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 他不想太深入讨论这个话题,但为了今后要跟纪子建立起良好的关系,这话题是免不了的。 “而且他一定知道,当天晚上是他的朋友当班吧?” “应该吧,现在也无法问他了。” “可是为什么呢? 为了石冈的事尽了那么多心!” 秀一考虑着,这个女孩子知道我跟拓也曾经很要好,要是我说石冈是单纯为了钱而犯下抢案的话,她一定难以理解吧? 这时候借用山本警部补的话,说不定不错。 “那家伙说不定只是假装抢劫,其实是想杀了我吧!” 突然响起一声轰雷,两人紧握着的手激烈地反应着。 “咦?” 纪子欲言又止。 “怎么可能……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只是问我话的刑警说的。” “但是,这怎么可能?” “虽然我把他当朋友,但他似乎对我有心结,可能也郁积了不少憎恶或不满。他最近都没来学校,跟父母的关系也差到了极点。我想那家伙的父母也有问题,因为他死亡一事,才让我了解到他们只考虑到面子的问题。” 又一声轰雷,这次听起来比刚刚更靠近。雨势也更大了,脸上感觉得到像雾般细微的水花。 “可是……为什么石冈他想杀你呢?” “他恨我。因为我唆使他去揍他父母,在那次事件之后,他在家里的立场是如坐针毡。以这个角度来看,我也许也该负一点责任吧。” “是石冈自己这样说的吗?” “嗯,在事情发生的前一个半月,他来过‘心连心’一次。那时他就这么说过。” “那你们偶尔会见咯?” 秀一摇摇头。 “今年只有那一次,再来就是出事那一次了。一直到他脱掉安全帽,我才知道他是拓也。” 纪子闭上了眼睛,似乎仍无法想通。 “可是……可是,这说不定只是刑警单方面的臆测吧!他们的工作就是怀疑东怀疑西的嘛!其实说不定石冈他只是想吓唬你而已吧?搞不好也不是真的想拿钱吧!他可能只是想吓吓你来出口气而已……?嗯,一定是这样的!” “要是这样该多好。” 秀一把眼光从纪子脸上移开,仰望着阴霾的天空。 “可是,刑警既然会这样说,一定是有什么根据吧!光看那个凶器,很明显地就知道他不只是想威胁我而已。” “凶器是刀子吗?” “嗯,一般来说,超商抢匪好像常用蓝波刀之类的刀子。因为看起来很吓人,一下子就可以达到威吓对方的目的。只是,那天晚上,他拿的是两边都有刀刃、最适合刺杀人的刀子,那可不是闹着玩的,极具杀伤力……” 秀一停了下来。 两只手分开了。 他看到纪子的连,她睁大了眼。 “怎么啦?” “什么时候?” “咦?” “你什么时候还他刀子的……?” “还刀子?” 秀一终于发现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 “去江之岛的时候,你曾经说过,因为石冈打算刺杀他父母,所以你才把他的刀子拿走。……你说什么那把刀可不是闹着玩的,极具杀伤力,就跟你刚刚说的话一样。” “……那是……” 他突然发现自己陷入了窘境。要不要说当初他拿走的是另一把刀子呢?但如果她要求看那把刀子,那他可就伤脑筋了。只有一个方法可以圆谎。 “因为我想已经没关系了嘛!我想那家伙应该不会再想要刺杀他父母,所以就把刀子还给他了。” “但你是什么时候还他的呢?” “什么时候啊,我也记不得了……” “你骗人。” 纪子像喘息般地说着。 “你刚刚不是才说过吗?你说今年才跟石冈见过两次面。所以你要还石冈刀子,就只有在他去超商的时候了,不是吗?可是,那时你怎么可能预先知道他会来,而先把刀子准备好呢?” “纪子……” 秀一才想向她靠近一步,纪子就退了一步。 “怎么啦?难道你真的以为是我把拓也……” 纪子的眼中泛起了泪光,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 “为什么?我不相信……你为什么会……” 电车缓缓驶进了月台。 “骗人……栉森你……一定是骗人的……” 纪子忍不住呜咽了起来。她用手帕捣着脸,一转身跑进了电车。她面对着相反方向的门站着,背微微地颤抖着。 坐在电车这边的一位乘客,歪着头看了看纪子。 门关上了,电车驶离了月台。 而秀一只能茫茫然地目送电车开走。 他的身体还残留着她的温度,耳里还萦绕着她的声音,眼底也还烙印着她的身影。 只是,这一切,已从自己的指缝间溜走了。 现在秀一脑中不断回响着的唯一念头,就是自己已经失去了最宝贵的东西。 他回到家后,正在换第二次衣服时,突然想起敲门声。 “什么事?” 他背对着门问,然后听见了开门的声音。 “哥,我有一件事想问你,可以吗?” 遥香的声音跟平常不同,听来颇为认真。秀一也不回头,慢吞吞地扣上衬衫的扣子。 “不能晚点再问吗?” “不行,我现在一定要问。” “这样啊……” 遥香进了房间,关上房门。 “今天你跟那个人在我们家做什么?” “什么做什么?” “哥,你跟她上床了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呀?” “你可别想装糊涂哦!因为我都知道……” 她转头看秀一的表情,突然停住说到一半的话。 “呃,哥?” “嗯。” “你怎么啦?” “骗人!你的表情看起来很难过……” “是吗?” 秀一也没打算再说更多的谎言了。 “难道……你跟她吵架了吗?” “可以这麽说吧。” “这样啊。” 遥香不知道为什么,像松了一口气似的。 “好吧,看你可怜,你在家里跟女生上床的事,我不会告诉妈妈的。” 既然连你都发现了,妈不可能没注意到的。他虽然这么想,却没有回答。 “嗯,那就请你保密了。” “啊!果然被我猜中了啊!” 遥香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 “什么嘛,原来你只是在套我的话啊!” “没有啦,我只是在猜会不会是这样嘛……” “你就只是要问我这个?” “呃,另外我还想问你一件事。” 遥香以担心的表情看着秀一。 “很重要的事吗?” “对我来讲,是很重要的事。” “好啊!那你就问吧!” “嗯。” 遥香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哥哥把那个人杀了吗?”有好一会儿,秀一就像雕像一样一动也不动。 “……你在说谁啊?” 连他自己都觉得问这句话问的很莫名其妙。 “就是那个叫曾根的啊!” 秀一跌进椅子里。 “今天真的是我的倒霉日……” “跟我说实话嘛!” “那男的不是因为心脏麻痹而死的吗?” “嗯,可是,上次哥哥不是也说过吗?你说像那种人,就算有一天被杀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只是措词上的问题而已啦。” “措词?” “我是在开玩笑啦。” “可是那时你的表情很认真啊!” 秀一回答不出来。 “是为了我吗?” “什么为了你……你在说什么呀?” “那是为了妈妈咯?” “傻瓜。” 纪子也好,遥香也好……秀一摇摇头,女人啊,真的可以不为逻辑、细节所惑,而单凭一个想法或直觉,就可以轻易地碰触到真相吗? 要是这样,那可以把藤泽南署的刑警全部炒鱿鱼,全部换成女国中、高中生算了。 “你真的以为是我干的吗?” 遥香的眼里闪着痛苦的光芒。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跟妈妈都站在哥哥这一边。”“……” “所以求求你,告诉我实话吧!” 秀一眨了眨眼。 “虽然我可能不是哥哥真正的妹妹……” “笨蛋!你是我妹妹没错,说什么傻话啊!” “不,我知道不是,因为我确定过了。” “啊?” “我去了区公所看过户籍誊本,所以我全都知道了。” “你……” 这样的话,遥香也知道谁是她的亲生父亲了。 “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 果然她知道了这件事。秀一闭上了眼睛。要是她知道是我杀了她的亲生父亲的话……。他不敢再正视遥香的脸。 “所以,我非知道真相不可。求求你,只告诉我一个人就好,好不好?” 遥香的声音渐渐带有哭声,但是秀一还是闭着双眼,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遥香似乎放弃了,秀一听见静静的关门声。 即使如此,秀一还是闭着双眼。 他紧闭着双眼,依然坐在椅子里,无法动弹。 七月一日开始的期末考,结果比期中考更悲惨。因为他之前几乎都没有听课,就连在考试时,意识也没有办法集中在考题上,会有这种结果也是理所当然吧。 从那以后,他就没有跟纪子讲过话。他们避开彼此,视线也不曾交会。 秀一虽然偶尔会偷瞄纪子,她大大的眼睛里却总是含着悲伤的神色。 让她变成这样,自己也有责任。只是现在他又能做什么呢? 至少,如果他们不曾发生亲密关系,纪子所受的伤害,可能会比较小一点。而事到如今,就算这么想也没有什么用了。 对她来说,不要看到自己,或许也比较轻松吧! 秀一虽然这样想,却一天假都没有请过。因为他有预感,自己的高中生活已经所剩不多了。 七月二十三日,暑假的第三天。 正开始吃早餐的时候,栉森家的门铃响了好几声。 秀一伸出去要拿咖啡杯的手,停在半空中。这种按电铃的方式跟推销员不一样,给人一种高压、纠缠的感觉。 “哪位?” 友子对着对讲机说,然后脸色一下子变了。 “咦?好、好。请、请等一下……” 遥香呆呆地看着母亲慌乱的样子。 秀一看着母亲的背影,慢慢地站了起来。 他知道,该来的终于来了。 在走向玄关的途中,自己的膝头抖个不停。 好可怕,怕到想要逃出去。只是,他不能一个人逃跑,而让母亲成为众矢之的。 站在玄关正跟友子争论的 ,是包括山本警部补在内的三位刑警。 “啊!秀一,你来得正好,太好了。” “请等一下,这样不会太霸道了吗?你们这么早就来,也要给秀一一点心理准备呀……” 友子试着拼命抵抗。 “请你不必担心。我们不会给秀一添麻烦的。” 山本警部补对着秀一说。 “栉森秀一,我们想请你跟我们回藤泽南署。为了调查案件,我们还有很多事情想请问你。” 友子在一旁愤愤不平地说: “我拒绝!秀一在这次事件里是被害者耶!他已经受到很大的惊吓了,那么还要让他回想这件事……” 秀一已经听不下去了。他咬着牙,用仅剩的一点点勇气,温柔地制止母亲: “妈,我去就是了。” “不行!这怎么可以?” “放心吧,我晚上应该就可以回来了吧?” 他朝山本警部补问着,而他暧昧地点了点头。意思应该是说,在调查过后如果不须当场逮捕的话,那自然可以回家吧。 “我必须要配合警察的搜查啊,毕竟是死了一个人嘛。” “可是那又不是你的错吧?事件刚发生时警方也一直调查你的事,让你那么不愉快,为什么现在还要……” “我不要紧的。” 秀一挤出了笑脸。 “哥哥……” 遥香来到他背后,脸色苍白,嘴唇轻轻地颤抖着。 “这些人是要来带哥哥走的吗?” “嗯,不过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秀一,我马上跟加纳律师联络。” “妈,我不会被逮捕的啦。” “没错,我们只是请他以关系人的身份回答我们的问题而已。” 山本警部补也在一旁帮腔。 友子虽然又继续反抗了一会儿,但知道秀一自己的意志坚决,最后还是同意让他到藤泽南署去。本来她还想要跟着去,最后在秀一的劝说下,才打消了念头。 天空不见昨日以前的阴霾,突然开始放晴了。 像是要将家门前狭窄的道路完全塞住般,停了一台白色的五人座的丰田皇冠房车。 被两位搜查员夹在中间,秀一坐进了后座。 车子开动了,一转过转角,就看不见茫然站在家门前的母亲跟遥香了。秀一问坐在驾驶座旁的山本警部补: “……你们是特地等到放暑假,才来找我吗?” “什么?是啊,因为有很多事,一天可能没办法结束,你应该也是这时候比较方便吧?” “不,我倒是希望你们在我考期末考的时候来,那我考得这么烂,就有藉口可以说了。” 山本警部补虽然沉默了一下,但还是低声笑了出来。 他知道自己会被带到调查室。也就是说,名义上虽说是关系人,但其实并不是单纯地问一问问题而已,他是以嫌疑犯的身份来接受警方调查。 不过,他还是对这调查室的狭小感到惊讶不已。 这跟电视上的刑事连续剧里宽敞的调查室完全不同。在电视里,调查员问到一半,会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或是眺望窗外。但是这在这间调查室里,都是不可能办到的。 不知道是否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走,这间房间孤立地建在建筑物内侧,并没有窗户,大小也可能不到两叠大吧。 在房间正中央放了一张桌子,一边坐着两位刑警,另一边则坐着被调查的人,就像是挤沙丁鱼般的拥挤。光是面对面坐着,秀一就感受到相当大的压迫感且呼吸困难。 桌上果然没有放电灯等在电视剧里常出现的小道具。那是因为,万一嫌犯在调查时抓狂,抓起手边可以丢的东西乱丢一通可就糟了吧? “不要太紧张,放轻松一点。” 山本警部补打破沉默。 “你只要把知道的事情老老实实地说出来就好了。” 口气虽然很平稳,但跟上次的调查比起来,很明显地态度有所不同。坐在他身边的,是一位头发七三分的年轻刑警,他将两手放在笔记本上交叉,用锐利的眼光注视着秀一。 “我有一件事想先问你们。” 秀一无视于年轻刑警的眼光说道。 “什么事?” “我到底有什么嫌疑?” 山本警部补露出洁白的牙齿。 “嫌疑?我应该说过,我们是请你以关系人的身份来的啊!” “不是所谓的‘重要关系人’之类吧?” “要说重要嘛,你的证词确实是很重要。不过,为什么你会这么想呢?” 秀一环视着房间。 “因为这里的气氛。” “啊,这里是有点窄,不过如果因为这样,你就以为自己被当成嫌疑犯的话,那就太多心了。” “……是吗?” 秀一这时才真正正视一直瞪着他的年轻刑警。 “一开始,我想先问你有关刀子的事。” 山本警部补的话又将他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我说的刀子,就是造成石冈拓也死亡、插在他心口上的那一把刀子。”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选择用语的关系,他的说法听来拐弯抹角。称呼拓也不再加上‘同学’,这到底是吉兆,还是凶兆呢? “你以前看过这把刀子吧?” “没有。” “哦?真的吗?” “真的。” 山本警部补皱起了眉头,这大概是表示他根本不相信吧。警察有办法能确定自己现在说的是谎话吗? 秀一在脑中列举了所有想得到的可能性。一想到纪子,他心中一惊。要是纪子告诉警察自己手上有刀子这件事,想要圆谎就很难了。 “那把到的刀刃上有编号在。我们向卖出这把刀子的店家大厅,得知这是石冈拓也两年半前在东京的刀具专卖店买的。” 看来不是纪子说的,秀一松了一口气。要是警方已取得纪子的证词,没有理由不讲出来。因为光凭那一点,他们就应该可以立刻拿到逮捕令了。 “有一阵子,石冈拓也好像常拿着这把刀到处炫耀,可是后来约一年前,他突然不再拿这把刀出现了,某个认识他的少年问他为什么,他说是被人拿走了。那少年虽然想不起来拿走这把刀子的人叫什么名字,但他记得这个人是石冈拓也同年级的同学。”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我吗?” 秀一冷静地问道。 “不是吗?但是我们也找不到有其他符合条件的同年级学生。” “我不记得我曾向石冈拓也拿过这把刀。” “真的吗?” “我从来没有做过恐吓别人的事。而且我有什么目的非要刀子这种东西不可呢?不管你们去问谁都知道,我没有这方面的兴趣,更别提自那时起……” 秀一差点说溜了嘴。看来不小心一点不行。 “……总之,我认为这个人的证词很可疑。” “的确,跟你这种优等生不一样,他是个不良少年。” 负责记录秀一发言的年轻刑警好像忍不住了,插嘴道: “他可不是毫无理由就说谎的家伙!” “那也就是说,要是有理由,他就会说谎咯?” “你说什么?” 山本警部补制止了脸色大变的年轻刑警。 “算了算了,浅野,冷静一点,我来问就好。” “科长,对不起。” “我知道了,你从没见过那把刀子,也没有从石冈拓也那边抢来刀子,对吧?” “是的。” 秀一在心里捏了把冷汗。拓也有这种朋友令他感到相当意外。只是,仔细想想,他其实也不可能完全掌握他的交友状态。 而且,要是那个少年还记得自己的名字的话,那一切大概都玩完了。他这才注意到,自己原以为完美无暇的计划,竟是如此漏洞百出。 搞不好像这样的破绽还有很多也说不定。 “关于这把刀子,还有很多不合理的疑点,让我们很伤脑筋呢。” “你上次就说过了。” “嗯,总之,那么锐利的两刃刀,石冈拓也却没有把它收进刀鞘,就这样拿着它走了五十公尺进到便利商店里。” “那个时间通常路上不会有什么人。” “我们也是这样想,也许他以为不会被人看见,或者他根本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不过,我们做了很多调查,还是发现了不合理的地方。” 山本警部补的右手手指从刚才就一直在桌上动来动去,大概是他的烟瘾发作了吧。 “我们查看过石冈的机车行李箱,里面没有留下任何符合那把刀子刀刃的刮痕。要是刀子放在行进中的机车行李箱里的话,一定会碰撞到某些东西,不可能没留下任何刮痕的。再者,我们也没找到任何可以用来包刀子的布或纸之类的东西。” 秀一沉默着。他决定暂时不说什么,先确认对方手上握有什么关键再说。 “正当我们在想这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从监视器的影像里,我们有了新发现,我们将在入口附近拍下来的影像,经过电脑处理过后,可以看到石冈拓也在进入便利商店之前的样子,就是这个。” 山本警部补从一直保持严肃表情的浅野刑事手中接过一张A4大小的列印文件,并交给秀一,上面稍微捕捉到拓也面向自动门的影像。跟店里的影像相比,虽然较模糊,但脸跟手的位置相当清楚。拓也的右手拨开上衣衣摆,放在右腰上。 “那是第一张,这是第二张。” 这应该是在自动门打开前的瞬间吧,比刚刚那张更清晰,可以看出拓也的右手放在比腰更高一点的位置,握住了朝下的刀子。 “也就是说,石冈从下机车到进入超商的这五十公尺,是将刀子插在牛仔裤裤腰,并把刀柄藏在上衣里,是在闯入店里之前才把刀子拔出来的。” 那个笨蛋!秀一真想闭上眼睛。 “你知道吗?人的大腿根部是有动脉的。不论是谁,要是这里被割到的话,是很容易致死的。所以人们拿着刀子争吵的时候,刚开始瞄准的,不是脖子或心脏,而是这里。” 山本警部补站起来,指着男人要害的正侧面。 “尽管如此,他却把那么锐利危险的刀子,随手插在裤腰里就走,你不觉得这简直是自杀行为吗?” “我不太明白你问话的意思。你是说,拓也有自杀的倾向吗?” 山本警部补坐回椅子上,他的表情比刚刚更严厉了。 “……另外,石冈拓也的司法解剖报告也告诉了我们一个很有趣的结果,他的右手腕扭伤了。” 右手腕扭伤……秀一看不出来这这其中的关联。 “扭伤的组织肿起来了,也可看出皮下出血。用显微镜观察的话,也可以确认韧带有轻微的损伤。” “那是什么呢?” “你跟石冈拓也扭打吧?那时你看得出来他右手有扭伤吗?” “怎么可能呢?” “当然,要用肉眼确认扭伤的程度,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如果右手扭伤的话,他的动作应该会有所改变吧?” “要是他右手一开始就有扭伤的话,就不可能右手持刀闯进便利商店了。” 山本警部补笑了。 “对,就是这样。也就是说,石冈扭伤手是在进店以后的事。要是这样的话,只有可能是在跟你扭打在地的时候受伤的了,只不过……” 山本警部补右手握拳,放在左胸前。 “用右手握着的刀子刺中左胸……这样的姿势再怎么样都不可能扭伤右手。因为手腕的可动范围被手腕跟刀子限制住了。那么石冈又是怎么扭伤的呢?从刚刚说的组织肿胀、皮下出血、韧带损伤等情况看来,应该是手腕用力地向内侧弯曲而造成的。” 山本警部补把右手直直地向前伸,并把拳头向下弯曲给秀一看。因为他们相距很近,所以拳头几乎就在秀一的眼前。 “要是就这样向前倒的话,手腕一定会跟石冈一样扭伤吧?这姿势在相扑来说叫做‘庇手’,因为手上握有什么东西,所以才会握拳接触地板。” 难道拓也在倒下的瞬间,不想把全部的体重压到秀一身上,而伸出手庇护他吗?秀一心中涌起了复杂的感情。 “也就是说,石冈在跌倒的时候,已经向前伸出手了。因此,应该不可能刺中自己的胸部。结论是,我们在录影带中看到石冈的鞋子剧烈摆动的时间,就是他倒下后几秒的时间,这两者恰恰是相符合的。” “拓也倒下去的瞬间,扭伤了手、掉了刀子,而我把刀子捡起来,刺杀了他,你想这样说是吗?” “不,不对。” 山本警部补将双手交叉在胸前。 “刚开始我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这样的话,无法说明石冈随手把危险的刀子插在牛仔裤里这件事。” 难道他们已经注意到了这一点吗?这还是第一次,秀一开始害怕他面前这个叫山本的男人和警方的能力。 “现在就要回到最开始说的,有人拿走石冈拓也的刀子这件事了。要是有谁一直持有石冈的这把刀的话……” “可是,拓也不是拿着这把刀进店里的吗?” “从录影带看来是这样没错,只不过,那把是假刀。” 山本警部补把身体伸过桌面,看着秀一的脸。 “就算放在机车的置物箱,也不会造成刮痕;就算插在裤子里,也不必担心会受伤,因为那只不过是把玩具刀罢了。” 秀一再也受不了视线的压力,移开了自己的目光。 也就是说,有两把刀子。不这样想,就不能说明所有的事实。一把是石冈拓也拿的假刀,一把是你准备好的真刀。” “……这就是你想传达的真意吗?” “咦?” “怀疑我是杀人犯这件事。难不成你怀疑我预谋杀害拓也是吗?” 秀一压抑着自己的震惊,提出了反驳。 “要是你现在说的是事实的话,那把假刀现在在哪里呢?” “你在报警之前,应该有充分的时间把它处理掉吧?” “怎么处理呢?” “恐怕是把它丢到超商后面的邮筒吧!” “寄到哪里呢?” “那就是我想问你的啊!” “也就是说,你说的证据不存在任何地方是吧?”防卫的墙,一道一道地在他面前崩塌了。但是,最好的那道墙照理说是绝对不会塌的。只要找不到能证明刚刚哪套说法的证据,他是不会被判有罪的。 “不存在任何地方吗?” “咦?” “你说‘证据不在任何地方’,而不是‘没有任何证据’。” 不要被他骗了,秀一对自己说。这种骗小孩的把戏,没有任何意义。 “你要不要清清楚楚地回答我?你杀了石冈拓也吗?” “不,我没有杀他。” 山本警部补的视线变得锐利起来。 “为什么我非杀拓也不可呢?我又没有动机!” “是吗?” 山本警部补脸上漾起了谜般的微笑。他缩回身子,靠在椅背上,换浅野刑事来讯问他。 浅野刑事的讯问只是口气尖锐而已,大部分只是在重复山本警部补曾经指出过的事实。只是,山本警部补一直交叉着双手,不发一语。 过了一会儿,虽然到了午餐休息的时间,却也不许踏出调查室一步。警方说要叫外卖来吃,秀一本来以为一定是警方付钱,结果是自费。 他几乎没有食欲。因为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胃袋也无法容纳食物。 只是,他知道,这假藉查询事情之名的讯问,会一直持续到下午吧。因此非得保持体力不可。秀一叫了天妇罗盖饭,虽然努力勉强自己多吃点,但也只吃得下一半。 到了下午,又换回山本警部补来讯问。而讯问的内容,竟远超出秀一的预料之外。 “你有时会跟同年级的笈川伸介买酒,对吧?” 山本警部补用比上午更温和的语气问道。 “是啊。” 现在要隐瞒也无济于事了。而且反正他们一定从‘盖兹’那里问出一切了。 “以前你都是买I.W.HARPER101,最近开始买比较便宜的牌子,你喜欢喝波本酒吗?” 听到品牌名的浅野刑事瞪着秀一。 “我的确是未成年……” “我现在不是要责怪你。只是,听笈川说,只有那么一次,你曾经订了烧酎是吗?” “是的。” “那瓶是叫做‘百年孤独’的名酒。为什么呢?” 浅野刑事又是一副火冒三丈的表情。 “因为我想买来送加纳律师。” “律师?你想委托他打什么官司吗?” “这个嘛……有很多事……” “为了曾根隆司的事吗?” “是的。” “这样啊,结果酒被曾根偷喝了,所以他才会心脏病发作去世啊。那是在现场的就是那瓶酒是吗?” “嗯。” “旁边还有乌鱼子,那也是你买的吗?” “是的。” “嗯,那是我记得你好像回答说是送礼用的礼品,并没说是你自己买的。而且,就算说你有打工,但以高中生的零用钱来买酒也太勉强了一点吧?” 秀一认为山本这些话并非针对案情的询问,所以选择沉默。为什么现在要重提曾根的事呢?他心中浮现了不安。 “那时我给你看了血压计的纪录,你记得吗?” “记得。” “最后的数字,嗯……收缩压是130,舒张压是94,完全是正常数值,时间是中午十二点十三分。” 山本警部补边看着笔记边说。 “这是推定的死亡时间。” 秀一不发一语。 “曾根在来你家之前,是住在横滨的简易住宿机构。在哪里,他曾经感到身体不适,而到医院作检查。结果被诊断为癌症末期,不过这件事现在也无关紧要了。” 秀一大为震惊。 那家伙对遥香说的话是真的。要是这样的话,到头来他一切的努力不过是白费功夫、而整件事只是他个人的鲁莽行为吗?也许自己应该做的,只要专心一意保护母亲跟遥香,慢慢地等待那家伙死掉就可以了。 只是,在那时他并不知道这件事。秀一在心中呐喊着,我只能在考虑得到的范围内,选择最佳的处理方式。 “……问题就在于曾根的血压。他在医院的记录较高,平均来说收缩压是145,舒张压是105左右。跟血压计纪录的数值很明显地有段差距。我们甚至猜想,说不定那不是曾根的血压。” 山本警部补淡淡地说着。没有被进一步地讯问,秀一反而感到不安起来。 “后来,曾根的遗体经过司法解剖,发现了几个可疑之处。首先是在左腕上,有条红色带状的痕迹,那应该是血压计腕带的痕迹。第二,在左脚足三里穴的位置,看得出微微发红。第三是脱粪。还有一个是在现场发现的……” 山本警部补停下话,凝视着秀一。 秀一拼命忍住不打呵欠。 咚咚咚瞧着桌子的声音响彻调查室里。浅野刑事一脸愤怒地等着他。 “很遗憾,那时候我们还不知道这些疑点表示什么意义。因为,我们只好以睡眠中的突然暴毙来处理。这实在是很遗憾,要是那是我们知道真相的话,就可以防止第二次杀人事件的发生了。” “真相?” “只有野间法医,在一开始就认为他杀的可能性很高。” 秀一心里颇为震惊。法医就是那个看起来满脸皱纹的老爷爷吧。只是,他为什么会这么认为呢? 但是他马上就释怀了。因为最后法医的意见并未被采纳,所以他的根据大概也没什么了不起啊。 “把所有的事情联系起来的关键,就是我们在石冈拓也的遗物中发现了这个。” 山本警部补从放在地板上的厚纸箱中,拿出了一个放在大塑料袋里的物品。 一看到那东西的瞬间,秀一的心狂跳起来,那是分成两头的电线,一头是插头而另一头是迷你充电夹。 “很眼熟是吧?” “……不。” 连他自己都发现声音变得嘶哑。 “是吗?那就奇怪了哪……。算了。因为发现了这个,我们才知道曾根很有可能是被人以前所未有的方式杀害的。也就说,透过电流,以人为的方式促发心室细动使其致死。感电而死的人身上大多会留下烧伤的痕迹,不过我们在其他物品中还发现了这个。” 山本警部补拿出了一个小塑料袋,秀一不用看也知道里面是什么。 “这是医疗用的针,用这个刺入身体导电的话,就几乎不会留下烧伤痕迹了。” 山本警部补的表情虽然没有变,声音已渐渐变得低沉而冷漠。 “这也可以揭开血压计的谜底了。为什么血压计纪录的数值接近正常值呢?用130除以145,或用94除以105,都是得到接近0.9的答案,如此一来我们几乎可以确定,曾根是在睡眠中被某人测量了血压。因为睡眠中的血压通常为清醒时的90%,这已是定论。” 秀一松开了喉咙部分的衬衫钮扣。因为三个人一起挤在这么小的房间里,实在很热,让人呼吸困难。而且空调也似乎没在运转。三个人都是在呼吸其他人吐出的废气,房间里充满了二氧化碳。实在很想呼吸一下外面新鲜的空气。 “这样就又解开了一个谜团。为什么曾根的手腕上会有那么深的血压带的痕迹呢?这恐怕是犯人利用电流使曾根的心脏机能停止后,又测一次血压所留下来的吧。一方面因为那时血压接近于零,所以机械加压测了好几次;另一方面在血流停止的情况下,皮肤的弹性也变弱了吧。” 秀一扭扭捏捏地从椅子上坐正,这样的讯问到底要到什么时候呢?虽然说是讯问,但从刚刚开始,就只是这个警察一个人在讲话而已,到底要听到什么时候呢?该不会发展成晚餐也得在这里吃的惨况吧……? “而其它的疑点也一个个的解开了。曾根脚上的红斑,就是用针刺入后通电所留下来的痕迹,而因此脱粪的理由也得到了说明。这一点你大概不懂吧?” 秀一摇摇头。 “足三里是刺激肠胃蠕动的穴道。” 原来是这样。那他特地选的这个穴道看来是一大败笔,画蛇添足多此一举。不过,无论如何,反正这又不是决定性的关键。 “你的牙齿很白,该不会是连一颗蛀牙都没有吧?” 秀一一下子没注意山本是在问他问题。 “……没有。” “是吗?真让人羡慕,我啊,牙齿虽然很坚固,但是却被烟渍染成咖啡色的了。” 这个男的怎么回事啊?秀一厌烦地想,他到底在说什么啊? “这么说,你没有看过牙科医生咯?” “没有。” 秀一没好气地答道。早点结束这些无聊的对话,快点演完这场闹剧吧。 “我们一开始踏进曾根死亡现场时,发现这个东西掉在床边。” 山本警部补又拿出了塑料袋,因为他把东西藏在掌心,所以看不出来他拿的是什么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