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说话间列车缓缓启动了,原野上已露出微明。列车出了市区。向积了雪似的白茫茫的原野尽头驶去,几盏尚未熄灭的民居灯火胆怯地眨巴着眼睛。列车不时到站停下,每次准有几名乘客悄悄上下,然后又继续朝着有山的方向隆隆驶去。原野上散落的灯火箭渐都消失了,清晨的气氛越来越浓。视野随着黎明的苏醒不断扩大。头顶上空布满了厚厚的云层,又是一个北国常见的陰沉沉的清晨。“下一站就到啦。”横渡看着甩在身后的车站站牌说了一句。山越来越近了,看上去人家也越来越多,有几名乘客正准备下车。这是过了富山后头一个像样的小镇。不久列车滑进了“越中八尾”站的月台。从车上稀稀拉拉地下来几个人。站很小,如果列车车厢多的话,那车尾就要停在站台外了。“啊,总算到站了。”横渡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看样子从富山上车的乘客几乎都要在这儿下车,长途乘客好像只有他们俩人。随着当地的乘客走过天桥,一出检票口人们便各奔东西了。像怕冷似地蜷缩着身子的人们。走路非常忙碌,显然每人都有自己坚定的地方。当最后几名乘客离开站前后,车站又恢复了先前空荡荡的寂静。这个北越的乡村小镇还没有苏醒,那写有“欢迎”二字的牌楼显得徒有其表。站前的商店都关门闭户,从站前广场延伸出去的马路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只有远处有位老人正牵着狗慢腾腾地穿越人行横道。没有一辆汽车,老人和狗从人行横道上过马路这一情形,更渲染了无人的气氛。“哎呀,真是来得太早了。”笔直的站前马路的西边都是低层的民房,横渡眺望着空无一人的马路叹了口气。“饭馆似乎也开不了门.还是到附近的旅馆去弄点早点吃吧。”“好!”两个人在车站附近找了一家旅馆,敲了敲门,门上的招幌是“宫田旅馆”。边吃早饭,边向旅馆的人打听八尾町的大致情况,这倒真是个不错的主意。他们计划先去镇公所,查阅中山种的户籍薄,调查她娘家的情况。即使现在娘家人没了,也许还有年纪大的人了解中山种的情况。要找与50多年前的离乡者有关的人,这可真是大海里涝针,难啊。他们当初对这个小镇就没抱多大希望,现在见到清晨站前的空荡萧条景象,更使他们感到这次调查将一无所获。旅馆以还没准备好早饭为由拒绝他们,但他们硬是闯了进去。等吃上早饭已经是1小时后的事了。“二位客人来得可真早啊!”年轻的女招待端上来饭菜,上下打量着他们。“从东京来就这么趟列车。”“哎!是从东京来的呀?”栋居无意中说了一句,年轻女招待听后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真没想到在这个“电视文化时代”里,竟有人对东京反应如此强烈,这使栋居非常吃惊。由于有电视,无论在日本的什么偏僻地方,凡大城市流行的东西,都会同时迅速地流行。与城市相比,有时小地方赶时髦反倒更大胆、快捷。其实眼前这个年轻女招待的打扮,同东京街头上所见到的年轻姑娘并无丝毫变化。“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栋居对她那种夸张的反应苦笑道。“我特想去东京,即使不是东京也行,反正我想离开这个镇子。”“为什么?这个镇子又安静又整齐漂亮,多好啊!我要是能在这儿安安稳稳地过日子,那该多幸福!”“你没在这儿住过,所以才会这么说。我倒想去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在这儿,出门全是熟人,大家低头不见拾头见,一生一世生活在这么个小圈子中,想想就觉得乏味。”“在大城市,有的在公寓里生了病谁也不来探望,有的死了几天也一直挺在那儿也没人知道,你觉得这种日子好过吗?”“我就不愿意在这巴掌大的一块地方生活,人们彼此不了解,连私生活都了如指掌。无论怎么安稳,我也不喜欢这毫无生气的日子。也许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突然死去,但我还是想到外面的天地去做事儿。如果有谁愿意把我从这儿带出去,兴许我马上就会跟他走。”那种口气简直就是只要栋居说声“来吧”,她马上就会跟着走似的。栋居本来想说你的想法十分危险,但他欲言又止,因为即使说了她也不会明白。年轻人向往大城市。但又不了解它。不在外面尝尝苦头,是不去明白故乡好的。所谓年轻人的美梦,归根到底要靠自己亲身去体验,这是一位和中山种的孙女静枝想法截然相反的姑娘。不过,也许静枝的祖母就是出于和这位女招待同样的动机离开故乡的。“哎呀,光顾说话了,饭菜和酱汤都凉了,实在对不起。”女招待有些不好意思了,说着马上往碗里盛饭,香喷喷的酱汤味扑鼻而来,引得栋居他们的肚子咕哈咕咆地响了起来。“两位从东京来干什么?”盛完饭后姑娘又问。这工夫旅馆似乎开始忙碌起来,但姑娘却毫不在意。仍然无动于衷。这对于要了解本地情况的东京刑警来说。可是绝好的机会。“有点事儿想了解一下。你知道一位叫谷井种的人吗?她生在这儿.但50多年前就离开这儿了。当然这是你出生以前的事,你从父母、祖父母那儿听到过这个名字吗?”“谷井”是中山种结婚前的姓。“谷井种?”本来是随便问问,没想到对方的反应好像知道似的。“知道吗?”栋居迫不及待地问。“我也姓谷井呀。”“你也姓谷井?”“这镇上姓谷井的人多啦。”“那么,也许还是你的亲戚呢。”“要说亲戚的话,整个镇子上的人几乎都是亲戚,追宗问祖,都是一个老根儿。这也是我要离开这儿的原因之一。”“你没听说过谷井种这个名字吗?”“这个我就不大有印象了。”横渡和栋居换了个眼神,相互点了点头,似乎是说只有到镇公所去查了。吃饭当中,旅馆前的站前广场上爇闹起来。上班的高峰到了,行人匆匆忙忙,似乎有了站前广场应有的模样。乘客下车的少,绝大多数是上车的,学生啦,上班的啦,几乎都是往富山方向去的。即使如此,也还是有不少下车的人。公共汽车一班一班发得很快。路上的车辆也多了。他们刚下车时觉得站前的马路和广场是那么宽敞,可现在看来却显得很窄小。这个偏僻的小镇已从寂静之中苏醒过来。开始了新的一天。吃完饭后,已到了镇公所办公的时间。他俩按照刚才女招待提供的路线,径直朝镇公所走去。笔直的站前马路两旁低层的民房错落有致。沿路一直走到头是个丁字路口,由此右拐就是河畔,河畔附近有两个叉路,左边路面有座桥,河面宽广,流水清澈见底。据女招待介绍。这就是“井田河”。桥是钢筋水泥结构的永久桥,河畔的牌了上刻着“十二石桥”。云开雾散。大地沐浴在阳光之中。河面上反射的强光使得惺忪的睡眼更是欲睁不能。他们在桥畔站下来,欣赏了一会儿井田河及其两岸小镇的景致。富山平原在这一带开始出现丘陵,小镇正好位于平原与丘陵的交界处。小镇沿连绵起伏的丘陵发展。井田河横贯而过,流入北面的富山湾。这里还没受到高层西洋建筑物的“入侵”,低矮却标准统一的和式琉璃瓦房,给小镇平添了别具一格的古色古香。上班高峰过后,整个镇干好像又要陷入沉睡般的安静。这是日本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偏僻村镇。依然保留着那种古老的地方村镇的风貌。“嘿,日本还有这样的小镇哪!”横渡咪起眼睛说道。河面波光粼粼,反射过来的阳光像是十分刺眼。“真是一个避开了‘机械文明’冲击的小镇!几乎连个车影都见不着。“‘机械文明’决不去漏过这个小镇的。车辆肯定会越来越多。是保持河水清澈和古镇风格,还是将其拱手让给公害。这完全要靠居民的意识。”横渡的话音刚落、几辆大卡车吐着废气驶过了十二石桥。卡车驶过之后,他们才猛然意识到此行的目的。镇公所建在桥右面的坡上。钢筋水泥房子非常漂亮,是镇上为数不多的洋式建筑之一。也许是跟街道房屋配套设计的,这栋两层楼的官厅房合同那古老的镇子并非格格不入,外观看倒像是个疗养的医院。他们进了大门,来到“居民课”窗口。一位身穿制服的年轻女办事员接待了他们。这种制服像件孕妇衫,近来在东京已极少有人穿了。栋居向她出示了警察证,并说明了来意。“是谷井种吧?”管居民的办事员看到警察证,又听说是大正13年的事。目光中流露出吃惊的神色。查阅古老的户口,这并不希奇,感到吃惊的大概是警察证吧。“请稍候。”她从背后的档案柜里怞出一本户口簿。“谷井种的原籍在上新街27X号,大正13年3月18日因结婚迁往群马县。”一看办事员拿来的户籍簿,和松井田镇公所的户口完全吻合。中山种的父母均已去世,她是个独生女,这在当时十分少见。曾有一个哥哥,7岁时病死。中山种的父亲也出生在这个镇上。一直原户籍簿,伯伯、叔叔们也全都过世了。只有她叔叔的女儿.即中山种的堂姐妹还健在,就住在镇上的福岛,婚后改名叫“大室言野”。如果问她,或许能了解到中山种过去的情况。为了慎重起见,他俩要了一份中山种原籍的复印件,并向女办事员问明了上新街中山种娘家的旧址和大室吉野家的所在地,便出了镇公所。上新街是商业街,中山种娘家的旧址已辟为停车场。他们向停车场的主人一一一紧临停车场的渔店老板,问了中山种娘家的情况,但一无所获。因为那块土地的权利,在转到渔店老板手中前,已经经过了好几代人。这里是八尾最具有活力的一角,50多年前的一切已经荡然无存。在这寂静的小镇上,人们着实在日复一日地躁劳着,日新月异的生活毫不留情地将过去日子的痕迹抹去。搬离这儿的人未给新搬来的人留下任何记忆。俩人由此感到了人生的残酷无情。也许了解中山种的只有她的唯一亲人大室吉野了。为了拜访她。他们直奔其住处。“福岛”是在车站周边发展起来的八尾的新开发区。寻着门牌号码往前找,像是到了今天早晨小憩过的那家旅馆附近。跑到路边的巡警岗亭一问。要找的门牌号正是早晨那家旅馆的门牌号码。“宫田旅馆的经营者就叫大室。”岗亭的巡警为东京来的这两位刑警所感动,把他们一直送到了宫田旅馆。一进旅馆,正巧先前的那位女招待迎了出来,她吃了一惊,眼睛瞪得大大的。“哎,事情调查完了?”他俩临走时虽说过,也许今晚要住在这儿,可现在还是上午呀?“不,还没完。这儿有人叫大室吉野吗?”“吉野。那不是我祖母吗?!”“大概是吧。”因为是中山种的堂妹年龄倒是差不多。看来这位姑娘也和这旅馆沾亲带故。“你们找我祖母干什么?”“想见见她。”“我祖母在后面的房间里,早就不问旅馆的事啦。请问,你们找她干什么?”“这两位是东京的刑警,快去把老板娘叫来。”听岗亭的巡警这么一说,女招待那本来就很大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马上跑进里面去了。旅馆的老板娘很快从里面跑了出来。“我婆婆怎么了?”说话时她的脸色都变了。在这么宁静、偏僻的镇子上,刑警来访一定是出了大事。“不,不,我们只是想打听点事儿,请别担心。”栋居一边苦笑着,一边消除老板娘的担心。“不过,从东京特意来找我婆婆,肯定有要紧事吧。”老板娘又说。她仍未完全消除紧张和戒备心理。“不,只是顺便来这儿,因为我们在镇公所了解到您婆婆是中山种的堂姐妹。”栋居边观察对方的表情边说道。根据在镇公所看到的户籍推断,这位老板娘就是吉野的儿媳妇。这就是说她和中山种也有点沾亲带故,只是老板娘脸上看不出什么反应。“我婆婆耳朵不太好使,有点背,但身体还挺好。”老板娘见栋居态度和蔼,似乎终于消除了戒心,将俩人领到了后面的居住区。吉野正在里屋悠闲地晒着太阳。一只猫儿趴在她的退上,这是位很和善的老太太。八张榻榻米大小的和式房间,坐北朝南,明亮清洁,一看便知家人对老人照顾得很周到。“奶奶,这是从东京来的客人。”老板娘隐去了“刑警”这一富有刺激性的字眼,从这种处理方式中,也可以看出她生怕惊动老人。显然老人的生活环境十分优裕。正在幸福地安度晚年。刑警们突然意识到,中山种就不同了,年轻时远嫁他乡,老了却从水库大坝上摔下去死了,相比之下,同一血统、同一年龄段,其人生的结局却有天壤之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从东京来找我。这可真想不到啊。”吉野向俩人这边礁了瞧,坐端正了姿式。刑警说了些初次见面的客套话,免得让老人紧张,然后便转入了正题。“啊,小种,好久没听人说起这个名字啦。”老人的脸上马上有了反应。“您知道中山种吗?”栋居一追问,老太太就说:“何止是知道呢,小时候像亲姐妹似的常在一起玩,好久没她的音讯了,她身体健康吗?”老人似乎不知道中山种已死的事,那也就没有必要把老人堂姐妹所遭遇的悲惨命运告诉她。“我们想详细了解一下中山种的情况,真是打扰您了。中山种为什么要到群马那儿去,您知道吗?”“小种当时是‘摩登女郎’,因为好新鲜。所以总想离开这儿。但她并不讨厌这地方,而只是想去个新地方。”“她是怎么和她丈夫中山作造认识的?”“我也说不太清楚。好像是在富山制药厂干活认识的。”“这么说中山作造也来到宫山制药厂打工啦?”“是的,当时见她同外地人相好,爹娘气得大发雷霆,两个人就私奔了。”“哦,私奔啦?”“还没正式结婚肚子就大了,爹娘说这孩子的父亲来历不明,怎么也不让把孩子生下来。于是她怀着孩子,和那男人手拉手偷偷地跑了。”也许那胎儿就是静枝的父亲或母亲吧。“所以,俩人去群马县结的婚?”“最初父母亲气得说要断绝关系,后来听说他们私奔后生了个孩子,因疼爱自己的外孙,就允许他们俩结了婚。户籍是在私奔两年后才迁的。要是如今的青年人。这点事根本算不了什么。而在当时可够轰动的了。”吉野并不知道这位为恋爱而不顾一切的女人的悲惨结局。在老太太已失光泽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种对中山种力爱情献身的敬慕神情。“奶奶,您刚才说中山种好久没有音讯了,是指收到她的信什么的吗?”“是的,她想起来就会给我写封信。”“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呢?”“嗯,最后一封信是在10多年以前吧,也许有20年了。”吉野的那种眼神好像在搜索着自己的记忆。这位老寿星经历了漫长的人生,很难确切他说出过去的事情。“都写了些什么呢?”“嗯,都是那时的生活状况,可现在全忘了。”“那些信还留着吗?”栋居随便问了一句,也没抱什么希望。因为已是10年或20年以前的旧信了,甚至可能还要更早些。但吉野却出乎意料地答道:“找找看,说不定在哪个怞屉的角落里会有几封。年纪大了,不管什么东西,总爱好好地留着。”“如有的话,那能不能麻烦您给找一下呢?”“那些旧信还有什么用吗?”“有用,我们就是为这个而来的。”“请稍等一下。”吉野说着将退上的猫赶走。出人意料的是,她很轻松地就站了起来。坐着的时候,背看上去有点躬,但一站起来,背基本上不驼。“新子,来帮我一把。”吉野朝紧坐在老板娘背后的女招待招乎了一声。女招待目光炯炯,十分好奇,两位刑警的职业似乎引起了她极大的兴趣。“我去给你们找。”吉野这么一说,新子好像是得到了允许在场的资格,高兴地站了起来。她们俩走进隔壁的房间里,到处找了起来,不一会儿.吉野手中拿着一打旧信走了出来。“果真还留着。”吉野很高兴他说。“找着啦?”两位刑警兴奋得叫了起来。虽然可能性极小,但在中山种寄给故乡的信中,或许有些关于约翰尼-霍华德或凶手的内容。“我记得有一打信件,我把重要的信件都收起来了,这里面肯定有几封是中山种写来的。现在,眼睛花了,小字也看不清楚了。”吉野递过来的这打旧信。纸张全都变质发黄,似乎只要手稍微碰一下,就会像古善本一样簌簌地碎掉。“这些信我们能看看吗?”“行,行,请看吧。”栋居把从吉野手上接过来的一打信件分给横渡一半,分头找了起来。“是信还是明信片?”“大多都是明信片。”“寄信人的姓名写了吗?”“中山种的字好认,一眼就认得出来。”“有几封呢?”“有3、4封吧。再早以前也收到过。但都没了。”一看信上的日期,都已经是二、三十年以前的信了。“那都是我做姑娘时男人写来的情书。出嫁时全都烧了。”从吉野的目光看出,她在追忆遥远的过去。“奶奶,什么叫情书啊?”新子问道。“哎呀呀,这孩子,不知道什么叫情书啊?”吉野有些惊奇。“你就没收到过男人写来的信吗?”“哦,求爱信啊!如今可用不着那么麻烦,有电话多方便呀。”在吉野和新子谈话的功夫,栋居和横渡仔细地翻阅着一封封旧信上的寄信人姓名。两个人手上的信眼看着就翻完了。“有了。”手上就剩最后几封信时,横渡叫了起来。“有了?”栋居简直快到了失望的边缘,听横渡一叫真是喜出望外。横渡手里拿着的信,原来是一张已经变得发黄的老明信片。“寄件人中山种,而已还有松井田邮电局的邮戳。”“日期是什么时候?”“是昭和24年(1949年)7月18日,时间真够早的啦。”横渡感叹道。明信片上用墨水写的字迹已经褪色,像是女人的字体,字写得秀气、圆活,内容如下——好久没给您写信了,身体好吧?我已在当地落了户,八尾的变化也一定相当大吧,前几天来了一位稀客,在交谈之中,得知此人也是八尾长大的,我们谈了许多八尾的事。长时间没人和我谈起家乡了,于是便勾起了我的思乡之情。提笔给您写封信。以……。结尾部分是用当地方言写的。结果,保留下来的就仅这么一张明信片。“这位八尾长大的客人是谁呢?”“名儿也没写。奶奶,后来中山种没在信里提到过这位客人吗?”“没一一一没有,就谈了这些。”“栋居,你觉得这个客人与案情有关吗?”“仅凭这还不好说,不过我倒觉得有点蹊跷。”“为什么?”“她信上说来了一位稀客,在交谈中得知是八尾人。”“嗯。”“那也就是说中山种老太太,不,当时还不是老太太,在刚一见到这位客人时觉得希奇。”“这不过是从前后文推断;也许是由于得知是八尾长大的后,才称其为稀客。”“也许是这样,也许不是这样。但我觉得可以认为刚一见面的瞬间,印象中觉得很希奇,就把这种印象坦率地写到了信里。”“刚一见面的印象?”“是的,信里反映出她的印象根深。”“温泉嘛。当然会有各种各样的客人来,但见面的瞬间就觉得是位稀客,能是什么样的人呢?”“首先,如果是久别重逢的人,可以算得上是稀客。不过从信上的内容来看,中山种与那位客人却是初次见面。”“那么。是位什么样的客人呢?”“是很少来雾积的客人吧。”“是很有身份的人吗?”“不可能,要是那种人,温泉的招待员就不能同客人随便交谈。”“那么……”“约翰尼-霍华德?”“你是说约翰尼-霍华德本人去了雾积?”约翰尼不可能来过日本,那时他还没有出生呢。”迄今为止都是按与约翰尼有关的人这条线索进行调查。“假定是与约翰尼有关的人,也就是说一个外国人到了雾积,那又会怎样呢?”“不过,中山种信上说是八尾长大的人。会有哪个外国人是八尾出身呢?”“会不会那个外国人的同行人是八尾长大的人呢?”横渡觉得那谜的帷幕又被揭开了一层。到此为止在考虑与约翰尼有关的人时,只考虑了单数,但又毫无理论根据。“那么,你是说外国人与八尾长大的日本人一起来到了雾积?”“假如是这样的话,中山种也就会觉得希奇吧。”“与约翰尼有关的人中有八尾长大的人……”“虽然还不能断定,但这封信不可以这么解释吗?!”“我觉得可以,正因为如此才要堵住了解其身世的中山种的口。”“如此说来,一旦调查八尾,凶手的真实身份就会暴露出来。”“现在还不能断定那位稀客是凶手还是与其有关的人。总之,只不过是二十几年前的明信片上写写而已。”横渡很警惕思路误入歧途。结果,到八尾来得到的仅是一张老明信片而已,而且还不知道它是否暗示着凶手。若真要追查每位从八尾去了他乡的人,那可是大海里捞针了。他们感到自己执拗地追踪而来的那根纤细的线噗地一声断了。在此之前,追踪的线索几次眼看就要断了,但都是柳岸花明又一村。尽管断断续续,好歹总算追踪到了这儿。但这次,可真是一筹莫展了,断了线后,眼前没有任何新的线索。“这一下,不好回东京了。”“没办法,这是调查嘛。”横渡说了句借以安慰的话,但心里明白自己比栋居更加失望。虽不是不能乘下午晚些时候的列车或夜车回东京,但由于毫无收获,俩人顿感心身疲惫,打不起津神了,没有心情、也没有体力能立即乘长途火车返回,忍受漫漫旅途的颠簸。他们决定当晚在官田旅馆过夜。下午又去了趟八尾警察署,因为请派出所的巡警带过路,所以得去道个谢,今后或许还要请人家协助呢。八尾警察署与八尾镇公所背对背地位于同一个地方。从警察署出来,他俩游览了城山公园。这儿是脓访左近建的城堡旧址,可以鸟瞰整个镇子。秋天的太阳开始落山了,八尾镇处于暮色之中。鳞次栉比的低层民居,笼罩着炊烟暮霭,婉若小镇披着一条白纱,使和谐的景观更加迷人。建筑物在树木的映衬下更加壮观,婉蜒流过的井田河在红彤彤的夕阳照耀下更加美丽,河水边闪耀者深红色光亮的地方。或许是沼泽,或许是水洼,一小片,一小片的,像浮起的一面面镜子。他们俩不由得驻足观看,望着那些光亮出神。渐渐地,随着夕阳慢慢地西落,暮色越来越浓了,光彩也越来越淡了。等发觉在周围景色中只有民房屋顶最显眼的时候,暮色已经很浓了。这是一个十分宜人的傍晚,没有风,头顶上那片即将人冬的北国天空,深蓝深蓝的,犹如罩着一幅画着晚秋景色的透明画布,晚霞像蜂蜜似的一点一点地凝缩在西天边际,仿佛把深蓝色的天空当成了画布上一下子把天空中几朵卷云都染成了粉红色。在往城山山顶去的方向,掉光叶子的樱花树林中间,有一条和缓的石路拾级而上,台阶上散落着许多枯叶,走上去松软松软的,脚下沙沙作响。顺着这林间小道往上走,不知道哪儿在焚烧落叶,林间轻烟袅袅、阵阵飘香。这时。一对父子手拉着手从石阶上走下来。父亲已到中年。孩子看来只有3、4岁,同他们擦肩而过。栋居回头一看,孩子的头顶上落着一片黄色的枯叶,望着他们的背影,不知怎么的总觉得有点凄凉,感觉这两个人好像是被妻子和妈妈抛弃了似的。“怎么了?”横渡见栋居盯着那父子背影出神便问道。“没,没什么。”栋居慌忙转过身来,爬完石阶,登上竖有“二号城山”牌子的高处,视野更加开阔了。爬到这里时,残阳的余辉尽退,八尾镇天色已晚,已依稀可见住家的灯光。在这桔黄色的灯光下,悠然自得的人们过着温暇、安逸的日子。爬到山的高处。就可以看到山顶带有积雪的连绵的山峰,可能那就是像屏风似地图绕着富山平原的立山与白山吧。苍茫的黄昏似乎为了封住落日的余辉,从远方的山巅渐渐海潮般地涌来。“真是个令人留恋的小镇啊。”“所谓遥思故乡,大概说的就是这种地方吧。”“栋居,你的故乡是哪儿?”“东京。”“我也是东京。”“这么说彼此一样。都没有故乡。”“对,可是年轻人却想离开这么好的故乡,这简直像离开了母亲的怀抱。”“不外出是体会不到故乡有多好的。”“光是离开也许还体会不到,只有离开后,身心受到一定伤害,才会明白。”“旅馆的那个叫新子的姑娘,最好还是别那么轻易就离家而去。”栋居想起了官田旅馆那位圆脸大眼睛的女招待。“差不多该回新子那儿去了吧,我觉得身上冷了,肚子也饿了。”好像起风了,横渡冷得直打哆嗦。他们乘第二天上午的列车离开了富山,到达上野已经快下午5点了。觉得没脸见人,回搜查本部向那须警部报告说此行毫无所获。“不对,说不定这就是意外的大收获呢。”那须手上拿着从大室吉野那儿借来的明信片,安慰他们说。然而,案情仍然停留在这张明信片上,毫无进展。第十三章 车库取证森户邦夫调查郡恭平开始进行得很顺利,很快就掌握了他去美国的情况,但以后的调查却毫无进展。为此,他受到了委托人新见的不断催促。可是再怎么说也不能偷偷地潜入他人的车库去检查那辆车吧。再说,也不清楚恭平的“GT6”型车现在是否停放在郡家的车库里。但是,新见催得要命。“森户,你是怎么搞的,你究竟在磨蹭什么?”“那可是擅闯民宅呀。”“这我早就知道。你又不是去偷东西,万一被逮住,也没什么大下了的,就说是喝醉酒走错了地方。”“可到时候被捉住的是我呀!”“这点思想准备你还是有的吧,况且你已经干上了。”“这个我明白。”“明白你怎么还不快点动手?恭平毫无理由地去了美国。这是十分可疑的,你要是不干的话,我可以叫别人去干。”新见暗示要中止对他的资助。“部长,你可别这么狠心。到目前为止,我可从未辜负过您的期望。”“那你要好好干,今后也不要辜负我对你的期望。”新见如此咄咄逼人,森户已经完全被逼得走投无路了。在此以前,森户倒是做过很多不光彩的事儿,但从未像小偷那样悄俏潜入他人家中。然而,对森户来说,新见是他的资助者,可以说,森户那斐然的成绩也是在新见的资助下取得的。如果新见要引进碎纸机,采取“一桌一台制”的话,森户的公司就会获得很大的利益。而这些就会同森户的地位和信誉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因此。不沦发生什么事情,都绝不能失去新见的关照。森户终于打定了主意,反正只能挺而走险。“在车库即使被抓,其罪行也要比潜入内室轻得多。”森户找出了自我安慰的理由。郡阳平的住宅位于千代田区二号町里面的一角,离皇宫很近。附近太多是各国使馆、高级住宅和豪华公寓。尽管地处大城市中心,这里却是保有格调气氛的一流地段。然而,即便是在豪华住宅如此汇集的地方,郡府也显得格外显眼。房子是郡阳平用铁厂赚来的钱建造的,现代化建筑模仿英国中世纪住宅风格,将柱子和房梁从雪白的墙壁中显露出来,房顶的坡度造得颇像休养胜地,屋脊高耸,给人一种特别时髦的感觉。然而,那四周水泥预制板的围墙和罩着铁板的便门,却戒备森严。旁边的大门只有在宾客来访和车子进出时才打开使用,平时紧闭。车库造在房子的一层,车库的卷帘式铁门落下后,就无法进去人。总而言之,若要想进到车库里面去,只有从门进或是翻墙进去,否则别无它法。使森户犹豫至今的主要原因,就是那儿的戒备太严了。但幸运的是,院子里好像没有狗。他终于在一天深夜采取了行动,为了防备万一。森户特意换上了一身极其普通的服装。如果头上套上长筒袜、身上穿黑衣服,扮成蒙面人,要谎称自己是找错了地方就说不通了。为了提取证据,他还准备了照相机和照明灯。当森户出现在郡府围墙外面时,已是凌晨3点了,此时此刻,府内的灯全熄了,不仅全家人都进入了甜蜜的梦乡,就连大吠声也听不到了。天上没有月亮,四周漆黑一片。森户准备从白天事先看好的地方翻进去,因为他发现水泥预制板围墙的一角有个地方掉了块水泥,正好可以用来翻墙。果然不出所料,他借助那儿作脚窝毫不费劲地翻墙而入,脚一踩上去整个脑袋几乎都在围墙上面。他再一次观察了里面的动静,当确认房子里的人都酣睡如泥后。使用了个引体向上法,轻松地翻过了围墙:快步穿过布满草坪的院子,径直来到一层角上的车库。门已拉了下来,是一种卷帘式铁门,伸手轻轻一摸,发现没有上锁。森户在黑暗中不禁暗自笑了起来,这下他就可以轻而易举地进去了。他将门打开一个可容身的缝隙,钻了进去。为了不让人从外面看见这儿的灯光,他又将门重新关好,打开了照明灯。“在这儿啊!”他情下自禁地喊出了声来,但又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在像是郡阳平专用车的大型轿车旁边,停放着一辆GT6MK2型车,它那光滑锐利的流线车体,似乎感觉不到空气的阻力似的。森户走到车子的前面。开始了仔细地检查。其实用不着多看,就可发现前保险杠和散爇器格子窗上有明显变形的地方。终于抓住了对手的要害,我森户的调查没错。他抑制住内心的激动,按动快门拍摄起来,闪光灯的闪光像庆祝胜利的火花,在那里欢快地跳跃着。谷井新子在睡梦中感觉到有什么动静,睁眼醒来。她看了一下放在枕头边上的夜光表,才凌晨3点多钟。一一一这钟点,会是什么动静呢?但确确实实像是有什么动静把自己从睡梦中惊醒了。新子在黑暗中竖起耳朵仔细倾听。楼内静悄悄的,一点动静也没有。今天晚上,夫人外出旅行演说去了,只有先生和小姐在家。他们好像也都在酣睡。一一一会不会是自己耳朵听错了呢!新子这么一想,就准备继续接着睡。但就在这时,在周围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确实出现了“喀嚓”的响声,接着这声音又接二连三地响了起来,这动静像是被关起来的小动物在里面东奔西跑弄出的。“哎,原来是它们啊。”新子已悬到嗓子眼的心又落了下来。以为动静是从家里养的一对斑纹松鼠的笼子里传出来的,她猜想是松鼠在夜里“戏闹”呢。“不过。已经这么晚了,它们还不蓄下来,这可有些怪了。”另一种不安又袭了上来。会不会是有野猫潜入了家中。现在正威胁着松鼠的安全呢。真要是那样,必须乘松鼠还没受到伤害前将野猫撵走。一一一保护松鼠也是她的工作内容之一。新子立即从床上爬起来,披上了长睡衣。松鼠笼子放在紧挨着她住的小房间的楼梯下面,那儿有一块三角形空场。一楼是餐厅、卫生间、厨房、客厅、车库等。二楼是家里人的卧室。新子打开楼梯灯,刚探头往松鼠笼子里一看,两只小松鼠就从塑料小房子里窜了出来,绕着8字撒起欢儿来。“哎呀,罗密欧、朱丽叶,你们到底怎么啦?”新子叫着松鼠的昵称,对它们的举动甚感吃惊,松鼠不知为什么像是特别兴奋似的。这么晚的夜里看到松鼠如此撒欢儿,新子来这儿后还是第一次看到。她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发现有什么野猫或是其它威胁松鼠的动物。“好啦,快回自己屋里睡觉吧,别妨碍家人体息。”新子刚轻轻一伸手,罗密欧就尖声叫起来。“莫非真的怎么了?”——大概这就叫“发情”吧?……这突然引发的联想,使新子暗自羞得面红而赤。这时,又出现了响声,不过这次是从其它方向传来的,和“松鼠发情”的动静完全不同。这响声像是什么东西炸裂发出的,但又不很清楚。那响声接连不断地传了过来。松鼠这回蹦跳得更加厉害了。“这不对劲儿呀?”新子将视线从松鼠的笼子处移开,朝新响动的方向望去。那动静好但是从浴室隔壁车库方向传过来的。车库里不可能有窃贼,难道还会有人想把汽车从车库里偷出去吗?新子是一位好奇心强、而且胆子大的姑娘。正因为如此。她才找一门远亲。只身来到了东京。今晚要是对那动静不弄个水落石出,她似乎是没法入睡了。家里倒是有保镖的,但冒冒失失地把他叫起来,而什么情况也没有,让人说话见了鬼,那可要羞死人了。去车库,必须走外面。于是她出门下到院子里,来到了车库的前面。她立即发现门缝里不时透出强烈的光线和刚才所听到的那种声音。车库门本应关得严严实实,现在却闪着一条小缝,并不时从缝里射出光来,车库里并无那种光源。新子蹑手蹑脚地接近车库,将眼睛贴在门缝上往里一瞧。瞬间眼睛受到了强光的刺激。新子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奇怪的光源是拍照的闪光灯,有人潜入车库正在拍照呢。新子吃惊得一瞬间竟忘了自我,失口大叫。“抓贼啊!”这突如其来的喊声;也使车库里面的森户吓得魂不附体。他趁宅院里的人全都熟磨的绝好机会,为取证正拍得起劲之时,猛然听到背后有人大叫一声,哪能不惊慌失措!他在慌乱中被脚边的空汽油桶绊倒了,发出了足以惊醒整座宅邸里人们的巨大响声。空油桶轰隆滚动着,这声音更助长了新子津神。“有贼,有强盗,杀人啦!?”各种罪名一古脑儿全落到了森户头上,使森户惊恐万状,而且更槽糕的是,退路让新子给堵住了,其它又无路可逃。万般无奈,森户只好钻到了汽车底下。听到新子的惊呼声,主人和他女儿都从二楼下来了。保镖急忙跑了过来。“到底发生什么事啦?”主人睡眼惺忪地问道。“车库里有贼。”“贼?从车库里偷什么呀。”“不知道。反正有人在里面。”保镖立即跑进了车库。森户被轻而易举地从汽车底下拖出来,并被保镖那结实有力的大手紧紧地揪住。这时,小姐已拨通了110电话。鞠町警署近在咫只,森户立即被赶来的警官带走了。就这样,森户邦夫作为夜闯民宅的现行犯,被鞠町警署拘留了。然而,对警察的审间,森户的回答却十分奇妙。他在回答警察的提问时声称,他所侵入的那家户主郡阳平的儿子恭平,压死人逃逸的嫌疑非常之大,为了取证而在检查他的汽车。肇事现场在郊区K市的“牌坊前”,肇事日期推断为9月26日凌晨2时半前后,受害人名叫小山田文枝。森户还提供了一系列具体情况。最后他还补充说:现场一带所辖警署已经搜查过了,只要去问一下就会明白的。即使森户所讲的全力事实。森户的行为也丝毫不具正当性。可是,他告发了“轧人逃逸”的犯罪,警察对此也不能熟视无睹,于是就向K警暑进行了询问。结果得知K苦署确实根据小山田文枝丈夫提出的诉求,对“牌坊前一带”进行了检查,但没有发现轧人逃跑的犯罪痕迹。森户的供述并非毫无根据。最初,警察怀疑森户背后有政治倾轧或思想犯罪意识。现在则稍稍松了口气。但是。K警暑并没有掌握轧人逃逸的任何证据。总而言之,只是受害人一方有怀疑而已,实际上连轧人选逸是否是事实都尚不明了,现在却将其断定为郡恭平的罪行,并潜入人家的车库擅自进行调查,这也未免太胡来了。森户那种推断为郡恭平的“外行气十足的推理”,其中有相当牵强的部分和许多跳跃的地方。警方不能信其供述盲目地去检查郡恭平的汽车。森户交的胶卷洗出后,确实可见车体上的变形,但这并不能断定就是人身事故造成的。恭平的父亲是政界明星,作为警方,也必须考虑到他的面子。“小山田文枝至今下落不明,就是最好的证据。”尽管森户这样申诉道,但却没有将文枝的下落不明和郡恭平连起来的确凿证据。小山田文枝也许是出于个人的什么情况,而故意隐匿起来的。郡恭平现正在海外旅行,因此他父亲郡阳平主动要求说:森户的行为,并没有使自己受到特别的损害,所以希望尽量妥善地处理这件事。警方在权衡了各方面的利弊后,决定对森户教育一番就将其释放,但他所拍的胶卷必须没收。约翰尼-霍华德杀人案的搜查本部。就设在处理森户这一案件的鞠町警署里。因警署要听取事情经过,郡阳平家的女佣人谷井新子被叫到警署好几次。一般情况下。都不愿出去见警察,但她却是积极主动去的。看来,她对这件事情倒挺感兴趣似的。在第二次或许是第三次警方询问结束回家时,她在警署的走廊上与栋居不期而遇。“哎哟,大刑警先生。”在昏暗的走廊上。栋居突然被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轻姑娘喊了一声,瞬间以为自己是不是被认错人了,于是回头看了一下。“大刑警先生,是我呀,怎么不认识我了?”她的确是在冲栋居微笑。“哦,是你呀!”栋居好不容易想起她是八尾站前旅馆的年轻女招待。“瞧你这身打扮,都让人认不出来了。”栋居重新细细打量了一下对方。浓妆艳抹,在八尾时那自然垂下的长长的秀发,现在做得像火炬冰激凌似的,高高地向上束起。这新颖的发型衬托得她那张脸庞,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俄罗斯式的女罩衫,配一条快要拖到地面的长裙,无论怎么看,她都不仅是位旅馆女招待,而顺有名星风度。“别这样盯着看啦!看得我怪不好意思的。”她用一种似乎受过专门训练的动作,扭动了一下身体,说话也已经是东京腔了。“你叫小新,对吧。”“叫新子。我的全名叫谷井新子。”“你是什么时候来这儿的?”“就在您走后不久,找了一门远房亲戚跑出来的。”“那你怎么会在这儿呢?莫非……”“唉呀呀,你竟怀疑起我来了?我是为了协助警察才来这儿的。不过。我还真不知道您的‘单位’就是这儿啊?”“不,倒不是有什么怀疑,只是你没个依靠就跑到这里来,是不是已经被警方‘保护’了!?”“哪里的话,我是在众议院议员郡阳平先生的家里。或者说是在八杉恭子先生家似乎要更确切些吧,反正这俩人都是我的身份保证人啊。”“什么,你在八杉恭子家?”“是啊,因为是全日本知名的八杉恭子先生嘛。而且还是我的远房亲戚呢。”“你和八杉恭子……先生是亲戚……!?”“我是问母亲之后才知道的。是一门从八尾出去的远房亲戚,所以我几乎是不招自来的。”“那么,听说有人偷偷潜入郡阳平家中窥视,如此说来就是你那儿了?”这案子并非由栋居负责,但因在同一警署内,这事儿他也就听说了。“是啊,还是我逮住的呢。”新子稍微挺了挺胸。“那可是立功啦。哎,在这儿碰到你。真是巧遇啊!”“一起来的那位长得一副猴相的刑警也在这儿吗?”“哎呀,哎呀,横渡听见了会恼的。”栋居对新子那毫不隐讳的说话只好苦笑。谈话虽然很短,但可以看出,她将家乡的口音全改掉了。“这下成邻居啦,有空过来吧.我请你喝咖啡。”新子随便这么一说之后,轻快地朝出口方向走去。目光着她的背影消失后,栋居进了调查本部的办公室,却像什么病发作了似的,一下僵在了当地。八杉恭子是谷井新子的远亲……!“从八尾出去的远房亲戚”。新子的的确确是说了这么一句,原来八杉恭子是八尾长大的。1949年7月,中山种在雾积碰到了一位八尾长大的调氏。如将这二者联系起来,那未免也太巧了吧。八尾长大的人很多,而且调氏访问雾积是在1949年。但,栋居的思路总试图把八杉恭子和这位调氏联系起来。约翰尼-霍华德一到日本,就径直去了东京商务饭店,而八杉恭子恰恰在那儿。确切他说,她丈夫郡阳平的后援会总部设在那儿。这难道能说仅仅是一种偶然巧合吗?会不会约翰尼就是去见八杉恭子的呢?而对八杉恭子来说约翰尼的到来对己十分不利,假如这件事中山种要是知情的话……栋居的脑子里飞快地出现着各种推测。“栋居君。你呆呆地站在那儿考虑什么呀?”突然背后有人问道,像是刚从外面回来的那须警部已站在了他的身后。栋居觉得这只是一时间的判断,还不到需向那须警部汇报的阶段。而且,在汇报前还必须听取横渡的意见。横渡一听说新子住在八杉恭子处,果然大吃一惊。“因此,你想想看,约翰尼去东京商务饭店,能简单他说这是偶然的巧合吗?”“嗯,”横渡哼了一声,默默地思考起来。“怎么样?干脆直接找八杉恭子接触一下看看。”“什么?直接我八杉?”“是啊,间同她本人去过雾积没有。”“不过,即使她去过雾积,那也不足为奇呀。”“那倒不见得,如果她有什么亏心处,对雾积这个地名,也许会有什么反应。”“那又会怎么样呢。八杉恭子真要是凶手的话,我想她早做好了相应的思想准备。”“将八杉恭子看作是凶手,现阶段还为时尚早。但假定她是凶手的话,杀掉了中山种,也许她就会有一种意识,认为知道她曾到过雾积的除中山种没有别人。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肯定会回答说不知道雾积”。“你是说,她明明去过,但却假装全然没去过。是吧?!”“是的,因为一旦确认凶手是到过雾积、且又是八尾长大的人,那么调查目标就可大大缩小。假如八杉恭子以某种方式与杀死老太太有瓜葛,她就会极力想把自己和雾积分割开。我想这是理所当然的心理。”“那么,八杉恭子为什么要把谷井新子叫到自己家来呢?”“你是说?”“假如八杉恭子是凶手的话,从动机上看,必然想对八尾长大的这种身世保密。可她却又让八尾长大的人寄宿家中。这不矛盾了吗?”“新子不是自己说,她不是被八杉恭子叫来,而是自己靠沾着一点远房亲戚关系不请自来的吗?中山种很可能是因为与约翰尼遇害一案有关联而惨遭不幸的。中山种老太太好像知道杀害约翰尼那个凶手的什么秘密。因此,凶手对中山种老太太下了毒手,主要的动机是灭口,而隐匿‘八尾长大的’身世,也许仅仅是从犯罪的结果看需要如此而已。而且,只要不了解与中山种老太太的这种关系,对凶手来说,即使别人知道自己是八尾长大的身世,也没什么关系吧?当然啦,我的这种推测完全是建立在假定的基础之上的,换句话说,杀害约翰尼的凶手或者说有关的人,等于中山种在雾积碰到的X氏。而X氏又等于八杉恭子。”“的确如此。照这么说,也就能理解八杉恭子为何没冷酷无情地将这位如同出走似地跑来的、沾有点远亲的姑娘赶回去的原因了!”“嗯,但眼下就凭这么点情况,也不能对八杉恭子怎么着的,如果要再找出点线索来,还必须……”“不管行不行。咱们是不是直接去问问八杉恭子,看看她有什么反应呢。”栋居也倾向于横渡的意见。“是啊,也许时间过了那么久住宿登记已经没有了,但还是有必要再会一次雾积,看看1949年7月X氏曾住宿登记过的那个帐本还在不在。”“‘八杉’是个笔名还是结婚前娘家的姓呢?”“我记得好像在杂志的随笔上介绍说,确实是把娘家的姓原封不动地当笔名的。”“这也需要确认一下。”“事先作些调查吧?”横渡这样说,是因为他也感觉八杉恭子有点可疑。刑警们并非仅仅依据客观旁证材料办案,富有经验的刑警往往凭看自己的第六感进行调查,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都能像猎犬一样正确地嗅出凶手的逃跑的行踪。这和临床经验丰富的医生一样。在用现代化医疗设备进行仔细检查分析之前。往往预先根据病人的脸色、气味和切诊已初步诊断出病情了。“对森户这位擅闯民宅的推销员,也有不明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