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这么说的当口,门推开了。 路易,怎么样啦? 喔,刚刚结束。你,不是在打工吗?阿柴脸色发白,神情冷冷地回答。真是不 敢想象,阿马要是早来十分钟,会是个怎样的局面。 我和店里说便秘,请假早退了。 你的工作,能因为便秘而半途而废?我耸耸肩膀问道。 摰ê长很生气,但也没办法。斘业口气明显地透着责怪,但阿马却憨笑着这样回 答。我偷偷地将手里的餐巾纸藏到了床单下。阿马看了我的纹身,嚷着:啊!好漂亮呀! 向阿柴道了谢。 撐ò说阿柴呀,你可没对路易有什么非礼的行为吧? 甭担心啦,我对这种精瘦的女人,不会有兴趣的。 阿马刚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马上又摪厖數厣到D起来。我被背后阿马的叫 声吓了一跳,阿柴也皱起眉头,样子像是在问撛么啦。 龙和麒麟,怎么没有眼珠呀? 我摸摸胸口,吐了口气:这是我要求的。 阿柴也作了同样的说明。撛-来如此,敯¢马重重地点点头,又傻乎乎地说,摽é是 我身上的龙有眼睛,怎么不飞走呀? 我拍了一下阿马的头,将连衣裙的纽带结在了肩胛上。 暂时不能洗澡,淋浴也不要直接冲到背上的画。用毛巾擦身子时,不能太用力。 另外每天要消毒,一至二次,消毒后要涂上防护油。再就是不要多晒太阳,一星期左右会结 痂,但不能搔。等到痂脱了,身子光滑了,肿也消了,便可进行第二次手术。总之,痂完全 脱落了,就和我联系。 阿柴这样说着,轻轻拍了一下我的肩头。知道了。不知何故,我与阿马竟会异口 同声地回答道。阿马邀请阿柴一起去吃饭。撌±间还早,吃不下东西。阿柴很干脆地谢绝了 阿马的邀请,于是我便和阿马两人离开了Desire。回去的路上,我使劲地扭着脑袋看自 己的背心,发现龙和麒麟透过连衣裙竟然隐约可见。一旁的阿马则表情复杂。干嘛呀?我投 去不满的一瞥,他的目光便从我脸上挪开,嘴巴闭成个一字,闷声不响。我也有些生气 了,赌气地加快了步伐。突然阿马抓住了我的手腕,抢上一步和我并肩走着:撐椅ê你,为 什么穿连衣裙来呀。脱了这衣裳,不是只有一条内裤了吗? 如此傻头傻脑的提问,我不由怒形于色。阿马神情愤恨地脸朝着地面。 摯了连衣裙,纹身后比穿T 恤舒服。我这样解释道。俯着头的阿马依然不作声, 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腕。就像得到了信号,我一下子站住了。他总算抬起脸看我了。 摬近人情吧,我? 阿马用木然的神色问我。看着他,我产生了近似同情的心 情。不管何人,只要是为我不顾一切的,我总是会产生感到无地自容的心情。 有一点。 阿马木然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笑,我刚回以一个微笑,他就趁势猛然地抱住了 我,也不管是在众目睽睽的大马路上。 讨厌不近人情的男人? 有一点。敯¢马拥抱的力量更大了,我感到呼吸有些困难。 对不起呀,我心里明白,可我实在太爱你了呀。 总算放松了对我的拥抱,阿马眼睛充血,就像饿狼一般。我抚摸他的头,他的脸上 又露出了傻乎乎的笑,我们重新迈开了回家的步子。这天晚上,我喝得酩酊大醉。阿马则出 人意外地显得很高兴,一直陪伴着我。从发生那个事件以来,一个月快过去了。但阿马依然 在我身边。不要紧了,没事了呂ò自己安慰着自己。舌头上的饰环戴上了。纹身完成了, 蛇舌完成了,那时我又会想些什么呢?在平常的生活里也许一辈子也不会改变的东西,我靠 自己改变了。也许会有人说我是在违背上帝,也许会有人说我过于任性。我的人生是无所有、 无所忌、无所咎的。我的未来,我的纹身,我的蛇舌,肯定是无意义的。 纹身手术进行了四次,终于大功告成了。从构思图案开始花了四个月时间。阿柴每 做一次纹身都会要和我来一次。最后一次手术做完,他破天荒地自己动手擦了留在我肚子上 的精液。他用一种缓缓的口气望着屋顶说:我再也不为别人纹身了。我没有理由阻止阿柴, 只是默默地点上一支烟。 真想和阿马一样,守着一个女人过日子。 这和为不为别人纹身有关系吗? 就是人们常说的重新做人吧?完成最高艺术的麒麟纹身了,其他就再也没有什么 吸引力了。阿柴用手摸着自己的头叹息道,也许是不可能的吧。我这个人老是在想干别的 各种,你别往心里去呀。 阿柴上身裸露,手臂上麒麟露出君临此间的锐利目光,睨视着我。 我背上的龙和麒麟结了最后的痂,又完全脱落了,彻底成了我的所有。所有,这是 个很好的词眼。我欲望很多,希望立即把东西占为己有。但所有这个词眼是悲哀的。东西到 了手,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到手前的兴奋和欲望也消失了。想得发疯的服装也好,拎包 也好,得到了便马上降格为收藏品之一,用个两三次就没什么稀罕了。结婚就是对一个人的 所有吧。事实上,即使不结婚也一样,处得时间长了,男人也会粗暴起来。有句俗语说:钓 上来的鱼,是不用再给它鱼饵的。可是,不给鱼饵,鱼儿就会死去,或者就是逃跑的。所有 这玩意儿,实在是件意外的麻烦东西。可是人都是想所有人或东西的。一切的人都兼备M 或S 的要素吧。只有在我背上张牙舞爪的龙和麒麟已不能离我而去,相互间决没有背叛的 事情,我们是不能背叛的关系。看着镜子里没有眼睛的这两个畜生,我十分安心。因为它们 没有眼睛,所以它们无法飞去别处。纹身前的10G 饰环现在已经换到了6G,每加粗一档, 我便疼痛得不想再加了。这一天我会茶饭不甘,这一天我会性情古怪,这一天我会自私任性, 这一天我会巴望其他人统统死光。什么思考,什么价值观,统统都抛到爪哇国里了。 窗户外面的景色寒丝丝的。到了外面,空气里也透着干燥的气味。十二月已过了一 个星期。对于我这样难得打工的人来说,星期天是没有感觉的。纹身手术以来也有一个月了。 这段时期,我完全没有活力。也许是天太冷了吧。每天只是希望着快些打发光阴。盼望着明 天快些到来,但却又没有具体的事情要干。本来这日子也不会有什么事情,但我还是没有活 力。早上起床,目送阿马出去上班,马上又躺到床上睡觉。有时打打工,有时和阿柴鬼混, 有时去找朋友玩玩,但这些行动最终都一一变成了叹息。天黑了,阿马回来了,两人一起出 去晚餐,喝酒,吃下酒菜,然后回家,再喝酒。整个的人就像浸在了酒里。见我无精打采的, 阿马老是为我担心,强打起精神,连珠炮似地没话找话与我聊天,然而我的反应也是懒懒的。 于是阿马便会突然哭出来,断断续续地发火,忿忿地说:撃到底怎么了呀!见他这样,我 有时也会生出小小的希望,想响应他一下,但我总是被一种自我厌恶感压得粉碎。总而言之, 没有一点的光明,脑子里对于生活、对于未来完全是漆黑一团,虽然我很早就知道这样了。 现在我能够更清晰地想象自己死在露宿的街头的情景,问题是我现在连将这想法付之一笑的 勇气也没有。至少,在认识阿马以前,为了生活我还曾想过去土耳其浴室卖身,可现在除了 吃睡我已一事无成,现在叫我与臭老头缠在一起,我是情愿去死的。作为想法,后者是健康 的,但如果真的死了,健康也好,狗屎也好,都毫无意义了。这么看来,还是前者健康。不 是有人说在性方面得到满足的女人更光彩照人吗?那不怎么健康也没关系吧。 饰环换上了4G。舌头渗血,那天不能吃饭,只喝啤酒充饥。阿马说换环速度太快, 可我则急不可耐。虽说没人说我是癌症晚期,但我总觉得时不待我。确实,人生有时也必须 只争朝夕。 路易,你想到过死吗?与平时一样吃了晚饭回家喝啤酒时,阿马突然这样问我。 撌背£想的,我喃喃地回答道。阿马于是便怔怔地看着注满啤酒的杯子,叹了口气:即使 是你,也不允许杀死你的身体。想自杀,那时让我来杀。我不能忍耐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来摆 弄你的身子。 想起了阿柴,想到如果我想死,这任务应当交给谁。谁能让我死得痛快?明天要去 一次Desire。这样一想,心头涌起了些许的生活勇气。 过了晌午,目送着阿马去上班,为了去见阿柴,我便化起妆来。我正想着化妆完了 就给阿柴打电话,尖锐的手机铃声在这个瞬间响起。真是算好了似的,是阿柴来的电话。 喂? 啊,是我,现在说话不要紧? 嗯。今天正想到你那里去呢。有什么事吗? 噢,是这样,是为阿马的事。 厖什么事? 那家伙,七月份惹过什么事吧? 阿柴的问题使我的胸口一下子闷起来。脑子里浮现起阿马打架的情景。 不知道呍么了? 刚才警察来了,查看纹身客人的名单,特别要纹龙的。也许不是阿马,我名单上 从来只记生客的名字,阿马没记在上面,不过我担心会不会是找他的。 厖不是阿马,他一直都和我在一起的。 我也这样认为,对不起呀。说是红头发的。阿马不是红头发吗?所以我才担心 是吗厖我嗫嚅着,大大地吸了一口气,心脏的鼓动震荡着全身,握着手机的 手也微微地颤抖了。怎么办?向阿柴说老实话吧。说了我心里会好过一些,还可以让他拿拿 主意。可是,能说吗?阿柴听了我的话,会不会去问阿马呢?阿马知道我看了那张报纸上的 新闻会怎么呢?去自首?还是逃走?我每天在阿马身边,每天与他亲密无间,但我一点也猜 想不出他会采取怎样的行动。况且这是杀人嫌疑,是从未经历过的。成了杀人嫌疑犯,会有 什么想法?对自己的将来,对亲密的人,对过去的生活,肯定会有太多的想法。然而,我却 无法推测。当然,我自己是看不见未来的,甚至自己是不是有未来也不清楚,更没有离不开 的人,生活就是沉溺于啤酒。不过,有一点则是心知肚明的,这就是我的生活应该一直与阿 马在一起,他在我心里的分量是越来越重了。 撀·易,别放在心上呀,我只是瞎想想而已,所以给你打电话。今天,要来我这里? 见我好一会沉默不语,阿柴用担心的声音说。 噢,嗯。谢谢,今天就算了,以后找时间吧。 厖还是来一次吧?我有话呢,对你。 那好厖有情绪的话,就去。 我挂断电话,在房里徘徊不停。脑子里乱极了。心情烦躁,就喝起酒来。打开一瓶 与阿马约好两人一起喝的日本酒,端着瓶朝嘴里猛灌。味道出乎意外的好,看来日本酒十分 对我胃口。只感到空荡荡的胃里积起了水分。一瓶四合瓶①空了,刚才化妆了一半,现在重 新开始。化完妆,我拿起拎包朝屋外走去。 你好。 搮呍么啦,脸色这么苍白。敾头望着出现在门口的我,阿柴皱着眉头,惊讶 地问道。 心里烦吗?阿柴又苦笑着追问。我也报以苦笑,踱到柜台前。收银机边点着的 熏香一下扑鼻而来,差点吐了起来。 不是开玩笑,你脸色很不好呀。 什么不好? 上次见面是几时呀? 两星期前吧。 你这段时间,瘦了几公斤呀? 不知道,阿马家里没有体重秤。 你可是瘦得令人害怕。脸色也不好,浑身的酒气。 借着商品架上的镜子照照自己,果然,镜子里的我活像一只小蜻蜓。太吓人了厖 我自己也这么想。失去了生活勇气,人就会变成如此模样吗?想起来了,最近这段时间,我 光是喝酒,吃的只是些下酒的小菜,不记得认认真真吃饭是几时的事情了。我也感到自己可 怕起来,抖着肩膀笑了起来。 阿马不让你吃东西? 他倒是多吃点、多吃点,啰嗦得烦人。不过,我光喝酒就行了。 你这样,还没自杀,就会先饿死的。 自杀?我才不干呢。斘艺a样说着,擦过阿柴的身旁进了里屋。 我去买点什么,你想吃什么呀? 好啊,买啤酒来吧。 啤酒,冰箱里有哇,别的不要吗? 阿柴,你杀过人吗? 阿柴一瞬间盯着我。他目光尖锐,我感到被刺得浑身疼痛。搮呎a种事嘛,阿柴 嘀咕着抚摸起我的头来。也不知道为什么伤心,我的眼泪流了下来。 是怎样的心情?我追问着,泪水像断了线一般,声音也颤抖了。 摵ü开心的呢。阿柴的口气就像有人问他洗澡舒服不舒服。看来我这话是问错人 了厖我心里有些后悔流泪,嘀咕了一句:是吗? 脱衣服吧。 不是说去买吃的吗? 看到你的眼泪,我神魂颠倒了。 我脱去了外衣,然后帮阿柴脱衣服。他今天难得地穿着雪白的衬衣,下身是一条灰 色的料子裤。我为他解开了皮带,他便一下抱住我,将我按到了床上。他俯视的目光依然冰 冷,我的下半身开始有了反应。我不是巴甫洛夫的狗叞⒉用他的手指抚弄着我全身的肉, 我发出痛苦的喘息。每干一次,我都感到他手指的力量比以前更大。这也许是他爱的证据吧? 这样下去,不知什么时候我会被他杀死的。 你,不想嫁给我吗?完事后,我仍然躺在床上,阿柴坐在我身边,点上烟问道。 刚才电话里,你说懳矣D话呢,就是这句话? 这个嘛,阿马不是你适合的人,你呢,也不是他适合的人。怎么说呢,不平衡, 你们在一起。 所以,你要我嫁给你? 也不是,和这个没有关系。只是我总觉得该结婚了厖阿柴以若无其事的口气 讲了古怪的话。总觉得该结婚了厖这样的求婚方式,真是太含糊了。阿柴不待我回答,就 下床穿了衣服,然后从写字台里动作利落地取出一样东西来。 总之,我准备了戒指。这样说着,他把一枚粗大的银戒指递给我。戒指宽宽的, 几乎可以将整根指头套得只留出指甲。真是的厖一股鬅客族味儿。做工倒是蛮精细的,手 指关节处还能弯曲自如,我把它套在了自己右手的食指上:你自己制作的? 哎哎,照着自己的趣味。也许不合你的胃口厖 撪,手艺不错。不过,太粗大了。斘倚|了笑,阿柴也苦笑了一下。谢谢, 我道了谢,亲了阿柴一下。他的表情怪怪的,说了句撐ò去买东西,便出了房间。我回想 着他的话,不平衡,这是什么意思呢?世上真有平衡的人际关系吗?我浑身无力,思考起结 婚的可能性。不现实。我现在脑子里思考的东西,眼前看到的东西,甚至手里夹着的香烟, 都不是现实的东西。我感到自己是在别的什么地方在观察着自己。什么也不可信,什么也感 觉不到。我实实在在地感到自己活着,只有我在感到疼痛的时候。 阿柴拎着塑料袋回来了。 摾′呀,吃点东西,哪怕是少一些,也得吃呢。斔槐说着,一边把炸猪排盖交 饭和牛肉盖交饭并排放在我面前,要哪一碗? 不要。啤酒,能喝吗?不待阿柴回答,我起身去冰箱里取出啤酒,坐在了桌子 边上的钢折椅上喝了一大口。阿柴怔住了,好一会欲言又止地看着我。 唉,随你怎样,我都行。你想好了,就和我结婚。 知椀à棗啦。我鼓起精神大声回答,将一罐啤酒喝了个精光。 天黑之前,我踏上了归途。外面寒风呼啸。我到底能活到几时呢?总感到不会太长。 回到家里,便马上将舌头上的饰环换成2G 的。一刺入舌孔里,血马上渗了出来。痛得流出 了眼泪。我到底为什么这样做?阿马回到家,马上就是斗嘴。我为了镇痛,又大口地喝起啤 酒来。 这天晚上阿马没有回来。发生什么事情是一定的了。我们同居以来,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有我在,他肯定会赶回来的,他是个十分守信的人。碰到加班也一定会来电话,绝对没有如 此整夜不归的。打他手机,也没有呼叫音,切换到了留言电话。我一夜无眠,第二天一早, 眼圈发黑。怎么办呀!到底怎么办才好呀?阿马抛下我一个人,他到底在哪里干什么事呀? 他到底在想什么呀?我有一种预感,所有的一切都将在这寂静之中消失。 阿马。没有阿马的屋里,回响着我干巴巴的声音。饰环已换上2G 了,你快来 为我高兴呀,蛇舌眼看要成功了,你快对我笑笑呀。日本酒我一个人喝光了,你一脸傻相地 发火吧。 我终于从胡思乱想中振作起来,意气风发地出了家门。 寻人表格,不是亲戚也能申请的吧? 啊椏é以申请。警察态度冷冷地回答,我心里不由来气。 还有,申请时,带照片来。 我不想回答,扭头出了派出所。我漫无目标地在马路上游荡。突然,我停住了脚步。 啊厖我心里又产生了一个不安。 撐ò还不知道阿马姓甚名谁呢。斘ò小声嘀咕着。问题太严重了,不知姓名,就不 能申请寻人表格。我扬起头,急匆匆地朝前走去。 一脸死相的我,将阿柴委实吓了一跳。 阿马,叫什么名字? 啊?什么事,这么急呀? 阿马昨天没回家,要让警察帮着找人。 什么?名字,你连他名字也不知道? 不知道。 住在一起的? 住在一起的。斪ì里说着,我已是泪珠盈眶了。 摫e哭呀。名片呀,家信呀,平常总有吧。斘ò的眼泪使阿柴也紧张起来,他神情 严肃地注视着我。 他哪来什么名片呀。邮箱里也尽是些广告纸,从来就不打开的。 那么,昨天与平时一样去上班的吧?只是夜里没有回家? 是的。昨天上班去后,就没回家。 一天不回家,不用大惊小怪的。不要紧的。一天不在家不用这样慌,他又不是小 孩子呢。阿柴颠三倒四的安慰话使我心里更加烦躁起来。 阿马与我住在一起后,从来没有不回家的,加班三十分钟,他都要打电话回家的。 阿柴沉默不语了,低头看着柜台。撍说厰阿柴嘀咕着抬眼看我。我为什 么如此焦急不安呢?我自己也不明白。是的,阿柴说得不错,一天不回家,没什么大惊小怪 的。不过,人是一定要找的,而且是越快越好。 阿马,可能杀了人了。 就是那个警察说的流氓叄 是我惹的事,那天在马路上,那家伙戏弄我,阿马才打人的。可万万没想到会将 人打死,后来看到报纸上的消息,也认为不会这么巧,只认为是别人的事情。会是阿马这厖 阿柴将我的手紧紧地握住:求警察找人,这不是自投罗网吗?也许阿马是知道了 此事逃走了。我们应该装着没事,才能使阿马更安全呀。 厖可我担心他。他在哪里,在干什么,得不到他的消息,我心里难过。他不会 一个人逃走的,要逃也会对我说的,他一定会带着我一起走的。 搮呏a道了。我陪你去。阿柴关了店门,陪着我朝警察署走去。阿柴熟练地填 好寻人表格,又将一张阿马的光着上半身的相片交给了警察。 你有这相片? 嗯?噢噢,给他纹身时拍龙的,是趁着高兴两个人拍的。 是叫雨田和则吧?斁ì瞟了一下寻人表格说。我这才第一次听到阿马的姓名。 原来不是叫阿马戴乌斯呀。如果再能见到他,第一件事就要质问他这个。这样想着,泪水又 流了下来。我没法止住泪水,不由慌了手脚。心里很明白,但泪腺出了毛病,眼泪摪è嗒 叭嗒直往外流。 厖你不要紧吧?阿柴抚摸着我的头,我还是止不住泪水,只好低着头出了警 察署,坐在门口的椅子上哭。为什么突然不在了呢?我弯腰垂头,哭得厉害。不一会阿柴办 完手续出来了。我的视线模糊了,拼命地用手抹,可泪水还是不断往外涌。我用大衣袖口抹 泪,感到自己成了小孩。我们叫了辆出租车,回到阿马的家里。 摪¢马? 我在门口叫道。没有回答。阿柴在后面又抚摸起我的头来,帮我将又 冒出来的眼泪擦干。进到屋里,一屁股坐在地板上,不由又哭了起来。看我伤心地哭个不停, 阿柴坐在床上,像观察似的看着我。 撛么回事啊!我这样叫着捶地板,食指上那只阿柴送的戒指在地板上发出钝浊 的声响。听到这声响,我哭得更厉害了。到底为什么,为什么把我抛下呀。哭累了,心里不 由气愤起来。咬牙切齿的,下巴也有些痛了。撨青ê斠簧ù,嘴里发出讨厌的一声响,用舌 头在嘴里一舔,才知道掉了一颗蛀牙。我将蛀牙嚼碎,咽下肚里。我要让它成为我的血肉。 最好所有的东西都化作我,都融化为我,阿马也一样,也要融化为我,进入我体内爱我。如 果不能在我眼前,就化作我。这样,就不会品尝如此的孤寂。你亲口说过爱我疼我,可为什 么抛下我一人,为什么,为什么呀! 屋里回响着我刺耳的哭声。我打开我与阿马共同使用的首饰箱,拿出饰环。昨天刚 换上2G 的,这没什么稀罕,我心里想着,找出一只短的角型饰环,这是最粗的0G 尺寸! 阿柴在一旁看到,脸色变了。 你,这可是0G 的呀,昨天还是4G 的呢。 我不理睬阿柴的话,对着镜子除下2G。刚插入饰环,舌头顿时一直痛到最中间。 我一口气推到里面。阿柴伸手想阻拦,饰环已经噗斠声刺入了我的舌头。 你,干什么呀!阿柴扳开我的嘴,紧皱着眉头往里看,撋ì出舌头来! 我依言伸出舌头,鲜血马上顺着舌头滴到地板上,同时还有泪水。 这饰环,赶快拿掉。 我摇摇头,阿柴的神色非常严肃:不能一下子加大尺寸的,我关照过你的! 阿柴将我抱住了。阿柴抱我,这是第一次。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咕嘟斠簧ù将 溢出来的鲜血咽下了肚里。 我,再换成00G,舌头就分开了。斘ò舌头僵硬的语言,就像阿马邋遢兮兮的笑 脸。 知道了,我都知道了厖 稳过神来,发觉自己的泪水止住了。阿马看到我戴上0G,他会说什么呢?撎棒 了。斔肯定会这么笑着对我说的。撀砩就要成功了。斔定会这么鼓励我的。是的,他 会为我高兴的。 我喝着啤酒,泪流满襟,等着阿马回来。阿柴一直看着我,一声不响。天又黑了, 屋里朦胧起来,我的身子颤抖了。阿柴还是一声不吭,他打开空调的暖气, 又为呆坐着的我披上一条毯子。舌头上的血止住了,泪水则断断续续地流着。我一会儿悲从 中来,一会儿恨满胸怀,感情在激烈地起伏摇摆。七点了。平常该是阿马回来的时候了。每 隔十秒我就要看一下钟,手机盖也连着开关了好多次。给阿马也打了不少次的手机,可老是 关机留言的声音。 哎,阿马打工的地方,你知道吗? 厖啊?你,不知道他在哪里打工呀?阿柴惊奇地看着我的脸。是的,我们之 间什么都不了解的。 不知道的。 是在旧衣店呢!你们俩真是彼此什么也不了解呀。这么说,还没跟他店里联系过 吧? 嗯。 阿柴打开手机, 撨嚓咔嚓按了一通按钮,将手机捂在耳朵上。啊,是我呀。 想问问阿马厖啊?无故缺勤。昨天呢?厖啊,啊。也没回家来过厖还不知道厖那好, 有消息会马上告诉你的。 光听听阿柴的话,就知道没有任何关于阿马的消息。阿柴挂断电话,叹了口气。 昨天和往常一样上了班回去的。今天无故缺勤,电话也没一个, 店里的头头正在生气呢。他那店是我朋友开的,是我硬让朋友收留他的。 我对阿马一点也不了解。直到昨天为止,我还以为只要知道自己看到的阿马就可以 了。可现在,对阿马一点也不了解成了我的大麻烦。我为什么不问问他的名字和家庭情况呢? 阿马有家人吗? 不知道。好像是单亲,听他说起过自己父亲的事情。 是吗,我嘀咕了一声,又哭了。 唉,先去吃些东西吧。我饿了。 回答阿柴的,是我更大的哭声。平时总是我喝了一肚子啤酒,然后阿马嘴里叫着摱 死了、饿死了,把我拖出去吃饭。 我就在这里。你去吧。 阿柴也不回答,起身去到厨房里打开冰箱。尽是些酒呀,阿柴这么吐出一句, 取出了一瓶盐渍乌贼酱来。就在这瞬间,他的手机铃响了。 摪,来电话了。斘ò自己也吃惊,嗓音竟会这么响。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我抓 过阿柴的手机扔给他。阿柴一下接个正着。 喂?哎。好。是,是厖是。明白了。马上就去。 阿柴关上手机,一把抓住我的肩胛,凝视着我。 在横须贺发现一具尸体。不知是不是阿马,说是背上纹着一条龙,要我们去太平 间确认一下。 厖是吗? 是的,阿马死了。在太平间里见到的阿马,再不是人了,而是让人称为撘痪摺¢两 具厖的尸体了。作为人的阿马已经不存在了。看到现场拍的照片,我差点昏过去。阿马 的胸口让人用小刀划出一道道棋盘形的伤痕,还有无数个香烟头烫过的焦痕。手上脚上的指 甲都被拔掉了,全身裸露,阴茎上扎着许多线香一样的东西。短头发被一撮撮地拔去不少, 渗着血。怎么说呢,总之是受尽了虐待倒下后才被杀死的。阿马是我的,却被人肆意虐待后 杀了。我感到绝望了,这是我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所没有的感觉。而且,阿马的尸体还要被解 剖,还会被进一步分割。我忍无可忍,可脑子里一片空白,无法作出相应的反应。我与阿马 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大概就是我一边想着今天要去阿柴那里玩,一边背对着他说的你走啦。 我摇摇晃晃起来,阿柴好几次伸手扶我,支撑着不让我的膝盖跪到太平间的地上。是呀,我 的未来还是漆黑一团呀! 你要振作起来呀。 不! 你要吃点东西呀。 不! 你要睡一会才是呀。 不! 阿马被发现后,我住到阿柴那里受他的照顾,每次的对话就是如此。话不投机 阿柴每次都只能咂咂嘴巴。司法解剖的结果出来了,死因是脖子被绞引起的窒息死亡。那么, 阿马身上的所有伤都是他活着时受的。唉。不管怎么说,应该赶快抓住罪犯。比知道阿马怎 么死更重要的,是我想知道谁杀死了他。应该有不少线索的。我怎么也不能理解。阿马的尸 体被发现时,我以为是让那个流氓的同伙干的,但看了尸体我却认为不对。黑社会流氓杀人, 会在人身上烫香烟,在阴茎上扎线香,会留下这样明显的证据吗?他们杀了人,应该是将尸 体沉入东京湾的。我不想见到那样的尸体,如果见不到,心里就有认为他还活着的自信。是 的,阿马杀了那个流氓。现如今杀人犯自己也变成了尸体。阿马出的这件事,现在已经没有 任何意义了。因为,杀人者和被杀者都死了。 我去参加了阿马的葬礼。阿马的父亲面相十分善良,对染着与丧服不配的金发的我, 一点也没有嫌弃的意思。在火葬场瞻仰遗容时,我没有朝棺材看一眼,也不想说再见。我在 太平间里见到的那个阿马还活着,棺材里的是别人。除了逃避现实,我没有别的办法来使我 的心得到些许的安宁。对阿马的死,我是如此的在乎,或许我真的是爱他的。 什么时候能抓到罪犯呀? 这个嘛,我们会全力以赴的。 厖什么呀?难道我的话过分吗?斣á礼结束时,我紧紧盯着警察。 撀·易,别说了。敯¢柴制止我道。罪犯还在逍遥法外,人却被烧成灰了,我义愤 填膺。 撌2么呀?认为人家的话说得过分?有什么权利呀,你们这些家伙?什么东西,我 叫你们抓犯人难道过分了?你们是认为阿马杀过人,现在被人杀了活该吥们都快些去死 呀,大家都死了,这问题就全解决啦。 少说几句吧,路易。瞧你说的话,乱七八糟的。 我当场躺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欺人太甚啊,都给我去死啊,混蛋东西啊。我语言 的贫乏暴露无遗。太不光彩了。我自己也知道。太不光彩了,我这个人。 阿马死了五天,罪犯还是杳无音讯。我待在Desire。阿柴曾带我去了一次医院, 我不想外出,阿柴看不下去,让我和他一起管着店。阿柴好几次心慌意乱地想将我抱到床上, 见我被掐住脖子还是一脸苦相,就罢手了。脖子被掐住时,希望他快些将我掐死的念头已经 抢在痛苦的念头前出现了。也许,如果我开口求他,他会真的将我掐死,可是我没开口,是 难以启齿,还是对这世界还有留恋,抑或是我认为阿马还活着,我自己也无从解释。然而, 我还活着。活在这没有阿马的无聊日子里,活在这连阿柴的爱都无法接受的日子里。而且, 我连下酒菜也不碰了,半年前四十二公斤的体重,降到了三十四公斤。只感到吃了东西要拉 屎太麻烦,尽量不拉。可是,光喝酒度日的我还是要排便的。这好像叫宿便。人的肠子里总 是有屎的,阿柴带我去看的医生说。医生以稳重的语气告诉我,这样一直瘦下去会死的。他 还劝我住院,这个阿柴拒绝了。围着我这样一个不能抱的女人转,阿柴到底是怎么打算的呢? 我老老实实地遵照阿柴的指示办事,将标好价格的饰环装入塑料袋,放在橱窗里。 阿柴将整个商店里里外外彻彻底底地打扫了一遍,他这样做,也许是想变换一下气氛吧。但 认真一想,已是年关将近,寒意更深,圣诞节已在眼前了。他是打算搞除岁的大扫除吧。 撐梗阿柴。 你,好不好别这样叫我啦?阿柴是以为和我关系很亲密了吧? 我的姓名是柴田癸月。 阿柴的公寓门口挂着名牌,他的姓名我是知道的。 像女人名字吧,癸月。可不知怎的,别人都喜欢叫我阿柴。 那我怎么称呼你呢? 就叫我癸月。 如此情侣间应该有的对话,我与阿马之间却从未有过。也许,现在才会留下遗憾。 如果有过平常的对话就好了。家里人的事情,过去的事情,名字,年龄。是的,在葬礼上我 才第一次知道阿马是十八岁。他死后我才知道,和我好的是一个比我小的男人。我十九岁, 比他大一岁。这种事情,本来应该在与他相识那天就讲的。 癸月。怪难出口的,我这么想着,但还是这样叫了。 什么事? 这橱窗里都满了,放不下了。 噢,不用太认真的,隔壁的橱窗也能放的。硬塞进去也没关系的。 于是我将各种饰环都塞进塑料袋里,虽然乱七八糟的,但塑料袋还是在橱窗里排好 了。看到这些饰环,便又想起阿马。自从戴上0G 的饰环后,疼痛已经消失了,可是我却没 了换粗一号的念头。在没有人欣赏我的今天,我舌头上的饰环已经没有意义了。也许我本来 是要与阿马一样将舌头中间切开,变成蛇舌的。只要再扩大一次,换上一枚00G 尺寸的饰 环,再做个切开的手术,便可以水到渠成了,然而我却失去了迈过这最后一关的激情。阿马 不在了,激情也没了,现在我这饰环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我又回到柜台里,坐在钢折椅上, 仰头望天。什么也不想干。干什么和会产生怎样的结果,现在的我不关心。 路易,你的名字,能告诉我吗? 想知道? 想知道,才问你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