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住我的肩,怕一个闪神我就会跌进这 “从高山流下的水”里(雅鲁藏布的直译)。“怎么会这样?不应该的,大家吃的都是同一种药啊,你不是也没事嘛。”小导游委屈地说。“废话!我没吃当然没事!”“可是,那两粒药是给你们两个人的。”我脸上又挨了一记耳光,齐歌大吼道:“混蛋!你到底吃了多少药?”“两片儿!”我嬉皮笑脸地回答,挨了一掌的脸颊在他怀里蹭了蹭,又闭上了眼睛。“你还真不浪费!”齐歌哭笑不得的说着,调整姿式让我睡得舒服些。第一次,在蓝天、白云、阳光下,陌生人的目光里,无所顾忌地躺在他的怀里。仅此一次,就够我笑一辈子。我们计划的最后一站是江孜,因为那里发生泥石流,行程被迫取消了。我们决定利用这一天好好逛一逛八廓街。手工打制的石块铺就的街面上,店铺林立,所售的商品充满西藏民族特色,除了大小各异的转经筒,就是绿松石饰品和银器,老式首饰和藏刀。摊主大多不会讲汉语,但可以说一些简单的英语,能听出浓重的印度口音。天近中午,齐歌仍蹲在一个藏刀的摊位前细细挑选,不肯离开。我站在他身后用脚尖踢他的臀部:“走了,带凶器不让上飞机。”“农民!我又不随身携带。民航局有规定,限定长度的刀具允许托运!”他瞪我一眼,回头又继续挑选。逛了大半天,我有些饿了,也有些不耐烦,脚上略微加力又踢了他一脚,他差点跪倒在摊子上。他举起一把藏刀冲我挥了一下,沉着脸说:“你别来劲啊!”我扭头就走,不理他。这个混蛋,一会儿温和的像人,一会儿凶狠的象野兽。没走多远,他追上来揽住我的肩,笑嘻嘻地问:“睫少爷,您今天想吃点什么?”“想吃一个混蛋的肉!”甩开他搭在我肩上的手臂,我气哼哼地回答。“那要回酒店才行!”他一脸色迷迷的笑。“你……”我气结。“行了,不逗你了。去吃饭!”他自顾自地大步向前走,我无可奈何地苦笑了一下,加快脚步跟上他。吃着饭馆自制的酸奶,嚼着拌在其中的一粒粒粗大的砂糖,我若有所思,觉得生活亦如这砂糖般甜蜜。“笑一笑行不行?看你的脸,耷拉的像块破门帘!”齐歌在桌下踢我的膝盖。我好脾气地摆出一个谄媚的笑:“这样行吗?齐少爷。”还不忘抿着嘴角,眨着眼,扇动着睫毛。“真他妈恶心!”他笑着,拿出那把精挑细选的藏刀,举到我的面前:“今后,你要再敢和别人说悄悄话,再敢对着别人傻笑,我就用这把刀要了你的命!”我一把夺过刀:“归我了!搁你那儿我不放心,说不定你什么时候一冲动,就犯了故意杀人罪。我拿着那把藏刀在手里仔细把玩。刀已经开刃,出鞘后寒光闪闪,刀柄尾端嵌着两颗绿松石,蓝绿的本色,黑色不规则的花纹,是古朴而没有过多装饰的藏族特色。我们两个人都吃多了,徒步走到布达拉宫前的广场去看“景儿”。布达拉宫里面和金顶我们已经参观过,没有什么新鲜感了,我所说的“景儿”指的是人。金发碧眼的外国人,身穿藏袍的藏民,身着汉族服装、脸上挂着“红二团”的当地汉民,还有和我们一样的内地游客,走在同一条街,站在同一个广场上,像是拼接的图片。一路走来,身边突然就会有人匍匐在地,爬起来又趴下,一脸虔诚的五体投地。我和齐歌已经见怪不怪了,这些人是从西藏各个角落徒步走到大昭寺朝圣的。就这么三步一拜,用血肉之躯丈量着朝圣之路,有些人竟要走几个月。有的人会在手上套上羊皮垫,那些手部没有保护的人,整个手掌都覆着厚厚一层老茧,必是经过一番血肉模糊才会如此吧!据说他们五体投地的趴在地上,把胸膛贴近地面,佛就会感应到他们的心跳,了解他们的诚心。看着他们的虔诚,我和齐歌有一种感动,也学着他们的样子以胸贴地趴在广场的地面上。齐歌,我们的心脏贴在同一块土地上,你是否也能感应到我的心跳?你是否也能了解我心中所想?从地上爬起来,站在广场上,背对着布达拉宫,我们吃惊地齐声大叫:“JJ DISCO!”没错,和北京的那个JJ一字不差。如此富有现代标志的娱乐场所和历史悠久的布达拉宫仅隔一个广场。我们其实对DISCO并不感兴趣,却迫不及待地走进JJ的大门,实在是好奇,拉萨的迪厅里,会有些什么样的人?摇曳的灯光下,人影憧憧的舞池里,随着乐曲舞动的竟也有身穿藏袍的藏民。一曲强劲的“威猛”之后,竟是藏族舞曲。我们真是大开眼界,迪厅里大跳民族舞!坐在吧台喝着馥郁香醇的青稞酒,看着各色服饰人等的舞动,齐歌和我都有些微醺,不能再喝了。我要了两杯冰水,递给齐歌时,粘在杯底的杯垫掉了,滚到了地上,齐歌弯腰去捡。我们坐得很近,他的手在地上摸索时,头蹭到我的腿。然后,他的头枕在了我的大腿上。我低头看他,他的脸粉扑扑的像婴儿,嘴唇湿润的泛着水光。我摇了摇膝盖:“快起来,别光天化日耍流氓!”他嘴唇张合,好像在说什么。迪厅太吵了,我听不见,只好把耳朵凑到他唇边:“说什么呢?”“忽然很想吻你!”他枕着我的腿,展开迷人的笑容。我一把揪住他的后脖领把他拉起来,紧张地环视四周。还好,音乐声盖过了他的疯话,我们所处的黑暗角落掩藏了暧味,没有人注意到我们。齐歌忽然兴奋起来,拍着吧台叫酒保过来,指着台上的乐队说:“问问他们,有小提吗?”“这种乐队不会有小提的。”我轻声抱怨,责怪他的心血来潮。一会儿,酒保回来说:“现在店里没有。不过弹吉他的楚哥说,他家里有,可以派人回去拿。他家很近的。”“好啊!去拿!”齐歌笑着拍酒保的肩。我们都没有注意到酒保身后的那个人。“请问你是习惯用‘瓜乃利’还是‘斯特拉蒂瓦里’?”一个留着长发,打扮很摇滚的青年坐在齐歌身边的高椅上。“够专业的,哥们儿!”齐歌转头和那个摇滚青年打招呼。那两种琴是大多数专业小提琴手的首选。“我以前也是拉小提的,后来学的吉他。”青年接过酒保递给他的酒。“你好,我叫齐歌,齐声歌唱的齐歌。这是我的,呃,同学,于睫。”齐歌侧了一下头,把我的脸让出来,我冲着黑暗中模糊不清的人影点头说:“你好。”“是两个人啊!你好,我叫楚向东。”他站起来,从兜里掏出一串钥匙在食指上转,“要哪种琴,我让小丁去取?”“‘瓜乃利’,”齐歌也站起来,“两把!”专业小提琴手最少应该有两把琴,一把装有灌铅弱音器,一把装有一般弱音器。楚向东把钥匙交给一名穿着制服的男孩,交待了几句。那个男孩点点头走了。“十分钟。十分钟后看你们的。”楚向东挥挥手,走回舞台。“等会儿来个二重奏震震他们!”齐歌在黑暗中握住我的手。我挣了一下没挣开就任由他握着。十分钟后两把‘瓜乃利’分别递给我和齐歌。楚向东对着麦克风说,他有两个远道而来的朋友,要给大家助助兴……那天我们玩得很尽兴,小提琴拉得很疯。我们在台上配合得天衣无缝,台下的人随着乐曲随意舞动着,无论是尤曼斯的《鸳鸯茶》还是格拉那多斯的《西班牙舞曲》,都有人跳着叫好。我从不知道,除了音乐会,小提琴还可以这样拉。“一辈子这样,多好!”齐歌对着我的耳朵说。其实我也这么想。打烊时,我们和楚向东互相说谢谢。我相信,这是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难忘的一段记忆。从西藏回北京的飞机要在西安停留半个小时,我们走进候机厅时引来大厅内旅客的瞩目。因为在拉萨登机时是清晨,我们都穿着冬装,而五月的西安已是初厦。在那些身穿单衣或短袖的人群里,穿着冬装的我们像是异类。其实和我们同一班机的乘客也和我们一样的臃肿,可能是我太敏感了。我有些尴尬地脱去皮衣放在休息椅上,又迅速脱去了绒衣,小声嘀咕着:“靠!让你们再我把当猴子看。”齐歌穿着冬装昂首挺胸地走过来,诧异地看着我:“你至于吗?脱这么快。这里开了冷气,不算热呀。”五一长假结束,返校后的第一节演奏课,老师宣布:“系里研究决定,派齐歌代表我们管弦系小提琴专业,参加第九届全国小提琴演奏大赛专业组的独奏比赛。十天后就是预选赛。”系里的老师一致认为,齐歌演奏技巧略粗糙的问题可以纠正,但他对乐曲的理解尤其是演奏时感情的投入十分难得,这正是大部分演奏者欠缺的。这一点,我十二万分的同意。齐歌,他本就是一个十分感性的人。下课的时候,他和演奏老师站在教室的一角说话,大概是说参赛的事。我站在教室门口等他,他走过来对我说:“我要去老师的办公室接着谈,你不用等我了,我谈完后直接去你家。”“好。”我答应一声走出教室,他又追到楼梯口叫住了我。“你还是等我吧。”说完这句话,他把头偏向一边,不肯看我,用小到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那条路太长,一个人走无聊死了。”他的脸竟然微微地红了,淡淡的嫣红从脸颊逐渐晕染到耳朵。“有病!”我踢他的膝盖。他弯腰揉着痛处,羞赧而懊恼地瞪我:“你别得意,看我今天晚上怎么收拾你!”我转身就走,不想让他看到我正在迅速涨红的脸。“喂,你去哪儿?说个地方!”他俯在楼梯扶手上大声地问我。“机房。”我在各大网站上溜达了一圈,还不见齐歌来找我,就无聊地点开了本校的论坛。当前的热门贴是关于莫扎特的讨论。满篇的溢美之词,把莫扎特协奏曲奠基人的地位捧上了天。其实莫扎特和协奏曲的这种关系,只能体现在他的钢琴协奏曲上。他的小提琴协奏曲属于早期作品,相对比较简单,虽然优美而明快,但规模不够大,还带有沙龙气息。有一张贴子提到了莫扎特A 大调第五小提琴协奏曲,连带把这个曲子的渊源——德国歌剧《后宫诱逃》也捧成了“精品皇帝”。我实在忍不住了,在后面跟贴说:莫扎特的《后宫诱逃》只是小学算术,德彪西的《牧神的午后》才是高等数学。我疏忽了,钢琴系是音乐学院的大系,钢琴系的学生是小提琴专业的数倍,最重要的是,学钢琴的人几乎每天都离不开莫扎特。于是,我的比喻刚贴出去两分钟,整个机房就乱了。“谁发的贴子?谁说《后宫诱逃》是小学算术?给我站出来!”一个漂亮得像小瓷人的高个子男生站起来大声喊道,愤怒的目光扫视着机房里的每一个人。“是我说的,怎么了?”我站起来,无所谓地看着他。他脸红脖子粗的质问我:“你有什么资格这么说?”“我说的是事实。”我的话音刚落,机房里呼啦啦站起一群人,全都对我怒目而视。我竟然犯了众怒。小瓷人看了看身后,冷笑着说:“事实?事实是,比起《后宫诱逃》,《牧神的午后》只不过是华丽音符掩盖下的伪爱情。”我的拳,在不知不觉间紧握,刻薄的话,不经大脑的脱口而出:“《后宫诱逃》是用优美旋律演绎的滥俗故事。”“我看你胡说八道是想讨打。”小瓷人开始出言不逊。这时,机房管理员冲了过来,摆着双手说:“同学们不要打架,不能损坏公物,这些电脑……”“我们出去!”我打断管理员的话,昂首走出机房,一群钢琴系的人紧随身后。第七章他说:我想要收拾你,你躲的了吗?我说:我不躲。我知道,对他各种意义上的收拾,我都无法招架,也无从躲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