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绘里死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香子带着哭腔地问道。 高见摇摇头:"我也不大清楚。刚才这里突然一阵骚乱。" "是在哪间房间?" "好像是二〇三号室。" "二〇三?" "听说是的。" 二〇三……? 奇怪了。香子心想。那不就是我们之前的准备室吗?绘里怎么又回去了?而且还死在了那里? 香子冲上楼梯,只见之前的那间临时准备室门口聚集了一群神情严峻的男子。见她靠近房间,一名身穿制服的警察拦住了香子。 听香子讲述过她与绘里之间的关系后,警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之中。过了一会儿,他带着一名剃着板寸头,身材魁梧得有如柔道选手般的中年男子回到香子面前。 "我是筑地警署的加藤," 板寸头自报了姓氏,"听说您是牧村小姐的朋友?" "我和她在同一家公司做陪酒小姐。绘里她怎么了?不会真的死了吧?"☆、第11节:她有个大目的(11) 加藤并没有回答香子的问题。 "我们想找您询问些情况。当然了,我们也同样会把目前的情况告诉您。" 说完,加滕指了指二〇四号室。尽管香子根本就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也只能跟着刑警进屋去了。 香子和加藤刚在二〇四号室里面对面地坐下,房门又立刻被人打开,走进来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男子身材高大,肤色黝黑。 "我是本厅搜查一课的芝田。" 年轻男子自报过姓名之后,吸了吸鼻子,"有股女人味儿啊,而且人数还很多。" "现场和这间屋子之前是陪酒小姐的临时准备室。你没有听说吗?" 芝田连连点头,说了句"原来如此",之后便在旁边的床上坐了下来。加藤干咳一声,扭头望着香子。 "刚才,准确地说,是九点四十分左右,有人在隔壁二〇三号室发现了牧村小姐的尸体。" "绘里她是怎么死的?" 香子问道。从刚才起,她已经反复问了好几遍了。 "死因是中毒身亡。" 加藤的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哽噎,"估计是氰酸化合物。最近用这东西下毒的案例很多。受电视和书的影响,如今就连外行也知道这东西。" "是那种毒药……那,绘里呢?" 香子突然拔高了嗓门,"她被杀了吗?" 加藤被吓得一怔,芝田也一下子跳起了十公分高。加藤摆了摆手。 "不,这一点目前还不清楚。" "接下来我们正准备调查此事。" 芝田挖着耳朵说,"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香子盯着加藤的脸说:"你们想问什么就问吧。" "按顺序来问吧。"加藤说,"今天您和牧村小姐一起上班的吧?上班的时候,牧村小姐的样子是否有些反常?" "应该没有吧。" 香子回答说,而她也没有注意到,"今天是'华屋'的派对,她看起来似乎也挺期待的。" "哦?她为什么会期待呢?" "既然是珠宝行主办的派对,那么宾客自然会佩戴着名贵的珠宝首饰出席,能够看到这样的场面,当然会开心的啦。"☆、第12节:她有个大目的(12) "这些个女人啊,整天就只会关注这种无聊玩意儿。" 听到芝田插科打诨,香子狠狠瞪了他一眼:"珠宝可不是什么无聊玩意儿。" 香子的气势吓得芝田睁大了眼睛。加藤也怔怔地大张着嘴,之后他再次干咳了一声。 "那,下班后的情况又如何呢?" "也没什么特别的。我和她是最后离开准备室的,把钥匙还给前台之后,我们就各走各的了。当时她也没说什么。" "和她分开之后,您去干吗了呢?" "我嘛……"香子稍稍犹豫了一下,"我当时感觉有些累,所以就到休息室去喝了杯茶……结果碰巧在那里遇上了个熟人,所以就聊了一会儿。" 这话倒是不假,但"碰巧"两字,说来却让人感觉有些心酸。 既然提到了"熟人",那么刑警自然免不了要追问一番。尽管香子并不想给对方添麻烦,但无奈之下,她还是说出了高见的名字。听说对方是高见不动产的专务,刑警们的目光突然一变。 "和您分开的时候,牧村小姐有没有说过她接下来准备干吗?" "她什么也没说。估计应该是直接回去了吧。" "她平日里都是下班就回家的吗?" "基本上都是。" "就没有去找过男人吗?" 芝田的问话毫不客气。从"找男人"这句话中听出了对方对自己工作的蔑视,香子硬生生地回答说"不知道"。芝田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但香子却已决定彻底无视他。 "她有没有恋人呢?"加藤柔和地问道。 香子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知道。虽然我是她的朋友,但也就只是会在上班时聊聊天罢了,下班之后我们很少见面的。" "哦?"加藤用小拇指搔了搔鼻尖。 "那,最近牧村小姐的情形如何呢?她有没有什么烦恼?抑或是会经常发呆?她是否存在有这类的情况?" "不清楚……" 这问题令香子感到难以作答。任谁都会有发呆的时候的,反倒是从不发呆的人,还会让人感觉有些怪异。☆、第13节:她有个大目的(13) "应该和正常人没什么差别吧。" 想来想去,香子最终这样回答道。刑警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我们换个话题。班比夜总会的社长是叫丸本久雄吧?他是个怎样的人?" "怎样的人……他年纪大概在四十岁左右,长脸,戴眼镜,身材肥胖--" "他与女性之间的关系如何呢?"芝田迫不及待地问道。 "他很会勾引女人。"香子回答道,"我们这边每个月都会开上一次一般教养的研修会,社长只有在那时才会出现,据说每次开会时,他都能勾搭上个女孩,不过我倒是还没被他勾搭过。" "他现在有没有在和女性交往?"加藤问。 香子思考了片刻:"我不清楚,不过应该有吧。你们问社长的事干吗?" "呃,这个嘛--" 加藤似乎有些犹豫,话只说了一半,他便扭头看了芝田一眼。芝田把头偏朝一边,一言不发。加藤把目光转回到香子身上,说:"其实,发现尸体的人就是丸本先生。" "社长?他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香子睁大了眼睛,目光在两名刑警脸上来回游弋。正常情况下,社长是不会到派对会场来的。 "情况很复杂,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释清的。" 加藤用息事宁人般的语调说道,"总而言之,尸体是丸本先生和酒楼的服务生发现的。"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请问吧。" "绘里她怎么会在二〇三号室里的?之前她已经和我一起离开了那间房间的啊?" "她又回来了。"加藤说道,"和您分开之后,她又回到这里来了。" "她回来干吗?"--香子很想弄清这一点。 加藤沉默了半晌。 "这事牵涉到个人隐私问题,我们是不能随意告知他人的。" "迟早一天,你也会知道的。"芝田说,"但这事却不能由我们来说。仅此而已。" 听过芝田的话,加藤露出了苦涩的表情。看起来,这应该才是他们的心里话。 "那,我还想再请问一件事。绘里是自杀的吗?还是被人给杀掉的?"☆、第14节:她有个大目的(14) "刚才我们也说过,这一点尚在调查之中。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自杀的可能性很大。而问题也就在于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耳边啪地响了一声,声音把香子给吓了一跳。是芝田用手指弹了一下手册。啪,啪,啪。之后,他两眼盯着自己的指甲。 "呃……" 加藤摇了摇他的板寸头,抱起双臂,说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他似乎是在问芝田。芝田扭头望着香子。 "牧村小姐是否对酒精过敏?" "酒精?这个嘛……"香子想了想,说道,"她倒是不大会喝酒,不过啤酒的话,也还能喝上一杯。" "原来如此。"芝田点了点头,看了加藤一眼。 "我暂时没什么要问的了。今后也还是有机会见面的吧。" 他的话听起来似乎另有深意。加藤点头道:"说的也是。" 走出房间,香子迈着蹒跚的脚步走过走廊,下楼来到了大厅里。就在香子打算向出口走去时,不料眼前突然一阵发暗。 "那个被人调查的陪酒小姐原来就是你啊?真没想到。" 是"华屋"的纨绔子弟西原健三。香子本能地挤出了个笑容,但随后她便收起了笑容。 "西原先生您还在这里?" "是啊。我刚和客户在顶楼的酒吧喝了一杯,正准备换一家再喝,结果就遇上了这倒霉事儿。对方居然还要查我身份证,真是够麻烦的。" 或许是警方在检查所有宾客的身份的缘故,整个宾馆里一片骚然。 "怎么样?真是杀人案吗?" 香子瞪了健三一眼:"我不知道。" "是吗?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劳您费心。" 香子转身想要走开,可健三却依旧穷追不舍。 "你就别客气啦……" 这时候,藏青西服的佐竹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香子吃了一惊,停下了脚步。 "常务,副社长找您。" "大哥找我?"健三一脸不耐烦地说,"没办法。那就下次见了。" 说完,他便和佐竹一起走了。☆、第15节:她有个大目的(15) 刚走出宾馆的玄关,一辆黑色的轿车便停在了香子面前。后车门打开,高见俊介探出头来说道:"我送你回去,上车吧。" 香子自然不会拒绝高见的好意。 "这事可真是让人痛心啊。你情绪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 车子发动时,香子回头望了一眼宾馆,正巧看到班比夜总会的社长丸本久雄从宾馆里出来。他稍稍弓着腰,脸上一副憔悴不堪的模样。 车子驶向高圆寺公寓的路上,高见几乎没说什么。他只是问了香子饿不饿,明天还上不上班。香子回答说没胃口,明天当然还要上班。 "我会再联系你的。"--临别之际,高见说道。 回到屋里,香子穿着衣服倒在了床上。一种与失去朋友略微不同的悲伤,正不断地填埋着她的内心。绘里是独身,自己也一样。自己死去的时候,或许人们也会这样说道自己。没有任何人在乎自己。 一缕泪水划过面颊。香子脱下衣服钻进被窝,轻声地呜噎了起来。☆、第16节:滥情小说一样的死去(1) 滥情小说一样的死去 1 叮咚。门铃声惊醒了香子。昨晚回家后便上床睡觉,让香子有了一种之前少有的睡眠充足的感觉。然而脑袋里却还感觉有些昏昏沉沉。穿上睡衣,趿上拖鞋,香子向着玄关走去。检查过门上拴着门链之后,香子打开了房门。 "请问是哪位?" "抱歉。我是刚搬到隔壁来的,可以借您电话用一下吗?" 男子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 "借电话吗?" 香子用手揉揉眼睛,看了看对方,心中不由得有些吃惊。那张黝黑的脸,香子似曾相识。 "哎?"对方也有些惊异,"你不是昨天那个陪酒小姐吗?" "哦,是昨天的刑警啊。你是……我把你名字给忘了。" "我叫芝田。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当然在这儿……"香子撩起头发,"这里是我家。" "是这样啊?" 芝田看着门外点了点头,"门牌上写的的确是'小田'。" "刑警先生你搬到我隔壁了?" "对。这可真是有够巧的呢。干刑警这行,会遇上各种各样的人,有时也会碰上这种事呢。" 芝田感慨良多地说。 "这里时常会有可疑男子出没,有刑警你住我隔壁的话,我也就放心了。请多关照。" "彼此彼此。" 香子关上房门,满心嗟讶地躺回了床上。敲门声再次响起。香子又一次打开房门。 "电话。"面色黝黑的芝田说道。 "啊,我忘了。" 香子关上门,解开门链,把对方让进了屋里。电话放在厨房的吧台上。趁着芝田打电话的工夫,香子冲了两杯咖啡。 芝田似乎是在给警署打电话,为晚了一个小时的事情解释:我昨天和今天都请了假搬家。昨天家刚搬了一半接到的电话。对,家具还胡乱堆着的。我也还是有那么一两件家具的啦。一个小时。三十分钟搞不定的啦。至少我还得挪出个地方来睡觉嘛--芝田打完电话时,咖啡已经冲好。 "真够辛苦的啊。"说完,香子把咖啡递到芝田的面前。 "啊,谢谢。就是啊。那些上了年纪的前辈从不理解我们。早上起来,他们要是不去绕上一圈的话,就觉得好像没做什么工作似的--嗯,这咖啡可真香。" 香子端着自己的咖啡,在地毯上坐下了身。 "看你这么忙,是因为昨天的那件案子吗?" "是啊。不过事情也并不是太复杂。这案子应该是能以自杀定案的。" "真是自杀的吗?" "目前还不大清楚。不过从当时的状况来看的话,也就只可能是自杀了。" 香子怔怔地望着咖啡杯里的褐色液体。昨天夜里,当自己和高见在休息室里喝咖啡时,绘里究竟遇上了什么事? "我说,"香子开口说道,"昨天你们不是有许多事都没告诉我的吗?现在也不能说吗?" "我倒是觉得没必要瞒着你。你想知道些什么?" "全部。我全都想知道。" "好吧,就当做是对你这杯咖啡的回谢吧。" 说完,芝田一口喝干了杯里的咖啡。☆、第17节:滥情小说一样的死去(2) "你说过,你昨天最后一次见到绘里时,时间还不到九点,对吧?之后你们就在宾馆的前台分开了。" 香子点头。 "可到了九点多,她又回到了宾馆里。据宾馆的前台接待说,当时大概是九点过十分的样子。她告诉前台接待,说她是班比夜总会的人,把东西落在房间里了,想要借一下二〇三号室的钥匙--当时她就是这么拿到房门钥匙的。" 落了东西这话根本就是在撒谎。香子心想。当时她们曾仔细检查过,根本就不可能会落下什么的。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一名男子跑到前台,问说是不是有个名叫牧村的女子来借过二〇三号室的钥匙。而这个男的,正是你们的社长。" "丸本……" "就是他。前台告诉他说确实有个女的来拿走了钥匙。结果丸本氏却说,他去敲二〇三号室房门时,却总不见有人应门。前台给二〇三号室打了个电话,果然没有人接。后来,服务生就带上备用钥匙,和丸本氏一起去了一趟二〇三号室。" "等他们进屋一看,就发现绘里已经死了?" "是这样的。不过当时他们却是弄了半天才打开了房门的。" 香子皱起眉头,歪着脑袋说:"怎么回事?" "回答这问题之前,能麻烦你先给我杯水吗?" 香子站起身来,往杯里倒满水,递给芝田。芝田一饮而尽,之后他擦了擦嘴角,说道:"就像你刚才开门时那样,当时他们用备用钥匙打开房门,才发现房门上拴着门链。" 2 芝田接着说道:"既然门上拴了门链,那就说明屋里有人。丸本氏从门缝里叫了一声,却不见屋里有任何反应。他往屋里窥伺了一下,结果大吃一惊。他看到绘里正面朝下方地扑在桌上。丸本氏想要设法解开门链,却没能成功。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服务生找来了管理员,拿来了剪断金属用的大铁钳。丸本氏用铁钳剪断门链,进屋一看,才发现绘里已经死了。" 香子缓缓点头,把烟灰缸拖到身旁。之后她从包里掏出一盒骆驼牌香烟,朝芝田问了句"不介意吧"。芝田眨了眨眼,表示不介意。☆、第18节:滥情小说一样的死去(3) 深吸一口,香子感觉就连自己看待事物的角度也发生了些许的变化。之前芝田讲述的一切都让她感到无比的虚幻,而此刻,她又觉得自己仿佛已经变得能够接受这样的事实了。 "为了你自己好,"芝田说道,"你还是把烟戒了吧。真不明白,女孩子家还吸什么烟嘛。这根本就是在给自己减寿嘛。" 香子冲着天花板吐了口烟,说道:"你讨厌吸烟?" "我对禁烟运动倒是没什么兴趣,只不过你这样一个美女,又何必自讨苦吃,当个香烟'恐龙'呢?" "香烟'恐龙'?" "皮肤粗糙,牙齿发黄。头发上沾着烟味儿,呼出的气也变臭。一吸一吐之间,表情呆滞得足以让自己吓一跳。从鼻孔里呼出烟气来,然后再被呛得皱眉的话,那可就完美无缺了。" 说着,芝田自己皱起了眉头。 呵。香子淡淡一笑,从下方盯着芝田的眼睛看了一阵。 "你这话事先排练过的吧?好,我就从今天起,开始努力戒烟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