师了。” 智子强忍住泪水,可是眼眶中仍闪着盈盈泪光,声音也有些颤抖。 “智子小姐!” 茑代忍不住用衣袖掩面。 “到时候,茑代一定会来接小姐的。” 她便咽地说着。 失去大道寺欣造的茑代一点儿也没有露出方寸大乱的样子。 这二十年来,她虽然实际上一直是大道寺欣造的妻子、文彦的母亲,可是却始终没有得到应有的名分;即使大道寺欣造死后,她也极力避免让旁人看出她逾越主仆间应有的情感。 智子当然可以体会出她的良苦用心。 “茑代,我会照顾自己的,你也要多多保重。” “谢谢。” “我会尽快去东京的,伊波先生。” “是。” “茑代和文彦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这一点你不用担心。” 茑代一行人离开月琴岛之后,偌大的大道寺家除了佣人之外,就只剩下智子和金田一耕助了。 为了陪伴落寞的智子,金田一耕助暂时打消了离去的念头。 自从那件惨案发生以来,智子和金田一耕助从未再提起过,智子也再没问过什么。 不仅是对智子,金田一耕助对任何人都再没有提起这件事。 就连等等力警官问他,他也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 “警官,一切如你所见所闻,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对新闻记者更不多说什么。 当他看到报纸上刊登着“罕见的杀人女魔”、“暗恋母女两代的家庭教师”等字眼时,也只是暗自叹息,只有当他读到大道寺欣造被家庭教师误杀的报道时,才会露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文彦他们离开的那个晚上,金田一耕助和智子两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餐桌前吃晚饭。 席间,金田一耕助突然像想起什么似地问智子:“对了,智子小姐,你会毛线编织吗?” 由于这个问题实在有些突然,智子不禁吃惊地抬起头。 “会啊!” 她专注地看着金田一耕助。 “你看着编织符号就能编织吗?” “是的。别忘了,我可是神尾老师的学生啊!” “好,那么请你按照这些符号织一下吧!不需要织成什么东西,只要照这些符号织出来就行。” 金田一耕助从笔记本里取出十四五张画在方格纸上的编织符号。 智子见状,脸上的表情突然复杂起来。 “金田一先生,你是从哪里得到这些东西的?” “这不重要,只希望你能编织一下。” 智子面无血色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看,不久才咬着嘴唇说道: “我知道了,要我把它们全部编织出来吗?” “嗯,希望你能这么做,这里一共有十五张,一张都不能少哦!” 智子先看过每一张方相纸,然后说:“嗯,我想一个钟头就可以完成,过一会儿我拿给你。” “拜托你了。” 晚饭后,太阳依然高挂在天上。金田一耕助出去散步,大约一个多钟头返回来时,智子已经在饭厅等他了。 “织完了?” “是的。” 智子把散在她膝盖四周一块一块的编织物整理好。 “因为你没有指定颜色,所以我都用了灰色的毛线。” “没关系,颜色不重要。” 金田一耕助仔细地把织好的编织物一块一块地放在手上。 “如果不织大一点的话,是不容易看出什么图案的,而且,金田一先生……” “嗯?” “这一张上面写的符号,怎么也织不出图案。我想这一定有问题。” “啊!是吗?” 金田一耕助掏出夹在笔记本里的铅笔,在那张符号纸上画了三个圈。 “金田一先生,我知道这是神尾老师写的符号。这么说来,这件事还没有结束啊?” “不,智子小姐,这件事已经结束了。” “可是,可是,金田一先生!” 智子喘着气说道: “我怎么也不相信老师临死前说的话。老师她不是那种人!我跟她朝夕相处十八年,不,我是她一手带大的,所以我比谁都了解她。金田一先生,老师是位气质高雅的女士……” 智子大大的眼眸中,狡籁地流下滚滚热泪。这是智子第一回对这次事件表达自己的看法。 金田一耕助温柔地把手放在她的肩膀上说道: “智子小姐,你这么信任神尾老师,相信她若地下有知的话,也会感到欣慰的。但是这件事就藏在你心里吧!千万别告诉别人。” “金田一先生,那么真正的凶手是……” 金田一耕助对流着眼泪的智子微微一笑。 “智子小姐,我不记得曾经答应过你要抓出真凶哦!我这次来,只是为了帮你证明你母亲是无辜的。如今我已经履行了承诺,所以也希望你能感到心满意足。 “我要再告诉你一句话:所有的事件都结束了,你应该尽快忘记这一切,开始新的人生。” 聪明的智子或许已经从这些话中明白了什么,她放声大哭起来。 金田一耕助看到智子剧烈抖动的双肩,也不禁心生同情。他拍了拍智子的肩膀,收拾好十四块编织物和十五张方格纸,回到自己的房间。 金田一耕助坐在书桌前,尽量放松一下心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笔记本,比较着神尾秀子寄给他的那张纸片,特别是那张画了三个圈的、不能编织的编织符号。 事实上,金田一耕助想要的并不是那十四块编织好的图案,而是这一张不能编织的符号。 金田一耕助一字一字地比对,最后在笔记本上写下几个字: 红色的毛线球 神尾秀子临终前提着的毛线袋,此刻正在金田一耕助的房间里,而那十五张画有编织符号的方格纸,也是从这里面找到的。 毛线袋里如今已经没有手枪,不过却有十来个各种颜色的毛线球,其中最大的一个便是红色的毛线球。 金田一耕助颤抖地拆开红色的毛线球,随着绕在他左手手指上的毛线越来越多,原来的毛线球也就越来越小……最后赫然出现一个折叠成四折的西式信封,和一条一直挂在神尾秀子颈上。最近却说弄丢了的项链坠子。 金田一耕助拿起信封,只见上面写着: 金田一耕助先生 神尾秀子缄 金田一耕助本来打算先看信,后来想想还是先拿起了项链坠子。 他一打开项链坠子的盖子,就看见里面有一张他曾经在歌舞使戏院的走廊上看过的琴绘的照片。 (可是,这不应该是神尾秀子的秘密才对,里面一定还有其他的东西。) 金田一耕助找出一把小刀,用附在上面的锥子撬开琴绘的照片。果然,下面出现了一张戴方帽的大学生照片。 金田一耕助看着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人物正是年轻时的大道寺欣造,也就是当时的速水欣造。 (啊!神尾老师藏在胸前长达十几年的秘密情人,原来就是大道寺先生,琴绘女士的照片只不过是用来做掩饰罢了。) 金田一耕助这几天的疑惑终于全部澄清了。看来,神尾秀子是故意射杀“秘密情人”,然后自己再死在情人的尸体上。 (那么,大道寺先生的相片下面,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东西呢?) 金田一耕助又用锥子尖端撬开大道寺欣造的照片,下面果然还有一张照片。他看到这张照片时,不禁大吃一惊。 这正是他在大道寺欣造家中弄丢的七张照片中的一张——一个脱掉假发、独自坐在化妆间发呆的艺人。 虽然神尾秀子只剪下艺人脸部的部分,不过现在对金田一耕助来说,看清楚照片上那艺人的庐山真面目,并不是件费力的事。 金田一耕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把三张照片仍然依序放回坠子里,然后才打开了神尾秀子的遗书。第二四章 悲剧的真相-------------------------------------------------------------------------------- 月琴岛发生惨案的一个礼拜之后,金田一耕助坐在装设着严密隔音设备的加纳律师事务所社长室里。 自从发生惨案以来,金田一耕助成了智子惟一可以商量事情的人,他必须帮忙处理大道寺欣造头七的事,以及神尾秀子、外祖母阿真头七的事。 “唉!想不到会有这种结果,我也感到很吃惊。不过,这一切多亏你费心了。” 加纳律师坐在金田一耕助的对面。 “这种结果同样也出乎我意料之外。所以,当时我也惊慌失措呢!” 金田一耕助搔搔那头有如杂草丛生的脑袋瓜,神情相当黯淡。 加纳律师先是目光犀利地注视着金田一耕助,过了一会儿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金田一先生,你说出乎你意料之外是什么意思?是指大道寺先生被神尾老师误杀这件事吗?” 金田一耕助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只是默默地看着加纳律师的眼睛。 “金田一先生。” 加纳律师继续把身子稍微向前挪动一下。 “这么说,这件事的背后还另有隐情喽?报上把神尾老师写成世间罕见的杀人女魔、写成一段横跨两代的畸恋等等,老实说我并不相信。现在从你既不否认也不承认的态度看来,这件事果然另有内情。金田一先生!” 加纳律师加强语气说道: “请你说出真相。我是你的委托人,当然有权力知道事情的真相,而且我也有义务向我的委托人报告事情的原委。”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 “当然,我原本就打算告诉你的,只是我有一个附带条件,那就是你必须答应我,除了你的委托人之外,绝对不可以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加纳律师目不转睛地盯着金田一耕助的眼睛。 “你认为这么做对我的委托人比较有利吗?” “当然,而且现在也没有必要帮神尾老师洗刷冤屈,因为凶手也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了。” 加纳律师再次望着金田一耕助,身子微微颤抖地说道: “我答应你,除了我的委托人之外,绝对不跟其他人提起这件事,请你快说吧!” 金田一耕助点点头,从口袋里取出神尾秀子的项链坠子。 “这是神尾老师的项链坠子,请你把盖子打开来看看。” 加纳律师打开盖子,发现是琴给的照片,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是智子小姐母亲的照片嘛!其实我以前也听说过神尾老师一直把琴给女士的照片藏在胸前坠子的事。但是这……” “不,问题不在这张照片,而在这张照片的下面,请看!” 加纳律师闻言,立刻从桌上的笔筒里取出一把小刀,撬开琴绘的照片,取出下面两张照片。 “啊!这不是大道寺先生年轻时的照片吗?” “没错。神尾老师把这张照片藏在胸前长达十几年之久。加纳律师,你明白其中的意义吗?” 加纳律师脸上立刻笼罩上一层阴影。 “这么说,神尾老师对大道寺先生……”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颤抖,金田一耕助则点点头。 “是的,这就是所有事件的真正开端。加纳律师,请你再看下一张照片,这张照片正是困扰作和你的委托人,也是令我煞费周折的‘蝙蝠’的真身。” 加纳律师看了金田一耕助一眼之后,急忙把目光移到另一张照片上面。 他知道大道寺欣造以前的面貌,所以几乎毫不费力地就认出那是谁的照片。 “金田一先生,这也是大道寺先生的照片,可是他为什么要装扮成艺人的模样呢?” “加纳律师,日下部先生死前曾经在月琴岛拍摄到一些江湖艺人的照片,而这也是其中一张。” “什、什么?” 这对阅历丰富的加纳律师而言,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只见他从椅子上惊跳起来,两道目光投射在金田一耕助的脸上。 “这么说……这么说……大道寺先生当时在岛上?” “是的,而且他还故意化妆成江湖艺人的样子。” 加纳律师整个人跌坐在椅子上,双眼几乎要喷出火光,额头上更是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 “金田一先生。” 加纳律师声音沙哑地说道:“你为什么说这就是蝙蝠的真身呢?究竟是什么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日下部先生只是把大道寺先生……不,应该说是把当时速水欣造的行径比喻成蝙蝠罢了。事实上,当时速水欣造的作法也跟蝙蝠没两样,他让江湖艺人以为他是岛民,而岛民却以为他是江湖艺人。 “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行径呢?因为即使事件发生之后,警方展开调查,他也希望旁人以为除了江湖艺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人到过月琴岛。可见,速水欣造在去月琴岛之前,就已经怀有不可告人的目的了。” 加纳律师闻言,不禁打了个冷战。 “但是、但是……这件事和蝙蝠又有什么关联?” “速水欣造虽然巧妙地变装,却还是被日下部先生识破了。尽管如此,日下部先生仍不以为然,他反而把速水欣造这种怪异的行径解释成一种善意的行为。 “换句话说,他以为速水欣造是在暗中保护着自己,因此他很高兴朋友对他如此忠诚,同时也觉得对方这种行径很有趣。 “由于速水欣造的角色很特殊,日下部先生便把他联想成鸟兽对战时,对鸟类来说是兽类,对兽类来说是鸟类的‘蝙蝠’。也因此他才会在写给父亲的信中,用那种戏德的口吻来说这件事。” 加纳律师的额头上不断冒出冷汗,他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里闪着一股异样的光彩。 “但是……但是……” 加纳律师像是想起什么事似地清了清嗓子说道: “神尾老师自杀前,不是说这一切都是起因于自己的‘畸恋’吗?” 金田一耕助没有说什么,只是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西式信封。 “请看这封信。” 加纳律师接过那封信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是神尾老师写给你的遗书?” “是的,我想她大概趁着大家回到岛上之后,智子的外婆病倒,大伙儿忙得一团糟的空档,写下这封遗书的。” 加纳律师连忙从信封中取出信来。 这封信看来似乎写得相当仓促,字迹也十分潦草。 金田一先生: 待会儿,你将要开始证明琴绘小姐是无辜的了。关 于这件事,我相信你已经胸有成竹。 只是我仍不明白,你将如何证明琴绘小姐是无辜的 呢?难道智子的亲生父亲是自杀身亡?还是那个房间根 本不是密室?也就是说,除了智子的父母亲之外,还有 别人潜入? 我想第一种情况大概是不可能的,所以你想证明的 应该是第二种情况——那个房间不是密室! 啊!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将是我的梦想幻灭的时 候,而且那时我就必须去实行这一段时间来下定决心要 做的事。 金田一先生: 刚才从船上上岸的时候,你问我对于十九年前发生 的事件,是否怀有强烈的责任感?坦白地说,如果追根 究底,全怪我这个妇人之见所招致。 昭和七年的夏天,日下部先生和速水先生来月琴岛 游玩的时候,日下部先生和琴绘小姐就已经私订终身了 。他们并不是背着我进行的,事实上,是我撮合他们两 人的。 为什么我要把琴绘小姐推给日下部先生呢?因为自从前 一年秋天,速水先生只身前来月琴岛的时候,我就对他 万分爱慕,可是速水先生却对琴绘小姐情有独钟。 所以我认为只要琴绘小姐早一点和别的男人互订终身的 话,速水先生就会死心,甚至会跟我结婚。 是啊!当时我是多么愚昧、多么卑劣呀!早知速水先生 对琴绘小姐用情如此强烈、如此深重的话,我就不会犯 下如此大错了。 我这么说,你就应该明白造成横跨十九个年头的恐怖杀 人事件的人,除了我之外,别无他人! 琴绘小姐很听我的话,只要我说什么,她就会照单全收 ,所以如果我想撮合速水先生和琴绘小姐,根本不需费 吹灰之力。假若我当时这么做的话,相信他们两人现在 会过着幸福的生活,十九年后也不会再发生这一连串的 杀人事件。 是我破坏了速水先生的幸福,而这一切都起因于我那邪 恶的爱意。种下一切祸端的人是我——卑鄙无耻的神尾 秀子,现在我必须自食恶果。 金田一先生: 为了我而牺牲你的名誉和成就感,实在太难为你了。但 是我必须顾及对我有恩情的大道寺家族的名誉,而且也 必须考虑智子小姐的未来。 就户籍上来说,智子小姐还是大道寺先生的女儿,我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