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一瞬间,小山田一下子想到了一件事。那两个公司职员的对话启发了他、使一个潜藏着的可能性浮现出来了:负责自来水工程的人也许看到了自己的妻子。第二天,小山田去了市建设课自来水管理事务所,弄清了一个月以前,在他家所在街道。曾进行主供水管的管道工程。他又进一步伐了参与那项工程的施工人员,了解到从K市自来水管理事务所承包了那项工程的,是市里一个叫“冈本兴业”的工程公司。小山田又走访了那家工程公司的事务所,从负责人那里打听到了几个工程人员的名字。小山田楔而不舍地到他们的施工现场和家里去,给他们看自己妻子的照片,并向他们询问在施工过程中,有没有看到过什么汽车或男人选她回家。那些工程人员闪动着好奇的目光,却都回答没见过,好不容易才想到的线索也就此断了。但是,小山田还是不死心。工程人员当中,并不是只有正式的职员,也许还个些农村来的民工或临时工。在这些人当中,可能有人看到过自己的妻子吧?曾到小山田居住地去过的施工班中也有几个临时工,可是,他们都是些流动打工仔,工程结束后,部到别的地方去寻找挣钱比较多的工作了。小山田好不容易才打听到了其中一个人的下落。小山田就像是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似的,立刻去找了那个流动打工仔。“这张照片上的女人是你老婆吗?”打工仔用毫不容气的目光,将照片与小山田对比着端详了一番,然后,露出毫不隐讳的好奇神色问道:“哎呀,没有什么印象啊!你老婆怎么了?”小山田尽量简短他讲了一下情况,他换上下一副同情的面孔说。“这么说,你老婆是逃跑啦!那可真够你受的了。不过就算那样,她也是个满不错的女人哪!俺很理解你追寻她的心情哟!”结果,小山田什么消息也没有得到,沮丧地离开了那里。忽然,他感到似乎有人从后面追了上来,回头一看,原来是刚才那个打工仔。“俺刚刚想起来了。”他追上了小山田之后,喘了一口气,又接着说:“是不是你的老婆,俺可没啥把握。上个月的这时候,俺还在那个工地上。在半夜3点钟左右。俺曾见到过一个年轻的女人从车上走下来。”“真的?”第一次觉得有了情况,小山田浑身都紧张了起来。“嗯,俺已经忘得差不多了。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因为人漂亮了、俺简直怀疑她是不是狐狸变的呢!当然喽,由于那地方很暗,俺并没有看清楚她的容貌。但在工作灯的光线下。模糊不清地浮现了一张雪白的脸,真有点吓人哪!她穿的衣服也不像个良家妇女。俺吓得都没敢朝她起哄。”“她穿着什么样的衣服呢?”“讲不清楚,但是打扮得非常好看,好象是在裙子之上又穿了另一条裙子似的。”那大概是文枝为了参加舞会而定做的装饰礼服,是她心爱的礼眼之一。在刚开始去上班的时候,她穿和服的时候比较多一些,但最近却经常穿西装了。小山田认为,那是妻子为了尽可能多争取一点与那个男人相会的时间,而避免穿那种穿起来很费事的和服。“那时候没有男人和她在一起吗?”“嗯,俺想没有。”打工仔露出了追寻模糊记忆的眼神。“车子里面没有乘坐着男人吗?”“确实是只有司机。”“她是从什么样的车上下来的?是私家车还是出租车?”如果是私家车的话,那么司机就是文枝偷情的对象。“不是私家车。”“那么,是出租汽车啦?”如果是妻子一个人从出租车上下来的话,那么,那个男人就可能是乘坐了别的车子,或者是在中途下了车。小山田感到,好不容易才找到的一点蛛丝马迹,眼看着就渐渐地消失了,不过,还可以追查那辆出租车。“不,那也不是普通的出租汽车哟!”“那么。是什么呢?”“那是辆豪华出租汽车,是司机给她开的门.车身也比普通的出租汽车要大一些而且高级多了。”“豪华出租汽车?!”“嘿!冷不防一辆豪华出租汽车停在了俺的面前,从车里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女人,所以,俺还以为是狐狸成了津呢!”坐豪华出租汽车回来,这可是小山田头一次听说。当然。这不会是店里派来的车,这么一来,车就是那个男人派来的。大概是害怕出租汽车公司在日后追问,所以文枝就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下了车吧?”“你知不知道那辆豪华出租汽车是哪个公司的?”小山田觉得看到了一线希望。“俺只顾着瞅那女人了。”打工仔好象觉得很不光彩似地摸了一下脸。“你没有记住些什么吗?比如车牌号码啦,公司的标志啦。”小山田紧追不舍地问道。“说到标志嘛。车门上倒是印着个乌龟的标记,但不知道那里不是公司的标志。”“车门上印着乌龟标记?”“俺只是一闪看到的,记得不是很清楚,但确实是个乌龟似的形状。”“你没有弄错吗?”“你要是那么说的话,俺可没有什么把握。不管怎么说。俺是在夜里看到的,而且只是晃了一眼。”从打工仔那里能打听到的情况只有这些,但与迄今为止的一无所有相比。这无疑是巨大的收获。小山田马上向“卡特莱”酒吧进行了询问,回答是那里没有用过带乌龟标记的豪华出租汽车。豪华出租汽车是那个男人叫来给妻子乘坐的,这一可能性越来越大了。小山田在电话簿上找好了目标,向“东京都豪华出租汽车事业协会”进行了询问。他估计对了,他从那里得知。印有乌龟标记的豪华出租汽车,是总部设在池袋的“龟子交通公司”的车。他立即前往龟子交通公司的总部。这家豪华出租汽车公司位于池袋第4大街面对川越大道的一个杂乱无章的角落里。这家公司好象也兼营着普通出租汽车,在停车场上可以看到几辆正在检修的普通出租汽车和黑色的豪华出租汽车。每辆车的车门上都印着乌龟的标志。“大约一个月以前,贵公司是不是每星期大约派两次车到K市的宫前町去?”出来接待他的中年办事员,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小山田。“对不起,我们有规定,关于顾客的情况一概不能说。”办事员带着毫无善意的表情,观察着小山田。“贵公司送的是我的妻子。几天前她突然失踪了,因此,我正在寻找她的下落。如果见到那个要车的人问一下,或许能得到些什么线索。求求您啦!不会给贵公司添麻烦的,能不能帮助查一下呢?”“您夫人失踪啦?”小山田的话似乎有些打动了对方。“请稍候片刻,我去和负责人商量一下。”办事员变得稍微通融了一些,他转身进了里屋。不大一会儿工夫,他就找来了一位50来岁的胖墩墩的男人。小山田又重复说了一遍自己的来意。“如果是这样的事情,我们可以告诉您。”那男人很爽快地点了头。因为“负责人”同意了,办事员就将厚厚的帐簿搬了出来,开始翻页进行查找。那账簿的封面上用毛笔字写着“顾客吩咐事项记录簿”。“一个月以前,半夜3点钟左右。到K中宫前町,对吗?要是您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上的车,我就可以快一些替您找到了。”“很遗憾,我不知道她是在什么地方上的车。只是有人在一个月以前看到了贵公司的车,也许最近也使用了呢!”“您说每星期两次,那么,大概星期几也是固定的啦?”“那倒不一定。但却不是星期六和星期天。”因为星期天是店休日,而避开星期六也许是因为那个男人有家,难以安排时间。“是K市宫前町吧?啊!是这个吗?”办事员在记录簿上移动的指尖突然停了下来。“找到啦?”小山田压住开始剧烈跳动起来的心,把目光盯在那一页上。“9月13日凌晨2点30分,要车一辆,从南大家第3大街的银杏下到K市的宫前町。噢,如果是这个顾客的话。她是经常要车的,我们在接受预约时,比较注意时间和接人的地点,因为您只说出了K市的宫前町,所以我没能力您马上查出来。”“‘银杏下’是什么意思?”“就是指南大家第3大街那棵大银杏树的下面。那里成为了一个记号,经常被用来当作出租车与顾客的碰头地点。”“那么要车的人是谁呢?”“总是由一个女人打电话来,说是叫川村。”“她说没说过住址呢?”“没有。她只是指定在凌晨两点半钟将车子开到银杏树下。”“可是,如果不知道那要车人的住址,事后怎么要求对方付车费呢?”“她每次都是付现款的。”“付现款?!”小山田觉得好象挨了当头一棒。他没有想到豪华出租汽车与普通出租汽车不一样,是要付现款的,他一直以为那个男人让出租汽车公司用豪华出租车送文枝,是事后才付车费的。不过,那个男人将车费交给文枝也是可以的。“坐车的只是我妻子,不,只是那个自称川村的女人一个人吗?”“这上面记载的是一个人。正好,开那辆汽车的司机现在正在办公室里等着出车,我把他叫到这里来吧。”办事员从事务所的窗口伸出头去,大声喊道。“大须贺君,请到这里来一下。”很快便有一位40岁左右的男人走进了事务所。他身穿着一套像是制服似的藏青色西装,看上去是个性格很耿直的人。“这位先生想打听一下,你从大家的银杏树干送到K市的那位川村女士的事情。据他自己说,他是川村的丈夫。喏,请您直接问这个人好了。”办事员站在小山田和那位名叫大须贺的司机中间为双方做了介绍。小山田首先让大须贺看了妻子的照片,大须贺的脸上立刻便出现了反应。“哎呀,这位就是川村女士嘛!川村她出了什么事儿了吗?”小山田简单地重复说了一遍事情的经过,然后问道。“我家那口子在银杏树下上车的时候总是一个人吗?有没有什么男人和她相伴在一起呢?”“这个么,我倒没有看到过什么男人的身影,她总是一个人!”“你知道她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吗?”“是从车站方向来的。”“她是按预约时间来的吗?”“基本上是按时的,即使迟到,最多也不过10分钟左右。”“她为什么叫你把车子开到那个地方呢?”“这个么……大概是……川村女士住的地方,车子开不进去,或者是那地方比较难找。也可能是……”说到这里,大须贺司机支支吾吾地寒糊其词起来了。小山田猜到了他寒糊其词未说出来的内容,可能是因为她待的那个地方,如果让车直接开进去的话,会很不妥当。如果车开去接就不大妥当的地方——那肯定是干那种见不得人的丑事的地方。小山田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在大约一个星期之前,对了,就是9月26日夜里,是否在相同的时间,她提出了同样的预约呢?”9月26日,妻子就是在那一天夜里失踪的。不用翻帐簿,大须贺还记得。“哦,那天夜里是我去接的。那是川村女士提出的最近一次预约,所以我记得很清楚。”“是从银杏树下。一直送到K市的吗?”小山田一下子来了津神。“是的,我是在凌晨两点钟左右去接她的,两点半左右送她到了K市的老地方。”“你所说的‘老地方’是指哪一带呢?”“是宫前町,就在牌楼前。据她说,从那里回家就只有几步路。”司机又寒糊其词地不往下说了。一定是因为他当时悟到了文枝不愿意一直坐车到自己家门口的心情。从“牌楼前”到家里没有多少路。这么说,她就是在这段路上失踪不见了的。小山田觉得那里面一定有男人的意志在起作用,那男人和文枝分别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就乘其它的车追赶她来了。他追上了正朝家中走着的文枝,并让她上了自己的车,然后带着她去了某个地方。总而言之,在大家的银杏树附近有他们通坚的巢袕。而且,如果去那里的活,说不定就可以查明与妻子通坚的同谋究竟是什么人。小山田像只嗅觉灵敏的猎犬一样,又发现了一个新的疑点。小山田亲自去了大家一趟。他搭了一辆偶然碰上的龟子出租汽车公司的空车,20分钟之后,他站在了那棵引人注目的大银杏树下面。这的的确确是一株很大的银杏树,把银杏树作为地点标志,是很明显的目标,因为它从老远老远的地方就会看到。这棵材高约30米,树干围似乎有3、4米,小山田估计这棵树的材龄大概不下300年。大树旁边还立着一块东京都指定它为“自然纪念物”的布告牌。正像小山田所推测的那样。布告牌上面记载看此树的估计树龄约为300年。树下是一片空地,被当成了极好的免费停车场。由于没有禁止停车的标示,所以这难得的“自然纪念物”也因此而受到了汽车排出废气的严重侵害。文枝曾叫龟子交通公司把汽车开到这棵树下面来。这表明她是从这附近来的。为了尽可能争取时间,并为了尽量不使干那事的余韵所引起的爇乎劲儿冷却,窝越近越好。“据说我妻子是从车站方向来的。”小山田从车上下来后,一遍遍地回味着大须贺司机说的话。通往火车站方向的路只有一条,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个方向走去。那是靠近车站,但却十分优静的一个角落。在公司职员的小住宅之间,有座小小的神杜,住宅之间还夹着一家香烟铺和一家“寿司”店(“寿司”是一种日本特有的食品,在用醋、糖和盐调味的米饭上,加鱼肉、鸡蛋、青菜等,再卷以紫菜,或捏成饭团,有很多种类)。正好在“寿司”店的门前,有一个提着食盒送外卖的伙计骑着自行车回来了。看到那个伙计,小山田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在干风流韵事的前后品尝些清淡的食品是常有的事。在那种旅店,顾客临时提出吃东西的要求,也许旅店并不是自己做,而是让外面的饮食店送来。“附近有没有你们店经常去送外卖的饭店和旅店?”小山田突然叫住了那个正要走进店里去的送外卖的伙计。“我就是刚去水明庄送完外卖回来的呀!”脸上长满了粉刺的年轻伙计爽快地回答道。“水明庄?”“就是那边小巷拐弯处的情人旅店嘛!”“在这附近,除了水明庄之外,还有没有其它的旅店和饭店呢?”“这个么,我所知道的,就只有水明庄!哎,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事呢?”送外卖的伙计突然露出了怀疑的神色。“不,我只是想随便问问而已。”小山田慌慌张张地从那个伙计的面前离开了。送外卖的伙计茫然地望着他的背影,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打开了店前门。小山田仔细一看,看到了伙计告诉他的小巷入口处立着根电线杆,电线杆上有块写着“水明庄旅店”的招牌。从小巷再在里一拐,便是带着一些神秘气氛的水明庄,它的前院铺满了大粒的砂子;往后去则种着各种草木花卉。这样的话,就不能把汽车停在门口了。这里根本没有情人旅店的那种花里胡哨的装饰。倒反使人感到这儿就是干那种背人眼目的风流韵事的天然场所:在大白天进去,会让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一种担心后果的感觉。如果从这里到银杏树下,根本用不了5分钟,只是隔着两道小巷,所以司机很难察觉到她是从什么地方出来的。我总算找到你了!小山田站在大门前,做了一下深呼吸,他终于找到了妻子怕人的老巢了!他觉得失踪了的妻子现在似乎正和那个男人一起潜伏在这个旅店的深处。正门脱、放鞋子的地方铺着那智出产的黑色水磨石的地面,清洁爽爽地洒上了水,茶室风格的正门里面曲里拐弯,一眼看不到内部。他喊了一声。问有没有人,但过了好一会儿也无声无息。就像没有人似的。他又叫了好几次,好不容易才从里面传来了轻微的脚步声。不一会儿,出来一个身穿捻线绸和服的30岁左右的女服务员,她似乎刚才在槁什么洗刷工作,正在用围裙擦着手。“请进!”女服务员看到小山田一个人站在门口,也没有露出特别纳闷的表情。大概是由于许多情侣是在这里碰头的吧?“在等着您的那位吗?”果然不出所料,女服务员问道。“不,我想打听点事情。”小山田制止了女服务员的妄加猜测,正要说明自己的来意时,对方那对顾客和蔼可亲的表情马上凝固了,变成了一副戒备森严的面孔。似乎她将小山田误认为负责社会风化的便衣警察或其他什么人了。“其实,我是在寻找我家那口子。为了使对方放松警惕,小山田尽量若无其事地开言道。“我家那口子在几天前失踪了,我正在寻找她的下落呢!我从她手提包里,发现了一盒贵店的火柴。因此,我想她会不会在你们这里留下了什么线索呢?于是就到这儿来看看。”小山田一边说着,一边将文枝的照片递到了对方面前。“啊!如果是这位的话……”对方立刻就有了反应,像是倒吸了一口凉气似地凝视着照片。“果然是到这个地方来了吗?孩子想母亲每天都在哭,我想她是被男人勾引一起私奔了。我觉得她早晚有一天会像从梦中醒来一样,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迷途知返的。但是,如果等到那个时候,孩子就太可怜啦!所以,我就出来寻找她的下落了。对于她的过错,我打算既往不咎。如果贵店知道我妻子的那个男人的住址和姓名,能不能告诉我呢?”小山田为了引起对方的同情,无中生有地编造了一个虚构的孩子,而那些谎话似乎发挥出了相当大的说服力。“原来那位就是您的夫人哪?”女服务员那张对男女风流韵事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的毫无表情的脸似乎也为之动容了。“我想那个男人可能知道我妻子的下落。我决不会做给贵店添麻烦的事。因此。请把那个男人的住址和姓名告诉我吧!”小山田像是缠住不放似他说。“这个么……”女服务员的脸上流露出了明显的为难神色。“求求你啦!我倒无所谓,可是孩子还小,需要母亲哪!”“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倒是很想告诉你的。可是,说实在的,我们也不知道呀!”“不知道?”小山田像是不能相信似地看着对方。“我就知道川村这样一个名字,而且还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名字呢!”“不过,有住客登记簿吧?”“嘿嘿,如果把那种东西保留下来的话,会让客人们觉得讨厌的。”女服务员自嘲地笑了笑。“这么说,什么都没留下来吗?”“是啊,真对不起。”女服务员做出一副真的很遗憾的表情,她的态度看上去不像是明明知道却故意不说。极度的失望,在小山田的心底像乌贼喷墨似地扩展开来。“那么,至少……我妻子的那个情夫是个什么样的男人呢?”“你这么说的意思是……”“他的年龄看上去有多大?”“那个么,大概有40岁左右吧?他是个身材十分粗壮,仪表非常出众的人。”女服务员的眼神似乎在把那个人与小山田进行着比较。小山田本来就体质虚弱,加上又正在养病期间,这几天疲于奔命地寻找妻子,使得他骤然消瘦下去。而且,他的衣服也穿得随随便便。小山田看得出来,女服务员的眼神好象在说:就凭你这副样子,你老婆逃掉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他有没有什么引人注目的特征呢?”“那个么……”女服务员做出了稍微进行一下考虑的样子,然后说:“虽然不是什么特征,但他有一件东西遗忘在这里了。”“遗忘了东西!遗忘了什么东西?”“一本书。我们一直打算要还给他的,但是后来他却一直没有来过。”“现在那本书还在吗?”小山田的呼吸加快了。如果是那个男人丢在这里的书,说不定那上面会写着失主的姓名。女服务员转身到里面去了一下,手里拿着本书出来了。“就是这本书。”她说着,将书递给了小山田。那本书的书名为《经营特殊战略》,副标题是《最高经营管理系列事例研究》,它是一家以出版商业书籍而闻名遇这的大出版社最近才出版发行的。书虽然很新,但却没有带着封皮,因此不知道是在哪里的书店买的。书上也没有写失主的名字。好不容易才顺藤摸爪找到的线索,就这样似乎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虽然很失望,但小山田仍然有些不愿撒手地哗啦哗啦地翻着那本书。忽然,有样东西飘然落到了他的脚下。他将那东西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一张名片。在书里夹进一张自己的名片,这种事情是很少见的。大概是在交换或者接受名片时,无意之中随手将对方的名片夹到了书页中,过后就忘记了吧?名片上印着“东都企业株式会社营业组主任”的头衔,在这个头衔的下面,印着“森户邦大”的名字。如果向这个叫森户的人打听一下,也许他还记得把这张名片送给谁了吧?不过日本人发名片是很随随便便的,将一张标准尺寸的名片到底送给了什么人,他能记得住吗?小山田将名片的背面翻过来一看,他的眼睛里马上就放射出了光彩。那上面写着一段附言:“您不在家的时候,我来拜访过了。关于那件事,请您多加关照。”从写在名片背面的这段话判断,很有可能是名片的主人将这张名片送给了书的主人。虽然名片上没有写收者的姓名,但如果是这么具有“个性”的名片。森户肯定会记得是送结了什么人的。从名片上的头衔来推测,森户大概是个搞推销的吧?他到顾客那里进行拜访时,写下了这张求他关照的“留言名片”。“这本书能不能借给我一下?”小山田将目光投向了女服务员员,那目光就好象是打鱼人在茫茫黑夜之中发现了灯塔的灯光一样。第五章 逃离苦海约翰尼-霍华德在临出发的时候,曾留下了一句话。说是要“到日本的‘奇司米’去”。这条信息传到了东京之后,日本的警方沉默了。不知道他们是对此感到满足了呢,还是因为不解其意而一筹莫展”了。纽约市警察局已经完成了东京警视厅委托他们办的事情一一一姑且这样认为吧!这件事就此划上了句号。在管辖东哈莱姆的第25警察分局,接连几天都在不断地发生着各种案件。在遥远的远东国家首都死了一个黑人的事情,就像哈莱姆河里泛起的泡沫一样。很快就被遗忘掉了。肯-舒夫但也忘掉了这件事。形形色色的新案件正在频繁发生,根本不允许他始终纠缠在一件事情上。本来他就是按照上司的命令。敷衍塞责地进行调查。连一丝一毫的爇情也没有。肯认为,纽约已经呈现出了一派末日的景象。哈莱姆和布鲁克林的贫民窟就在曼哈顿区林立的摩大大楼边上。一方面是超高层的摩天大厦,正以各自所独具的匠心和高度争奇斗妍,象征看美国的富裕和繁荣;而另一方面则是哈莱姆、布朗斯维尔、布鲁克林的贫民区,在那破烂不堪的建筑物里。还有人在过着贫困交加的生活。那已经不是人所能过的生活了。墙壁倒塌,房顶倾斜。窗户上的玻璃都已经打碎了,那些没了玻璃的窗于上钉着白铁皮。马路上到处都是垃圾和污秽不堪的脏东西,老鼠和野狗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样子横行霸道。婴儿被老鼠咬死,幼童遭到野狗袭击之类的事情实属司空见惯,布朗斯维尔的新生儿死亡率在纽约是最高的。由于付不起钱,煤气、自来水和电都已经断了。于是,人们就砸坏消防栓取水,可以想象,这里一旦发生火灾,消防车就根本起不了作用。无法谋生的罪犯、醉鬼、吸毒者、妓女等以这里为巢袕,向整个纽约市播撒着灾祸。在纽约,摩大大楼、华尔街、新闻机构、教育设施、大型联合企业、文学、美术、音乐、戏剧、时装、烹饪、形形色色的娱乐……世界上第一流的货色全都集中到了这个地方,并进一步向着顶峰发展。与此形成鲜明对照的是,罪恶也在陰沟的深处,伸出了它那不祥的魔掌,杀人、放火、盗窃、强坚、卖滢、毒品,各种各样的犯罪活动都在进行之中。纽约现在的两极分化现象十分严重,上下之间的差距有如天-之别,纽约正在这个矛盾当中苦闷地挣扎着。人们在纽约的“巨大”之中途失了自己。他们焦躁不安。不清楚自己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只是徒劳地挣扎着。纽约的美,完全是由丑恶的东西所衬托出来的。纽约街上每天部在进行着示威活动。在街口处,尽管没有多少听众,但却总有人在那里演讲些什么。没有示威的日子就有游行,在这里,靠救济才能生活下去的人多达120万,相当于全市总人口的15%,然而就在这些人的身边,却不断举行着什么欢庆活动。在这个被称之为“各种族融合之都”的巨大城市里,聚集了来自世界上所有国家的移民,他们来这里是为了寻求自由和成功的机会。英国人、爱尔兰人、斯堪的纳维亚人、德国人、法国人、奥地利人、意大利人、俄罗斯人、匈牙利人、阿拉伯人、希腊人、中亚人、波多黎各人、还有黑人,所有不同种族的人“合成”了这个叫做“纽约”的巨大城市。他们认为,人聚集得越多的地方,成功的机会也就应该越多,于是,他们便来到了这里。或者是由于他们在本国无法谋生,便远涉重洋来这里寻找新的活路。可是,成功只属于极少的一小部分人,也正是因为如此。成功才可以称得上是成功。在号称“一个胜利者春风得意,成千上万个失败者垂头丧气”的纽约,贫富胜败之间的差距正拉得越来越大。人越多,竞争就越激烈,根本没有后来者插足的余地。移民们所追求到的自由只是饥饿的自由。而当他们觉察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他们已经被纽约那无底深渊似的红尘紧紧地包围了。在那滚滚红尘之中,只有欲望像沼气似地在膨胀着,积蓄着无处释放而被压缩的瘴气,这瘴气正孕育着危险的能量,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起火并发生大爆炸。这危险的能量只会给社会带来危害。在第25警察分局中,有51名刑警和7位警长,其中半数以上是号称“能说两种语言”的西班牙血统的警察。他们分成5班,每班有11人执勤,实行早班、中班、晚班和夜班的四班交接制。但是大量的案件在他们屁股后面紧迫不放,搞得他们连下班后和公休日都无法好好休息。尽管如此,管辖着美国最大的贫民窟哈莱姆和东哈莱姻的第25警察分局和第28警察分局,却很受年轻警察的欢迎。因为这里比较容易得到提升。在这个地方,行为不端的青少年人数极多、发生犯罪案件的频率极高、毒品的使用量极大。所以他们碰到穷凶极恶的罪犯的机会比较多。这里的刑警经常要一个人平均负责10起案子,逮捕率是50%。但是,肯被分配到第25警察分局来,并不是由于他为了得到晋升的机会提出了申请,而是因为他出生在这块土地上。今天他值晚班,从下午两点钟到晚上10点钟执勤,在这段时间里,121街发生了殴斗;125街则发生了2起拦路抢劫案和1起入室盗窃案。在纽约市警察局,可以说已经不把入室行窃和拦路抢劫看作犯罪行为了。但是,因为它们有发展成为更加严重犯罪行为的危险,所以,如果接到报案的话,就得去进行调查。肯大体上完成了那些案子的调查工作,心情刚刚放松下来,突然又接到了新的报警。据说是有个年轻的女人喝得酩酊大醉,正一丝不挂地在大街上走来走去。“年轻女人脱光了衣服?随她去好啦!”肯恶声恶气地骂道,再过一会儿,他就要下班了。但是,既然接到了报答,又不能放着不管。肯只得到那里去看了一下。原来那女人是个吸毒者。因为毒品断了顿,她受个了毒瘾发作的难受劲儿,就把衣服脱掉了。肯将那女人拖进了巡逻车,带回到警察分局。那是个20多岁的波多黎各血统的年轻女人,她还那么年轻,吸毒和卖滢的放荡生活就已经侵蚀了她的全身。她的肌肤变得干燥而苍白,四肢露在外面的部分到处都可以看到注射毒品后所留下的针孔痕迹。她瞳孔放大,满口胡言乱语,因为她乱闹个不停,所以肯不得不紧紧地将她按住。直到抵达警察分局后才松开。这个女人的毒瘾发作是经常性的。她已经有好几次被揪到警察局了。她已嗜毒成性。治疗起来比较困难。如果不把她拘禁在津神病院或戒毒所这样的地方,就不能使她彻底戒掉毒品。经过暂时性的治疗之后将其释放,她不久就会因为想得到毒品而卖滢,再过些日子就不只是卖滢了。为了得到毒品。她会变得什么事情都干。吸毒成瘾的人都不过是披着一层人皮的野兽。她之所以还停留在卖滢的阶段,这大概是因为她的身体之内还残留着作为女性的“商品价值”吧?但是,肯对于现实中居然有男人出钱买这样的女人,感到心情很不舒畅。这样的女人并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女人。她充其量只是一具浑身布满了注射针孔痕迹的女人躯体!买方也是处于社会底层的人,他们买来女人的身体,处理掉自己没有地方发泄的性欲。大概他们并没有认为他们买的是女人吧?就像在没有女人的战场上,士兵们以猪和羊作为对象发泄性欲一样。他们肯定认为自己所买下的只不过是雌性的动物而已。“双方都是畜牲!”肯的脸上堆满了极不痛快的表情,自言自语地嘟喃着。但是,吸毒现象目前已经从社会的底层逐渐朝着上流社会伸出了它那令人生畏的魔掌。将那个女人交给了负责取缔毒品的警务人员之后,肯结束了那漫长而痛苦的一天工作,接下去他将回到布朗克斯区的公寓去美美地睡上一大觉,他一个人住在那个地方。肯曾经结过一次婚,但一次,在他追捕一名穷凶极恶的罪犯期间。他妻子却追随着一个有闲阶层的年轻男子离家出走了。从那以后,他就一直过着独身的生活。最近,一夜的睡眠已经不能使他恢复一天的疲劳了,他一直认为自己身体唯一的可取之处就是强壮,但在不知不觉之中,衰老已经沉淀到他身体的内部来了,也许是孤独正在加速自己的衰老进程。第25警察分局位于东哈莱姆地区中央的东119街和120街区;就连警察们都恨不得从下班的一刹那起就尽快逃离这个地区。警察本来应该站在为维护社会治安和公共秩序而进行战斗的立场上,但他们却开始争先恐后地将家属和住处从危险的市内搬到郊外去,以求得安全。从那时起,纽约的治安状况便进一步恶化了。那是社会正义的失败。市民们已不再相信警察了,他们组织起了“自卫团”。有钱的人则纷纷雇请了保镖,大企业的高楼大厦里真可谓保镖密布。走在大街上,连个警察的影子也看不到.而保镖却格外地引人注目。那标志着警察的失败。顺理成章的有人借口当保镖挣的钱多,干脆辞去了警察的职务。在去年一年当中,纽约市总共发生了凶杀案1351起,强坚案1803起,抢劫案49238起,盗窃案293053起。连警察也经常遭到杀害,仅去年就有5人殉职。据统计,纽约平均每天有3人以上被杀,有大约5名妇女遭到强坚。在警察局内部也经常有东西被盗。因此,私人物品如果不放进上锁的保险柜中,就不能放下心来。甚至连野狗都闯进了警察局。“当警察的是不是应该雇个保镖”之类的笑话非常流行,根本不令人觉得可笑,因此,连警察都想逃出纽约这个鬼地方,这也并没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肯走出了警察分局的大楼。废纸和纸杯在马路上飞舞着。就像假日之后游览胜地的早晨一样脏乱不堪,但是,没有任何人去管它脏不脏。肯要步行到地铁车站去,在哈莱姆,汽车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即使是停在警察局的门口,它也会在一个晚上被弄成一堆废铜烂铁。轮胎被割开,天线被折断,车头灯和车窗玻璃被敲碎,燃料箱里被塞进砂子。肯调到第25警察分局执勤后,就放弃开汽车了。马路边上有一辆烧焦了的汽车残骸,那是从外面来的人把车停放在这里的时候,被别人放火烧毁的。“先生,请给我个10美分的银币吧!”聚集在地铁入口处的孩子,朝着肯伸出了手。肯拨开那手走下台阶,孩子在他背后又改口说:“那就给支香烟吧!”在地铁的台阶上,有个像是吸了毒或者是喝醉了酒的人正蹲坐在那里,分不清他是活着还是死了。但是,这个像是死人一样的人,就是可怕的犯罪后备军。有一帮黑人青年,一边高声怪叫着,一边从下面走上来。他们一看到肯,就止住了怪叫,冲他翻着白眼。因为在这一带的地铁里很少能看到白人的身影。肯根本连看都不看他们一眼,就走了过去。他们大体上察觉到了肯的真实身份,其中一人朝着旁边吐了一口唾沫,正碰上肯锐利的目光,他急忙加快步伐上了台阶。人都很孤独,大城市中无可救药的孤独之感,紧紧地抓住了每一位乘客。虽然如此,但大家似乎都在为了生活而疲于奔命。根本没有闲暇去体会那孤独寂寞之感。在车厢前部坐着一位上了年纪的黑人,他正在打着瞌睡。一副马上就要从座位上滑落下来的样子。他手里拿着一只廉价的威士忌酒瓶,那酒看上去似乎只在瓶底剩下一了点儿了。当酒瓶就要从他的手中掉落下去的时候,他突然一下子醒了过来,连忙把酒瓶抓紧。接下去是一位中年黑人妇女,她大概是个在什么地方的大厦里干活的女勤杂工,疲劳渗透了她的全身,她的身体随着车厢的震动而起伏晃动。稍微隔开点距离的地方坐着母子相伴的两个波多黎各人,他们俩紧紧地倚偎在一起,那孩子约莫有8岁的样子,肩膀上挎一个箱子,箱子里面装着擦皮鞋的工具。他已经到了上学的年龄了,但却由于生活贫困而无法上学,他大概还不会说英语吧?对于他们来说,过“今天”这一天都要竭尽全力,根本没有多余的力量去为“明天”而接受教育。再接下去是个看上去像妓女似的黑人妇女,年龄不详……肯由于职业上的关系,在到达他下车的那一站之前。他总是不动声色地对乘客们进行观察。这已经是他养成的一种职业习惯了。肯又像往常那样进行着观察。正当他观察到妓女似的黑人妇女那里时,突然,有一件肯原来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又苏醒了过来。当那件事浮现在他的意识表面时,肯不由得大吃了一惊,他惊奇的是那种事情竟然还留在自己意识的深处。在东京被害的约翰尼-霍华德是个干一天算一天的卡车司机。“那样的人怎么会有钱去日本呢?”这个疑问发着磷光在肯的脑海里一闪一闪地浮现着。美国的社会底层是由黑人们支撑着的,虽然黑人中也有人通过自己的努力,接受了高等教育,从社会底层脱离出去,但绝太多数黑人却被人生的重压紧紧拴住,作为社会底层的黑人,就像判了无期徒刑的凶手终了一生。他们只能得到白人们敬而远之的工作。如:污物清洁工、码头装卸工、百货商店送货人员、卡车或出租汽车的司机、饭店或酒吧门口的看门人、男侍者、焚尸工、屠宰工以及其它不需要什么技术的单调劳动。或在白人人手不够的领域勉强得到一份工作。而且,这些工作工资很低,一般周薪不到100美元。就算他们经过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份工作,也无法完全养家糊口。与其挣着低工资辛辛苦苦地劳动,继续过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生活,还不如一家之主离家出走,让自己的家庭作为“母子家庭”来接受救济要过得舒服些,所以,“伪造”的“母子家庭”在不断增加。据1970年进行的美国国情调查(每10年进行一次)统计,纽约总人口为800万,其中黑人人口为170万;其次是波多黎各人,人口为80万:再加上其他有色人种,市民中有40%的人都不是白种人。国情调查表明,黑人和波多黎各人在经济和教育方面与白人相比,有着天壤之别,白人家庭的平均年收人为10000美元,而黑人是7000美元,彼多黎各人则只有5000美元。大学毕业生在白人中所占的比例为13%,而在黑人中只占4%,在波多黎各人当中则仅占1%。截至1970年,如果把4口之家年收入在4700美元以下的情况定为贫困线的话,那么情况则截然相反。生活在贫困线以下的家庭,白人为9%,黑人则达到25%,波多黎各人更高达35%。再看一下“母子家庭”的比例,白人为14%,黑人则为20%,而波多黎各人为29%。在纽约120万靠救济才能生活下去的人当中,黑人和波多黎各人就占了60%。尽管他们从事的工作不是连续性的技术工种,但能够有一份工作就已经是相当幸运的了,大多数的人根本连这样的工作都找不到。他们成大都聚集在廉价的小酒馆里。或呆若木鸡似地蹲在马路边上得过且过。根本不能想象当一名卡车司机的约翰尼-霍华德会有钱突然去日本。纽约的黑人一方面对贫困与种族歧视感到不满,梦想着能够从封闭自己的贫民窟中解脱出去:而另一方面却又在贫民窟中庸庸碌碌、默默无闻地度过自己的一生。对于他们来说,到海外去旅行,也是一种脱离苦海的方式。霍华德终于逃离了苦海,然而这次脱离苦海对于他来说,带来的却是死亡。在他逃出那贫民窟之前,他决没有预料到这一点。卡车司机的周薪顶多也就是100美元,要想一个月挣到700美元的话,就必须靠违章开车去赚。靠这点儿微薄的收入,光是维持每天的生活就已经紧巴巴的了,根本没有多余的钱能够存下来。作为到日本去旅游的路费。可是,处于这样一种情况下的约翰尼却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驱赶着似地踏上了去日本的旅途。他去日本当然有着他自己的动机,不过,问题是他的那笔路费究竟是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呢?肯胸中点燃的疑问之火,越来越旺地燃烧了起来。那对波多黎各母子已经在南布朗克斯的梅尔罗斯站下车了,乘客也已经由黑人换成了波多黎各人,这一带是波多黎各人的居住区,刚才十分安静的车厢里,响起了带着浓重卷舌音的西班牙语。“这个家伙似乎值得调查一下。”在电车驶近肯要下车的那一站时,他下定了一个决心。连他自己都觉得奇怪,自己对一个本应该忘记的黑人死在异国他乡一事,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兴趣呢?这当然不是什么被日本警察的爇情所打动。如果一定要说出原因的话,那也许是因为他被约翰尼-霍华德去日本这件事勾起了兴趣。当肯提出想就约翰尼-霍华德一案再作一下调查的时候,警长肯尼斯-奥布赖恩露出了一副吃惊的表情。“此事已经了结了。何必再去刨根问底呢……”肯尼斯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肯打断了。肯表情严肃认真的神色中有一种威慑力量,封住了对方刚刚开始提问的嘴巴。这个家伙一旦摆出了这副嘴脸,就说明他对此事已经来劲儿了。就是阻止他,他也决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尼斯根据自己积累的经验,料想到肯定会是这么一种情况。肯经常满不在乎地顶撞上司;他在执行搜查任务时的过人行为也经常受到各方面的指责。如果不是肯尼斯袒护他的话,他早就被开除出警察局,或者被从搜查工作的第一线撤下来了。肯是个很难驾驭的部下,但是他在实际搜查工作中锻炼出来的搜查直觉和土生土长的对当地地理情况的了解,使他成为警察分局里一员强有力的干将。虽然他总是处在不那么显眼的地方,但就是像他这样的刑警正在支撑着纽约市的警察系统。在如今的警界,具有公司职员性格的警察正越来越多,像肯这样的人能够存在下来,是非常难得的。但是,对于那些没有什么实际搜查经验,仅仅是靠理论武装起来的官僚们来说,在肯的身上,引人注目的只有他那不合群的个性。在他们的眼睛看来,只有那些成为组织的“忠实齿轮”而按部就班地跟着转动的人,才是优秀的人才。“不要做得太扎眼了,以免被上面的人钉上!”肯尼斯提醒肯也正是出于那方面的考虑。得到了肯尼思-奥布赖恩的允许,肯马上开始了行动。肯打算拜访一个人,那可是一个大人物。那人有个夸张的名字,叫做“莱昂内尔-亚当斯”,他还有个威风凛凛的头街,叫做“纽约国际花旗银行信贷审查总结统管部部长”。对莱昂内尔-亚当斯这个人,肯知道得并不多,几乎可以说完全不了解。他轻轻松松地提出了会面的要求,以为马上就可以见面。可是没想到,亚当斯的秘书却将会面日期安排在了一个月以后。要是这样的话,工作就别想于了。所以肯强硬地提出,非得马上见面不可,并说这对警方的破案是非常必要的。结果双方达成了协议;约定于3天后也就是今天下午1点钟,在亚当斯回家吃午饭时见面。肯因此而改变了自己对亚当斯的认识。国际花旗银行是一家大银行,在美国存款额从未下过前5名,它在金融界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纽约的经济如果离开这家银行的话,就根本不值得一提。这家银行支配着纽约的经济,也就表示它控制着美国的,不,控制着世界的金融。它对于决定美国经济政策的华盛顿,也具有着很大的影响力。向这样一个银行的实力派人物亚当斯提出会面,肯还当是见一个小巷子里的隐士,这种想法实在是大天真了。“他妈的才给了10分钟啊!”在驶向亚当斯家的巡逻车内,肯有些忿忿不平地嘟喃着。那就是亚当斯给他的见面时间,就连这10分钟,那位秘书还好象要让人家感恩戴德似他说什么,一般会面都是5分钟,因为是警方的人,所以才破例安排了10分钟。巡逻车从曼哈顿北部沿第5街南下,奔驰在沿中央公园而建的超级公寓街上。这里是世界上富豪们聚集的地方。这里耸立着一排排超豪华的公寓,穷奢极欲,大概已经达到了世界上最高想象力的顶峰,而近在咫尺的哈莱姆却仿佛是战乱地区一样。这一对比鲜明的说明了纽约的多面性。莱昂内尔-亚当斯住在一幢30层公寓大楼的最高层。那幢大楼位于中央公园东恻,面对着86街。那里虽然地处纽约市的中心地区,但由于中央公园绿树成荫,因此空气很清爽。“这里就连空气都和哈莱姆他妈的不一样!”肯又忍不住地嘟喃起来。他自己出生在贫民窟,作为下级警察长期过着受人压迫而翻不了身的生活,因此他对富豪们怎么也无法抱有亲近感。他虽不是一个共产主义者,但是一看到财富的分配极端不合理,他就会坚持认为。这种现象并不是由于能力的大小或者努力的如何而造成的,而是由于不公平的因素在起作用。“住这一带的人,就连自己呼吸的空气都是出钱买的哩!”开巡逻车的年轻警察说。他叫马古,是个西班牙血统中稍微混了一些黑人血统的混血儿。“这么说,咱们到这里来,就等于是免费分享了这里的居民们花钱买的空气啦?”“是这么回事吧!”和马古说着话的工夫,车开到了他们要去的那幢大楼前。“好啦,在这里等着我,很快就完事。”反正只给了10分钟。肯下了车,径直走进了大楼的正门。那里铺满了厚厚的地毯,就好象是一流宾馆的大厅一样。与宾馆不同的地方只是这里没有前台服务处,空无一人的豪华大厅显得十分宽敞。那里就是电梯前厅。肯打算乘电梯上去,可是一看电梯的楼层指示器。每部电梯都只显示到29层,而据说亚当斯的往处是30层。肯正考虑着是不是乘电梯上29层后,还得再爬楼梯时,偶然一转视线,却看见了一扇门上写着“来昂内尔-亚当斯专用”。“还他妈的有专用电梯呢!”肯的反感越来越强烈了。他按了一下开门的按钮,于是从电梯上方的小窗口里传出了一个声音。“您是哪一位?”“25警察分局的刑警舒夫坦。1点钟与亚当斯先生有个约会。”肯刚一回答完,眼前的那扇门很快就打开了。“请进电梯!有一个声音催促道。肯觉得,自己的行动肯定正在受到安装在什么地方的电视摄像机的监视。”肯一进入电梯,那门就自动地关上了。连电梯里面都铺满了厚厚的地毯,几乎要把整双鞋子都陷进里面去。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了悠扬的音乐声,充满了电梯内狭窄的空间。肯觉得自己好象正被运往另一个世界。肯还没来得及细听那音乐,电梯就停了,这一次是相反一侧的门无声大息地打开了。肯的眼前出现了另外一个世界。电梯前,身穿礼服的管家恭恭敬敬地行着鞠躬礼,在管家的背后。喷水池正在喷着五颜六色的水花。大概是从天花板上垂吊下来的水晶玻璃枝形吊灯和喷水池中特殊的照明装置。使喷起未的水花颜色五彩缤纷、变幻多端。看上去那个管家就好象是站在那喷水池中迎接来客似的。这里的地毯就更厚了,它把脚步声完全吸收掉了,第5街的噪音根本传不到这个地方来。不知从什么地方飘来了阵阵扑鼻的花香,喷水池后面有个室内花坛。这里是脱离了纽约暄嚣的一片雅致的小大地。“欢迎您到这里来!亚当斯先生正在等您。”管家一字一顿他讲究了这句话之后,便领着肯沿喷水池旁边朝里面走去。花坛内盛开着这个季节里十分罕见的鲜花,大概是把在温室里栽培的鲜花移植到这儿来了吧?这花也许一朵就相当于我一个月的工资吧?一想到这,肯就感到了自己是多么微不足道。莱昂内尔-亚当斯正在可以俯瞰到整个中央花园的客厅里等着肯。从这里鸟瞰下去,中央公园就好象是亚当斯家的私人花园似的,这可真是豪华的“借光”借景。亚当斯舒舒服服地靠坐在一张全部包上了皮面的真皮沙发上,那沙发皮面的质感看上去就好象是丝绸一样。他的年龄大约在50岁左右。长着一副与他的地位十分相称的厚实身板,但却并不使人觉得他有多么肥胖。他长着金黄色的头发。蓝色的眼珠和宽宽的额头,他的鼻子稍微有点儿鹰勾,嘴唇闭得紧紧的。显出他是个自信心很强的人。“是舒夫坦先生吧?我就是亚当斯。欢迎,欢迎!请坐吧!”看到肯,亚当斯将手伸了过去。在亚当斯的身上,肯可以感觉到人生道路上的成功者那种充满自信和从容不迫的态度。亚当斯背朝着窗户和肯面对面地坐着。在缺少大自然恩赐的纽约,为了尽可能多地取得一点的外景,窗户总是被尽量地开得很大。在亚当斯的背后,越过中央公园,从纽约西区的建筑物向哈得孙河那边的新泽西方向望去,简直就像大海一样辽阔。由于亚当斯背对着窗户外的光线,形成了逆光,所以肯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如何。不过,肯心里非常清楚,亚当斯的视线肯定正在目不转睛地观察着自己。他和初次来访的客人见面时,大概总是坐在这个位置上吧?“请允许我免去客套,舒大坦先生,今天有何贵干?我可是要严格按照日程安排进行活动的。”初次见面时的寒暄一结束,亚当斯便看了看手表,催促道。那副样子就好象是在说,10分钟的约会时间是不会延长的。肯根本没有把握用10分钟就把事情办完,但是他心里却自行打算:既然来到了这里,一切就得由我来进行安排了。“其实。我今天到这里来,是想打听一个叫威尔逊-霍华德的人及有关的事情。”“威尔逊-霍华德?”果然不出所料,亚当斯的反应很迟钝。看来在他的记忆中,早就没有那个可怜的黑人的位置了。“您已经忘了吗?6月份的时候,您的车曾撞了一位老年人。”“我的车撞了人?”亚当斯的脸上仍然没有表现出反应。“是一个上了年纪的黑人,他由于那次车祸受伤,后来死了。”“黑人?噢,那么说的话,是有过那么一档子事。”亚当斯的表情里好不容易才稍微出现了一丝反应。对于他来说,撞了一个黑人结他所留下的印象,也许只不过就像是压了一条狗吧?“我想详细地打听一下发生那次车祸时的具体情况。”肯对于眼前这个家伙感到十分恼火:他的车撞倒了一个人,可他却表现得如此漠不关心。于是,肯便直奔主题而去。“你说要详细了解情况,可当时并不是我在掌握方向盘哟!”“不过。在车祸事故的调查记录上,肇事者一栏内可是填着您的大名哟!”“‘肇事者’?简直把我当罪犯看待了。关于那次事故,我们已经向对方支付了赔偿费,应该早就解决了呀!”亚当斯因为自己被当作“肇事者”看待而显得十分恼火,他摘掉了那副彬彬有礼的假面具,露出了他那副惯于受人前呼后拥的傲慢相。“您已经做过赔偿啦?”“虽然我们并没有什么错处,但不管怎么说;总是造成了人身事故嘛!”亚当斯气哼哼的,好象想起了发生车祸事故时的情景。“您说您这一方并没有什么错处?”交通事故的当事者双方往往都强调错在对方。“是对方主动撞到我的车上来的,我的司机是个20年行车无事故的老手了,但那人是突然扑到车前来的,因此没能够躲开。”“您说他是突然扑到您车前的吗?”“是的。那是品质恶劣的亡命之徒的一种惯用手段,目的就是为了捞些赔偿费。因为对方已经上了一大把年纪,而且金额数目也不是那么太太,所以我们就按照对方提出的要求给了钱,但心里终归不是很愉快。”亚当斯由于不愉快的记忆被肯挖掘了出来。心烦地皱起了眉头。“详细的情况,我的司机瓦戈都知道。因为和对方进行交涉等一切事宜都是交给他去办的。”在亚当斯说这番话的时候,刚才那位管家微微地躬着腰走近他身边,对他低声说了些什么。亚当斯大模大样地点了点头。“对不起,下一个约会的时间快到了,我失陪了。我将瓦戈留在这里,详细情况你问他好了,再见!”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外走去。接下去,肯又与司机瓦戈会了面,但也只不过是证实了一下亚当斯前面所说过的话而已。瓦戈说,他忠实地遵守市内限定汽车时速,慢慢地开着车的时候,突然从并不是人行横道的地方,冷不防窜出了一个人来。瓦戈说。他踩了急刹率,但已经来不及了,那个人突然猛扑过来的样子看上去就好象是要自杀似的,瓦戈还说,他认为不是已方的责任,因此没有必要进行赔偿,但亚当斯说不愿意找麻烦,于是就连同汽车保险的赔偿费一起,给了对方一大笔慰问费。“能不能告诉我,加上保险金,实际上共付给他多少钱?”肯紧追不舍地问道。“保险公司方面付给他的2000美元,我们又出了2000美元。”“共付了他4000美元吗?”有这么一笔钱的话,就足够维持约翰尼去日本的路费和在日本逗留相当大致的费用了。“自损行为,即自杀或者故意往车上撞的情况是不能索取保险金的。但是,我们的证词对保险公司产生了很大的影响,保险公司才同意支付保险费了。不,这并不是说我们作了伪证。我们只是陈述说,那人没有自杀的迹象而已。因为我的主人和保险公司也有关系,因此主人所说的话对于保险金的支付起了决定性的作用。”好象是怕自己所说的活会对雇主产生不利的影响,瓦戈说完一句话之后,就要喋喋不休地加上一大堆解释。但是,对于肯来说,使他感兴趣的只是威尔逊-霍华德以近乎“自损行为”的形式去撞亚当斯的汽车,并因此而得到了4000美元巨款这一事实。而且,在此人死后不久,他的儿子约翰尼-霍华德就去了日本。威尔逊所撞的是在纽约金融界屈指可数的大人物的车。他在撞车之前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呢?也就是说,他是不是“选择了对象”呢?如果对方和自己一样穷得叮当响,就是拉上他的车,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赔偿费。如果对方坚持说是受害人主动撞到车上来的,那就连保险金也有可能拿不到。如果对方是有钱人的话,会非常讨厌纠纷,他们肯定会采取措施,从一开始就靠金钱的力量来避免纠纷。威尔逊撞了亚当斯的车,就是为了要得到赔偿费吗?“就谈到这里可以吗?”瓦戈小心翼翼地催问了一下陷入沉思的肯。第六章 娇妻失踪小山田发现了新的目标后,立即付诸了行动。这个目标就是东京企业股份有限公司的营业部组长森户邦夫。第二天,小山田根据名片上的电话号码,拨通了那家公司的电话,原来那是家专门经营各种办公用品的销售公司。在电话里,小山田告诉对方,说自己想见见贵公司的森户,对方回答说,森户下午5点以后才能回来。小山田向活务员打听到了该公司的所在位置,决定在森户回公司的那个时间直接去找他。东京企业位于港区芝琴平街十字路口的一角上。是一幢狭长型的五层大楼,一楼是商品展示大厅,陈列着各种各样的档案柜、卡片盒、书架等商品。东京企业看来是个专门销售情报管理用品的公司。小山田把一张很旧的名片递到接待处,要求面见森户邦大。也许误认为是公司的客户了吧,接待员客客气气地把小山田领到了接待室。可能是在举行结束一天工作的晚仪式,从楼上传来了许多男人一唱一和的合唱声——哎哟,我们必须有丰富的知识!哎哟,我们必须有充沛的津力!哎哟,我们必须有竭诚的态度!哎哟,……号子声、附和声阵阵传来,震荡着整个大楼。这一定是公司在结束一天的营业活动后,公司职员在齐唱“推销员之歌”。借以激励斗志,鼓舞士气。约莫10分钟后。晚仪式像是结束了。楼上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接着从楼梯口传来了许多人下楼的嘈杂的脚步声。有人推开接待室的门走了进来。“我是森户,你就是小山田先生吗?”森户大约二十五、六岁,细高挑的个儿.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看上去是个典型的推销员。他手上拿着小山田的名片,认真地打量着小山田。“突然造访,真是对不起!我叫小山田。想跟您打听一些事。”小山田说着,站起来欠身行礼。森户立即浮起和蔼可亲的笑脸,很友善地用手示意对方坐下,说道。“没关系。这是我份内的工作。看来他也是将小山田错当成公司的客户了。”小山田刚要张口说明自己的来意,森户却先开口说道。“今天一笔生意也没做成,被科长训了一顿。做我们这种生意。起伏性本来就很大,而公司却不管这些。”“我今天来……”“公司最近让我负责企业单位保密设备的推销工作。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与军事机密和政治机密相比,人们对企业保密的认识还远远跟不上时代的需要。近来企业谍报活动十分猖獗,来势凶猛,但人们对企业间谍的认识,还停留在小说或电影里。不当一回事。在许多公司里,那些能左右公司命运的绝密档案材料和重要的技术资料乱扔一气,简直是等于让人家公开来盗窃。他们明明知道该窃后再吵再嚷也是亡羊补牢了,但就是对企业防失密、防谍掼的重要性,要么毫无认识,要么认识十分不足。”“……我今天来是想打听……”“在人们对企业保密重要性还缺乏认识的情况下,做保密设备的推销工作,是相当不容易的,你得首先从改变人们的认识做起。公司的密级可分为A、B、C三个等级,A级为绝密级,这类资料一旦失窃,就会给股东们带来重大的损害:B级为机密级,一旦失密也会有损股东们的利益,同时还会直接影响公司的生意:C级为……”“森户先生,你还记得这本书吗?”森户口若悬河,没完没了说个没完,让你插不上嘴,这回小山田趁这家伙换口气的当儿,终于得到了开口的机会,他拿出从水明庄借来的《经营特殊战略》一书,送到森户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看他有何反应。“这本书。这是……?”森户脸上没有出现什么异样的变化,也看不出他有故意控制自己情绪的异常反应。“这不是你的书吗?如果这本书是森户的,那么,他很可能就是妻子的那个好大了。”不是,我不看这种书,看这种书的人,其地位和身份比我这样的人要高得多。“那么,你还记得这张名片吗?”小山田拿出了夹在书里的森户的名片。“这,……这是我的名片啊。”森户望着小山田拿出来的名片,十分诧异,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