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洛伊木马程序一直依附着那些有用的程序。然后不断地扩大,扩大……突然有一天系统就崩溃了……”犀川一边喝咖啡一边吸烟。“最近一段时间送到我们研究所的程序中或者我们所里的工作人员自己新设计出的程序中是否存在着特洛伊木马呢?我们有些怀疑。” “你们还不知道系统异常的原因吗?”萌绘一边吃着烤面包一边说道。 “要调查的话得花费很长的时间。在那之前我们想切换系统来一次彻底的重启。而且,我们想放弃‘Red Magic’……这是我们到目前为止所采取的最大举措。虽然可能会有很多困难,但不能与外界联系才是我们最致命的要害……” 4 山根吃完饭之后马上又开始了他的工作,犀川和萌绘离开了他的房间。按照山根教他们的路线,犀川和萌绘上了一楼,来到了走廊最北边的那个房间门前。这个房间本来是没有人住的,但不一会儿戴着棒球帽的望月就来了。 “山根副所长刚才联系我了……”望月的笑脸总是让人觉得和蔼可亲,“已经是换班的时间了。”他看了看表,犀川也跟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已经过了六点了。 “这是焚烧垃圾的那个房间吗?”犀川朝这个小房间的四周看了看。 在房间的另一面确实有几个带着仪表的操作盘。 “控制系统都在这儿了。”望月说道,“老师您想看什么呢?” “我想看看垃圾堆。”犀川马上回答道。 “啊,是这样啊。”望月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你是想找真贺田女士的手脚吗?这好像很难吧……从垃圾筒到电气炉的这段距离是由传送带连接的,即使有恐怕现在也已经成了灰烬了吧。” “电气炉是在这个房间的下面吗?”犀川问道。 “差不多吧。但炉身不是在正下方,烟囱离这个大楼也稍微有点远……我们一个月打扫一次炉灰。” “你们怎么处理那些炉灰呢?”犀川问道。 “把它们埋在稍远的地方。” “你们怎么处理那些金属和不可燃的东西呢?” “和炉灰一起扔掉。”望月回答道。 “啊,那我们可就没办法了……”犀川耸耸肩走了出去。 望月和萌绘也出了那个房间。犀川在走廊的角落里找到一个烟灰缸,他点起了一支烟。 “犀川老师……”望月靠了过来,“从您走以后,我和长谷部那个家伙就一直在看录像带。我们往前追溯,现在已经查看到前年一月份左右的了。” “那你们辛苦了。”犀川一边吐着烟圈一边说道,“你们有什么发现吗?”“没有。录像带上的东西和交给老师您的那个清单上记的一样,没有一项漏记的。”望月微微一笑,“在这两年里惟一进入过那个房间的是一个修电视机的家伙……” “什么?”犀川说道,“有人进过那个房间?” “嗯,是坐船从岛外边来的人……是负责维修电器的。” “您说的是真贺田女士工作间里的那台旧电视机吗?”犀川问道。他想起真贺田女士的工作间里有一台十四英寸的小电视机。“比起你们用船把维修人员请来,买台新的不是更省钱吗?” “是显像管坏了,他只要把零件带来替换一下就行了。”望月解释道,“真贺田女士很喜欢那台电视机的形状,她一直都非常珍惜,那台电视机大概已经有十年以上的历史了吧……” “修电视机的那个人见到真贺田博士了吗?”萌绘问道。 “没有。我记得我们打开门之后真贺田女士就像逃跑似的躲进了里面的房间。那个修电视机的人自己进房间替换掉了坏的显像管……大概三十分钟后他就出来了。他说自己没有见到真贺田博士。”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啊?”萌绘问道。 “去年春天……大概四月份吧。”望月回答道,“我们再往前查查吗?” “那就拜托你们了。”犀川一只手里拿着烟,他低头行了一个礼。 “没事,反正我们也是闲着。您不用客气。” 5 犀川、萌绘和望月告别之后又回到了山根的房间。他还在工作,犀川和萌绘没有打扰他,静静地把吃早餐时剩下的咖啡喝了。 七点一过,黛博拉管理系统通知说大门口来了客人。犀川和萌绘听到了滨中的声音,于是他们两个人就一起去大门口迎接。除了滨中之外还来了两个研究生,他们把犀川和萌绘的行李送了过来。 “还没有和外界取得联系吗?”滨中很担心似的问道。 犀川点点头。“我暂时可能回不去了。你们就先走吧……我想中午一过船就会来的……” “西之园,这是……”滨中把萌绘的遮阳伞交给了她。 “谢谢!”萌绘微笑着说道,“这次露营我玩得很开心。” 学生们离开了。 犀川和萌绘把行李放到山根的房间之后就去了一楼的那个谈话室。山根不怎么说话,他一直盯着显示器敲打键盘。 犀川在谈话室玩了五分钟左右的弹子机游戏,他马上就发现自己不太适合玩这个游戏。但萌绘却能玩得特别好。他点上烟在旁边看萌绘玩。 “您调查以前的录像带是想干什么呢?”萌绘问道,她把双手扶在游戏机的两侧,不停地按着按钮,“您是想调查一下那间屋子里到底有谁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犀川慢慢地回答道,“我只是想找一点启发性的东西……突破口什么的……”犀川想:我这句话真是太不负责任了。 看萌绘那么专心地玩着游戏,犀川就走到沙发跟前坐了下来。远远地看过去,只见正在玩弹子机游戏的萌绘几乎要把整个身体都撞在那台机器上了。犀川想起自己小时候曾经看过一部由埃尔顿·约翰主演的关于弹子机游戏的电影。 犀川吸完烟之后突然觉得很困,他闭上了眼睛。 他只听到热闹的电子声音。弓永医生酒瓶里的那只小船浮上了他的脑海。那真的是先用小钳子把零件放进酒瓶之后才组装的吗?……真是难以分辨啊。 零碎地放入之后再进行组装…… 然后再拆成零碎的取出…… 他的脑海中浮现出这几句话。 机械可以这样,但人是不可以的…… 6 犀川睁眼一看,萌绘在他面前的沙发上睡得正香。他看了一下表,已经快到十一点了。自己睡的时间可真长啊。 萌绘趴在自己的胳膊上睡了。犀川想她肯定也累了。他怕把萌绘吵醒,就轻轻地站起来走到旁边用打火机点了一支烟。他觉得头脑虽然清醒了,但嗓子好像又有点疼。犀川回到原来的位置上,一边看着萌绘一边静静地吸着烟。 犀川想想这是到目前为止他和萌绘在一起待的时间最长的一次。以前他和萌绘说过的所有的话加起来也没有这两天多。不仅如此,犀川能这样频繁地和别人说话也是很罕见的。他从小就是沉默寡言的人,即使现在长大了也还是不擅长主动和别人说话。在他以往的人生中从来没有单独和一个女孩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他从来没有意识到。 他现在意识到了。 他不明白自己现在为什么会想起这些。 犀川想盘腿的时候萌绘醒了。她睡眼惺忪地抬起了头。 “啊,我竟然睡着了。”她说道。 “早上好。”犀川说道,“快到十一点了。” 萌绘看看手表。“真的……我睡了快三个小时……” “船马上就来了,不久之后研究所就能与警察取得联系了。这样我们可能就要无聊起来了……” “我没关系,一点都不无聊。”萌绘微笑着说道,“因为一直和老师您在一起吗……” “那就好了。”犀川努力保持着脸色不变,他想他可能成功了。 “从昨天开始我就很高兴……”萌绘说完,吐了吐舌头,“这样说不太好……我感到很害怕,心情不好,头也疼……我一想起那天的事来就觉得伤心……但是我把自己想的事跟老师说过之后心里就轻松多了。如果我们能解开这个事件的谜底的话那就更好了……” “你把这次的事件说成谜让别人听见会生气的。”犀川小声说道,“已经死了两个人了。” “但是这是哪儿都会发生的事啊。”萌绘爽快地回答道,“只是这次在比较近的地方发生了而已。”“你可真奇怪啊。”犀川评价道。但是萌绘的话和自己的想法很接近,犀川心里一惊。 “老师您也特别奇怪。”萌绘嘟起小嘴,眼睛眯成了月牙形。“您的心情现在肯定特别好吧?” “哦?我?”犀川稍微有点吃惊。 “我知道的。”萌绘把右手的食指指向自己的太阳穴,“您肯定注意到什么了吧。” “没有……”犀川摇摇头。他不觉得自己的心情很好,也没有注意到什么可疑的地方。但他确实想到了某些事情。“对了……是那个‘F’吧?……” “F?”萌绘端正了一下坐姿。 “我指的是‘全部成为F’这句话。”犀川说道。 “你明白了吗?”萌绘惊叫道。 “不……一点也不明白……”犀川微笑着说。 “什么意思啊?”萌绘皱皱眉头,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 “还不明白……虽然还不明白但是我已经决定下一步来考虑它了。”犀川解释道,“我感觉到我好像就快想通了。怎么说才好呢?它和解数学题是一个道理。‘只要从这里下手就能解开’这种感觉你也有过吧。” “没有过。”萌绘马上回答道。 “啊,是吗?”犀川无话可说了,“可能我的思路和你不太一样。我总是能先看到解决问题的途径。然后就一直沿着它考虑下去。我觉得在那条路的前方一定会有答案。到目前为止我的这种预感还从来没有出错过。” “真奇怪。您的意思是说虽然还没弄懂,但您坚信自己一定会弄懂吗?”萌绘惊讶地说道,“‘我马上就会想到答案’之类的想法我可从来没有过。如果有的话什么问题也不会怕了……” “你的脑袋总是转得很快。这是你的思维方法。人与人是不一样的。” “‘全部成为F’这句话是什么的切入口呢?”萌绘问道。 “是某个我们不懂的问题的切入口。”犀川回答道。 “哦……”萌绘靠在沙发上抱着自己的双膝。她脱掉了自己的鞋子,“F……是‘完成’的意思,‘公式’的意思,‘幻影’的意思,还是‘自由’的意思?或者是‘未来’的意思?……啊,难道是指未来小姐?” “唉!这些都只是你的思维模式而已。我们是要从随意的猜测中找出正确的答案……但是你有点偏离了这个方向。”犀川说道,“照你这样说的话,四季女士是‘four seasons’也是F啊;还有道流,他是‘full’也是F啊……” “感觉像谐音一样。”萌绘呆呆地回答道。 “‘全部’是指什么呢?”犀川问道。 “是指真贺田四季博士身体中的那四个人格吗?”萌绘坐在沙发上缩成一团。 “如果主语是‘大家’的话是不是更自然呢?”犀川一边考虑着一边说道,“‘全部成为F’这句话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这时房间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女性的电子声音。“已经通知全体工作人员了。”是黛博拉管理系统的声音。 萌绘从沙发上下来了。 “十一点整的时候,主干系统会停止工作。所有的功能都会停止运行十分钟。” 犀川看了看表。 “只剩下两分钟了。” “是要停止‘Red Magic’的运行吧。”萌绘一边穿鞋子一边说道。 “嗯……可能是这样的。不停电的话就好了……” “但是我们也去不了别的地方。走廊里的灯都灭了,可能门也打不开了。我们只能待在这里……” 犀川看着手表上的秒针。还剩一分钟。 萌绘也紧张地抬头看着天窗。 犀川的手表正好指到了十一点上。但是灯并没有灭。 “十一点了。”犀川说道。 “照明看起来没问题。真是太好了。要是黑呼呼的话就太不方便了。因为这里没有一个窗户。”萌绘叹了一口气说道。 “是啊……”犀川又看了一眼表,已经十一点三十秒了,“看起来好像真的没问题啊。虽说要重启系统,但还是不能控制,也只能维持现状了吧……” “可能进行的很顺利吧?” “嗯,应该是。如果连这样也不行的话,我们真是要绝望了……” 犀川看着天花板上依然亮着的日光灯。 但就在这时灯突然灭了。 7 犀川的脑海里闪过一道光。这绝对不是黑暗中的错觉。也绝不会是视觉错误。 “啊?”犀川因为自己脑海中浮现出的这个想法而浑身颤抖起来。 犀川身体中那个计算最快的“他”出现了。这个“他”才是最原始的他。他乱骂一通后就开始了计算。最原始的那个“他”总是不会隐藏自己的感情。 “老师!”萌绘用手碰碰犀川的膝盖。犀川通过坐垫的触觉知道萌绘正坐到自己的旁边。 他一动不动。 犀川经常这样。他经常无缘无故地感到自己轻飘飘的。浑身出汗。心跳和呼吸加快。他预感到自己快要叫出来了。他预感到自己好像要跑起来似的。外表虽然安静,但内心却是很紧张的。 他从孩提时代就经常这样。 但是,他有处理的办法。只要集中精神控制住自己就可以了。慢慢地举起手,慢慢地调整呼吸,然后慢慢地说话。 “没关系,别担心……”犀川冷静地回答道。 但是,支配他的思考的那个原始的“他”却像发疯了似的。不停地大叫,大闹,乱吐唾液……努力控制着自己外表的他被自己身体中那个原始的“他”捶打着,辱骂着。原始的那个“他”是最聪明的一个“他”。他睁开眼睛,他知道谁也不敢忤逆他。 他静静地等待,他相信不久之后他就能从这种状态里解放出来。 “楼里停电了吗?”萌绘小声地问道。(笨死了!这样的对话有什么意思啊!)原始的那个“他”大声叱责道。 “可能是吧。”控制着外表的那个他慢慢地回答道。 犀川注意到萌绘正在握着自己的右手。她的手冰凉。 犀川还是一动不动。 原始的那个“他”正在计算。 (这样啊!原来是这样!这不是很容易懂的吗!真是……) “老师?”萌绘说道。 “什么?”表面上的那个他回答道。 “我……老师……”萌绘的声音听起来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这样啊!我真傻啊!) “太简单了……”犀川慢慢说道。 “啊?”萌绘的声音听起来还是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犀川浑身都在颤抖。好恐怖的景象啊,不,一点也不恐怖。那不是什么景象。令人感到恐怖的是那种可以称之为完美的精神和思想。 “完美之中的不完美……”犀川说道。说不定还是用英语交流的。 “老师,您在自言自语些什么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我看到了……) “我,我……”萌绘紧紧地握住了犀川的手。 “如果不确认的话……”犀川说道。 (根本没有确认的必要!这是理所当然的!) “什么?要确认什么啊?”萌绘问道。 不久他就看到了自己在高速路上飞驰的情景。路上有很多平缓的弯道,没有其他的车。橙色的光线折射过来,感觉就像坐在一个大桌子上一样。从后视镜里可以看到一个渐渐消失的半圆。车上感觉不到加速度,塑料的钥匙圈也一动不动。这可能是因为自己的驾驶是与地球同步的吧。他在相同的地方转来转去…… 如果扭转方向盘的话就会加快速度。 如果再把方向盘倒回来的话就能跳过导向轨道。 他感到了疑问。 他吸了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了出来。 进去的东西出来了。 但已经不是原来的东西了。 他的视觉得到了解放。 眼前是漆黑一片。犀川想呼吸。他必须要呼吸…… 汗水从额头上滴下来。 原始的那个“他”吐出了最后的台词,去了里面的那间客厅。隔扇关上了。他稍微看了看就退出来了。隔壁房间的那个隔扇也关上了。榻榻米倾斜着,好像要划下来似的。 最后的那个隔扇也被关上了。 他感到了疑问。 “没关系……”他觉得自己很久都没说话了,“我想吸烟。你能拿开你的手吗?……” 萌绘默默地放开了犀川的手。犀川从衬衫的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用打火机点上了火,这一瞬间周围变得亮了起来。萌绘担心地看着犀川,她的脸离犀川很近。 手稍微颤抖了一下。 心跳变慢了。 烟头发着红光。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然后吐了出来。他拿着香烟的手转了一个圈,烟头上的光在黑暗中划出了一个圆。犀川拿着香烟快速地划动,一会儿是椭圆形,一会儿是直线。 萌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太有趣了。”犀川小声地说道,“像激光的光柱似的……” “真像个孩子。”萌绘说道。 犀川把香烟放回嘴里。“对不起,我刚才心情有点不好……我是说真的,我觉得自己刚才好像疯了似的……” “我那天晚上也是这样。”萌绘在旁边说道,“不停地打您还让您受伤了……” “嗯,可能是这样吧。”犀川说道,“我没有能打的人,所以就只好打自己了……原来如此啊……我又明白了一个道理。” 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 “关于事件的真相我已经稍微有些了解了……”犀川说道,“刚才我一直在考虑那件事。西之园,没听你说话真是抱歉……” “真相?”萌绘问道。 “不,还不能说是真相。只是比现在的假设又前进了一步。” “是那个有关机器人解体的假设吗?” “那个不提也罢。”犀川说道。 “老师,您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吧!”萌绘握着犀川的手臂说道,“到底是用的什么办法啊?” “在这么黑的地方说实在是太恐怖了。” 8 房间的灯亮了,但黛博拉管理系统却什么也没说。 萌绘从犀川的身边站起来,她说道:“现在电灯亮了,老师您就快说吧!” “我一定会说的……你能稍微再等一下吗?”犀川说道,“我这次可不是开玩笑。咱们还是先去山根先生的房间看看吧!” 两个人从谈话室走了出来。走廊里的灯光随着他们两人的移动而调整着亮度。他们下了斜坡来到山根房间的那扇绿色的门前敲了敲。 “我是犀川。”还没等黛博拉管理系统问,犀川就把右手放到了墙壁上的玻璃板上,并且自报了姓名。 门开了。 山根不在。 “山根先生?”犀川打开厨房的门朝里喊着。没人回答,于是他进去了。但是山根既不在起居室也不在卧室。 他们回到了刚才那个房间。萌绘看了看工作站的显示器,只见上面开着很多窗口。 “电脑没停电啊……”萌绘回头看看犀川。 “不,刚才那不是停电。只是把黛博拉管理系统重新启动了一次而已……”犀川说道,“因为要切换系统,所以电脑必须都得重启一次。山根先生是在重启之后才打开的那些窗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