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我就给了她。从几年前开始,箭手之间就流行着带一支完全不同的箭当装饰品,称之为“吉祥箭”。 “哦?是带那支箭才状况不错?” “只是有时候觉得很顺手,算是好预兆吧!” 惠子将“吉祥箭”插回箭囊。她的箭长度二十三寸,我的箭二十八点五寸,箭囊内只有那支箭特别突出。 “真好?我也想要一支好预兆的箭。”加奈江很羡慕似的说。 “好呀!我放在射箭社办公室里,你自己去拿。” 本来休息十分钟,结果过了约莫十五分钟才再次开始练习。我看看表,时间是五点十五分。 接下来是重量训练、柔软体操和跑步。我很难得的陪她们一起进行,但,四百公尺的操场跑五圈下来,肺部毕竟承受不了。途中,和网球队跑在一起,藤本也同样在跑步,但是,他带头跑。 “前岛老师,你也跟着跑步?” 那声音实在不像是边跑边说的声音,呼吸丝毫不乱。 “只是偶尔……但……还是很难受。”我几乎都已经喘不过气来了。 “那我先走啦!” 望着藤本快步远去的背影,感觉上像是见到不同的生物一般。 跑步结束回到射箭场,立刻进行休息操,然后所有人围成圆圈,发表各自的分数,再由社长、副社长开始自行检讨。 整个练习结束时,已经六点过后。 最近,白天慢慢越来越短了,但天色仍很亮。对面远处可见到网球场,不过,网球队的练习时间一向都比我们要长。 “今天辛苦了。”回更衣室途中,惠子追上来说。她腰上还挂着箭囊。 “我又没做什么,不会累。” “只要你在场就好。” 这句话令我一怔——没有先前那种开朗,而是略带忧郁? “有这种事?”我故意装作很开心的问。 接下来谈一些有关练习的事项,但,惠子却似心不在焉。不知不觉间,我们来到更衣室前。 “你明天也会来?” “尽量吧!” 她露出不满的神情,转身。或许还想趁天色未暗之前再稍微练习吧? 我一面听着她腰际挂着的箭囊里发出的箭支磨擦声,边伸手向更衣室门。 奇怪! 应该随手打开的门却动都不动。我试着稍微用力,还是一样。 “怎么啦?”见到我站在门口,惠子又回来了。 “门打不开,大概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吧! “奇怪!”惠子边摇头边绕至更衣室后。我不断敲门,又用力推着,但,门还是不动。 不久,惠子神色慌张的回来了,说:“老师,从后门通风口可见到用木棒顶住。” “木棒顶住?” 我一面寻思,为何要这么做呢?一面跟在惠子身后绕至更衣室后。通风口是约三十公分四方的小窗,上端钉有活叶片,能向外侧打开约三十度角。我从通风口往里面望,里边昏暗,必须聚精会神才看得清楚。 “真的呢!到底是谁这么做?”我将脸离开通风口,说。 这时,惠子凝神看着我,低声说:“里面……会不会有人呢?” “里面有人?”我正想问为什么时,自己也低呼出声。 惠子说得没错,只有从里面才可能用木棒顶住门。 女性专用更衣室的门被锁住。 我们再次绕回前面,又开始敲门。 “有谁在里面?” 但,怎么叫也没有答复。我和惠子对望着——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只好把门破坏了。”我说。 惠子颌首。 两人开始用力撞门。约莫撞了五、六下,门上端发出断裂的声响,整片门朝内侧倒下,立刻室内尘土飞扬。我们站立不稳,惠子腰间箭囊内的箭支也掉落一地。 “老师,有人……” 听惠子这么说,我望向房间角落。一位穿灰西装的男人倒卧。由于在通风口的正下方,刚刚看不见。 那件灰西装我很眼熟。 “惠子……去打电话。”我生生咽下一口唾液,说。 惠子紧抓住我手臂:“打电话?打给谁?” “医院。不……应该报警……” “死了吗?” “也许。” 这时,惠子放开我手臂,从撞坏的门走出去。但,几秒后又满脸苍白的进来,问:“是谁?” 我舔了舔嘴唇,回答:“村桥老师。” 惠子双眼圆睁,一句话也来说的跑出去。 第二节 放学时刻早已过去,但,留在校内的学生很多。虽然播音室广播要大家赶快回家,却无人离去,更衣室附近更挤满围观的看热闹人群。 惠子打电话报警时,我站在更衣室门外,当然是背对室内,毕竟我没有胆量看着尸体。 不久,藤本满面笑容出现了。他好像说过“流些汗真舒服”之类的话,但,我记不清楚——其实,我根本没听他说些什么! 我结巴的告诉他事态,只说一次无法表达,又说第二次。但,他仍很讶异似的要进室内看个究竟。 藤本惨叫出声,手指不停颤抖。很不可思议的,见到他这样惊愕的表情之后,我的心情反而逐渐冷静。 我留他在门口,自己去和校长及教务主任连络——那是约莫三十分钟前的事。 现在,办案人员在眼前活动着。虽然这只是一间小屋,但,他们却找遍了更衣室的每一个角落,时而,彼此会以我听不见的声音交谈几句。对于在一旁观看的我们来说,那些话似乎都各有含意,令我们更为紧张。 不久,一位刑事向这边走过来。年龄可能在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高大魁梧。除我之外,还有惠子、藤本和掘老师。掘老师是教授国语科的中年女教师,也是排球队的指导老师。她是使用女更衣室的少数几人之一。依她之言,今日利用女更衣室的人就只有她了。 刑事表示有话跟我们谈谈。语气虽平淡,但是眼神锐利、充满戒心!那是会令人联想到聪明的狗之眼神! 侦讯是利用学校的会客室进行。我、惠子、藤本和掘老师轮流地接受侦讯,第一个是我——或许因为我是发现者,当然最先找我了。 进入会客室,我和先前那位刑事面对面坐下。他自称姓大谷。他身旁另有一位年轻刑事负责记录,不过此人未自我介绍。 “是几点钟左右发现的?” 这是第一个问题。 大谷刑事以探究似的视线望着我。 当时,我想都没想到以后会数度和此人面对面:“是社团练习结束后,所以应该是六点半左右。” “哦?什么社团?” “射箭社,也有人称为洋弓社。”我边回答边想:这和命案又有什么关系? “原来如此。我也学过日本式射箭……能请你尽量详细说明发现当时的情形吗?” 我相当正确的说明练习结束后,在更衣室发现尸体,并和各方面连络的过程,尤其更衣室的门自里边用木棒顶住的状况,更是相当详细地叙述。 大谷听完我的话之后,双臂交抱,似在沉吟不已,良久,才问:“相当用力也推不开门?” “当然了,我甚至用力敲过。” “因为门还是不动,所以才用身体去撞?” “不错。” 刑事在记事本上写入什么,神情很凝重地问:“村桥老师没有使用过更衣室?” “没有,因为他未担任运动社团的指导老师。” “这么说,平常不利用更衣室的村桥老师,今天却进入更衣室,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前岛老师,对这点你是否知道什么?” “关于这点,我也感到不可思议。”我坦白说出自己的感觉。 之后,大谷又问村桥最近的样子是否有何种改变。我说明村桥倨傲的个性,以及当训导主任的严厉行动,最后说:“我想他最近并无特别的改变?” 大谷显然有些遗憾,但,好像本来就不抱太大期待,只是点点头。 “是吗?” 停顿一会儿,他改变话题了:“这些在本质上或许和命案无关,但,看过更衣室后,我有一些疑问,能话你回答吗?不,只是些许小事。” 大谷自年轻刑事手上拿过一张白纸,放在我面前,然后随手画出长方形代表更衣室。 “我们抵达时,现场状况是这样,当然,顶住门的木棒已经掉下。” 我一面看简图一面颌首。 “问题是,女更衣室有上锁,男更衣室呢?没有上锁吗?” 这是我和藤本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那都是由于我们的懒惰! “曾经也上锁过。”我含糊回答。 “曾经……这话怎说?” “我们不太习惯,而且,到校工那里去拿钥匙,又再送回去,也实在麻烦。不过,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失窃过任何东西。” “原来如此。那么,村桥老师也能自由进出了。”大谷淡淡的说。但,感觉上他似将更衣室未上锁视为命案发生的原因之一! “不过,男更衣室没上锁的话,女更衣室再怎么上锁,岂非也是毫无意义?” 大谷的疑问很正常。前面说过,更衣室中央以砖墙隔开,分成男用和女用两部分,但是,墙并非由地板到天花板,而是为了通风,和天花板间有约五十公分的空隙,也就是说,只要想做的话,可能由男更衣室爬墙侵入女更衣室! “其实,女老师们以前也要求将男更衣室门上锁,但却很难付诸实行,不过……以后一定会特别注意。” “对了,顶住门的木棒是以前就有的吗?” “不!”我摇头,“从未见过。 “这么说是有人带进去的喽?” 我情不自禁凝视着大谷。 “有人”是什么意思?如果不是村桥,又会是谁?但是,大谷似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无特殊表情。然后,仿佛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抬起脸来。 “村桥老师是单身汉?” “是的。” “他有意中人吗?你知不知道?” 我一面对他这种表情很不愉快,一面故意板着脸孔回答:“我没听说过。” “平日有交往的女朋友吗?” “不知道。” 不知何时,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以无法理解的眼光望着我。那种眼神并非认为我说谎,而是不相信村桥没有女朋友! “对不起,村桥老师的死因是什么?”我问。 大谷怔了怔,立刻简短回答:“氰酸中毒!” 我听了,沉默不语。因为,这是太普遍的毒药了。 大谷继续说:“尸体附近掉落一个纸杯,是餐厅自动贩卖机盛装果汁的杯子,我们判断杯内掺入氰酸化合物。” “会是自杀吗?”我忍不住问出从方才就一直想问的话。 大谷神情僵凝了:“这是有力的假设之一,不过,在现阶段无法肯定。当然,我也希望只是单纯的自杀。” 听他的口气,我直觉的认为这位刑事认定村桥是被杀?当然,目前这种情况下问他,他也不会回答。 大谷的最后一个问题是:最近发生过什么奇怪的事吗?即使和村桥老师无关也没关系! 我踌躇不决是否该告诉对方有人企图狙击我的事。事实上,见到村桥的尸体时,我脑海中最先掠过一种可怕的想法:他是代我而死! “也有人想杀我?” 我差点脱口说出这句话。但是,见到大谷那猎犬般的视线之瞬间,话又缩回去了。一方面也是我曾答应过校长,尽量避免让警方知道此事,另一方面则是我不希望让这个猎夫般的男人追查我的身边琐事。 因此,我只淡淡回答:“如果我有所发现,一定会通知你。” 走出会客室,不知何故,我深深叹口气。感觉上肩膀的肌肉都僵硬了,也许,我还是很紧张吧! 惠子和藤本他们在隔壁房间等着。一见到我,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似的迎上前来。 “好久喔,是问些什么呢?”惠子担心似的问。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已换上制服。 “很多问题!我只是据实回答。” 三个人本来还想问什么,但是,见到刚刚坐在大谷身旁记录的年轻刑事跟在我背后,三人的表情都僵住了。 “杉田惠子小姐是吧?请进。” 惠子不安的望着我。我默默颌首,她也点点头,以镇定的声音回答刑事:“好的。” 惠子进入会客室之后,我向藤本和掘老师大略说明侦讯内容。这时,两人脸上的不安神情消失了,大概认为自己不可能牵扯到什么麻烦吧? 没多久,惠子回来了,她的表情也好像稍微缓和些。接下来是藤本,最后才是崛老师。掘老师出来时已经八点过后。由于今天已没事可干,我们四人一起回家。途中,他们三人所说的被侦讯内容如下: 惠子是共同发现尸体的人物,不过,她所叙述的当时之状况,和我所说的完全一致。只是,她又扮演了和警方连络的重要角色。 藤本是最后利用更衣室的人,刑事讯问的重点在于他在更衣室换衣服时,室内的状况和发现尸体时的状况是否有什么不同,他的回答是“没注意到”。 刑事对崛老师的讯问百分之九十和更衣室门的锁有关,譬如什么时候开锁入内?什么时候上锁外出?钥匙放在何处等等。 掘老师的回答是:“放学后,我立刻找校工拿钥匙,三点四十五分左右开锁进更衣室,四点左右出来,又将门上锁。钥匙一直携带在身上”。 当然,这中间无人进出更衣室,也未听到男更衣室传来声响。 藤本是三点半左右离开更衣室,所以这点应该不会有问题! 接着,掘老师又证言女用储藏柜有一部分湿濡,是靠门口的储藏柜。关于这点,警方似乎也注意到了。 此外,三个人都被问及两个共同的问题:一是关于村桥之死,是否知道些什么内情;一是,村桥是否有女朋友? 他们三人都回答“不知道,也不知村桥有女朋友”。但,我无法了解:大谷为何如此拘泥于村桥是否“有女朋友”呢? “或许是调查的惯用手段吧?”藤本轻松地说。 “大概吧!但是,我总觉得过度拘泥于这个问题。”我说。 没有人回答。我们四人默默并肩走向校门。不知何时,看热闹的人群也都消失了。 掘老师突然喃喃说:“那位刑事会不会认为村桥老师是他杀呢?” 我不自觉停下脚步,凝视着她的侧脸。惠子和藤本也跟着停下来。 “为什么?” “没……只是有那种感觉。” 藤本大声接着说:“若真是那样,就是密室杀人了,这倒有意思。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不过我明白他的心情:他是不想认真去思考杀人的可能性!在校门口和藤本及掘老师分手。他们都是骑脚踏车上下班。我和惠子互相对望着,彼此深深叹口气,才开始缓步往前走。 “简直像作梦呢?”边走,惠子边喃喃自语。她的声音也失去了气力。 “我也有同感,很难想像是现实发生的事。” “会是自杀吗?” “这……” 我摇头。但,感觉上不太有此种可能!村桥并非会自杀那一类型的人,甚至可说是宁可伤害别人,自己也执着于要活下去。那么,唯一可能就是他杀了。 我想起藤本刚刚所说的“密室”名词。确实,更衣室是密室没错,但,如小说作者所创作的各种“密室杀人”一样,这次事件中是否也隐藏有诡计呢?何况,大谷刑事岂非也指出不能构成密室之疑点? “确实以木棒顶住门吧?” “没错,你不是也知道吗?” “是这样没错……”惠子似在思索什么。 不久,我们抵达车站。她搭不同方向的电车回家,所以经过剪票口后,我们就分手了。 紧抓着车顶的拉环,我边看着车窗外流逝的夜景,边思索着村桥死亡之事。 不久前才在我身旁发牢骚的男人,此刻已离开这个世间,若说人的一生就是如此,那也就算了,但是,生命的结束来免也太仓促、太缺乏余韵了? 即使这样,村桥为何会死在更衣室呢?就算他是自杀,那里也并非他会选择的死亡地点?设若是他杀呢?对凶手而言,更衣室是最佳场所吗?或者是有非更衣室不可的原因? 想着这些事情之间,电车进站了,我步履蹒跚的走下月台。透过沉重的步伐,我再次深深体会到自己非常的疲累。 从车站步行回家约十分钟。 我住的是搬来这里时所购买的公寓,虽然只有两房两厅的格局,但因没有孩子,感觉上不会很窄! 脚步沉重的爬上公寓阶梯,按门铃。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晚回家了。 链锁和门锁的声音响起后,门开了。 “回来啦?”裕美子和往常一样的说。 室内传来电视机的声音。 换好衣服,坐在餐桌前,心情些微平静下来了。我将发生的事件告诉裕美子,她惊讶得停下筷子。 “自杀吗?” “这……详细情形还不清除。” “明天看报纸就知道啦!” “嗯。” 但,内心却颇怀疑,因为警方也无法当场判断是自杀抑或他杀。眼前浮现大谷刑事锐利的视线! “他的家人……一定乱糟糟的。” “幸好他是单身汉。” 我考虑是否该告诉裕美子也有人想狙杀我的事,但,还是说不出口。如果说出来,也只是让她担惊受怕而已,于事无补。 这一夜,我辗转无法成眠。不仅是脑海中村桥的尸体忽隐忽现,而且,在思索他死亡的意义时,神志更清醒了。 村桥果真是被人杀害? 若是他杀,凶手又会是谁? 凶手和想狙杀我的人是否同一人?若是同一人,其动机何在? 身旁的裕美子发出均匀的鼻息声,熟睡了。对她来说,从未见过面的丈夫同事之死,只不过和一般三版社会新闻毫无两样? 我和裕美子是在以前任职的公司认识,她从来不化妆、沉默寡言、朴素。和她同期的女职员喜欢和单身男职员打网球、郊游等等,但她除了上司之外,几乎不曾和男职员交谈过。对我也是一样,只有端茶给我时,寒暄个一、两句话。 “那女孩没用!请她来,她也不来,即使来了,也根本没什么意思。” 不久,有人开始这样批评她。 结果,她连年轻人的聚会也都不参加了。 因为这样状态,有一次我约她时,内心已认定她会拒绝了。 “下班后,要不要一块喝杯咖啡?” 没想到她点头了,一丝踌躇的表情皆无。 在咖啡店内,彼此几乎没有交谈半句。时而,我说话,她点头,至少,她并未主动说话。但我开始发现:自己追求的就是能共度此种时刻的女人!能让自己心情平静的女人!之后,两人正式开始有了交往。但,也只是有了两人面对面相处的时间而已,不过,似乎彼此藉此已能相互了解。 记得我曾问过她:“第一次约你喝咖啡时,你为何会答应?” 她回答:“我想和你约我是相同的理由。” 这大概是彼此皆为不引人注目而相互吸引吧! 我辞掉工作当了教师后,两人仍持续交往。裕美子除了对我稍微会多说几句话之外,一切和以前并无不同。 三年前,我们举行了小婚礼! 我认为这三年内生活非常平静,也很平凡,只有一次,两人之间有所冲突。那是结婚约莫半年后,她怀孕了,很兴奋的告诉我。 “还是拿掉吧!”我毫无感情的说。 她的笑容凝住了,似乎一时不解我话中之意。 “现在不可能有孩子……我一向很小心,但是,为何会失败呢?” 不知是我的口气刺伤她,或是“失败”两字刺伤她,她的泪水夺眶而下。 “那是因为我最近经期不正常……但,好不容易有了孩子……” 我更加歇斯底里了:“不行就是不行。必须等有自信抚养再说,现在……太早啦!” 这天晚上,她整夜啜泣。 翌日,两人前往医院。虽然医师苦口婆心想说服我,却改变不了我的意志。表面上的理由是生活困难,但,真正原因却在于我不想当父亲。一考虑到一个“人”诞生,其人格的形成深受自己所影响,我对当父亲就产生莫名的恐惧感。 我不得不承认,两人之间因这次事件而产生明显的变化。她经常啜泣,我的心情也一直很不愉快。之后的一、两年,裕美子常在厨房或客厅茫然沉思,到最近,才仿佛恢复开明,但,或许她至今仍未原谅我也未可知! 不过,我觉得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现在,我的想法是:尽可能不让她为我的事操心!边想着这些,直至凌晨三点过后,我才总算昏沉沉地睡着。但,连续的噩梦却让我的精神无法休息——是被一只白色的手追逐之梦。 我极力想看清楚是谁的手,但,影像却模糊不清。 第三节 九月十三日。 “今天是十三号星期五。”临出门前,裕美子边看着月历边说。 我不由自主的也看着月历说:“真的呢!看来今天最好早点回家。 或许我的语气太严肃,裕美子浮现奇妙的表情。 挤在电车内,手拉住吊环时,背后听到有人说话:“村桥…… 我勉强回转脖子往援看,见到熟悉的制服。 是三名学生。其中一个我认得,应该是二年级的学生。她应该也认得我才对,却像是没注意到。 她们说话的声音逐渐转高。 “坦白说,你们不觉得轻松多了吗?” “也没什么!反正,我本来就对他的话听若罔闻。” “真的?我被村桥骂了三次,叫我把裙摆加长呢。” “那是你自己笨嘛!” “是吗……” “说真的,少了那对色迷迷的眼睛盯着我们看,你们不觉得愉快多了?” “嗯,不错哩!” “他一副高级知识份子模样,其实却好色!” “对呀!我很清楚他那种‘饥渴’的心理。我有一位学长,她是穿得比较暴露些没错,但,村桥上课时却盯着她的大腿看,她只好用书本遮住,结果,村桥急忙把头转开了。” “真是讨厌!” 三位少女毫不忌讳周遭的视线,尖声笑了。 电车进站后,我跟在她们身后下车。瞥了她们一眼,发现都是一副天真无邪的模样。 我想:如果死的人是我,她们会怎么说呢? 我开始害怕她们那种天真无邪了。 关于昨夜的事件,今晨的报纸有简单报导: 女子高校教师自杀? 冠上问号,似表示警方尚来下结论。对于命案状况的说明也很简单,并无特别重视的部分,当然也未提及密室的事,予以一种“很寻常的事件”之印象。 一想到到学校后可能被问及各种问题,不知何故,心情就沉重了,同时,步伐也缓慢下来。 推开教职员室门,立刻见到几个人围住藤本,正在低声交谈,旁听的还有长谷和掘老师。最奇怪的是麻生恭子也在场! 藤本见我坐下,立刻离开长谷他们,走过来,低声说:“昨天辛苦了?” 虽无平日的笑容,却也不像昨天那般愁眉不展。 “那位叫大谷的刑事又来啦!” “大谷刑事?” “不错。我虽只是在校工室看了一眼,但确实是昨天的那位刑事。” “嗯…… ” 不必想也知道大谷至校工室的目的。一定是想知道女用更衣室门锁之事吧?他很可能想要迅速突破密屋的障壁,而这也意味着警方倾向于他杀的论调? 开始上课前,教务主任有所宣布——还是一样唠唠叨叨、不得要领的方式。概述其内容为:关于昨日的事件、完全委托警方处理;传播媒体方面由校长和教务主任负责、其他人绝对不可多嘴;学生们情绪可能不稳,必须采取教师应有的毅然态度。 教职员朝会结束之后,导师们马上前往各教室,目的是监督第一节课开始前的早自习时间。 我今年没有当导师,却也和他们一起离开教职员室。当我走出教职员室时,麻生恭子已站起来,一见到我关上门,立刻走至藤本身旁,似在说些什么。从她那严肃的表情,我直觉认为与昨天的事件有关? 我提早离开教职员室,是想去一个地方——校工室。我希望知道大谷询问些什么事! 阿板正在校工室准备割草的工具。他头戴草帽、腰间挂着毛巾,一身打扮看起来相当顺眼。 “早啊!阿板。天气很闷热吧!”我说。 阿板深渴色的脸孔绽出笑容,回答:“是很热。”边说,他边用毛巾拭着鼻尖的汗珠。 阿板在本校当校工已经十几年,本姓为板东,但是,几乎已经没有学生知道了。他自称是四十九岁,不过从他脸上的深邃皱纹来看,可能已将近六十岁。 “昨夜很糟吧!” “嗯,我是第一次碰到那种事。工作一久,难免会遇见各色各样的事情……对了,前岛老师你是发现者?” “是呀!刑事也问了我许多事。”我装成若无其事的,设法诱他主动开口。 “今天早上,刑事也来找我。”他马上上勾了。 我装出惊讶的表情:“嘿?问些什么呢?” “没什么!只是和保管钥匙有关的事,问是否能不经我的手就拿到钥匙。当然,我回答说那是我的工作,一定确实保管着。” 阿板的认真工作态度一向出名,在钥匙管理上也一样。校工室内有钥匙的保管柜,但是柜上也有牢固的锁头锁住,锁头的钥匙他带在身上。要借用更衣室等的钥匙时,必须登记姓名,确认姓名和本人无误后,才会借予钥匙。 “此外还问些什么?” “谈到备用钥匙之类的话题。 “备用钥匙?” “问说更衣室的锁是否有备用钥匙?” “然后呢?” “我说当然有,否则没钥匙时就麻烦了。这时,刑事问该钥匙在何处!”阿板以旧报纸当扇子扇风。他在夏天里,一向只穿一件汗衫。 “你怎么回答?” “我只说保管在应该放置的地方,问他是否想知道地方?他面露微笑,表示只要我保证绝对无人拿得到,就可以不必说出来。那个人不是好应付的?” 我也觉得确实相当不好应付。 “刑事只问这些?” “还问到拿出更衣室钥匙之人的姓名。我查过登记簿,只有掘老师和山下老师两人。”掘老师和山下老师是利用女更衣室的两个人。 “刑事只问这些……前岛老师,你也在乎这件事?” “不,也不是这样……” 也许我太深入追问吧!阿板的眼中浮现讶异的神情。 我说:“我是发现者,所以想知道警方有何种看法?” 之后,我转身离开。 第一堂是上三年B班的课。即使是平日不看报纸的她们,也知道昨日的事件,也许是惠子说出来的也不一定。我很清楚她们等待我聊及此事,但,我却比平常更认真上课。事实上,我不希望以村桥之死为话题来谈论。 授课之间,我偷空看了惠子一眼。昨夜分手时,她的气色相当差,今晨倒是没那样严重了,只是虽然眼睛望着这边,视线却似凝视着远方? 让学生上台解答习题时,我站在窗畔,眺望着操场。操场上正有些班级上体育课,在女学生面前示范跳高动作的是竹井老师,他刚从体育大学毕业不久,也是现役的标枪选手。在学生们之间,他很有人缘,还被取了个“希腊”的掉号,可能来自他投标枪时的僵硬表情和结实肌肉,有如希腊雕像吧? 正当我想将视线收回教室内时,眼角见到一个人,那魁梧高大的身材和走路的姿势,一看即知是大谷刑事。 大谷走在隔壁教室大楼后面。往该方向去,就是更衣室了。 我心想:他一定打算向密室挑战? 大谷问阿板有关钥匙保管的很多问题。亦即他基本上认为掘老师锁上门后,凶手以某种方法打开侵入,然后再上锁。虽然,尚未明白是利用何种方法。 “老师……” 这时,坐在旁边的学生叫我。是黑板上已经完成答题,但我并来注意到,所以才叫我的吧? “我们开始说明。”我故意大声说着,走上讲台。 不过,脑海里的思绪尚未转换过来——大谷此刻在更衣室调查些什么呢? 下课后,我的双腿自然而然的走向更衣室。我希望再看一次现场。更衣室里无人。外面围着绳索,上面贴着“禁止进入”的纸条。我从男更衣室入。朝内看。潮湿的空气和汗臭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