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和天气预报相反,雨势似乎在渐渐变弱。我和里志撑着伞,一起踏上了归路。途中经过一条带拱廊的商店街时,里志收起伞,总算打破了沉默:「我还想,最开始到底出什么事了呢。」声音中既有有惊讶、讽刺和玩笑般的轻佻,又带着几分责难之意。「听完『弹奏月光的钢琴』的故事后,你居然会问我『那么七大不可思议其一是什么』。我还以为节能主义者奉太郎突然转性了。」「多亏你帮忙了。」我简短地道谢说。实际上,要是没有里志在关键时刻领会我的意图,事情能否发展得这么顺利还是未知数。里志一圈圈地抡着手里的伞。和我的塑料伞完全不同,那把伞以灰色为基调,饰以方格花纹,很是别致。水滴不断甩到前方的人行道上。「『以毒攻毒』的妙计,实在太漂亮了。」是吗。我特意提起『女郎蜘蛛会』的事,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不让千反田提起『弹奏月光的钢琴』的话题。据里志说,一年A班的女生是昨天在听到的钢琴声。这件事在A班里成为话题,则是在今天中午。另外他还说,这个话题还没有传到D班里。他说了一句决不能置若罔闻的话:「得要几天才能传到我们D班呢?」既然里志关心这个,也就是说,他不是在自己班里听到这件事的。这么一来,里志是什么时候、在哪、听谁说的呢?想都不用想。在来我教室之前,里志身在古籍研究社社办地学讲义室。当时正填写申请许可上报书的千反田也在那里,而千反田则是一年A班的学生。理所当然,里志是从千反田那里听来的。另一方面,里志还说千反田期待我到社办去。至此,我就有了某种预感。虽然不知道那预感是好是坏,但我是这么想的:……我解决了千反田『不知不觉被关在密室中』的疑问,因此她肯定会就『弹奏月光的钢琴』这件事向我提问。我本以为自己想多了,毕竟我们的见面次数用手指都能扳过来。我从没觉得自己会被她信任,要断言千反田会特意来找我咨询,那也太自以为是了。然而,虽然这么想,但我还是必须防备千反田会来的情况。最理想的是趁千反田来之前离开。但是我因为忘带作业不得不留下,无法自由地回家。因此我想了一个对策。然后,千反田就真的来了。虽然主要目的好像是向里志提交申请许可上报书,但即便如此,她也确实来了。我不想提起音乐教室的话题。所以我就想,能否在别的方面引起千反田的好奇心呢?具体而言,便是用「七大不可思议其一」。正如里志所言,这就是「以毒攻毒」。正如我所预料,千反田明显准备提起音乐教室的话题,但最后,她的兴趣还是被我拉到了秘密俱乐部上。里志说道:「只是,我虽然知道你想做什么,却不知原因为何。用『女郎蜘蛛会』代替『弹奏月光的钢琴』,奉太郎你到底是想干嘛?你不会想说是钢琴之谜你解不开,所以想要避开吧?」当然不是。而且,问题不在我想做什么……而是我不想做什么。「钢琴那事听你说完我就有头绪了,去趟音乐教室应该就能验证。」「那是?」非要找个理由的话,一言足矣:「音乐教室太远了。」小雨打在拱廊的塑料蓬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轻型卡车勉强穿过狭窄的商店街,飞溅起的水花差点弄湿我的鞋子。听罢,里志长长地叹了口气,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真不愧是奉太郎你。」音乐教室位在专科楼四层。雨天要去那里,我就必须得下到二楼穿过连接通道,然后再上到四楼。离我的教室太远了。据天气预报说,傍晚时分雨势会增强。剩下的作业相当不好解决。而且本来我就想早回家,无奈现实并不允许。因此,音乐教室那么远的地方,我是决然不想去的。我提出秘密俱乐部的话题,也就是为了这个。我试探性地问了问里志「神山高中七大不可思议其一」,然后觉得用它来吸引千反田非常合适。我立刻做好计划,先提议去寻找便条,接着走到出入口,最后直接回家。本来的话,音乐教室的钢琴如何如何的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多余之事不做。但是,如果千反田睁着她大大的眼睛说出「我很好奇」的话……「必要之事从简。」于是,我成功以最简捷的方式解决了问题。然而,里志却提出了异议:「奉太郎,这可不好。」「…………」「信条是要挺胸抬头宣布的东西。可是,刚才的你不过是在找借口罢了。」我无法反驳。不止如此,我连里志的脸都无法直视。寂静的春雨中,我只得看向自己脚下的那片潮湿。……我打心底里喜欢自己的信条。然而今天,我明明基于那信条用疑问迎击了疑问,心里却并未感到满足。萦绕心头的,只有一种心虚感:这样做真的好吗?手段耍得很顺利。我把千反田带到楼梯口,用似是而非的说明让她钦佩不已。然后,在里志分散她注意力的瞬间,我成功地将『女郎蜘蛛会』的招新便条钉了上去。便条是我从作文纸上撕下来做成的。为了满腔热血的新生着想,「入学一个月后的感受以及今后的抱负」发了两张作文纸。当然,我不可能写得到两张。因此,我稍微发挥了一下第二张纸的剩余价值。图钉是在楼梯平台上拿的。千反田看到歪掉的海报,似乎以为图钉掉到了地上。其实那个时候图钉在我手中。一切都很顺利。我封锁钢琴的话题,如愿以偿地踏上了归途。尽管如此,我自己也明白,刚才我完全把信条当成了挡箭牌。没有反驳的余地。随着计划进展,我也开始反思是不是应该停手。想早点回家,不想去遥远的音乐教室。很好,目的正当,但是方法呢?走完带拱廊的商店街,前方是个十字路口。到这就必须得撑伞了。里志停下脚步,打量了一下我的脸,露出怪异的笑容说:「奉太郎,你知道自己今天最根本的错误是什么吗?」好像知道,又好像不知道。虽然有哪里不对的感觉,但一切又好像没错。我一时语塞。里志造作地大大耸了耸肩。「用不可思议迎击不可思议,嗯,我喜欢。漂亮的变化球。」然后,就像刚才我对里志做的一样,里志死盯着我的眼睛说道:「但是呢,奉太郎啊。那可不合你的喜好。」我默默移开视线。「如果想维护自己的信条,那你应该采取的行动就只有一个。忘带作业这事无可奈何,千反田同学的到来也不是你的错。但是啊,你为什么不说『不知道』呢?这就是错误。不管千反田同学再怎么带出话题,你也没有正面应对的义务。只要随便听听,全当是耳旁风不就好了。实际上,你不一直都是这么做的嘛。」……的确。为什么我会想用疑问封锁疑问呢?就算比去音乐教室要好,但那方法也得费些功夫才行。为什么我会做那种事?虽然里志话中带刺,但我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如果真心想无视千反田的来袭的话,一句「我不知道」就能解决了吧。里志脸上诡异的笑容越来越深了:「除了杂学之外还能教导奉太郎你,真是令人高兴呢。听好了,奉太郎。你为什么这么做,我可是一清二楚。」「…………」「原因就是……真人不露相,半吊子才爱耍花招。」这句话好像在哪儿听过。我终于找到了里志笑容中不同于以往的地方:这家伙完全是皮笑肉不笑。「千反田同学也属于古籍研究社——奉太郎你还完全没有适应这一状况。这就是原因。正因如此,你才会想到这么拐弯抹角的手法。或许你今天是打算拒绝千反田同学的吧,但要让我说,你那不叫拒绝。」「我可没想拒绝她。」我确实觉得千反田很麻烦,但也不至于想要和她一刀两断,不再见面。「那是当然的。那只是对于现状所做的观望罢了。」观望。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词一下就落到了我的心底。原来如此。对于千反田的到来,对于她无与伦比的好奇心,对于被她点缀的时间,我采取了观望态度。这个词实在是太贴切了。观望会导致什么后果,我自然也知道。可能是看腻了沉默的我吧,里志把视线转向天空,砰地一声撑起了伞。他把方格花纹的伞扛在肩上,向雨中迈了出去。里志回家得直走,而我则要拐弯。人行信号灯还是红色的。最后,里志回过头来问道:「对了,『弹奏月光的钢琴』是怎么回事?我倒不会再让你回音乐教室就是了。」「那个啊。」周围弥漫着小雨的湿气。按理说嘴唇不可能会干燥,但是我还是舔了舔嘴唇。我看着里志的脚边说:「在即将静校的六点前,音乐教室里有位手上带伤的女生。你说她头发凌乱,眼睛充血吧……就像刚睡醒一样。」「啊,这样啊!」「钢琴社社员因为很困就睡了一觉。为了在六点之前醒来,她设定了闹钟——将『月光』放进了CD机。」里志嘿嘿地窃笑道:「原来如此啊。毕竟是社团活动丰富的神高,音乐教室里会有CD机也理所当然。的确,去看一下就知道了。CD机上应该还留有设定的痕迹。哎呀呀,了无生趣,真是不想承认啊。……不过,奉太郎。」信号灯变成绿色,示意行人可以走动的音乐也响了起来。里志一边迈开脚步,一边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听上去微妙地像是预言:「我觉得,从长远来看,前往音乐教室才更适合你的信条。你今天安排的余兴节目,质量可能意外的高过头了。我并没打算就这次的事卖你人情,但千反田同学那边又会怎样呢?嘛,我就先告辞了,明天见咯。」触犯宗罪1世界史课正讲着中国的春秋战国史,不巧我已经了解了不少相关故事,因此感觉十分无聊。话虽如此,我既没有无事在笔记本上涂鸦的闲情,也没有撕英语字典叠飞机的逸致,至于其余课上能做的小动作,基本也都不在我兴趣范围之内。渴望『无为』的我,一边心不在焉地听着老师对『合纵连横』了无趣味的解释,一边饱享着如愿以偿的幸福。神山高中姑且也算个升学名校,一般而言,学生的听课态度还不算坏。安静的教室里,老教师朗朗的授课声响遍四周。粉笔时而与黑板摩擦,发出吱吱嘎嘎的刺耳声响。到了第五节课这个时候,睡魔也开始蠢蠢欲动。时值六月,梅雨暂歇。我就这样浪费着自己的高中生活。我按起自动铅笔来。虽然没想写什么,不过笔芯里的铅却没出来——铅用完了,我都没注意到。我从铅盒里取出一根备用的铅芯来,用大拇指和食指夹着铅芯,并没从笔尾,而是试着像穿针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其塞进笔尖。然而,平静在转瞬之间被打破。啪!一个竹子敲打硬物的危险声音响起。我被这个出乎意料冲击吓得一抖,一下清醒过来的同时,HB笔芯也从中间断成了两半。真是可惜了。不,或许还能用。被吓到的大概不止我一个——教室里逐渐喧闹起来。邻桌的女生对后座的朋友说:「怎么回事啊刚才?吓了我一跳。」估计是闷得难受,找个机会就想说说话吧。声音并未就此停止。啪!啪!接着又响了第二声、第三声,伴随而来的还有一阵怒斥。虽然出声者嗓门不小,但声音有些模糊,我这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那是个低沉可畏的男声。听到这里,我——估计班里同学也一样——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事:隔壁教室里,数学老师尾道估计又开始发飙了吧。人们总说教师有拿教鞭的习俗,不过到了当代,我从没见有哪个老师真带着教鞭,充其量也就是能够自如伸缩的指示棒。教导处有位森下老师,之前我觉得也就是学校不让,否则他一准儿会带把竹刀过来。然而眼下这位尾道老师更绝,他真的带了把能当竹刀的多节竹棍来当指示棒,偶尔还会把它当教鞭用。老滑头尾道自然不会拿它来打人,每次想要震慑学生的时候,他就会拿竹棒敲打讲台或黑板。对我而言,尾道老师是教了我「黑板很硬很禁得起敲打」的恩师。话虽如此,我对这位尾道老师却并没有厌恶或是轻蔑之情,完全没有。我初中里有这种老师,甚至小学时也有。非要问我对他抱持着怎样的感情,大概就跟我对邻座女生的感情很像吧:我知道对方的面孔、名字和性格,但并不关心。说到底,我对隔壁班那种骚动一点都不感到吃惊。正这么想着,一个通透的嗓音打断了有如雷霆的怒叱。那声音我听过。在识别出声音主人的同时,我不由得倒抽了一口气:「不会吧……」听起来,那好像是千反田的声音。我和她同年级。刚入学时,我们因些许缘分相识,后来又加入了同一个社团。这么说来,千反田就是隔壁班的。有人敢反驳敲着黑板的尾道,我很惊讶;但那人会是千反田,我更是想都没想过。虽然听得很真切,但毕竟隔着一堵墙,所以我也不敢实打实地保证……不过那语气确实很像千反田。我的惊讶并没有得到缓解。虽然听不清千反田在说什么,但她的确在一句接着一句,咄咄逼人地说着。那声音我已经听过了无数遍,那语调却是头一回耳闻。千反田也有厉声怒号的时候吗。一口气将想说的话说完后,那声音就沉默了下来。我们的教室里也随之陷入了令人窒息的肃静。隔壁教室重归安静,或许是尾道被千反田说得哑口无言了吧。幸灾乐祸的气氛逐渐消散,毕竟安静下来之后,我们还得接着上世界史课才行。我从自动铅笔里取出铅芯,利落地将其从笔尾装好,然后把笔拿在指尖转了一圈。2放学后,古籍研究社社办、地学讲义室中。初夏的太阳已经西斜。我手中拿着平装书,千反田则有些坐立难安。至于她慌张的原因嘛……教室正中,福部里志和伊原摩耶花正在吵架。不过正确而言,他们之间根本就不可能吵起来。他们俩所谓的『吵架』,不过就是伊原不断发难、里志敷衍搪塞或是苦笑聆听而已。虽然一打头我就在场,但二人拌嘴的原因我并不是很清楚。估计导火索又是什么邮筒红不红之类的小事吧。我、千反田和里志加入成员挂零的古籍研究社,是在四月。到了五月,伊原又追着里志加了进来。虽然我和伊原从小学一年级起就一直同班,但我们之间并没怎么说过话。本来我还想,升上高中之后终于不在一个班了,谁知这次又是同一个社团。真不知道我们之间的缘分是深是浅。加入古籍研究社后,伊原变成了图书委员、漫画研究会会员和古籍研究社社员的三重身份。这倒和总务委员、手艺社社员兼古籍研究社社员的里志挺配的就是了。在只有三位社员的时候,古籍研究社是个非常清静的地方。里志聊天时可以说得热火朝天,但没事时也能安静下来。而千反田那边,只要好奇心没有爆发,基本也就像外在印象一样文静。虽然名为社团,却是一块风平浪静的宝地。就这样,我也逐渐习惯了地学讲义室。倒不是有多中意这个地方,只是我觉得这里能让人安下心来。然而伊原入社之后,情况就变了。独自一人时,伊原也不过就是个有点冷淡的同年级同学,可要是把她和里志放到一块儿……「说到底本来不就是阿福你说要去的嘛虽然的确可能是事出有因但你至少也得跟我说一声吧这么点道理小孩都明白我倒是觉得取消了也无所谓但你也得给我个信儿啊你那时带着手机吧想什么呢你光我一个人的问题也就罢了你那是什么表情啊好好听我说你知道自己是什么立场吗这可不是跟我道个歉就能解决的问题再说了阿福你……」就变成这样了。这都第几次了?最开始几次时,千反田非常惊慌失措,还试着想调停来着。看她又是劝又是拉的,这么说可能不太妥,但那都是无用功。即便到了现在,虽然没想挡到二人之间,但千反田还在等待时机想要插话。她忽地抬起头,向我投来了苦恼的目光。千反田用食指悄悄指了指吵架的二人。我手中是一本科幻小说。我看开头挺有意思就拿来继续读,但是进入高潮之后就有点不明所以了。虽然知道会有什么不妙的事情发生,但我却想不出具体会是什么。一个场景看了两遍还是没弄明白,我也开始觉得那两个人有点吵了。我叹了口气,阖上书本。「你明明很清楚的你骨子里真是一丁点儿温柔之心都没有你明明知道结果会是那样却还是什么都没做吧结果那天刮风下雨打雷最后甚至都掉冰雹了一下子我就成落汤鸡了狼狈死了啊狼狈死了这些事说到底都是阿福你的错吧还是说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我向滔滔不绝的伊原搭腔道:「……你不累啊?」伊原把眼中的凶光从里志身上转到我这,简短地回答说:「累。」「那就歇会儿吧。」「行。」说着,她老实地瘫坐在了手边的桌子旁。刚才她是真的很生气,真不知道这算是好哄还是难哄。里志用颇为夸张的动作对我竖起大拇指表示感谢,然后厚着脸皮说道:「呀,还真是发了好大一通火啊,气儿消了吧?」「要是阿福你再像样点,别说发火了,我根本就积不起气来。」「嘛,但是……」为了再次转移话题,里志看向千反田说:「你要能稍微向千反田同学学学就好了,我从没见过她生气。」因为二人休战,千反田抚胸舒了一口气。我还是头一次见到有人真的做抚胸这个动作呢。但因为话题突然转向自己,她被吓了一跳:「咦,我吗?」伊原则皱起眉头:「是吗?忘了什么时候了,折木迟到那次,她没发火吗?」不,虽然前阵子的确有这么回事儿,但那种「发火」和伊原发火有些不同。该怎么表达才比较贴切呢?「那次我也在。不过那与其说是『发火』,不如说是『批评』才对。」对对对,就是那个——一瞬之间我想,但马上又觉得不对。被同年级同学「批评」,那也太丢人了。「啊、嗯,也对。感觉比较像教育。」这种说法也不怎么样。脸上似笑非笑、不知如何是好的千反田,微微歪了歪头说:「要说不生气的话,我也没见过福部同学或是折木同学生气呢。」隔了一拍之后,我和伊原同时开口道:「里志会生气啊。」「阿福会生气哦。」听说人在两面同时受敌时,决断能力会显著下降——现在的千反田正是个例子。她那大大的眼睛在我和伊原之间摇摆不定,最后停在了中间的里志身上。「是这样吗?」里志露出苦笑,回答道:「差不多吧。虽然没摩耶花发火发得那么痛快,但偶尔也会。」说到这我才意识到,这家伙好像还没当着千反田的面发过火呢。嘛,这也难怪,毕竟才刚两个月。「福部同学生气会是什么样子,我完全无法想象。」从千反田的角度看,说不定的确如此。里志有些微妙的虚荣心,他很少会不分对象地完全表露自己的感情,在异性面前更是如此。唯一一个例外大概就是伊原了吧。另外,那个千反田无法想象的「生气的里志」——「不过,他就算生起气来也不怎么可怕。」没错,基本没什么魄力。生气时他的话会变少,不和你对视,然后说一句「别谈这个了」来明确地转移话题。在我看来,里志这样生气的情景也并不那么稀罕。「不可怕?唔……被看扁了啊。」低头瞄着自言自语的里志,千反田小声嘟囔说:「……我…可能…有点好奇……」说不定千反田会在未来某一天设计激怒里志呢,我就期待一下吧。「你还说折木来着?」伊原看向我说。想来我最近是没生过气啊,春日和煦波澜不惊——就在我悠然地想着这些时,伊原忽地露出了一个笑容。笑就笑吧,别把嘲笑的意思表现得那么露骨嘛。接着,她转向千反田,仿佛理所当然一般地说:「折木怎么可能会生气嘛。」「因为他为人温厚吗?」不是哦,伊原摇了摇头:「因为他是个连火都发不利索的可怜人儿啊。」……这…再怎么说也…太过分了吧?里志也点了点头。啊啊,不过,被说到这份上我都没有生气的意思,事实到底如何呢。最近我的确没生过气,那最后一次生气是在什么时候呢?不,这都无所谓。伊原的话总是一针见血……才怪。她的话的确能漂亮地影射出一部分事实,但我才不承认那些话全都没错呢。没错,我是「因为为人温厚所以才不生气」,这种观点也说得通。不不不,也不尽然,只要心中有火我也能发怒。「哈哈,奉太郎动摇了。」见里志露骨地指出事实,我心头一阵火起。看,我生气了。没有理会发怒的我,里志进一步调侃道:「先不谈奉太郎的感情缺陷,要说不生气,果然还是千反田同学最出众。该说是心胸宽广呢,还是为人大方呢,感觉很有分寸。如果摩耶花可以稍微温和一点,千万别学折木,要学千反田同学哦。」「说了也没用啊,又不是想变就能变的。折木我不想模仿,小千我又模仿不来。」千反田微微蹙起了眉头。她以坐在稍远地方的我非常难以听清的音量说:「那个……我该不会,是被夸奖了吧?」是不是呢,反正我的确是被损了。我、里志和伊原下意识地换了个眼色。伊原率先开口道:「要说是与不是的话,大概算是夸奖。」接着是我:「这只是评价,无关褒贬。」里志则露出一个非常诡异的坏笑说:「不不不,能不能生气咱们先不管,光是『不生气』就已经是美德了。毕竟愤怒可是重罪。摩耶花以后能不能也给人留点情面啊。」「重罪?要罚款吗?因为太吵?」里志只是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在他身后,脸上有点红晕的千反田帮忙解释:「是宗罪之一吧?不过我看过的翻译是『暴怒』。」然后她接着说道:「如果你们是在夸我,那就快别说了。」因为她低着头、声音还越来越小,所以谁都没有提出反驳。这好像是我头一次看到千反田害羞。里志径自满足地点了点头:「没错,不愧是千反田同学。这个词挺流行的,摩耶花你也听过吧?就是所谓的『七宗罪』。」「……啊,那个我的确是知道。」我不知道。因此我打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