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吊篮之后,他弯着身体,慢慢伸展四肢。接着便打开屋顶的门,从阶梯下到十二楼。高级干部专用的楼层,在这个时间应该不会有人了吧,但为了安全起见,他仍先附耳在铁门上确认之后,才打开门锁。黑暗之中传来一阵令人神经紧张的金属声响。阿章一时之间只能屏气凝神,之后才慢慢打开铁门。十二楼的电梯厅比内部阶梯更显一片漆黑,阿章在浓密的黑暗之中,窥探内部的状况。在这样的黑暗之中,一般的监视摄影机根本起不了作用。虽然市面上也有使用红外线的夜视摄影机,但不但价格昂贵,拍摄的影像也不清晰。如果从柿沼那里打听到的情报正确的话,这里应该装设了廉价的感应照明灯。人体发出36.5℃左右的红外线波长,为6~14μm。在感应器上装设只能透过这个波长范围的滤镜,就能对人体散发出的生物热能做选择性的反应。感应器探测出6~14μm的红外线之后,就会开启照明灯。另一方面,设定入夜后开始作警示录影的影碟录影机,也装设了同样的感应器,在探测到同一个范围内的红外线波长时,也会开始录影。同时,还会触动警卫室的警报器。阿章从包包里拿出一套类似银色套装的东西,由头部、躯干、双手双脚等六个部分所构成,空隙间则用铝制胶带层层捆绑,完全密封。头套套装的材料,是隔热塑胶布,这是由铝制蒸着膜、强化纤维的不织布,以及聚乙烯发泡体等三层构造组成的塑胶布,可将人体散发的热能、红外线完全隔绝。此外,脚上穿着橡胶长靴,手上套着耐热作业用的铝制手套,其中最辛苦的就是眼睛的部分。既要从外界获得能见光线,却又得防止从内向外散发出红外线。根据从秋叶原买到的感应照明灯反复试验的结束,终于发现如果只是剪开直径一公分左右的小洞,加上内侧戴上天体摄影用的红外线隔绝滤镜,这才找到解决这项难题的方法。不过,就算试验成功,一旦正式使用,还是感到不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毕竟,感应器的灵敏度,因不同产品而参差不齐。穿越电梯厅之后,他慢慢朝着黑暗的走廊前进。渐渐地,眼睛已经习惯了周围的黑暗,顿时感到走廊尽头的亮光相当明显。虽然透过暗色的镜片,但就着紧急出口的绿色显示灯和门上小窗透进来的月光,还是可以清楚看到周围的状况。紧急出口的上方,有着监视摄影机的阴影,而且下方,则是感应照明灯的圆形影子。但是照明灯并无启动。成功了!阿章偷偷比了个胜利手势。打败能感应到隐形光线的一号怪兽,就在这地狱门神的眼前,顺利通过了黑暗危险的地下牢笼。勇士已经来到宝库的入口。阿章用戴着手套的手,试着旋转社长室的门把。不过,门把却纹风不动,应该是上了锁。接着将万用钥匙插入钥匙孔,却发现根本不合。看来只有这里是用别的钥匙。这下子阿章只能后悔地咋舌,如果是真正的小偷,或许就能用撬锁的方法了吧。要是钥匙只有社长一个人带着的话,那就几乎不可能弄到手了。刹那间,脑子掠过破门而入的想法,但还是忍了下来。别慌!还没找到钻石藏匿的地方呢。如果真要留下入侵的痕迹,也得留待最后时机。额头不停渗出汗水。虽说是秋夜,但穿着这种三温暖套装,当然热得不得了。如果继续拖拖拉拉下去,就怕证件头套套装也会热起来,开始散发出红外线。总之,先试试旁边的副社长室和专务室的门把,不过,两道门也都上了锁,而且都不能用万用钥匙打开。无计可施之下,一股残暴的怒气随之涌现。就在真的打算破坏门锁的时候,他又冷静下来,决定看看走廊另一侧的秘书室。衣帽间旁边的门虽然也上了锁,不过这道门却可以用万用钥匙打开。墙边并排着影印机和出柜,房间中央则放置三张桌子。他靠着光笔的些微光线,依序检查书桌的抽屉。打开第一张书桌桌面下的抽屉,他发现一把放在塑料托盘中的小钥匙。外型看来和万用钥匙有些许差异。相似的钥匙在第二张、第三张书桌里也都发现,将三把钥匙并排观察,结果钥匙上缺口的形状一致。看来,三个房间都是用同一把钥匙。或许是对监视摄影机全盘信赖,以至于在钥匙的管理上就相形散漫,对自己来说还真是幸运。这么说来,特地换上有别于万用钥匙能开的锁,也完全失去意义。他再次戴上连身套装的头套,朝社长室的大门前进。黑暗之中,传来喇叭锁旋转的轻微声响。指尖留下一股兴奋的胜利触感。芝麻开门,宝库的大门应声开启。接下来,就只差把宝物拿到手了。只不过,最重要的一点,也就是钻石的藏匿处,还是毫无蛛丝马迹。想想倒也能释怀,毕竟颖原社长最害怕的应该是国税局的稽查,因此,当然不可能藏在轻易被发现的地方。社长室里有张大型书桌、皮椅、占了东个墙面三分之一的书柜,还有休息或午睡用的沙发长椅、沙发及玻璃茶几。另外,还有一个像是小型起重机的怪机器。将铝制手套换成精密作业时戴的橡胶手套,阿章开始检查书桌。这书桌似乎是以桃花心木之类的厚重天然木材制成,光是桌板就差不多有两张榻榻米大小,而且还是未经衔接的成片木板。他仔细确认抽屉内部,看看是否有暗格,把光笔衔在口中,一手拿出钢制卷尺测量抽屉尺寸。但是,结果却一无所获。抽屉的内外尺寸相差不过一公分,刚好是木板厚度。虽然也可能将木板挖空,但这样的空间却放不下如此大量的钻石。为求保险,拿出十元硬币在整个表面上敲过,各处都只发出扎实的木质声响。接下来是书柜。整个书柜深度相当深,感觉十分扎实,而且还仔细地用仿真皮带固定在墙面上。最上方的饰品柜,大致上由装饰品和书类交错排列。先将书籍一本本取下,快速翻阅之后发现并无异状。虽然架上有许多厚重的精装外文书,但却没有任何藏匿钻石的多余空间。饰品也一件件取下检查。一座高约六十公分的水晶玻璃奖杯最惹人注目,但虽然有足够的体积,内部却无法藏进钻石。而且就算先盛满透明液体再放进钻石,也会因为钻石的折射率较高,从外界不可能看不出来。下方的柜子和抽屉自然不能放过,他一一查看,但仍然毫无载获。用卷尺测量的结果,发现所有空间都是钉死的。虽然认为可能涉及了隐藏的抽屉,不过,在一寸寸仔细检查表面之后,也没找到任何暗门。无论是多么精细的木工技巧,想要完全除去解封都是不可能的。当然,如果涂上涂料或油漆固定之后,或许能完美掩饰,不过,这么一来就无法重复开关使用了。眼见已经到这个地步,居然找不到最后一道门,阿章开始感到焦躁不安。抬头望着天花板,映入眼帘的是空调出风口。东西说不定就在那里头。他把椅子搬到空调出风口的正下方,打开天花板盖,却空无一物。其实自己也认为,藏在空调风管中太容易被猜到了。如果国税局的稽查人员一来,大概不可能找不到吧。不过,却不能排除藏在较难发现的深处的可能性。阿章拿着光笔照射漆黑的风管。左侧先是笔直延伸到深处,接着似乎转向右方。这样的空间是容不下一个人通过的,如果想把钻石藏在道风道伸出,相比要有其他的设备才行。一想到此,他立刻用光笔照射空调风管的底部,结果只换来一阵失望。放眼望去,只看到薄薄一层灰尘。这层灰尘看起来至少半年没人触过,由此可知,钻石并不是藏在这里。治好再重新整理一次思绪。检查沙发几乎入神的阿章,终于在手表的闹铃声响中回过神来。清晨四点三十分。从开始行动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半小时,还有将近一个小时就要天亮,时间终了。阿章再次穿上全服武装的银色套装,走出社长室。将门锁好之后,从监视摄影机前方走过。再次进入秘书室,开启影印机电源,影印钥匙正反两面。为了有个对照的倍率以掌握正确的尺寸,也把自己房间的钥匙影印了一份。影印之后,他将钥匙放回原来的书桌抽屉中,接着从十二楼的楼层爬上内部阶梯,躲回屋顶。第一次的潜入就此结束。隔天早上,阿章混在通勤的人群中,离开了六中大楼。“怎么啦?佐藤哥?”在后进员工薮达也的呼唤声中,阿章瞬间回过神来。“你在发什么呆啊?”“我哪有发呆?我是在想事情啦。”阿章用手刀比划了个攻击小薮胸口的动作,小薮叫了声”啊,真抱歉”,然后整个人夸张地两手张开退得老远。用橡皮筋扎起的长发不住晃动着。小薮目前虽然是个打工族,但高中时代曾参加过体育校队,因此遇到年纪比自己大的人,总习惯表现出敬意。其实,阿章是因为借用佐藤学的身份,才谎称自己是二十三岁,而实际上,两人正好同年,都是二十一岁。阿章还是用手托腮,仍在思考。“你在想些什么呢?”“日本经济未来的走向。”……钻石到底藏在哪里呢?这一阵子,不论是入睡还是清醒,脑子里想的都只有这件事,但就是找不出任何答案。“前辈,你怪怪的哦。”“阿学,你该不会终于也谈恋爱了吧?”听着两人对话的佐竹,一张风干橘皮脸也露出笑容加入讨论。二十六岁,高中毕业的学历,在涩谷大楼维修保养公司是正式员工,最近打算结婚。结婚的对象是目前在社福单位工作的二十二岁女性,如果他每次拿出来炫耀的照片属实的话,那可是个和佐竹一点都不搭轧的大美人。“咦?真的谈恋爱了吗?”小薮双眼睁得斗大。“你是白痴啊。”阿章轻松地立刻否认。“这种生活,要上哪里找艳遇啊?”“美优妹怎么样?”“她才十六岁耶。”“够成熟了啦,而且还是个波霸。”小薮轻声说着,不敢让在公司里的美优听到。“我还是喜欢平胸的。”小薮皱了皱眉头。“我早就觉得你是个怪人。”想到藏匿钻石的地方,还有一件不得不列入考虑的事。“阿学,要不要洗衣机?”佐竹之前曾自豪地说,新婚之后想为老婆换台朝思暮想的桶式洗衣机。“……嗯,我是想要啊。”“不过,毛病不少哦。虽然号称是全自动的,但大概是二十年前的机种吧。”“无所谓,对我来说已经够用了。”“虽然外形看来很糟,但还是能动啦。对我来说,送你总比当大型垃圾丢掉好。不过,你要怎么搬呢?”“是啊,这倒是个问题。”整个人沉浸在幸福中的佐竹,意气风发地点了点头。“好吧,等我有空的时候,帮你用车载过去吧。其实啊,我本来想半夜随便找个地方丢掉的。这么一来,倒是简单多了。”“真不好意思,太谢谢了。”阿章报以满脸笑容,脑子里同时想着,这么一来又解决了一个问题。第二次的潜入,刚好是在一个星期后的星期一。由于影印的尺寸几乎无误,复制起钥匙也轻松许多。不过,倒是在取得窃听所需的器材上,稍微麻烦一些。复制钥匙时,先参考过市面上所贩卖的杂志专辑。首先,到东急手创馆购买未经加工的空白钥匙,之后比照影印的阴影部分,用锉刀慢慢削刻,制造出缺刻。制作时,必须使用最细的锉刀,另外加上图形锉刀加深沟痕,最后再以平形锉刀将表面打磨光滑。接下来,就只剩耐性的问题了。比较神伤的是张罗窃听器材。问题就出在必须从黑市找到无法锁定发话端的易付卡式手机,最后这也是在网络上花了好大力气,才终于顺利得手。黄昏时分,进入六中大楼的阿章,使用和前一次相同的手法,到了深夜潜入社长室。自行制作的备份钥匙,居然连用锉刀再次微调也不需要,社长室的门便仿佛迎接着阿章到来般地顺利地被打开。其中一支手机事先经过改造,直接连接缆线形的外部天线,尾端外侧的连接端子则接上集音器,之后放进连接长效电池的充电器中。打开天花板的出风口盖之后,用化学抹布将风管内侧擦干净,再把手机、充电器及电池放到风管转折的深处,并用双面胶带贴好,连接缆线的集音器,则放在靠近出风口盖的位置,固定在风管的侧面。最后把天线绕城一团团,固定在出风口盖内侧。盖上盖子后,从下方即使仔细看,也看不出曾经被动过手脚。装设无线式窃听器时,为了接收电波,必须就近待机。况且,不管使用何种周波数,还是得冒上窃听颠簸遭到拦截而被发现的风险。不过,如果使用手机系统的话,只要在日本全国各处拨打出风口里的那只手机号码,集音器就会在不发出来电铃声之下自动拨通,手机周围数公尺内的声音。由于不会发出窃听电波,专门揭发窃听的业者也无法探测,加上手机的电波加设了双频装置,因此无须担心被第三者拦截(理论上是如此)。很明显的,出风口平常根本没人打扫。不过,也不能排除偶然之下被发现的可能性,但是集音器一般在秋叶原就能买得到,而两支易付卡式的手机全都是以假名登记的,况且经过好几次的转手,就算被发现之后有人调阅通联纪录,也不必担心自己的身份会从其中被追查到。问题就在于,在出风口内侧的手机到底能不能接收到讯号。拨打测试的结果,幸好,外部天线生效,很容易就拨通了。虽然稍微有些风声,但房间里的声音听得倒算清楚。搞定了窃听的一切事宜之后,接下来就是延续上次的搜寻。剩下的部分只有那张大皮椅、长躺椅、沙发,还有辅助看护的机器人”鲁冰花五号”。椅子、躺椅、沙发,全都是一样的结果。皮革接缝的部分缝隙制得相当牢固,即使在里面藏了钻石,也很难拿进拿出。而沙发虽然有拉链,却没有多余放置物品的空间。最后就只剩下机器人了。机器人后方端子接在插在墙上插座的充电器上。这项设计应该是为了不必取下电池盒,也能直接充电。前方的两只平坦手臂,看起来像是要抱起老人或者需要被看护的人,并且加以移动的构造。根据月桂树公司的网页介绍,鲁冰花五号是为了减轻看护者负担所开发的划时代的机器人。从第一代的“倒挂金钟花一号”开始计算的话,现在是第七号的测试机,可载重三百公斤以上,除了能加以搬运移动之外,还可籍由安全程式,实现最极致的安全性能。只是,阿章却不认为钻石会藏在机器人里头。如果真是要藏匿的话,也只有主机中央部分或是下方上锁的小门之中吧,但恐怕机板和马达所在的中枢部分,在设计上根本不会留有多余的空间。况且,虽然机器人已是成品,但若要进行维修保养,难保技术人员不会检查内部。除此之外,若是把钻石藏匿在机器人中,那倒是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意外。假设国税局的稽查人员进行搜查,一定会仔细检查机器人内部才对。还有,如果是商业间谍潜入的话,也可能会偷走机器人主机或是内部的基板。也就是说,把钻石藏在这样的地方,只能说是百害而无一利。话虽如此,阿章还是对这个机器人感到有些在意。倒也不是因为其他地方已经全部检查过一遍,而是有种说不出的诡异。在还没撇清疑点之前,决定再花点时间检查它一番。机器人主机上除了一个类似火警探测器的红色紧急停止钮之外,并无其他任何开关类按钮。也没有有线的遥控器,只在上方有个接受器,后方则悬垂了无限操纵的发信器。从前,英夫有一阵子迷上遥控飞机,阿章也向他借来玩了好几次。遥控飞机的原理就是从发信器送出电波,之后由主机上的受信器接收,接着传送到伺服机或是扩大机上。于是,讯号就会再次转换成电流,促使飞机的马达运转。鲁冰花五号的发信器,也是直接使用一般常见的万用发信器。各部位运转的频率波段和遥控直升机差不多,多达十个频道。是通常用在陆上和水上器材的27MHz波段带中,介于26.975MHz与27.195MHz之间的频率。虽然声音会稍稍传到外面,但仍需要有勇气启动机器人。开启电源后,传来一阵低沉的引擎声,同时,机器人上方的荧光幕开始闪烁,并传来轻柔的女声。“我是协助看护的机器人鲁冰花五号。我具有各项功能,可移动被看护者、帮助乘坐轮椅、协助入浴等。现在的充电率是百分之百。”阿章握着发信器,小心地操纵鲁冰花五号。随着隐约的声响渐渐离开充电器,机器人以缓慢的速度朝房间中央前进。也因为行进的速度不快,他立刻就掌握到让机器人前进、后退、转向的诀窍。而手臂的操作也不是太困难。这么看来,只要有个和空调专用的差不多的遥控器就很足够了。目前之所以使用这只类似遥控飞机的接收器,或许是为了便于用这个试做型进行许多高难度的检测之故。确认过一次操作方法之后,他便将机器人归位,重新街上充电器,并关上电源。认为这个机器人握有关键线索,说不定只是自己的错觉罢了。阿章的脑海中仍然有些模糊不清的思绪来回盘旋,但看看手表,这次也是没剩几分钟就要到设定的时间。阿章确认过房间里没留下任何潜入的痕迹之后,离开了社长室走上屋顶。结果,第二次的潜入依旧没能发现钻石的藏匿处,不过倒是已经部署好窃听的作业。千万别急,他不断在心里对自己说。那房间一定藏有钻石。这点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藏匿处的门位于视野的四角,自己现在还看不见。他想起了爱伦坡所著的《失窃的信件》。说不定,通往钻石之门太过明显,的展现在外,因此反而令人忽略。或者……。3 计划从次日开始,阿章在工作时,专注地窃听着距离好几公里之外的社长室,一刻也没停止。原本搭乘清洁用的吊篮时,完全禁止携带手机等私人用品。因为若是从数十公尺高的地方掉落的话,就算是一百块的廉价打火机也可能成为致命凶器。但是,阿章将易付卡式手机藏在制服内侧,并用胶带牢牢固定,只从领口拉出耳机,看起来就像只是在听收音机。其实,这样也算违反规则,但由于平日深得信赖,因此也没人特别挑剔。大部分的时间都听不到社长室传来任何声音。或许是没人在,也或许是他独自办公的时间比较长吧。其实,如果要收集声音的话,最好是有从对方拨打电话过来的系统,不过,现在却不敢再有奢望。持续一段无声状带,只好先挂断,等过一阵子再拨。由于电池蓄电量应该足够,因此阿章努力的持续拨打电话,专心竖起耳朵倾听。最后,努力付出有所回报的瞬间终于来到。社长室传来两人的对话,是社长与被约见的员工。“这些的是什么啊?这根本就不行嘛,不行,不行!从头到尾给我重新写过!”“不是说过报告书开头就要有结论吗?到底要我说几遍才懂啊?”“全部都是一些没用的笨蛋!怎么我们公司没一个像样的人才呢?”虽说大声怒骂的声音比较听得清楚,不过印象中几乎所有的对话都是由社长单方面训斥开始,而又在他的痛骂声中结束。一开始阿章也感到纳闷,怎么这家公司竟然全是这么无能的员工。不过,也渐渐发现原因可能出现在社长身上。看来,颖原社长似乎有种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极力辱骂员工才是经营者的工作。此外,他还老是喜欢摆出一副高姿态,大肆宣扬公司的公益性和崇高理念,藉此向对方穷追猛打。“我们公司可没有任何一毛钱能浪费,你知不知道啊?这些钱都是第一线的看护老师,辛辛苦苦、流血流汗所得来的,我们只不过是坐享其中的一小部分。小仓!你这么做对得起那些看护老师吗?”“看护老师”,听起来好像是这家公司对看护人员的称呼。是在很难想象,一个(或许)盗用公款,藏匿大量钻石的人,竟说得出这种话。除了女秘书之外,整个公司只有两个人,不会让社长肆无忌惮地辱骂。那就是副社长和专务。专务对待社长就像忠狗八公一样,而他那巧妙应对的对话方式,绝不会造成对方的不快,着实让阿章佩服得五体投地。相比之下,副社长就相当强势,甚至有时还会与社长正面争论。或许他真有一定实力,可以听得出来,社长对他也常带着三分顾忌。曾经有一次,两人之间的对话,让阿章感到十分好奇。“……您得多爱惜自己身体才对。”带上耳机之后,传来副社长低沉的声音。“我就是在家里静不下来啊。”“可是这两个月来,您一天也没休息啊。”“我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现在可是最重要的时刻,万一社长病倒了,说不定股票上市的事情就此取消。之前动的开颅手术,至今也还不满半年啊。”开颅手术是什么呢?阿章想了又想,还是搞不清楚什么意思。“我都说没问题了,就算是把脑袋切开,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手术。现在早就完全恢复了。而且这么一来也不必担心中风,整个人精神好得不得了。”这下终于明白,开颅手术就是脑部手术。听着接下来的谈话,似乎那次手术是将夹住未破裂动脉瘤。虽然手术本身看来简单,但因为头盖骨被切开过,只要摔倒撞到头部就会非常危险,副社长显得相当担心。结果,社长终于被说服,决定下个星期天休息。只要是能从耳机听到的声音,阿章一点也不放过。在渐渐了解颖原社长工作的节奏之后,窃听作业也变得更有效率了。进入公司的时间,大约都是在早上九点半到十点之间。似乎是有专属司机用公务车负责接送。社长一进公司,名叫伊藤的秘书就会热玉露茶、湿毛巾,还有五份大报的早报简报。把剪报、信件,以及当天必须处理的文件全看过一遍之后,时间也接近中午。这段期间大多只能听到翻动纸张以及喝茶的声音,没什么窃听的价值。到了中午,他大都和那个叫做久永的专务一起出去吃饭。碰到工作比较多的日子,也会从叫外卖便当。吃便当的地方好像都在干部会议室。虽然不知道会议室里的配置情形,但他饭后一定会喝杯秘书冲得咖啡。社长最喜欢的是蓝山咖啡,而副社长通常只喝黑咖啡,社长和专务则加入大量的砂糖和牛奶。喝完咖啡之后,社长通常回到自己办公室,躺在长躺椅上睡午觉。真奇怪,既然要睡觉的话,应该别喝含有咖啡因的咖啡才对吧。午睡时间大多是三十分钟到一个小时,如果比较累的时候,也会睡得更久一些。醒来之后恢复精神,再把员工个别找来,好好骂上一顿。面对不同的人,还分成直截了当的怒骂、滔滔不绝的讽刺,以及存心挖苦等几种类型,似乎他总会选择最让对方感到难堪的方式。午睡到傍晚这段时间,有时候也会在社长室接待来宾。由于股票预计在明年春天上市,因此来宾除了主要统筹的小川证券之外,也有银行的融资负责人、规划合作的看护服务佛年公司领导阶层,以及专业报社或杂志的记者等。在这些对谈中,阿章心中牵萦不去的疑问终于有了初步的解答。他现在知道看护机器人被放在社长室的理由了。只有一有客人,颖原社长几乎都会进行鲁冰花五号的实物示范。通常由开发负责人的岩切课长或是找来年轻员工来操作鲁冰花五号,进行看护的实际示范。而让机器人手臂示范搬运的,一般大多使用假人模型,不过鲜少时候也会找来年轻女性员工。鲁冰花五号除了是技术能力的象征之外,也算是公司的吉祥物吧。特别是股票上市时,计划对各种投资者进行宣传活动,在发表会上似乎也打算以鲁冰花五号作为主角。如果鲁冰花五号这么重要的话,那么,将它放置在装设防盗专用玻璃窗以及密码,也就是最安全的社长室里,似乎也不无道理.只是,阿章终于在开始窃听的两周之后,发现了看护机器人被放置在社长室的真正理由。那天午后,颖原社长严格吩咐伊藤秘书,一个小时之内绝不能让任何人打扰,接着,马上听到社长室上了门锁的声音。一面熟练的使用抹布和刷子,阿章忍不住竖起耳朵倾听。已经过了午睡时间,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工作是得一个人关在办公室里做的。难道这一刻终于到来了吗?所有的线索都只能靠声音。阿章重新把耳机塞好,并且按下长裤口袋中录音机的录音按钮,千万不能漏掉任何细微的声音。接下来,经由手机传进耳朵里的,居然是个让人意外的声音。显示一阵有如蜜蜂拍打翅膀的低沉马达运转声,正感到不可思议的时候,接下来又听到轻声温柔的女声。“我是……看护的机器人鲁冰花……我具有……功能,……被看护者、……乘坐轮椅、……现在的充电……百分之……”虽然声音细微到难以听见,但却毋庸置疑,颖原社长,正在启动鲁冰花五号。但是,这究竟是为什么呢?难道社长一个人待在办公室内,不是为了从藏匿之处取出钻石吗?正开始觉得自己白白空欢喜一场的时候,听见了类似木材摩擦的声音,以及将重物放到地板,砰地一声。这是什么声音?阿章停下来正在工作的双手,闭起眼睛。接下来,又听到了鲁冰花五号缓慢移动的声音。停下来。然后正在调整机器手臂的高度。木材嘎嘎作响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地震造成整栋房屋震动的感觉。然后,马达传来不稳定的低沉声响,令人不免担心是载重量过重。阿章将听到的声音,全部在脑海里组合成想想得到的画面。不过,再怎么绞尽脑汁,也像一片片无法拼凑完整的拼图。在那个房间里会发出这种声音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马达声突然变小,木板嘎嘎的声响也停止了。起先还以为是手机的收讯状况变差,但事实并非如此。陆续传入耳里的是轻微的声响,隐约的衣服摩擦声、咳嗽、还有使劲的声音。接着,则传来像是指甲触碰木材表面的声响。说不定正在找寻暗门。这次好不容易将声音与影像做了明确的结合。暗门大概位于颖原社长看不见的位置,或许他正在伸长手臂拼命摸索。然后……打开了。颖原社长像是完成了一项艰巨任务似的喘了一大口气。接下来听到在房间行走的脚步声、拉出椅子,坐下,再把一件物品放到桌上,听起来像是拿着一件易碎品,相当慎重、小心,最后打开了抽屉。他从抽屉里拿出了什么呢?轻巧中却带着有硬邦邦的金属音质,应该是镊子吧。老人喃喃自语的声音,就像被附身一样。“六百……十七、十八、十九。嗯?十七、十八、十九……十七、十八……嗯,是十九。”太好了!阿章握紧右拳。绝对错不了!这下掌握到颖原社长从藏匿之处取出钻石的声音了。藏匿的地方,若不再重新听过一次,还是没法确实了解。但是,目前能够确定的一件事,那就是看护机器人放在社长室的真正理由。原来,进出钻石的藏匿之处,是需要用到鲁冰花五号。那么,到底是哪里呢?而且,那个机器人又有什么样的作用呢?经过一次又一次的重新听过之后,最后那道门打开得声音,已经可以在阿章脑中完整播放。只不过,仍旧无法参透那到底是什么。办公室里应该还有一道暗门才对。那阵像是地震造成房屋震动的嘎嘎声,在阿章的脑子里,转化成墙面上的灰泥纷纷落下,而整个社长室墙面缓缓移动的影像。但是,实际上真的可能有面机关如此复杂的暗门吗?月桂树并不是六中大楼的所有人,和其他人一样,不过是一个租户。况且,进行的工程越大,理论上就越难保密才对啊。阿章在工作时进行窃听的时间越来越长了。虽然也很想知道颖原社长目前的动向,不过电池剩下的电量有限,就不得不减少不必要的窃听次数,若为了换电池而频繁潜入六中大楼又太过危险。因此,阿章在心里盘算,下次的第三次潜入应该是最后一次。总之,得先找到藏匿钻石的场所才行。那天,阿章乘坐着吊篮,擦着另一个办公大楼的玻璃窗。平滑曲面的无接缝玻璃,所花的费用想必不是六中大楼所能比拟的吧。拉起的百叶窗让室内一览无遗,看起来和普通的公司大大不同。地板上铺的是柔和的奶油色地毯,办公室里全是天然木材的隔板。四处放置着巨大的观叶植物盆栽,看得出这里的配置方式有多浪费空间。从这里的气氛看来,应该是个外商公司吧。一名挺拔的男子,从眼前大步走过。花哨的蓝色条纹衬衫,配上黄色领带。领口别着金属别针,袖子则用吊带卷起固定。和时下大部分以鼠灰色装扮的普通上班族相较之下,这名男子给人的印象,就是另外一个人种。男子对擦拭窗户的阿章,望也不望一眼。倒也不是有什么轻视的感觉,而是,这一幕似乎压根没引入他的眼帘。一个身穿高级淡紫色套装的女子出现在隔板的另一侧。一看到她的脸,阿章惊讶的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三岛沙织。不会吧,不可能的。发型也不一样啊,况且,她应该还是个大学生吧。只是,整个人散发的气质实在是太像了。女子对身穿蓝色衬衫的男子微微一笑,叫住了他。两人看着女子手上的文件,凑近了脸,满脸笑容的交谈着。两人对距离不过三、四公尺之外的阿章,从头到尾都没看过一眼。阿章用刷子把窗户上的泡沫刮除之后,启动吊篮下降。就在女子的脸庞即将从视野消失的刹那,总算得以好好确认。不是……那是别人,不是三岛沙织。那还用说。阿章忍不住嘲笑自己的冲动。但是心情却没来由的陷入低潮,打从那刻起,不论是清洁窗户的作业,或是数位录音机的声音,都无法让自己集中精神。再一次深刻体认到,自己失去的一切代表的意义有多么重大。沙织和英夫所在的世界,应该就在那扇窗户之中吧。而自己的世界,却在窗户外这一头。过往的人生、所有的一切,只能当作是在哪里出了差错。总认为,自己应该属于另外一个更适合自己的世界才对。到目前为止,不管情况变得多么绝望,阿章都能忍受。总是以冷静的态度环顾周遭,拼命努力想改善状况,哪怕仅有丝毫进展也不放弃。只不过,最后的结果,却体认到现实不容分辩,自己和向往的那个世界,之间其实隔着一道看似透明但实则牢固的墙。但是,非得试图突破不可。就算在墙的这一侧爬行上百年,结局也是哪里都去不了。既然如此,就应该打破围墙,开闯出一片天地,或是找到仅有少数人知道的隐形之门,开启这扇门超脱到另一个世界。若是不这么做的话,自己这一生,就只能永远在虚无缥缈中盲目摆荡了。就只能在这里徘徊下去。在这个饱受强风吹袭、距离地面数十公尺的垂直悬崖上。就算回到公司,还是难扫心情的抑郁。会计大婶还关心的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只好随口回答大概快感冒,敷衍带过。本来打算早点回家的,没想到偏偏这天又被指派了额外的工作。因为会客室的摆设要重新布置,上头说需要帮忙,只好负责搬家具。葡萄褐色的合成皮沙发,观叶植物的姑婆芋盆栽,和刚才透过窗户看到的高级办公大楼相比,实在是寒酸得不得力。“哎呀,留下痕迹了。”店长看着褐色的地毯上,清楚留下沙发的椅脚痕迹。“过一阵子就会消失。”阿章用拖把柄刮了刮地毯,但廉价地毯上的毛反而竖了起来,看起来只是更糟糕而已。好不容易终于结束了工作,徒步走回自己公寓。一路上他都只是低着头,边走边想事情,没想到一抬起头来,却吓了一大跳。玄关旁聚集了三名长相凶狠的男人。本来打算掉头走掉的,但其中一名男子却以宛如掠食者般死缠烂打的目光看着自己。心底暗骂自己实在太不小心,阿章还是往前走去,正眼不瞧那群男人一眼,准备直接走进玄关。“喂!老兄!”后放传来叫住自己的声音,万事休矣,阿章豁了出去,慢慢转过头来。“知不知道九号的齐藤先生上哪里去了?”一个留着五分头、眼光凶恶的男子向他问道。“不知道。”“你该不会想替他隐瞒吧?”“我们平常不来往。”说完之后,阿章掉头转身进入公寓,男子也没再追问。还好,是来找别人的。走进房间后,才感到一阵心安。那个叫做齐藤的从来没和自己交谈过,是个看起来年约五十、满口胡子、脸色还很差的男人。看来他是遇到来讨债的,否则就是惹上其他麻烦。反正无论如何,都和自己毫不相关。当理清和自己无关的刹那,所有的恐惧在瞬间消失无踪。刚才那些家伙,看起来确实不是什么善类,但是,和小池或者青木比起来,未免显得太没有震撼力了。看来拜这两个人所赐,自己对其他的小角色已经毫无所惧。在锅子里装入自来水,把锅子放在炉子上,忍不住在嘴边绽开一丝微笑。打开瓦斯炉点火,拿起一只洗好晾干了的面碗。取出干面之后,在手中压碎。开什么玩笑!受到突如其来一阵暴力和愤怒的驱动,阿章抄起铁棒往玄关飞奔而去。其实,连自己也搞不清楚到底想做些什么。只不过,这种浑身肾上腺素高涨,为愤怒所控制的感觉,实在让人痛快极了。但是,到了公寓入口,阿章忽然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放下了手上的铁棒。刚才那些男人已经不见踪影。我到底在干什么?阿章拖着脚步,慢慢的转身回家。到底在想些什么呢?刚才那些男人全是社会上的败类,跟自己一点关系也没有。难道真的想去打他们一顿吗?真是白痴,难不成想自杀啊?阿章回到房间,还好没被人看见,只能说是自己太幸运。锅子里的水还没沸腾,但现在已经完全没食欲了。阿章关上了瓦斯。心中的愤怒当然不会就这么消失。虽然逃过了方才一触即发的危机,心中却依然翻腾不休。伸出拳头重击墙壁。第二拳、第三拳。手上虽是阵阵疼痛,不知为何却感到一阵畅快。钻石得手之后,我该做些什么呢?不过就在一时半刻之前,自己心境的转变,至仍今无法理解。其实,是想过要拿钱还给小池他们吧。或是跪在那些恶徒面前,请他们原谅。金钱不就代表了力量吗?怎么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直到现在才发现呢。六百一十九颗钻石所代表的意义,可是自己未曾想象过的巨大力量啊。这么说来,与其还这些家伙钱,不如拿他们来一泄心中忿怒。发出悬赏令,取他们的人头。只要从有兵役制度的国家聘请几个当过兵的人,提供赏金和回程机票,相信他们一定乐于效劳,把那两个家伙的脑袋打成蜂窝。或者也可以制作炸弹,干脆把他们手下的小弟也一并炸的灰飞烟灭。这个时代只要有钱,不管什么样的材料都弄得到手,制作方式也能在网路上查到。甚至也能雇佣到真正的行家。总之,方法是应有尽有。这些擅自闯进我的人生,搞砸我生活的家伙,当然得让他们尝到应有的报应。自己所受的苦难,当然得加倍偿奉还。一定会找到最适当的时机、最适当的方法。让他们悔不当初,后悔不该招惹到我。阿章躺在昏暗的三坪大房里,脑海中不断重复描绘着向这两个家伙复仇的蓝图。厌倦了血腥的幻想之后,脑子终于才又切换到现实的问题。这下他又陷入了莫名其妙的迷惘。究竟自己在犹豫什么呢?连自己都感到说不出的不可思议。无论怎样绞尽脑汁,还是想不出来该做什么。偷到钻石之后,只要封住那个老头的口就行了。不可能会有人怀疑到我身上,连警察也不会知道动机。因此,只要那个老头消失,就不会有任何人想来拿回钻石。不仅如此,就连钻石曾经存在的事实,也将成为永远的秘密吧。嗯,就算钻石的事情被发现,也绝对不会有人发现是我偷走的。……只不过,为了自己方便,为了自己的欲望,可以杀掉与自己毫不相干的无辜人吗?只觉得内心深处的良心一阵隐隐作痛。这有错吗?阿章突然转变念头。这个世界上,每天还不是都有一大群无辜的人,惨死于当权者的一念之间呢?那个老头,嘴上说的一派仁义道德,其实不过是也看护事业的寄生虫,还盗领公款加逃税,借此中饱私囊,光是这些,就已罪该万死。反过来想,那个老头一死,对整个世界可能还好一些呢。即使再微不足道,至少也算除掉一只害虫,对净化社会也算是一点贡献。……任何人都没有权力,任意决裁一个人该生或该死。心底还有一丝坚持。……不管有任何理由,结果还不是为钱杀人。这和单纯的强盗杀人又有什么不同?不!从一开始就计划杀人,简直比强盗杀人还不如。强者蹂躏、杀害、强暴、掠夺弱者,不仅只发生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是大自然的本质。那些法治国家最近开始提倡一些空洞的理念,不过都只是幻想。说穿了,只不过是手法更为巧妙,让人无法一眼看穿罢了。弱肉强食的法则是绝不会改变的。自己的父亲就是因为太傻,才会被那些掠食者盯上,贪婪的啃得连骨头也不剩。而我,选择坚决反抗,不让那些人有机会得逞。被掠食之前先反咬一口,绝对要比他们还强势,总有一天要咬死那帮人。……但即使有再冠冕堂皇的理由,但杀人却是不可原谅的罪恶。阿章歪着嘴角,陷入痛苦的挣扎。如果我真的这么做,地区,是不会有人原谅我的。只是仔细想想,自己也不需要任何人的原谅。恶魔的灵感毫无预警的接二连三造访。如同往常一样,擦拭着玻璃窗,脑中却浮现了被太阳西晒而褪色的地毯,那是前几天帮忙公司移动摆设时看到的景象,地毯上还留下了清晰的沙发脚痕迹。阿章停下手上的动作,睁大了双眼,终于让自己参透了!这下终于解开了藏匿钻石的机关。剩下的可能性,不就只有这个了吗?况且,如果这个假设成立,所有疑惑都有了合理解释。为什么要把看护机器人放在社长室,又为什么总是看不到藏匿钻石的暗门。由于心中太过兴奋,竟让右手上的刷子掉落,刷子滑落在窗户和吊篮之间的空隙里,只好放下缆绳去取。冷静些!一面把刷子吊上来,一面对自己说,现在下结论还太早,在尚未再次潜入确认之前,那里到底有没有暗门还很难说。不过,有一件事倒是已经可以确定。那就是,如果藏匿的地方真如自己所料,那么,就和所有的事实不谋而合。满心跃跃欲试的冲动,真想今晚立刻潜入社长室,只要一找到钻石就偷出来。如果一再耽搁,说不定状况生变,千载难逢的机会也将就此泡汤。但是,最重要的一项,也就是杀害颖原社长的计划尚未成熟。若是今晚钻石得手,运气好的话,可能几天之内或是一、两个星期之内不会被发现,但也难保颖原社长不会明天就检查钻石啊。取得钻石和杀害颖原社长,这两件事最好能在短时间内一并解决。但是,选择杀人的方式还真是个大难题。首先,要在哪里下手呢?又无法确认他住在哪里,况且,像他这种心机深沉的人,想必有相当程度的保全设备。上下班则有专属司机开车接送,想在途中下手是不可能的。这么说来,就只能在六中大楼里下手了。不过,除了大半夜里没人的时候之外,白天想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潜入,还要在杀害社长之后逃离现场,几乎是痴人说梦。况且,在监视摄影机正常运作的时段里,也不能用之前的手法来阻隔红外线。阿章用刷子将玻璃窗上含有污垢的泡沫往中间刮,无意识的透过窗户看向房间内侧。相当普通的一间办公室。灰色的事务桌排列成长方形,每个桌上都放着一台电脑,位在监督大家作业的位置上,摆设了管理阶层使用的大一号桌椅。眼前这番景象,不自觉的和脑中月桂树的社长室重叠。如果目标就坐在那张椅子上,可以怎么处理呢?如果自己可以在现在这个位置成功杀害目标的话,那就成了完美的密室谋杀,保证可以排除自己涉案的嫌疑。他很快就想到了一个从窗外进行远距离杀人的手法,那就是利用放在社长室里的鲁冰花五号。就算有厚实的玻璃也阻挡不了电波,何况,操作时使用的是万用遥控器,这种东西很容易就能弄到手。再加上颖原社长生活上的习惯,简直是天赐良机。如果午餐后单独在办公室里午睡的话,应该可以轻易得手。只要设法让他服下强效的安眠药,也不怕他会在中途醒来。而且,颖原社长还有另一个弱点。那就是曾经动过开颅手术,应该比一般人更不能承受撞击。如果要彻底利用对手的弱点,那就应该选择重击的手法。只是,都到了这个地步,居然发现计划可能触礁。左思右想,也找不出使用鲁冰花五号将人重击致死的方法。除了动作极为缓慢之外,根据网页上的说明,它似乎还内建了安全相关程式,根本找不到任何手法让机器人对目标物施加强烈撞击。往好的方向想,如果能够轻易使用鲁冰花五号成功犯案,那么自己自然也不免有嫌疑。既然表面上几近不可能,才更能让自己摆脱嫌疑。不过,如果无法想出关键的执行手法,那么一切都不过是纸上谈兵。阿章摸着玻璃窗。每当遇到人生中的重大问题时,为什么总是又回到原点呢?仿佛就像被下了无法解除的诅咒一般。这道墙虽然透明,但却是牢不可破,若不能想出突破的方法,找出隐形之门,就一步都无法前进。一股不耐烦的情绪升起,忍不住挥拳击向玻璃窗。回应的是砰一声的沉闷声响。就在那一瞬间,头顶像是被落雷打中,闪过一记重击。不会吧。真的假的。这招真的行得通吗?他两手按着玻璃,茫然凝视。……说不定真的可行。那个房间装的可是防盗专用的双层玻璃,坚固无比。胸口感到一阵郁闷,阿章做了一个深呼吸。但是,真的办得到吗?恶魔借耳语偷偷带来的小点子,竟在一瞬间膨胀起来,成了明确的犯案计划。不,确实办得到。用这法子,只要一切顺利,是足以将对方重击致死的。一名驼背的男子似乎听到了阿章敲击玻璃窗的声音,抬起头来,从黑框眼镜的后方对自己投来怀疑的眼光。阿章假装是不小心撞到,赶紧降下吊篮。终于,找到答案了。那道始终阻隔着自己的人生、透明却坚固的墙,这次却成了守护自己的防护墙。至于警察,不过就是官僚体系。每天以固定模式处理着大量的案子,相信他们的思路也必定僵化。这个手法,料想他们是不可能猜到的。自己被怀疑的机率,应该不该到万分之一。那天,阿章初次装病,早早下班离开公司。他窝进图书馆里,开始仔细筹备整个计划。思考的过程中出现各式各样的疑惑,隔天起干脆请了休假,专心一意的绞尽脑汁解决各个问题。他从各方面检视自己的想法,只要发现任何灵感,便查阅书籍或上网收集资讯。花了整整三天的时间,计划大致上已经规划到完成的阶段。当然,这样的程度未臻完美,尤其在凶器的处理上,更是一大问题。但是,关于这一点,说不定视而不见反倒更好些。毕竟,再怎么花精神思考,也想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案,总不能无限制的将时间耗费在这个问题上。只要警方无法掌握整个犯案的过程,自然也就找不到凶器。相较之下,剩下一个最头痛的问题根本还没头绪。下手的时候,必须让颖原社长完全不省人事才行。因此,得让他在午餐之后服用安眠药。要怎么下药虽然也是个难题,不过在这之前,还得解决选用什么样的药,以及如何将药弄到手的问题。根据网络上搜集的资讯,一般医师开的安眠药,也就是非巴比妥类(benzodiazpine)的药物,已经证明效果并不显著。若想要有服用后完全丧失神智的明显效果,则只有麻药、强效精神镇定剂,或是前几年常用,名为巴比妥盐类(Barbiturates)的安眠药。这三者之中,麻药类不必列入考虑。因为若是颖原社长嘶吼,从血液中检验出麻药成分,那么立刻会引起骚动。强效精神镇定剂也一样。这么说来,剩下的选项只有巴比妥盐类。这是一种含有巴比妥酸的各类镇痛、安眠药的总称,如果是饱受睡眠障碍的人私自取得使用,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总之,先查出巴比妥盐类的各种药品。巴比妥、青发(异戊巴比妥)、苯巴比妥、戊巴比妥、红中(西可巴比妥)……。其中,最初吸引阿章注意的,就属异戊巴比妥。这种俗称青发的药剂,主要作为安眠镇静剂以及抗焦虑之用。但由于用量的安全范围小,且容易让人上瘾,因此近几年几乎不作为处方药。若是用来治疗失眠症状,一天仅须0.1~0.3公克。如果要加入其他药物,则最好减少用量。为求慎重起见,也查了一下致命剂量。根据毒品相关网站,以及著名的自杀指南所述,致命剂量为1.6~8公克。由于目的并非毒杀,因此下药应在1公克一下较为理想吧。况且,在计划中要让外界以为是他自己服用的,因此控制在最大量的双倍,也就是0.6公克左右,或许比较保险。外型为白色结晶或粉末状,无臭,带有些许苦味。连上生产药厂的网站,还可看到成品的照片。洁白无瑕的粉末,乍看之下就像精制细砂糖。这就对了!外型酷似精制细砂糖,而且无臭,唯一的问题就出在略有苦味。那么,该加入哪里不就很明显了吗?虽然咖啡因和安眠药会产生拮抗作用,但是颖原社长本来就有喝完咖啡之后午睡的习惯,应该不会有影响。没想到问题这么轻易就迎刃而解,接下来就只剩下药品的取得管道了……就在此刻,阿章的目光捕捉到一句遗漏的注记。“难溶于水”。这句话让他顿时泄了气。如果不能像砂糖般溶于水,就排不上用场了。一旦沉淀在咖啡杯底,立刻就会被认出是药物。其他的巴比妥盐类成分既然相似,可能也都有难溶于水的特质。他在多数药品的特性栏上做了一番确认,果然不出所料。不过,再经过一番仔细查阅,发现巴比妥盐类只要加入钠,竟能变得易溶于水。除此之外的药性特质几乎没有差异,简直完全符合计划所须。其中又以青发和苯巴比妥两种最为理想。阿章随即在网路上找寻这两种药品的取得管道,想在国内弄到手似乎很困难。而若是在泰国网站下单,则可由个人名义进口。不过,这种方式风险未免过高。不但得预付贷款,很可能受骗,况且,这两种药品在国内分别属于第二级和第三级的镇静剂,受到相当程度的管制。因此,倒霉的话还有可能被警察或是毒品检疫官逮个正着。就在苦思对策之际,想起来两年前住在”外国人之家”时,有个二十出头,名叫翠川亚美的女孩。由于她自称是个漫画家,这名字说不定只是个笔名。那女孩的长相称的上是个美女,不过,据传好像罹患了忧郁症还是边缘型人格障碍的精神疾病,对她的印象仅止于面无表情,难以接近。不过,阿章在遭受地下钱庄追赶的情况下,就算身边多一个拥护自己的人也好,因此尽可能对她表达友善态度。渐渐地,在她精神状况稳定时,两人偶尔也会聊聊天。谈的话题几乎都离不开漫画,但只有那么一次,她拿出药盒中各式各样的药丸给阿章看。似乎她每天都得服用惊人的药量。当时,她还透露,从各种不同管道取得镇静剂,并且偷偷藏起来。自己挑出的两种安眠药,算是药物中毒者之间较受欢迎的,很可能也在她的收藏之列。况且,就算她没有,或者也能找到取代的药物。不过,外国人之家的搬迁相当频繁,说不定她已经搬走了呢。总之,明天还是先走一趟看看。“嗨!感冒好了吗?”三天后进公司,每个同事都异口同声的问。“真不好意思,让大家担心了。其实没什么大碍,只是一点小发烧。”“我还以为关西人都不会感冒呢,这次看起来还蛮严重的哦。”主任笑着说。“什么意思啊?”“对了,昨天有人来公司,说要找阿学呢……”佐竹一说,让阿章吓得全身一动也不动。不会吧,难道他们真的找到这里了?小池和青木的身影这下又开始忽隐忽现。该逃走吗?不过,他们应该无从确认佐藤学就是椎名章的事实啊。如果选择逃亡,该往哪里去呢?现在回到公寓,收拾随身行李,不消二十分钟就能上路。但是,却没有新的身份证。况且,那个完美的杀人计划……怎么可能就这么舍弃呢?距离价值几亿圆的钻石到手的时刻已进入倒数阶段,不过是迟早的问题。“请喝茶。”工读生美优将茶杯放在桌上。阿章心不在焉的拿起茶杯,却不小心的打翻了。惨了!他匆匆忙忙的找起抹布。“诶,怎么啦?紧张什么?”佐竹笑着说。要和他们谈条件吗?说请他们再宽限几天,就能加倍偿还债务。不对!这科行不通!他们根本不可能接受,何况还会招致不必要的麻烦,追究自己有什么弄到钱的办法。在阿章迟疑之际,美优已经拿来抹布,将桌子擦干净。找人顶替!对啊,可能只剩这条路了。他们来的时候,务必先行确认才对,记得当初没留下任何照片的,而且,佐藤学的长相应该还没曝光才对。下次来找的时候,只要找个人顶替,说不定还能蒙混过去。“请问……来找我的人……”阿章故作镇静。“怎么了?”“是什么样的人?”“什么样的人啊……”佐竹竟然笑而不答。“拜托告诉我吧。”“是个超级美女啊,还说看到擦窗户的佐藤先生威风凛凛的英姿,从此一见钟情。希望佐藤先生能当她的男朋友。”佐竹终于忍不住笑弯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