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伪造航空事业本部的识别证,背后的磁条部份也必须和真正的识别证相同,才能进入航空事业本部的大门。现在连银行提款卡都有办法伪造,所以在技术上并非无法克服,但也伴随着风险。 如果要伪造,伪造航空事业本部以外员工的识别证比较理想,因为只要瞒过柜台的人就好了,应该比骗过电脑更简单。 “能够查到当时是谁在柜台值班吗?”高坂向冈部出示了出入人员登记表影本问道,写有原口昌男姓名的日期分别是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 “嗯,两次都是林田。”冈部立刻回答。“这里写着当时柜台人员的姓名。”冈部指着登记表左下方,栏外用小字写着林田的姓氏。 “可以把他找来吗?” “可以啊。”冈部转动椅子叫了一声:“喂,林田,你过来一下。” 靠墙的桌子前,一个正在打电脑的男子站了起来。他年约三十,体格很强壮。 “他参加了公司的柔道社。”冈部对几名刑警说,似乎暗示他很适合当警卫。 林田有点紧张地坐在冈部身旁。 高坂向林田说明,目前正在调查新阳事件,把那份出入人员登记表放在他面前,并告诉他,向原口昌男本人确认后,发现他这两天并没有来这里。 “这……太奇怪了。”林田用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嘀咕。 “我想要请教一下,你记不记得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来访者的情况?有没有可疑人物,或是和平时不同之处,任何小细节都无妨。” 但是,林田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或许他不属于把感情写在脸上的人,只有稍稍张着嘴,微微偏着头。 “如果有甚么异状,我会写在日志上。”他说。 “日志吗?” “在这里。”冈部伸手从身后的桌上拿了一本笔记本,“呃,这天和这天。” 高坂接过笔记本,但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的栏内一片空白。为了谨慎起见,他也顺便确认了前后的日期,发现并没有写任何重要的事。他很想叹气,但还是忍住了,把笔记本交还给冈部。 高坂原本想问,如果歹徒伪造识别证,柜台人员是否能够识破,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口。基于柜台的立场,当然不可能承认无法识破。 这时,林田语带迟疑地说:“对不起,我可以说句话吗?” “请说。”高坂没想到这个面无表情的人会主动开口说话,有点意外地看着对方的嘴。 “登记表上显示,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原口先生都有来。” “对,但原口先生其实并没有来过,所以,我们认为很可能有人冒用了原口先生的名字进入馆内。” “但是,我觉得很奇怪。” “有甚么奇怪?” “这天是我坐在柜台值班,如果原口先生以外的人冒用他的名字想要进入馆内,我应该会发现。” 高坂再度看着林田的大脸。“为甚么?” “因为我和原口先生很熟。” “喔?” “如果原口先生以外的人冒用他的识别证,我当场就会觉得不对劲。” 高坂张大眼睛,身体向后仰。然后,轮流看着两名下属,最后,又将视线移回林田身上,用食指指着他。 “你认得原口先生吗?” “对,以前在工厂实习时,曾经在他的手下工作,他来这里时,我们有时候会聊几句。” “但是,即使别人冒用原口先生的名字,你会不会以为只是同名的人?” “不可能,因为必须确认所属部门。重机事业本部的生产技术一课只有一位原口先生。”听林田说话很小声,以为他反应很慢,没想到他立刻否定了这种可能性。 “所以,”高坂看了下属一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代表原口先生本人来过这里,但当事人忘记了,或是在说谎。”刑警野村说。 “不,原口先生应该没有来过。”林田再度否定了这个可能性。“我刚才也说了,如果他是在我值班的时候来这里,我一定会记得,但原口先生最近没来过。” “会不会原口先生来这里的时候,刚好是其他人负责接待的?”这是另一位姓滨村的刑警的意见,但冈部否定了他提出的可能性。 “虽然有可能上厕所,但会在这里留下接待人员的姓名。”他指着登记表说道。 “那不是很奇怪吗?原口先生没有来过,也没有其他人冒用他的名字进入,但为甚么这里会有原口的名字?”高坂指着姓名的部份问道。因为内心的焦虑,他忍不住大声说话。 冈部和林田都没有说话,他们也搞不清楚状况。冈部因为可能会被追究责任,所以脸色很差。 “可以看一下接待柜台吗?”高坂问。 “喔,好啊,林田,你带路吧。” 柜台就在办公室角落。柜台前有一扇窗户,可以透过窗户看到技术本馆的玄关大厅。窗户前是柜台接待人员的座位,一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正坐在那里,发现刑警站在身后,她显得很不自在。 “柜台只有一个人吗?”高坂问林田。 “通常只有一个人,如果进出人员很多时,会安排两个人,但很少会有这种情况。” 高坂抱着手臂点了点头。从刚才观察至今,发现的确没有太多外人来这里。柜台只要有一人负责接待就足够了。 如果林田的话可信,即使歹徒拿了原口的识别证,也无法进入馆内,但这里留下了原口的名字。到底为甚么? 目前已经派了大批侦查员分头调查这半年内曾经进入馆内的人员,眼前并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人物。 “对不起,请出示一下会客单。” 高坂正在思考时,一个身穿灰色工作服的男子向柜台出示了识别证。 “请在这里填写姓名、所属部门和电话。” 柜台的女职员把登记表拿到男子面前,从旁边的架子上拿下临时入场证。男子从胸前口袋拿出自动铅笔,开始填写登记表。 “啊,对不起。”女职员慌忙把原子笔放在登记表旁,但男子已经填写完了。 女职员把登记表上的内容和识别证对明后,把入场证租识别证一起交给男子。男子拿了两张卡片,走向入口。 “野村。”高坂叫着下属。“你去把写有原口名字的登记表借来,不要影本,要原来的登记表喔。” “喔,好。” 野村跑向冈部。 高坂问林田。 “刚才那个人用铅笔填写姓名和所属的部门,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有时候会啊。”林田仍然用听不太清楚的声音回答。“大部份人都会用这里的原子笔填写,但也有人用自己的麦克笔或铅笔填写。” “但铅笔不是可以擦掉吗?” “是没错啦。”听到高坂的问题,林田皱了皱眉头。“但谁会来擦这种东西?” “这……” 正当他不知如何回答时,野村回来了。“我借到了。”登记表是用一叠B4的纸钉起来的。 高坂把登记表推在旁边的空桌上,发现填写的资料除了原子笔以外,还有铅笔和钢笔字迹,但影印后就无法分辨是用哪一种笔写的了。高坂找出六月九日和七月十日的部份,原口昌男的名字都是用原子笔填写的。 但这件事本身并没有问题。 “有甚么问题吗?”冈部不知道甚么时候也走了过来。 “这份登记表平时放在哪里保管?”高坂问他。 “呃,就放在那个柜子里。”冈部指着柜台旁灰色的办公柜。 “有没有锁住?” “不,平时不会锁,放长假之前才会锁。”冈部有点窘迫地回答后,又补充说:“这个房间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晚上呢?” “会请警卫来这里。即使深夜时,技术本馆仍然有人在工作,所以这里随时都会有人。” “原来是这样。” 高坂判断,显然不可能有人在夜间潜入这里。 “请问到底哪里不对劲?” 高坂没有回答他的问题,瞥了周围一眼,压低嗓门问: “请问甚么人可以进出这里?” “甚么人……就是在这里工作的人。” “其他呢?” “其他人吗?呃,只有人事事务股的女职员会来这里联系工作。” “人事事务股?” “每个职场都有,负责各个部门人事相关的手续,那里的女职员就是。” 高坂也顺着冈部视线的方向看去,发现一个长头发女人正把类似信封的东西放进墙边的架子上。 “这里是公司邮件的中继站,紧急的时候,她们会直接送来这里。” “她们可以看到出入人员登记表吗?” “她们吗?如果想看的话就可以看到。” “可以随便翻吗?” “应该没有人会随便乱翻,但午休时,这里只有柜台人员,如果想要趁这个机会翻动,应该并不困难。” 说到这里,冈部似乎恍然大悟,皱着眉头问: “刑警先生,你是不是怀疑公司内部人员篡改登记表?” “目前还没有结论,只是也在怀疑这种可能性。” “怎么可能……我认为不可能。” “为甚么?” “因为──”冈部说到这里,沉默了起来。 高坂向野村咬耳朵说: “立刻联络总部,请他们派人支援,至少要五个人。另外,请他们准备做笔迹监定。” “好。”野村小跑着冲了出去。 32 三岛悄悄走出房间,走下楼梯。大门旁有一个公用电话,他很想用那个电话,但目前有一名警官站在那里。而且,其他警官和消防队员一直从那里进进出出。 虽然他带了手机,但这里收不到讯号,所以无法使用。在敦贺半岛,只有东西海岸附近才有讯号,在山上和这里半岛向海面伸出的地方完全收不到讯号。 三岛没有停下脚步,假装要上厕所,直接走向玄关深处。这栋第二管理大楼以前是工地事务所,比起综合管理大楼,三岛和其他核电技术人员对这里更熟悉。 走廊转弯处有一间样品室。三岛推门走了进去,这里展示了和实物相同尺寸的燃料颗粒、炉心燃料集合体、蒸气产生器用传热管的模型,还有机电的缩小模型和冷却系统图。 角落有一张办公桌,上面放了一台电话。三岛拿起电话,按了写有“外线”的按键。断断续续的讯号声变成了连续的嘟声。 他从口袋里拿出便条纸,上面是他亲手写的几个数字,数字的前面分别标着方案一、方案二的号码。 他预先在美滨公寓的电脑内输入了几个程式,三岛只能根据敌人出的招,选择启动其中的某一个方案。虽然也可以事先准备下载遥控软体的口袋型电脑(pocket computer),遥控家里的电脑,但因为无法使用手机,也不一定能够找到电话的插头,所以他放弃了这种方法。况且,在公用电话前按号码,别人也不会起疑。 三岛认为他事先准备的四种方案足够因应所有的情况,不可能需要新的额外方案。 他用手指抚摸着第四方案的数字。 他早就研拟了反应炉停止运转时的方案,只是不知道甚么时候会要用到。因为他早就料到有人会提出,即使反应炉停止运转,外人也不可能知道这件事。 三岛当然必须阻止这种情况的发生。只有钸在反应炉内继续燃烧,让大B坠落,这次的行动计划才有意义。 第四方案是让政府和炉燃打消让新阳停机念头的王牌,如果公司没有派他来这里,他恐怕更早就亮出这张王牌。他之所以一直没有亮出这张王牌,是在等待最有效的时机。而且,一旦使用这一招,将为警方提供重要的线索,有可能成为一把两刃剑。 然而,他认为继续等下去反而更危险。一旦警方和消防队员在调查后发现,外人不可能观察到变压器的风扇和排水口的情况,也没有任何监测电磁感应的仪器,很快会决定让反应炉停止运转。中塚厂长虽然处事谨慎,但如果炉燃强势下达指示,中塚厂长恐怕也无法拒绝。 三岛仔细按下所有的号码,接通了他家中的电话,然后同时连上了家中开着的电脑。 他小心翼翼地按着数字,绝对不能有任何疏失。 电话中传来哔哔的声音,那是已读取数字的讯号。他松了一口气,挂上了电话。接下来,只要祈祷电脑按计划运作。 就在这时,门打开了。 “啊,对不起。”对方道歉了一声,但发现是三岛,立刻松了一口气说:“原来是你啊。” 走进室内的是汤原,手上拿着一张纸。 “我跑来这里喘口气。”三岛说。“一直在上面,紧张得连呼吸都不顺畅了。” “我也有同感。” “你也来放松一下吗?” “一方面是,但也想了解一些情况。” “甚么情况?” “我想知道新阳的结构和材质,问了中塚厂长,他说这里有模型。” “原来如此,航空专家在反应炉问题上却是外行。” “彼此彼此,你了解直升机吗?” “只知道飞行原理,其他就一窍不通了。”三岛站在机电整体模型前。“这个世界上有些事不必知道,有些事必须知道,直升机的构造属于不必知道的事。” 汤原咧嘴笑了笑。 “你的意思是,必须知道核能发电的构造吗?” “我的确这么认为,所有国民都必须对核电有某种程度的了解。” 三岛很严肃地说,但汤原似乎并没有感受到。 “关于你刚才说的话,”汤原用指尖抓着太阳穴说,“说得真重啊。” 汤原指的是他刚才责备山下,让儿子擅自闯进直升机是家长督导不周的那番话。 “我并没有说错,但可能没有顾及当事人的心情。”三岛回答,他无意和这位直升机技术人员争吵。“无论如何,很庆幸小孩顺利救出来了。” “嗯,是没错。”汤原连续点了两次头,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你现在和你太太两个人吗?” “不,我一个人。”三岛回答时,察觉到汤原从别人的口中得知了智弘的死讯。“我离婚了。” “是吗?” “你呢?和你太太,还有两个孩子吗?” “不,只有一个。” “女儿吗?” “是儿子。” “是吗?”如今,三岛即使听到别人聊儿女的事,心情也不会受到影响,当然,他花费了相当长的时间,才终于做到这一点。“家庭很不错?” “是啊。三岛,你有没有打算再婚?”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没有。” “是吗?”汤原没有追问,也许是他的体贴。他看着模型问:“三岛,你负责的是热交换器的部份吧?” “正确地说,是用二次钠的热量将水变成蒸气的部份。” “那不是重要的部份吗?” “核能发电的每个部份都很重要。” “但这次不是特别受到瞩目吗?因为听说钠和水的反应最可怕。” 三岛没有回答,把手伸上展示台上的长方形盒子。里面并排放了两根长度约三十公分、纵向切开的管子,两根管子的直径都是三公分,管壁厚度为三公厘出头。上面都贴了贴纸,一根是蒸气产生器的细管,另一根是过热器的细管。 “高温的液态钠从这根管子外侧流过,将管子里的水变成水蒸气。” “分为蒸气产生器和过热器吗?” “蒸气产生器所产的蒸气在过热器内进一步加热,变成高温干燥的蒸气。” “为甚么不合而为一,轻水型反应炉只有一个蒸气产生器,不是吗?” 三岛听了,露出意外的表情看着汤原。汤原轻轻笑了笑。 “即使是对核电一窍不通的外行人,这种程度的事还是知道的。” “失敬失敬,”三岛耸了耸肩,“转动涡轮发电机,需要极度消除水气的蒸气,像水壶口冒出来的那种蒸气不行,因此,轻水型反应炉中使用了湿气分离器,过热器就是代替了这个功能。” “是喔,听说蒸气产生器和过热器的材质不同?” “过热器必须耐高温,所以使用了耐热性理想的 SUS321,蒸气产生器除了高温以外,还有另一大难题。” “腐蚀吗?” “真了不起啊。” “因为耐热和耐腐蚀也是我们随时面临的难题,难怪蒸气产生器使用了铬钼钢,飞机的排气管通常都使用英高镍合金。” “英高镍合金也不错,目前加压水型反应炉的蒸气产生器就使用这种材质,但这里的蒸气产生器用的是铬钼钢,是研究之后作出的决定。” “听说你们吃了不少苦头。”汤原笑着问。 “炉燃那些人说,这是智慧的结晶。” “但是,”汤原拿起蒸气产生器的管子,“这种材质真的没有问题吗?” “甚么意思?” “我是外行,所以不太清楚,我记得以前曾经有加压水型核电厂的蒸气产生器曾经发生意外,引发很大的问题。” “那是位在美滨的美花核电厂,最近在大饭也发生了同样的问题。” “细管破裂吗?” “是啊。” “原因是甚么?” “有各种原因。美花是因为装细管时的人为疏失造成的,至于大饭的情况就不清楚了,因为那里不是用我们公司的产品。” 三岛觉得美花的意外对核电业界是一大打击,至今仍然成为反对派攻击的王牌。在讨论新阳蒸气产生器的安全性时,也一定会以这起事故为例。以前也发生过类似的意外,凭甚么断言新阳没有问题?三岛认为这种质疑很有道理,所以,必须严格杜绝这种单纯的疏失。 “轻水型反应炉的蒸气产生器细管,也和这个差不多吗?”汤原轻轻摇晃着手上的细管问。 “直径更细,外径大约两公分左右,也没有这么厚,可能不到两公厘,不过,大致上差不多。” “是吗?细管的安检情况呢?新阳和普通核电厂不一样吗?” “不,基本上相同,都是进行非破坏性的安检。” “非破坏性检查是?” “用涡电流探伤。” “喔,原来是那个,钢管厂商经常用这种方式。” “你了解原理吗?” “大致了解,就是用桥式探头检测电感的变化吧?” “对。” “你也接触过这种检测方法吗?” “对,因为曾经试过各种探伤线圈。” “难怪。”汤原点了点头。 “难怪甚么?” “难怪刚才提到电磁感应线圈的问题,你会立刻想到那个问题。” “也许吧。” 当电流经过金属等物质放在磁场中,磁场强度产生变化时,就会因为电磁感应产生电流。这就是涡电流。涡电流探伤就是让被检查物质的两个地方处于相同大小的磁场环境,检查两处产生的涡电流是否相同,藉此发现是否有损伤。如果涡电流有差异,就代表两个探伤点中的其中一个有损伤。 通常会使用卷了电线的线圈产生磁场。将线圈通以交流电,接近需要检测的部份。在核电厂内通常将这个线圈称为探伤器,基本上都使用一百千赫和四百千赫两种周波数。当周波数较低时,虽然可以检测内部,但灵敏度较低;相反地,周波数较高时,灵敏度增加,但只能检测表面附近的损伤。 “探伤线圈有多大?”汤原问。 “直径比管内直径小几公厘,长度大约几公分,放进细管内,遇到有损伤的地方就会发出讯号。” “细管有多长?” “八十公尺吧。” “八十公尺?一根就有八十公尺吗?”汤原瞪大了眼睛。 “对,一根就有八十公尺,而且弯弯曲曲,要把探伤线圈放进细管内。” “听起来好像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