觉得身后好像有人,回头一看是店长。“你们进入了大学想庆祝一下,心情我们知道。今天能不能就到这儿,有的人好像已经相当醉了。”被大胡子店长这样一说,他们一瞬间老实了一些,但马上觉得在说他们,“啰嗦什么!”其中一人叫唤起来。“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喝醉了是我们自己的事!”像是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向一边说道。“实际上不可以,你们还没有成年。如果被警察看到,我们要受到警告的。不过,今天为了祝贺,又听说是武岛的同学,我特意没说什么。但你们也闹过头了,这样的话,对武岛也是失礼的。”“有什么对这家伙失礼的呀?”“他因为家里的情况上不了大学嘛,还得看你们这个样子,你们想想看。”直贵刚想到,不妙,话题朝着不好的方向再转。像是头儿的家伙说道:“谁叫他哥是杀人犯呢,没办法呀!”“什么?”店长朝那人转过头去。直贵想闭上眼睛。“抢劫杀人犯,把哪儿的老太太扎死了呀!这样人的弟弟要是跟没事人一样照样进大学反倒奇怪了。”店长用没有料到的表情看着直贵,他低下了头。“好啦!好啦!”同班生的一人抬起身来,“回去吧,差不多了。”像是头儿的那人也觉得大概说过了,什么也不说站了起来。店内充满了沉重的气氛。客人们也不再说话,他们肯定听见了刚才的会话。而且,从直贵的样子看,知道了那些高中生的话可能不是谎话。店长什么也不说,开始收拾那些人用过的桌子。“我来干吧。”直贵说。“不要紧,你到里面休息吧!”店长没看直贵说道。结果直贵在里屋一直待到关门。在厨房里想帮人家洗洗盘子,其他的人也显出困惑的样子,他就没有帮忙。关门后,直贵正在做回去的准备,店长招呼他,两人面对面地坐到最里面的一张桌前。“刚才说的是真的?”店长问。直贵也看得出他很不愿问这些。他点点头,小声说:“对不起!”店长低声哼了一下,把两手抱在胸前。“是梅村……梅村老师告诉你这么做的?”“嗯。说世上有些事还是隐藏着不说为好……”店长用手捻着胡子。“不过,有些事大概能一直隐藏下去,有些不行吧?也许是觉得短期的工作吧?”这些话是对梅村老师说的呢,还是对自己说的?直贵他不清楚,他又说了一遍,“对不起!”“究竟是怎么回事,能详细说一下吗?”直贵把事件的大概和那之后的情况说了一遍。店长听着,脸上更加阴沉了起来。听完了以后,又低声哼了起来。“如果一开始就告诉我的话,还能想点办法。也许不会发生今天这样的事情了。”店长责怪着,还和刚才一样,不知是朝着谁在说。“那个……”直贵小心翼翼地问道,“还是要解雇我吧?”店长脸色变得难看了,“谁也没说那样的话呀!”“那么,明天我还来这儿行吗?”当然了。直贵这样期待着。但店长当时没有回答。“先让我考虑一下。武岛君在这里干得不错,对工作也负责人。撒谎的事儿怎么说呢?我觉得干这样的工作需要相互信赖,你不这么看吗?”“我也是这么想。”直贵只能这样说。不过回答是还是觉得稍微有些区别,持有这样的疑问。店长的话是对的,但觉得性质上有偏差。不过这样的话说不出口。暂时先这样吧。那天的话就说到这儿,直贵并没有消除不安。大概店长心里在动摇,在作为经营者的真心和作为一个人的正义感之间。那些人闹腾的时候,店里还有几个熟客,直贵的秘密早晚会被大家知道,而且对饭店的形象造成不良影响,这是可以预料到的。但是,虽然这样,店长还不是那种冷酷的人,不愿简单地舍弃不管,甚至还有些同情。在没有结论的状态下直贵继续着店里的工作。原来约定感到三月底,就是好好干剩下的时间也不足一个月了。直贵想也许就这样感到期满。然而情况还是有了变化。熟客还是照常来,可他们在店里说的话明显少了,没有了和店里员工打招呼、谈笑的情景。而且还有这样的事儿。一天,两个熟客在这里吃饭。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话比较多。最初聊的是政治和棒球,说着说着就聊起当天社会上发生的事情了,是一个吸毒的男人在公园里拿刀扎死小孩子的事件。“这社会真是没办法了,根本没有招惹他们的孩子,就被这些家伙给杀了。对这些家伙就应该执行死刑!”一个客人说道。于是另一个客人马上压低声音,慌忙说道:“喂,少说这个,在这儿。”被说的那人一瞬间没明白什么意思,但看对方的眼神,很快就理解了他说的意思。他马上打住这个话题。然后两人间的会话就再也没有热闹起来。直贵意识到自己的存在给店里带来很大麻烦。当然客人们并无恶意。他们有他们的想法,努力不给任何人带来不快。别在这家店里谈什么杀人事件,也别讲家庭亲属的事儿,什么审判啦推理小说的话也少说,跟店员们说话也尽量回避,因为只是不跟“他”说话会让人觉得奇怪。大概还制订了其他各种各样的禁忌,根本不是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享受外国风味饭菜。直贵想,这样的店谁还愿意去呢?客人们逐渐离开这家饭店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三月的第一个星期五,他告诉店长辞职的打算。并没有说明理由,他觉得没有那个必要。他原想也许会被挽留,但店长也没说那样的话。“结果还是给你带来了不好的印象,非常遗憾!”“不好的印象……谢谢您雇用我在这里干活儿!”“今后怎么办呢?找到工作了吗?”“找找看吧,问题不大。”“是吗,要是那样就好!”店长像是放心般地点了点头。肯定在多钟意义上放心了。虽然说找工作问题不大,实际上根本没有目标。直贵看着捡来报纸上的招工广告,一个一个地去应聘,只要能拿到工资什么样的工作都行。最后找到的工作,是在一个公司的职工食堂收拾剩饭的临时工。工资不多,就是剩饭的腐败气味像是渗透到身体里去让人受不了。梅村老师好像在帮忙找毕业后的就业单位,直贵高中同学几乎所有的人都继续升学,老师找可就业的单位应当不太困难。可是每天跟几个公司询问后,总是露出为难的神情。也有动手晚了的关系,但主要还是直贵的情况成了阻碍。收到刚志的来信,是在这样艰难度日的时候。两天以后要举行毕业典礼。没有想到从拘留所还可以来信,直贵稍微有点吃惊。信纸和信封的角上,按有一个蓝色的小小的樱花图章,那是表示内容已经经过了检查,当时直贵还不知道。直贵:身体好吗?马上就要判决了。据律师讲,大概要在监狱里住十五年,没办法。有很多话想跟你讲,但不能说,抱歉!有没有来探望一次的打算?想拜托你一些事情,也有很多话想说,还有事情想问你。比如高中毕业的事儿怎么样?我总惦记着,拜托了。(7)发动机的拆解比想象的要费事,干完已经是下午六点以后了。幸好天越来越长了,再过三十分钟就会黑得看不见自己的手了。“真费事啊!怎么样,直贵,一起吃饭去?”立野一边用手捶着腰一边说道。直贵摇摇头。“我在宿舍食堂吃。”“是吗,那,明天见!”直贵把手套塞到口袋里,朝着和立野相反的方向走去。和立野一起吃饭的事儿以前有过一次,也是他邀请的。车站前面的套餐点,绝对算不上什么像样的饭店,可烤鱼和炸鸡的味道真不错,再加上松软的米饭,好久没吃得那样饱了。当时和立野还不太熟悉,觉得他真体贴人。可是,到结账的时候,立野不多不少地把自己吃的那份儿的钱放在桌子上,这下直贵慌了,原以为是他请客呢。看了一下自己的钱包,里面连二百日元都没有。没办法跟立野说了。于是,“那好,算借给你的,”他把一个一百日元和两个五十日元的硬币放到直贵手上。那二百日元第二天就还了。原以为他也许会说一句“那点钱,算了吧。”可立野什么都没讲收了下来。从那以后,即便立野再邀他一起吃饭他也不去了。回到宿舍,可以少花些钱吃饱肚子,虽然算不上是好吃的东西。和立野出去吃花钱还是心疼,有那些钱,能买不少方便面或是小点心之类的东西。车站上有不少汽车公司的职工排着队等车,直贵也排到他们后面。已经脱掉工作服,别人看到肯定以为他也是这里的职工。想到这,自己反而觉得凄凉。决定到这个废品回收公司工作室三月底的事儿,还是梅村老师帮他找的。工资绝对不算高的,但是能提供宿舍。虽说也不是这家公司所有的,只是借用汽车制造公司为季节性临时工准备的宿舍。宿舍里可以吃饭和洗澡。对于必须从公寓里搬出来的直贵来说,能确保住的地方时最有利的条件。直贵只问了梅村老师一个问题:“公司知道刚志的事件吗?”老师点点头。“没有哪家公司不打听雇员家属情况的。”“那,也答应雇用?”“说要看面试情况定。”说是面试,只不过是和梅村老师一起,在咖啡店里和老板见了一面。是个叫福本的中年男性。穿着西服没打领带。福本毫不客气地问了刚志的事件,好像仅仅是感兴趣一样。当场就决定了录用。福本说只要不给对方汽车公司添什么麻烦就行,而且明确说,要是跟人家公司的职工打架什么的立即解雇。直贵在乘车的时候,尽量低着头,生怕不小心跟谁的目光对到一起会招来纠纷。起初很挤的交通车,每到一站就会下去一部分人,到有了空位的时候,直贵也没打算坐。在要下车时,他注意到有人在看他。那是坐在从后面数第二排座位上的一个年轻女孩儿,不时地在看着他。直贵开始觉得也许是自己想多了,但又觉得不是那样。下车的时候,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往后看了一眼,目光正好和她的碰到一起。女孩年龄跟他差不多,脸上没化妆,头发也剪得很短。她马上把目光转到一边。从车站往宿舍走的路上,直贵无意中想起她的事儿,觉得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如果见过的话也应该在工厂里。她为什么看着自己呢?也许是对方所谓的一见钟情吧?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高兴。因为一点儿也不觉得她有魅力,大概在公司里她也属于那种根本不显眼的,他想象着。在宿舍食堂里吃完最便宜的套餐后,回到房间。房子是三室一厅的格局,但给直贵用的只是四块半榻榻米大小的一个房间。宿舍里有卫生间但没有浴室,有厨房只是个名,因为不许用火不能做饭。另外两个房间住着季节性临时工。不过很少碰面。一个有四十岁,另一个像是三十岁左右,都是被晒得黝黑。没有正经说过话,所以直贵不知道他们本业是干什么的。他进了自己的房间,立刻在没有叠的被子上躺了下来。从这会儿开始到睡着为止是最幸福的时光。只是这段时间不希望被任何人夺走。突然,耳边响起检察官的声音,是宣判时候的事儿。“……综上所述,受害者绪方敏江,用一辈子辛劳换取的本应安稳度过的晚年,也就是对绪方敏江来说,终于开始了轻松愉快的人生。然而,被告人武岛刚志,认为绪方女士是靠不正当方式获取的财富,认为从这样的人手中夺取一些金钱也是可以容许的。在这样的想法支配下,实施了入室抢劫。而且在被绪方女士发现后,怕她向警察报告,毁坏拉门强行进入屋内,用携带的螺丝刀将绪方女士刺死。被害人终于得到的幸福时光,被被告人武岛刚志一瞬间摧毁。”只听检察官的这些话,就会觉得刚志是一个冷酷无情的强盗杀人犯,旁听席上有人低声抽泣起来。判处无期徒刑。直贵不大明白。好像抢劫杀人犯,基本都是无期徒刑或是死刑。直贵自己有时也站到证人席上,被叫说明有关情况。“母亲死了以后,是哥哥干活养活我。不掌握任何特殊技能的哥哥,能做的只有体力劳动。哥哥几乎不休息,不分白天黑夜地干活。大家也知道,哥哥身体垮了,腰疼得连路也走不了。哥哥已经不能再从事体力劳动了。不过,就是这样,哥哥还在想无论如何也要让我上大学,因为那是死去母亲的遗愿,也是哥哥唯一的目标。可是,大家知道,上大学需要钱,哥哥为此烦恼。事件发生当时,我想哥哥脑子里装的全是这件事儿。我现在非常后悔,早一点打消那个梦想,和哥哥好好商量今后的人生就好了。让哥哥那样做的原因在于我,是我不好,把劳累都推给哥哥。从今以后,我要和哥哥一起去赎罪。因此,恳求对哥哥的刑期能够酌情减少。”(8)直贵第一次去东京拘留所探望哥哥的那天,虽说到了三月底,但早上就飘着雪花,非常寒冷。拘留所是在从东武伊势崎线的小营站步行几分钟的地方。路上朝这个方向走的人不少,这些人都阴沉着脸。办理探视登记手续时,他对“探视目的”一栏稍有些迷惑。考虑再三,写了“商谈今后的生活”。但是提交了以后,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儿跟刚志商量又有什么用呢?在探视室里等待的时候,说什么呢?直贵想到。墙上贴着探视注意事项。上面写着,探视时间为三十分钟。觉得这么短的时间什么事儿也说不了,但又觉得,如果心情不好沉默着的话也许又长了。等候探视的房间里有个小卖部。可以买些送给里面的人的东西。一个女人用手指着玻璃柜里的东西,然后付钱。好像不能直接接触玻璃柜里的物品。直贵走近,看了一眼玻璃柜里有什么东四。主要是水果和点心。使劲地想刚志喜欢什么,可是他一点儿也想不起来。母亲活着的时候,好像没听哥哥说过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凡是好吃的东西总是让给弟弟。想起在法庭上听到的刚志犯罪内容,直贵感到胸口有些堵。他拿到现金以后,本来赶快跑掉就是了,偏偏想去拿糖炒栗子又返回了餐厅。如果不这样做,也许就不会被抓到了。广播里在播放着探视者的号码,是直贵手里拿着的号码。检查完携带物品后,进入探视的地方。细长的走廊上,排列着好几扇门,直贵按照要求进了一个房间,狭隘的房间里并排放着三把椅子,他坐到中间的椅子上。正面是用玻璃隔开的另一个房间,可以看见对面的门。终于那扇门开了,刚志跟在看守后面走了进来。他看上去还是有些憔悴,不过脸色还好。他看到弟弟,面孔松弛了一些,生硬地笑了笑。“哦!”哥哥说了一句。“啊!”弟弟应了一声。像是两人都没想到,两人间还可以谈话。“怎么样呀?你那儿,”刚志问道。“嗯,还可以。哥哥怎么样?”“唉,不管怎样干着吧。虽这么说,要是问起干些什么可不好说。”“知道了。”“哦,”刚志笑了一下,不过表情有些无力。“好像身体还不错,我就放心了。”直贵试着说。“是吗,大概吃饭还是很注意的缘故。”刚志摸着下颚说道,胡子有些长了。“高中毕业了?”“前几天举行了典礼。”“是吗,真想参加你的毕业典礼啊!下次把照片带来吧。”直贵摇摇头:“我没去。”“嗯?”“我没去毕业典礼。”“是吗……”刚志垂下目光。没问为什么,却小声嘀咕了一声,“对不起!”“没什么,那种形式的东西,又拘谨,也不是不参加毕业典礼就不能毕业了。”“是那样吗?”“当然。也有毕业典礼当天感冒的人啊。”“是吗。”刚志点了下头。看着两个人说话的看守在旁边做着记录。但是那手好像没怎么动。从这也可看出是比较乏味的会话。“另外,今后的事怎么样,确定了吗?”刚志问道。“工作的地方大体找到了,可能要住到那个单位的宿舍里。”“是吗,有住的地方就放心了。”刚志脸上露出放松的神情,像是比起工作,住的地方更重要似的。“搬家的话,我告诉你。”“那好。现在可以通信了。”刚志说完这话又低下了头,再次抬起头的时候,目光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有件事想拜托你。”“什么?”“去扫墓,还是去绪方家,哪样都行,想拜托你。”“啊……”直贵立刻就明白了。“是去表示哀悼吧?”“嗯。本来应该是我自己去。可是不行啊!我每天晚上都在这里模仿着做。”模仿着点上香表示哀悼怎么做呢?直贵想着,可是没问。“明白了,有空就去。”“不好意思。也许会被人家赶出来……”“没关系。我可以忍受那样的事儿。”说到这,他暗自里骂着自己,可以忍受?上次到了人家门口,一见到那家的人不是逃走了吗?“还有,”刚志舔了舔嘴唇,“大学,还是不行吗……”直贵叹了口气。“好啦,哥哥就别想那些事儿啦。”“可是,你成绩那么好……”“人生不光是那些吧,我的事不用担心了,哥哥多想些自己的事吧。”“你虽然这么说,可我怎么都不行了。只想着老老实实待到刑期满了。”刚志搔着头,长长了的头发略微有些纠缠在一起。“可以送点东西,”最贵说,“有什么想要的吗?想吃的东西?”“这些事还要你操心,不是没钱吗?”“买点吃的东西的钱还是有的。你说吧。哥哥喜欢吃的东西是什么?”“真的没关系吗?”“让你说嘛!”直贵口气有些硬。刚志像是有些累,身体稍微向后仰着,“那,买点水果吧!”“水果……苹果或是什么?”“只要是水果,什么都行,什么都喜欢。妈过去总是说,你忘记了。到现在了,想偷人家的柿子吃的可能只有你了。”像是有过那样的事,可没有清楚的记忆。没有说的了。三十分钟对我们来说到底还是有些长,直贵觉得。看守在看表。也许在想,规定的时间还剩下不少,但要是没有话说,是不是就到这儿吧。“是不是差不多了?”看守问刚志。怎么样?刚志的目光像是问直贵。直贵没有回答。怎么说呢?刚志朝着看守点了点头。就在看守站起来,让刚志也站起来的时候,最贵叫:“哥哥!”“你是怎么记住那件事的?”“什么事?”“栗子的事。糖炒栗子的事,怎么记的呀?”“那事啊!”刚志站着苦笑着,用手擦着脖子后面,“你问怎么记的,我也不知道。不知怎样就记住了。那时候我看见那东西,一下子就想起来了:直贵最喜欢吃糖炒栗子。”直贵摇着头:“错了,哥哥,你记错了。”“啊?”“喜欢糖炒栗子的是妈妈。从百货商店回来路上买的。我跟你两人剥了皮递给妈妈。想看到妈妈高兴时的脸。”“你们两个呀,都剥了皮给我吃,妈妈吃不了啊!”——当时妈妈愉快地说道。“是吗?”刚志的肩膀耷拉了下去,“是我搞错了,我,我真是个糊涂蛋!”“那样的事情……”直贵眼里的泪水涌了出来,“忘掉了不就好了!”第二章(1)直贵:你好!虽说已经进入了九月可每天还是很热,你怎么样?你说过在室外的工作很多,这么炎热的天气很辛苦吧?不知废品回收的工作具体做些什么,不管怎样好好干吧!我现在干的像是金属雕刻一样的活儿,做各种各样的东西。既有什么地方的招牌,又有动物形状的装饰品。我手比较笨,不过和那没什么关系,难做的都是机器做,我们只好好好操作那机器就行了。要记住各种各样的事情也很辛苦,不过做得好的时候心情很好。真想把最近的杰作拍成照片送给你,可不允许那样做。所以也曾想过画下来,但是这个信纸上只能写字,如果画画儿要提前获得许可。太麻烦了,还是打消了那念头。仔细一想,我画画儿也画不好的,肯定不能准确地传达。说起来,这次来我们房间的大叔因为在信上画了画儿挨批了。不过他向看守说明了理由,最终还是获得了许可。所谓理由,是那个大叔要给自己的女儿写信,想在那个女孩子生日那天送给她小熊的画儿。我们对外面的亲属什么忙也帮不上。,想至少用画儿作为礼物。那个大叔一进来就买了彩色铅笔,好像很喜欢画画儿。监狱里也不能说就是魔鬼聚集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只是小熊的画儿就许可了,不过再三叮嘱这是特例。我们平常一个月只能发一封信,不过收到几封信都没关系。我们房间里有个能收到好几封信的家伙,是结婚不久被抓起来的。他一收到老婆的信一天里都乐呵呵的。不光是那家伙,谁收到了女人的来信,一眼就看得出来。因为要反复地看好多遍,脸上还露出幸福的神情。而且还说恨不得早一天出去。在外面有女人的家伙们也很痛苦,有的整天担心老婆会跟别的男人跑了。要是那么担心,从一开始别做坏事不就得了。不过,我也没有资格说这话。不管怎样,幸亏我没有那样的担心。对了,上次来信中说,有个怪怪的女孩子跟你搭话。不会是那个女孩子喜欢你吧?虽然你说不是你喜欢的类型,不过,别说那个,约会一次怎么样?像是说了不该说的话。另外,去绪方家扫墓的事帮我办了没有?我很在意这件事。下个月我再去信。再见!刚志寄到宿舍邮箱里的信,直贵在食堂里一边吃着套餐一边读着。和以前相比,汉字用得多了,想起他在以前的一封信中写过,现在开始用字典了。文章好像也比过去流畅了许多。大概是写过几次以后逐渐习惯了的原因。看到这种情形,直贵想,过去一直认为刚志不擅长学习,是不是搞错了,没准只是没有遇到合适的机会。信里触及到女性的事直贵有点意外,以前这样的事一次也没出现过。不过,要说已经二十三岁的刚志对女性丝毫不关心也没道理,领悟到这一点,直贵心里多少感到难过。信中说的“怪怪的女孩子”,是指经常在公交车上遇到的女孩儿。直贵一直没怎么注意她,可上个月,她终于跟直贵搭起话来。不过不是在巴士上,而是在工厂的食堂里。“这个,你吃吗?”突然旁边有人说话。直贵没意识到是在跟自己讲话,没停下吃着咖喱饭的手。于是,一个密封食品盒 推了过来。里面是削了皮、切成一块一块的苹果。“哎!这好吗?”她点点头,没说话,脸上稍有些红。直贵用手帕擦了下手,捏出一块。放进嘴里稍有点咸味,嚼碎后甜味开始蔓延开来。“真好吃!”他坦率地说。“你不是我们公司的吧?”她的话里夹杂着关西口音。“嗯。是废品回收公司。”“噢。我是水泵生产一课三班的。”“是吗?”直贵适当地应付着。说出所在科室来他也不明白。“我们总是坐同一辆公交车呀!”“啊!好像是的。”装出没注意到的样子。“你多大了?”“我?刚过十九岁。”“那是今年刚高中毕业的吧?跟我一样。”她好像对此很高兴似的,眯起了眼睛。她胸前挂着写有“白石”的胸卡。后来她又问了些直贵住的宿舍什么的,直贵也对付着回答了。她长得不丑,但也不是漂亮得让人想主动上前搭话的,直贵觉得她有些招人烦。正好上班的钟声响了,直贵站起来说:“谢谢你请我吃苹果!”“嗯,下次再见!”她微笑着说道。直贵也朝她笑了笑。可是,从第二天直贵就换了乘坐的公交车。对她谈不上是喜欢或是讨厌,只是在公交车上,认识的人见面肯定要讲话的,不知为什么感到郁闷。在工厂里也努力错开去食堂的时间,所以,从那以后,再没有跟她说过话。直贵在给刚志的信中写了这件事,也许是无意中写的,看到哥哥回信中说到这事,直贵有些后悔。刚志到现在为止根本没有过接触女性的经历,对这样的人写这些内容不合适。刚志大概会对弟弟羡慕得要死,没准还会恨他不通人情。据直贵所知,刚志没有交过女朋友。也许是没有结识的机会,而且,就算是有了喜欢的人,因为必须要供养弟弟,从这种义务感出发,一定连跟人家挑明的勇气都没有。直贵高中一年级的时候,一次在学校里突然身体不舒服,提前回了家。地上扔着他脱下来的裤子,裤子旁边有本像是什么地方捡来的色情杂志。翻开着的页面上有醒目的照片。“别突然跑进来好不好!”只穿着短裤从厕所里跑出来的哥哥嘿嘿笑着说道。“对不起!要不我出去?”弟弟说。“没事了,已经。”“已经完事了吗?”“你烦不烦呀!”兄弟俩互相看着,笑了起来。刚志肯定没有过经历,大概连接吻的经历也没有过。还要这样持续十五年。想到这里,直贵心里又痛了起来。(2)回到宿舍,里面乱哄哄的。直贵歪着头打开房门,门口脱鞋的地方排列着没见过的鞋子。只只都相当破旧。大房间的拉门开着,可以看到里面有不认识的男人盘腿坐在那儿笑着,像是喝了不少酒。这个月有个年轻男人住进那个房间。说年轻大概也要比直贵大好多。是个头发染成咖啡色、个子高的男人。只知道姓仓田。直贵正要走进自己的房间,“喂!”被人叫了一声。回头一看仓田在看着他。“正在和朋友喝酒,你不来一杯吗?”“我?还没成年呢。”直贵这么一说,仓田笑得喷了出来,房间里也传出笑声。“没想到世上还有人在意这点事儿,你这家伙,真有你的!”遭到别人笑话,直贵有些不快,打开自己的房门。“等一下!”仓田再次叫了起来,“都是一个宿舍里的,一起热闹一下!你不觉得我们在外面闹腾吗,干脆一起闹吧!”要是知道闹腾别闹不就行了,他想这样说。不过,今后每天还得见面,不想把关系搞得复杂。“那,我稍微待一会儿。”仓田房间里有三个不认识的面孔,都是季节工,据说和仓田也是在这个宿舍认识的。各自拿着灌装啤酒或小瓶装清酒,有些下酒菜在他们中间。直贵并不是没喝过酒。刚志拿到工资的时候,经常一起喝杯啤酒祝贺一下。但是从刚志被抓走以后一次也没有喝过。好久没喝的啤酒使舌根有些麻木。“大家一起也待不了多长时间,在这儿期间好好相处吧!说是季节工,也不比谁低一头,没必要对正式工点头哈腰的。我们自己抱起团儿来才好。”就着酒劲,仓田的怪话也多了起来。“嗯,想想我们也不错,轻松啊!没有发展,也没有责任啥的。要是正式工,出了个废品小脸儿都变青了。我们没事,不管生产怎么样,只要时间过去照样拿钱。”一个人附和着仓田的话说道。“是那么回事,只要干到期限就行了。之后看到不顺眼的揍他一顿也没关系了。”仓田的话招来另外三人的大笑。几个人的声调都怪怪的。“哥们你再喝啊!喝点酒,把窝在心里的东西都吐出来就好了。”坐在直贵旁边的男人,使劲儿把被子塞到他手里,然后往里倒啤酒。直贵没办法,喝了一口有很重的酒精味道的清酒。“这家伙不是季节工。”仓田说,“是承包废铁回收的。”“哦,是吗?另外找不到好点的事做了吗?是不是没考上高中呀?”说话的那个男人嘿嘿笑了起来。直贵站了起来,“那,我一会儿要睡了。”“干吗呀!再待会儿不行吗?”直贵没理他们,准备走出房门。“喂!这是啥?女孩来的情书?”直贵一摸兜里,发觉刚志来的信没有了。旁边的男人刚捡起那封信来。直贵没吭声一把夺了过来。“怎么啦!还不好意思呢,看把你美的!”仓田歪着嘴说道。“是我哥哥来的。”“哥哥?别撒那样的慌。我也有弟弟,可一次也没想过给他写信。”“不是撒谎。”“那拿过来看看,我不看里边的内容。”仓田伸出手。直贵想了一下问,“真的不看?”“不看。干吗要骗你呢?”直贵叹了口气,把信递给他。仓田马上看了一下信封背面,“噢,名字倒是男人的名字。”“我哥哥吗,当然。”仓田的表情有了点变化,笑容一下子消失了。“可以了吧?”直贵拿回信封,正准备走出房间。这是,仓田说:“他干了什么?”“啊?”“说你哥呢,干了什么被抓的?不是被关在里面吗。”仓田下巴朝直贵手里扬了一下。另外三人的脸色也变了。直贵没有回答,仓田继续说:“那个地址是千叶监狱的,以前也受到过住在里面家伙的信,我知道。喂!干什么啦?杀人吗?”“干了什么跟你们也没关系!”“说了也没啥呀,是不是相当恶性的犯罪呀?”“是强暴妇女吗?”仓田旁边的男人说道。扑哧笑了一声又捂住嘴。仓田瞪了一眼那家伙,再次抬起头来看着直贵,“干什么啦?”直贵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鼓起面颊吐了出来。“抢劫杀人。”仓田旁边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就连仓田也好像有些吃惊,没有马上说话。“是吗,那可做得够狠的,无期吗?”“十五年。”“嗯。大概是初犯,有减刑的余地。”“哥哥没打算杀人,想偷到钱就逃出去的。”“没想到被人家发现,一下子就把人给杀了,经常听到的话。”“老太太在里屋睡着呢。哥哥身体有毛病没能马上跑掉,想阻止老太太报警。”直贵说了这些以后又摇了摇头,觉得跟这些家伙说啥也没用的。“蠢啊!”仓田小声嘀咕着。“什么?”“说他蠢啊。如果要偷东西,潜入人家后首先应该确认家里有没有人。老太太在睡觉的话,那先杀掉不就妥了,那样可以慢慢地找值钱的东西,然后从容地逃走。”“我说过,我哥根本没想杀人。”“可最后不是杀了吗?要是没有杀人的打算,赶快跑掉不久完了,即便被抓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要是打算杀,一开始就沉住气去干。他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呀?”仓田最后的话,让直贵全身一下子热了起来。“你说谁呢?”“说你哥呀,这儿是不是有问题呀?”看到仓田用手指着自己的头,直贵扑了上去。(3)第二天,直贵没去上班。公司里来了电话,让他到町田的事务所去一趟。事务所是在一幢又小又旧的三层楼房的二层。说是事务所,实际上只有社长福本和一个戴着深度近视眼镜的中年女性事务员。被叫来的原因是清楚的,肯定是知道了在宿舍里和仓田打架的事。亚光是打了起来还好,还把玻璃门打碎了。住在楼下的人通知了管理员,闹得很多人都知道。福本没有打听打架的原因,看到直贵首先说的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马上解雇!“我已经去汽车公司的弗里课道歉了,安装玻璃的费用从你工资中扣除,有意见吗?”“对不起!给您添了麻烦!”直贵低下头来。“你还真了不起!没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脸?”“对不起!”左边半边脸肿着,早上照镜子之前就感觉到了。嘴里也有破的地方,说话都不想说。福本靠到椅子上,抬头看着直贵。“武岛啊,今后你打算怎么办呢?”不知道他想说什么,直贵沉默着看了看社长。“总在我们这样的地方干不是个事吧,虽然从我的角度说这话有些怪,这不是好小伙子做的工作。”“可是,别的地方又不雇我啊!”“不是跟你说这些。是说再继续现在这样的生活,对你没有一点益处。我们这儿是那些没有任何地方可去,根本没有未来的人汇集的场所。跟你一起收集废铁的立野,原来是在各地巡回演出的民歌手,据说还出过唱片,可最终不走运,成了那个鬼样子。年轻的时候要是及时放弃,有多少条生路可以选择啊!那是光拣自己喜欢的事干的结果。你将来不能这样,总是在我们这样的地方猫着能有什么出息,是吧?”没想到福本说出这些话来,直贵感到意外。从一开始被介绍到这儿来以后,就没有跟他正经说过话。怎么办?被问到这个,直贵也无法回答。现在光是为了活下去已经筋疲力尽了。福本看到他没有回答,算啦!像是赶苍蝇似的挥了挥手。“慢慢考虑一下吧!今天不去上班也可以,不过,在宿舍里可要当心一点了,明白了?”“我知道了。”“对不起!”直贵再一次低头道歉,出了事务所。回宿舍的路上,直贵反思着福本见过的话。高中毕业以后,一直藏在脑子角落里的想法被福本说了出来。他自己也没觉得这样下去挺好。看到和自己同龄的年轻人在工厂里工作的情形,自己心里也着急。可又不知道如何从目前的状态中解脱出来。回到宿舍看到门口放着仓田的鞋。是他每天穿着去公司的鞋。好像今天他也休息了,或是被人家要求在家休息。不想再见到他,直贵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想着去厕所的时候要小心着点。刚想到这,听到仓田房门打开的声音,接着,有人敲自己的房门。“喂!是我。”直贵身体有些发硬,把门打开了二十公分左右。眼睛上方贴着创伤膏的仓田站在那里。“干嘛?”仓田看着旁边,吐了口气:“别那么愁眉苦脸的行吗,又没打算找你算账。”“那有什么事儿呀?”“你数学怎么样?”“数学?怎么啦?”“成绩啊,算好的呢,还是也很差劲儿呀?”“没啥……”直贵摇了摇头。突然说出意料之外的话题,不知说什么好。“不能算差劲儿吧,原来准备去上理科大学的。”“是吗?”仓田的舌头在嘴里转动着,看脸形就知道了。像是在考虑着什么。“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是啊!”仓田用手指搔着长满胡须的下巴:“有时间吗?”“时间,倒是有。”“那,来我这儿一下好吗。想麻烦你点事。”“什么事?”“来吧,来了就知道了。”直贵稍微考虑了一下,跟仓田还得住在一起,也想早点消除彼此的隔阂。大概仓田也是同样的想法才来敲门的,不像是有什么别的企图。“好吧。”他打开房门走了出去。仓田房间的玻璃门还是破的,用纸箱板遮挡着,想说句道歉的话可又没说出来。比起那个,直贵的目光马上就落到桌上放着的东西上,几本像是高中生用的教科书,还有打开着的笔记本。文具也散落在周围。直贵看了看仓田,他像是不好意思似的皱紧眉头。“都这么大岁数了,不愿再做这样的事了,可……”他坐到桌前,直贵也坐到他对面。“是不是在上定时制的高中呢?”直贵一问,仓田摇晃着身体笑了:“没有那闲工夫了,现在再去读高中,还得要三年功夫,出来还不三十多了。”“那……”“大检,你知道吧?”“噢。”直贵点了下头。当然知道。“大学入学资格检测”,即便没有读过高中,接受这个检测后也可以参加大学入学考试。仓田用手指着其中一道题目。“被这道题难住了,看了说明,还是弄不明白。”直贵看了一下,是道三角函数的题。觉得自己学这些题好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一样,不过马上就知道了解题的方法。“怎么样?”“嗯,我大概会做。”他要过来自动铅笔,在仓田的笔记本上写了起来。数学本恩来就比较擅长,这样做题也让他产生了怀念的心情。学过的东西还没有忘记令人高兴。“真不得了,对的!”仓田看过题集后面附的答案后,叫了起来。“那还好!”直贵也放心了,“高中,你就没上吗?”“上了高中,可是打了班主任老师,被开除了。”“那怎么像在想起来进大学呢?”“不好嘛,别扯那些了,不如再告诉一下我这个地方怎么做。”直贵挪到仓田旁边,给她说明题的解法。并不是十分难的题,可仓田像是新发现了什么似的,接连说:“你真了不起!”就这样,做了几道题以后,仓田说休息一下,点燃了香烟。直贵翻看着旁边的周刊杂志。“今天真是好天啊!”仓田一边吐出烟一边眺望着窗外。“平常日子的白天像这样闲着,好几年没有过了。以前有点时间都去打工了。别人干活的时候能休息感觉真不错。不过,像这次的事可再也不敢干了。”直贵听到他的话,冲他笑了笑。仓田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说:“我有孩子。”“什么?”“我有孩子。当然也有老婆。光是靠打短工或临工可养活不了她们啊!”“为这个要上大学?”“就我这岁数,等从大学出来也找不到什么好的工作,可怎么也比现在强吧。”“那倒是。”“我整个儿绕了个弯路。那时候没打老师的话,早就高中毕业了。那时已经是高三了。让你笑话了。不,就是退学以后马上再混进别的高中的话,也不像今天这样了。可我是个傻瓜,跟一帮无聊的家伙混在一起,还加入了暴走族那样的团伙,最终还是干了坏事。”直贵眨了眨眼,像是在问:什么?“跟人家打架的时候扎了对方。结果被抓了起来,就关在千叶监狱里。”仓田说着,笑了一下。“昨天说的话……那是你的事儿?”“我也写过信。给当时交往的女人,整天惦记着我不在的时候怎么样了,真没办法。”跟刚志来信中说的一样,直贵想着。“那人是现在的夫人?”他一问,仓田把手一挥。“老婆是我从监狱里出来以后才认识的。她也是从少管所出来的。我们倒是挺般配的一对。可是有了孩子以后,夫妇俩不能总是混呀,孩子怪可怜的。”直贵把目光落到杂志上,可并没有在看。“你啊,不想进大学吗?”仓田问道。“想去!要不是哥哥成了那样,也许就进去了。”直贵说了自己没有父母,过去生活全靠哥哥一人撑着的事。仓田抽起第二支烟,沉默地听着。“你也真够倒霉的!”仓田说,“不管怎样,我呢,是自作自受。你没什么不对的呀!可我还是不能理解。”“什么?”“丢掉梦想呗。比起一般人来,可能是条难走的路,可并不是没有路了,我想。”“是吗?”直贵嘟囔着。心里却反驳着:你说得倒简单。“就说我吧,没准什么时候也会打退堂鼓。”仓田从放在房间角落的提包中取出钱包,又从里面抽出一张照片:“看!孩子两岁了,可爱吧?觉得筋疲力尽的时候,就看看这张照片。”照片上身穿日式短褂的年轻女人,抱着个年幼的孩子。“您太太?”“是啊,在酒馆里打工呢,光靠我一人干活不够啊!”“是位好太太!”仓田害羞般地苦笑着。“最后可依赖的还是亲属啊,有了亲属就知道努力了。”他收好照片,看着直贵:“去探望过你哥哥吗?”“没……”“一次也没去过?”“从转到千叶以后没去过。”“不好吧!”仓田摇了摇头,“对于在里面的人来说,有人来探望是最大的高兴事,特别是有亲属的。你是不是连回信也没怎么写过呀?”正是那样。直贵低下了头。“是不是恨他呀,你哥的事。”“没有那样的事。”“嗯,大概会有恨他的心情,谁都会的。不过没有抛弃他,所以昨晚才会上来打我,是吧?”直贵摇着头说:“我也搞不清楚。”“要是有为你哥打架的劲头,还不如写信去吧!别嫌我啰嗦,那里面真是寂寞呀,简直要发疯。”仓田的目光很严峻。结果直贵教他学习的事,那天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不仅如此,那以后连话都没有再说过。仓田上夜班多,时间总是跟直贵错开。大约两周后的一天,直贵回到宿舍,看到仓田的行李已经没有了。一问宿舍管理员,说是契约期限满了。直贵有些丧气,本想有时间听仓田详细说说监狱里的事呢。回到房间,正要去厕所,看到房门外放着一捆书。再一看,是高中的参考书,像是仓田用过的东西。搞不清楚是他忘记了,还是打算扔掉放在这儿的?担心的是,没了这些仓田是不是为难呢?想到仓田没准儿会回来取,就放在那里没动它。可是过了好几天,也没见仓田露面。不像是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