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麽会是谁呢?是谁从吧台下拿走刀子?」十津川扫视众人的脸,被他的视线盯上的人都露出不高兴的表情摇摇头。最後一个是千田美知子,她也大声说:「不是我!」十津川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以锐利的眼神望着酒吧老板娘说:「再问一遍,你确实将那把刀子放在吧台下吗?」「不会错的,因为刚才我怕出事,就特地把刀子藏到吧台下面去了。」文子的话仍旧和刚才一样。偷走刀子的人是谁?为何偷刀?十津川最担心的是偷刀者的动机。刀子本身并非凶器,但只要持刀者有意行凶,刀子就会立刻变成杀人凶器。(偷刀者是打算用来行凶的吗?)如果是的话,就必须慎防发生第二次的杀人事件。「很抱歉,现在必须对大家进行搜身。」十津川看着众人的脸说。然而,所有人经搜身后仍未发现那把刀子。偷刀者一定将刀子藏起来了。(到底是谁偷走的?为何要偷?)2旭日已东升,四周一片光明,然而每个人的心情却似乎愈来愈沉重。谁都不会认为偷刀者只是个刀子的搜藏家,每个人似乎都有一股不祥的预感,而且都在害怕。「快想想办法呀!」安藤常露出金牙对十津川说。「快设法将那边那个姓佐佐木的捆绑起来,否则他会把我们全杀光的!」「你认为刀子是他偷的吗?」「除了他还会有谁?偷刀者的动机是杀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会想要我们死。他现在没有枪了,所以就想用刀子杀死我们,他想要为儿子报仇—.」「他人也可能有动机呀!」「你是说,我们之中有一个是杀人凶手吗?」安藤常又露出金光闪闪的金牙问十津川。十津川苦笑道:「听说你对『罗曼史』的老板娘没有好感,是真的吗?」安藤常立刻露出畏惧的表情,说:「我确实不喜欢风尘女郎,但并没有讨厌到要杀死她的地步。」「我只是举例来说罢了,因为你们几位当中或许有人对其他人心怀怨恨,而在此时此地爆发出来。」「太荒唐了!」滨野大声抗议。十津川瞪了他一眼,以极其冷静的语气说:「我哪里说错了?」「随便想想就知道你的说法是无稽之谈。」「怎麽说?」「警部先生,刚才我就说过了,一年前那件案子的证人,也就是我们七个人,可以说都是在案发後才认识的。啊,我知道,重考生山口、水果店的安藤常和酒吧老板娘是邻居,所以老早就认识了,不过,假如他们彼此憎恨到要杀死对方的程度,那麽应该在来到此地以前就出事了,但实际上在这之前却都相安无事。还有,我是在案发後才认识冈村精一先生和千田美知子小姐的,後来也没有和他们接触过,毫无理由杀人。另外,小林启作先生虽然是『罗曼史』的常客,和老板娘很熟,但跟其余五人都不认识,是在案发後才认识的。而且,我们这七名证人在法庭上都一致作证说佐伯信夫是凶手,我们的立场相同,所以丝毫没有互相仇视的理由,何况是杀人,那就更不可能了。」「我很赞成他的看法。」很少说话的小林启作向十津川说。十津川注视着这个刚退休的老人,故意问道:「为什麽?」瞬间,小林露出畏惧的神色,但又立刻恢复严肃的表情,说道:「就是说,我的想法和滨野先生相同。我们七个人是在一年前上法庭作证时才互相认识的,我们的证言一致,後来也没有争吵过,这件事你可以向任何人求证。我想,要是我们没有被捉来这里,冈村先生是绝对不会遇害的。换句话说,凶手除了他以外,没有别人。」小林指着佐佐木,又说:「偷刀者一定是他!因为他已没有枪,所以想用刀把我们全杀死!警部先生,如果你不想看到第二个被害者出现,就要像刚才安藤常老太太讲的那样,赶快将那老头子捆绑起来!」「就是呀!警部先生。」安藤常也说。酒吧老板娘、山口和千田美知子虽然都保持沉默,但眼神里显然都赞成滨野和小林的意见。十津川瞥了佐佐木一眼。佐佐木那张古铜色的脸孔变得有些苍白。「要逮捕我吗?警部先生。」佐佐木低声问十津川。「是你拿走刀子的吗?」十津川反问。佐佐木轻轻摇头道:「不是我。我知道你大概不相信。」「要我们相信你,就先让我们离开这座岛吧!」滨野插嘴道,「让我们回去,我们就相信你。」「办不到。」「为什麽办不到?你只要打个信号让船靠岸,不就行了?」「因为我的工作尚未结束。」「你的工作就是要把我们全部杀掉吗?」「不是,我要重新确认你们对一年前那件案子的证言。」「那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我那张照片已经决定一切了,难道连那张照片你都要挑毛病吗?」滨野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佐佐木慢慢点燃一根烟,说:「我认为,照片未必能决定一切。」「这是什么话?」滨野胀红了脸,瞪着佐佐木说。然而,无论滨野多生气,只要佐佐木不改变主意,就没有一个人能逃离此岛。(这样看来,除了顺着这老头的意思去做以外,是别无他法了。)十津川想。当然,对十津川而言,在这同时他也必须找出谋杀冈村精一的凶手。「我可以去看看大海吗?」山口以悠闲的口气说。滨野露出被浇了一盆冷水的表情。十津川说:「可以。」山口笑着说:「散散步可以帮助消化。」「一小时之内要回到这里来。」「我也想去看海。」千田美知子也说。她不等十津川同意,就迅速往外走去。众人似乎都已无法再忍受这种沉闷的气氛,想要呼吸一点新鲜空气,因而纷纷要求出去走走。十津川也无权阻止他们,只好交代说一小时之内一定要回来,但他向佐佐木说:「你别走。」佐佐木眼中闪着光芒,说:「你还在怀疑我吗?,」「你的问题,我既不能肯定,也不能否定。我的信条是,对任何事物都不能有先入为主的成见。杀人者和偷刀者也许是你,也许是其余六人之一,但若等一下又发生什麽事,那你必定会被怀疑,搞不好他们还会对你施加私刑,因此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以策安全。」滨野笑着说:「你这麽说,我就安心了,我也要出去散散步哩」然后他也走出酒吧。3酒吧里只剩十津川跟佐佐木两人。十津川以专注的眼神望着佐佐木,问道:「你把刀子藏到哪里去了?」佐佐木表情扭曲,说:「连你也认为是我偷的吗?」「我没说偷,那把刀本来就是你的,你原本准备了猎枪,以便向他们施压,失去枪后,想以刀代替,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我的想法对不对?」「很可惜,不是我。」「真的吗?」「真的。如果是我拿走,我才不会藏起来哩!我会光明正大摆在你们面前。」「那会是谁呢?」十津川坐到椅子上,望着前面思考。偷刀者是其余六人之一吗?酒吧老板娘会不会记错放刀的地方?十津川叫佐佐木帮忙,两人在吧台内到处搜寻,连酒柜和瓦斯炉下面都找过了,还是找不到那把刀。十津川走出吧台,默默点燃一根烟。他的表情很平静,但内心甚感不安。如果偷刀者是佐佐木,那倒不必担心,只要好好监视他就行了。把他看紧,也就没有机会用刀杀人了。但若是别人,那就危险了,说不定现在这个时刻正用那把刀在行凶哩!「跟我来!」十津川说。「做什么?」「去看看他们是否平安无事。也许偷刀者会用那把刀杀人。」「那我们不如分头去找。」「不行!你要跟着我。」「你还在怀疑我?」「不错!」十津川坦率地说。他走出酒吧,佐佐木随後跟着。外面晴空万里,气温也逐渐上升了。十津川脱掉上衣,心想:这种天气最适合在海边垂钓了。来到冈村精一浮尸的海岸时,十津川的眼神变得异常严肃而尖锐。冈村一定是在此处遇害,然後被丢进海里的。有人杀了他,且不是胡乱杀的,而是有不得不杀的理由。如果偷刀者就是凶手,那麽偷刀的动机十之八九就是要拿去当凶器。(究竟是谁?动机何在?)十津川依旧感到迷惑。如果凶手是佐佐木,动机就很清楚了,一定是像滨野说的那样,是要杀光七名证人为病死狱中的独生子报仇。然而,十津川总觉得凶手不是佐佐木,是什么原因,他自己也不明白。只要冷静一想,就会认为佐佐木是整座岛上杀人动机最强的人,十津川也知道这一点。而且到目前为止,他也还没有发现其余七人有互相残杀的动机。尽管如此,他还是不认为凶手是佐佐木,即使佐佐木就是偷刀者,他也不会改变这个想法。十津川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这位长年旅居巴西的老人会是个滥杀无辜的凶手。「总之,先把他们找回来再说吧!」十津川回头说。一回头,才发现佐佐木已经不见了!(真没办法……)十津川横眉怒目,喃喃自语。他很少露出如此生气的表情。(这么一来,要是又有人被杀,大家一定会怀疑佐佐木的。果真如此,我也爱莫能助了。)他沿着海岸线走去,在出事以前,他必须先找到佐佐木。他在岛上唯一的沙滩遇到了山口少年。再过去就是那片小小的松树林。山口毕竟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他正卷起裤管踏着海水嬉戏,海水深及他的膝盖。他好像很快乐,看到十津川後就说:「水不太冷!警部先生,你也来玩吧!有鱼哩!」十津川问:「有没有看到佐佐木先生?」山口踏着海水,弄出哗啦哗啦的水声走到沙滩上,然後说:「那老头做了什么事?」「我得赶快找到他才行,你没有看到他吗?」「没有。」山口说。「有香烟吗?」「你会吸烟?」「还会喝酒呢!」山口说着,高声大笑。十津川苦笑着拿给他一根烟,并为他点火,然後往前走去,打算到别处去找。山口随後追来,问道:「又有人被杀了吗?」「你为什麽这麽想?」「因为你板着脸孔到处走。」「我只是在担心又有杀人案发生而已。」十津川以严肃的表情说。他不希望再出事,他想找出真凶,他要对佐佐木和凶手说出合情合理的推论。唯有这样佐佐木才会让船靠岸,大家才能离开这座岛。他们两人往海岸的另一边走去,就在此时,十津川看到松树林里有人。滨野、安藤常、佐佐木、酒吧老板娘和小林启作都在那里。十津川松了一口气,但同时也觉得气氛不对劲,好像出了什麽事。没有看到千田美知子!他担心起来,急忙跑过去。其余的人站在松树林中,围成一道小小的人墙。人墙中有一名女子仰躺在地,那是千田美知子。不用问就知道她已经死了。——第五章完——第六章 再度开庭1多年的刑警经验让十津川能够以直觉判断那是否尸体,但他还是蹲下来量量千田美知子的脉搏,并且将耳朵靠在她的胸口倾听。已经完全断气了。尸体后脑碎裂,血流满地,脖子上紧紧缠着一条女用皮带。凶手用某种钝器敲打千田美知子的后脑,美知子可能一击就死了。就算只是晕过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但是,凶手却又特地用美知子的皮带去勒她的脖子。皮带深陷肉中,显示了凶手强烈的意志。凶手大概恨她入骨吧?如果将皮带解下来,颈部皮肤可能也会整个剥落!十津川蹲在尸体旁边,环顾周围每个人的脸。「是谁杀了她?」明知没有人会回答,却还是问了这个蠢问题。因为他是东京警视厅搜查一课的刑警,有他在场,却还是出现了第二名牺牲者,这使他感到无比自责。四周一片沉默,没有人答话。「那麽,是谁发现的?」「是我。」佐佐木回答。十津川叹了一口气,说:「你为何离开我身边?」「因为我很担心,所以想分头去找,以为这样就不会再有新的牺牲者。」「找?你到底要找什麽?」十津川怒道。他一心想保护佐佐木,佐佐木却做出这种招嫌疑的举动,而且居然成了尸体的发现者,这究竟是为什么?「我,我想……」佐佐木结结巴巴地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总之,我憎恨那个杀死冈村的凶手,我很想把凶手找出来。」「当你走到这附近时,发现了这具尸体,是吗?」「是的。」「然後呢?」「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在这里就算想报警也没有电话。後来我想到你是刑警,应该先通知你,但那时大家都已经来了。」「警部先生」滨野睁大眼睛瞪着十津川。「你为何不立刻逮捕这老头?现在已经有两个人牺牲了,都是你害的!」「从你的口气听来,好像佐佐木先生就是凶手嘛!」十津川以讽刺的眼神看着滨野说。「不是好像,他的确是凶手没错!」滨野态度强硬地说。十津川故意问:「那麽,你一定有证据吧,你目睹他杀死千田小姐的场面了吗?」滨野露出为难的表情,说:「证据是没有,但我们之中只有这老头有谋杀千田小姐的动机。如果你认为我说谎,不妨对每个人审问。」「好,我就一个一个问。首先是你,为什麽你没有杀人动机?」「我只是在一年前偶然开车经过那件命案的现场,并拍摄照片而已。当时我还不认识冈村先生和千田小姐,我是以目击者的身分被叫去警局时才认识他们的,後来也只在法庭上碰过面。从那以後一直到昨天为止,我都不曾再见到他们。而且上法庭作证时,他们的意见也跟我一致,所以我丝毫没有谋杀他们的动机。」十津川将视线移到山口脸上,问道:「你呢?」「我也一样。我跟千田小姐住在同一条街上,或许以前曾见过两、三次面也说不定,但从未交谈过。我跟冈村先生也是案发後去警局时才认识的,以前从未见过面。他们跟我无冤无仇,我怎么会杀他们呢?」山口以高亢的声音说。小林启作说:「我也是。虽然我常去『罗曼史』喝酒,但从未在酒吧以外的地方走动,所以既未见过千田小姐,也没见过冈村先生。我是案发後在警局里认识他们的,後来只在法庭上见过,跟他们也没有深入交谈过,所以我毫无动机。」十津川望着三根文子说:「你也一样吗?」文子脸色发白,朝旁边的尸体看了一眼,然後说:「是的,虽然我跟千田小姐就住在同一条街上,但也是在警局里才认识的。如果冈村先生曾去我的店喝酒,我大概就会认识他,但他一次也没去过。」「换句话说,你也是案发後在警局里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是吗?」「嗯!我对他们俩几乎一无所知,怎么会杀他们呢?」文子微笑着说。最後,十津川望向安藤常。安藤常似乎是个意志坚强的老太婆,她从刚才就一直以镇定的神情注视着千田美知子的遗体,此时她抬起头说:「我也是案发後被警察叫去时才认识他们的,所以我没有杀死他们的动机。其余的,我看我也不必多说了。」2这五人的说法似乎都颇具真实性。十津川想:他们说的应该都是实情吧?滨野说他只是偶然路过命案现场,应该是真的。其余的人大概也没有说谎。十津川想起自己在岛上最初遇见这七个证人时的情景。当时每个人看来都对突然被掳来此岛一事感到愤怒,但似乎没有一个是在怨恨其他人。如果说他们有共同憎恨的对象,那应该只有一个人,就是把他们掳来之後又以猎枪威胁要翻一年前旧案的佐佐木。如果被杀的是佐佐木,那十津川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这七个证人全部逮捕,但实际上被杀的却是冈村精一和千田美知子。假定凶手不是佐佐木,那麽这名凶手为何要杀死跟自己无冤无仇的人呢?这一点令人想不通。还有那把刀子的事,十津川也感到大惑不解。他一直认为,凶手从吧台下偷走刀子,是打算用来行凶的,但事实上并未如他所料,凶手为何突然改变主意呢?难道杀死千田美知子的凶手不是偷刀者吗?或者凶手是打算在杀死第三人和第四人时使用那把刀?「警部先生,照这样下去,我们会被杀光的,快想想办法吧!」安藤常苍白着脸对十津川说。十津川知道她话里的意思,其余四人的想法大概也一样。但是,假如佐佐木不是凶手,那麽就算将他五花大绑也于事无补。滨野见十津川默默不语,便以愤怒的声音说道:「警部先生,你还在犹豫什麽?再不将这个杀人狂抓起来,我们可要自行解决了。」十津川站起来,面对滨野说:「自行解决?你究竟打算怎样?」「我要设法让第三名牺牲者不要出现。」「是要用私刑吗?」「这也是不得已的,但我们不会将他杀掉,只是要让他尝点苦头,叫他乖乖招认自己是杀死两个人的凶手。等他招供後,再将他捆绑起来,直到他让我们离开这里为止。事关我们大家的性命,我想你不会不准吧?」「我不准你们使用暴力。」「他杀人,难道不是用暴力吗?」「人未必是他杀的。」「只要把他交给我们,他就会招认了。」。「就算对他施以酷刑也于事无补,而且假若凶手不是他,而是你们其中之一,那麽即使他屈打成招,也不能算是水落石出。」「凶手是我们其中之一?」滨野看看身边四个人的脸,又说:「这里面谁有杀死冈村先生和千田小姐的动机?一个也没有!但是那边那个老头子,谁都知道他有明显的动机!警部先生,我想你也清楚得很。」小林启作说:「我赞成他的意见。」十津川瞪着他说:「连你也赞成滥用私刑吗?你这个年纪,凡事都应该考虑得很周到才对。」小林往下望了一眼,说:「正如滨野先生所说,我们不会杀他的。他是夺走两条人命的杀人狂,死不足惜,但如果我们把他杀掉,就跟他没有两样了,所以我们会忍耐,绝对不杀他。请你把他交给我们处理吧!」「你说『我们』,其他三人也都是这样想吗?」十津川说着,看看其余三人的脸。安藤常立刻回答:「我赞成!我还不想死,我不要这样坐以待毙!」「我也赞成。」山口说着,瞄了滨野一眼。「除了那个老头以外,其他人都不可能是凶手。对付这种杀人凶手,即使方法有点残暴,我认为也无妨。」十津川看着酒吧老板娘,说:「你也是吗?」五人之中只要有一人反对,事情或许就有转机。十津川如此期待,然而文子却望着地上说:「真伤脑筋……我不喜欢用暴力解决事情,但更不喜欢坐以待毙……」「也就是说,你也赞成他们四个人的意见,对吗?」「嗯,没办法……」滨野说:「你还是快点将他交给我们吧!」他的声音似乎很焦躁,眼神则充满杀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