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请相信我。” 但是,没有任何理由再相信这个人的话,大家都沉默不言,气氛尴尬起来。 “月村老师,什么时候开始对地下室进行正式调查呢?”土井直美问身旁的月村博士。 “我们想先找到被盗物品。”月村博士看了我和市长一眼,接着说,“如果找不到,就从下周的后半周开始调查。” “第一阶段,对木乃伊进行调查吗?”金子问道。 “对地下室的整体调查也将同期开展,但优先调查木乃伊。” “是要调查木乃伊是谁吧。” 木部说这句话时,门卫和富米小姐端来了沙拉和鱼。两人分头将盘子摆在众人面前。 “检查DNA,不就能推算出是谁的祖先了吗?”一听就是土井直美说的话。 “这个方案应该可行。”月村博士表示赞同,“这方面的调查,已经安排专业研究机构进行了。” “若能查明,也就能辨明开拓者的后裔是谁了吧?” “这个不太可能。”金子与木部意见不同,“没有任何证据表明木乃伊就是开拓者啊。依照月村博士的说法,木乃伊是被杀害的。也就是说,除了木乃伊,还有一个人存在。那个人也有可能是开拓者。” “开拓者是杀人犯?”市长瞪大了眼睛,“这可是个新说法。” “没有证据表明开拓者一定是善人啊。” “不,开拓者应该不是你想的那样。”金子提出了反论,“开拓者不是指某一个人,而是一个象征,是这个小城的创建者的总称。在这个意义上,将木乃伊视为开拓者,也没什么不妥。当然,杀死木乃伊的凶手,可能也是开拓者之一。开拓者不可能是特定的某个人。因此,我觉得暂且将木乃伊的子孙视为开拓者的后代,也没问题。” “我们根本不知道木乃伊的身世与品行。万一是个大坏蛋,也要给他的后裔封号吗?” “那有什么啊,反正谁也不知道。” “万一有一天我们弄清了木乃伊的真实身份呢?” “到时候再考虑那个问题不就行了。” “到那时就晚了。” “好了好了,”又是市长出面调停,“关于木乃伊,我们还一无所知。这种时候进行争论,没有任何意义。有了新发现、新数据时再商量吧。反正最新数据或资料只有我们几个知道。” 木部和金子不语,一脸不快地开始吃饭。 土井直美看着我,嘿嘿笑道:“怎么样啊,侦探先生,通过这样的会话,你也能推断出什么吗?” “嗯,当然。”我回答,“通过饭桌上的对话观察人性是最理想的。” “那你也加入吧,我来观察。”木部大口吞着花茎甘蓝,说道。 饭后甜点和喝咖啡时间,市长环视众人,说道:“饭后,按照惯例,请大家去客厅继续喝酒吧。” “好啊。”金子最先站起身来。 “不喝点苏格兰威士忌,舌头就不听使唤啊。”木部说道。 小绿用胳膊肘捅捅我,哧哧笑道:“大家都很喜欢喝酒。” “没有酒量不好的吗?” “没有啊,除了你。” “那你和我一起喝点果汁吧。” 就在我们说着话准备起身时,忽然传来震耳欲聋的声响,整栋建筑似乎都震动了。所有光一瞬间消失了。 大家同时发出惊叫。 “停电了。”这是月村博士的声音。 “像是雷击到了附近的电綫杆。”金子说起了雷击。 “请大家原地等待,没关系。”这是市长的声音。 没多久,一道光射进来。门卫拿着手电筒出现了。 “换成家用发电设备。”市长命令。 “富米小姐已经去了。”门卫回道。 很快我们便听到了发电机的声音,像是内燃发电机。又过了一会儿,灯亮了。 所有人的位置都和灯灭前没什么不同。小绿还保持着正从桌前起身的动作。 “没事了,走吧。”市长对大家说。 走到客厅,一张之前不存在的圆形桌子摆在中央,配有七把椅子。稍远处也有一张桌子,上面放着备好的酒水,有白兰地、苏格兰威士忌、波本威士忌等。另有果汁、矿泉水和各式玻璃杯以及盛有很多冰块的冷藏盘。 保存委员会的成员都会坐上各自专用的椅子,我和小绿不得不坐到故去的水岛雄一郎和火田俊介的椅子上去。那两把椅子放在一起。 我拉开椅子,顿时吃了一惊。“WED”上面画着一个“×”,和房间门后木板上的一模一样,但是我第一次看到这把椅子时,上面没有“×”。是谁画上去的?我想看看刻有“TUE”的椅子怎么样,可小绿已坐了上去,无法查验。 “我先来一杯。”木部边说边开始调苏格兰威士忌。众人围聚桌边。我和小绿按照约定喝果汁。果汁不冰,我往杯里加了一个冰块。小绿也照做了。 木部、土井和市长喝苏格兰威士忌,月村博士选中了白兰地,金子则喝加冰块的波本威士忌。 “虽然市长那么说,我还是坚持很多事情应该在辨明木乃伊身份之前进行处理。”木部摇晃着手中盛有加冰威士忌的玻璃杯,旧话重提,“比如,纪念馆的所有权。现在属于市有吧。” “当然。” “木乃伊的身份查明后,他的后裔会怎么看待所有权呢?他们很可能会要求收回纪念馆所有权。” “这是可能的。”金子右手握着烟斗,左手拿着玻璃杯,表示赞同,“既然木乃伊是在纪念馆发现的,如果他的确住在地下室,但不能因此就称他为整个建筑物的主人啊。” “为什么?” “这是我个人的感觉——那间地下室不太像居住空间,更像一个地牢。连入口都被巧妙地隐藏起来,让人不解。” “我有同感。那家伙肯定是被囚禁起来了。”木部说着,咕咚灌了一口加冰威士忌,“月村老师的意见呢?” “那个地下室的确不像普通生活空间,这是确定的。”她用晒得恰到好处的手掌,抚弄着手中盛有白兰地的玻璃杯。 “你是说,地下室是家的一部分喽?也就是说,木乃伊的后裔会主张收回所有权。”不知为什么,金子冷笑着。 “即便那样,作为市政府,也会努力让地下室保持现状。”市长说道。他大概不太想喝酒,放在桌上的威士忌酒,冰块都已经融化了。 “这会引起官司。”金子说道,“为了将纪念馆据为己有,费点工夫也在所不惜。” “那我们就只能作好斗争到底的准备了。”市长很坚决。 这时,我发现木部的模样有点怪。准确地说,是他的脸。刹那间,木部咬着牙,抓挠头部,面容扭曲。 “啊,怎么啦?”旁边的土井直美慌慌张张地叫道。 木部已经无法回答她的问题。他像是在在抽搐,整个身体后仰,从椅子上跌落。现在的他,似乎已经感受不到跌落的疼痛了。 众人目瞪口呆之际,木部口中冒出细小的白沫。接着肚子渐渐隆起,他像离了水的鱼一样在地上抽搐了两三下,就完全不动弹了。他双眼圆睁,翻着白眼,吐出的白沫顺着脸颊流向脖颈。 土井直美大叫起来。 “木部先生!”市长慌忙从座位上站起身,想要扶起木部。 “别碰他!”我阻止了市长,走近木部,摸了摸他的脉搏,又看了看瞳孔。结果很明显。“已经死了。” 金子也惊叫起来。 “为什么会忽然……是心脏病突发吗?”市长问我。 “不,应该不是。”我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大玻璃杯,木部已喝了一多半的威士忌。小绿大概是看到了我的视线,伸手要去拿那个玻璃杯。“不要碰!”我叫道。她慌忙缩回手来。 我隔着手帕小心翼翼地拿起杯子,以防指纹附在上面。凑鼻一闻,只有苏格兰威士忌的味道,初看之下也没有什么异常。 “怎么样?”土井直美似乎看出了我的意图,问道。 “不知道。无色无味的毒药有很多。” “毒药……”金子挺直了身子,“为什么会有毒药呢?”他瞟了一眼自己的玻璃杯。 石英钟报时了。原本紧张的气氛变得愈发紧张,让人窒息。 “这个时候还来吓我们。”金子嗫嚅道。 “咦?”月村博士说着,将自己的椅子移到墙边,踩了上去。报时石英中就在她座位上方。 我马上明白了她的举动。石英钟的报时鸽嘴里衔着什么东西,像是一个折叠的小纸条。 月村博士伸长胳膊取下纸条,跳下椅子后打开它。 从她的眼神判断,上面写着什么。 “你看。”月村博士将手中的纸条递给我。 上面工工整整地写着: 罪恶在死者的书中。 这是凶手发出的信息。石英钟指向了九点。凶手已料到被害人会在此之前毙命。 “这是怎么回事?这么看来,木部先生是被人杀害的!”市长的呼吸变得紊乱。 “但是……”土井直美摇了摇头,“是被谁杀害的呢?” “死者的书……什么意思?”我喃喃道。 “木部先生写过一本书,《胜利者的经营学》。会不会是那本?”月村博士回答。 “谁有那本书吗?” “那种书……也就作者本人才会有吧。” 金子话音刚落,我便跑上了楼梯。 木部的房间在我房间相反方向的角落里。门上没有锁。我推开门,四下打量了一番。木部的房间也有两张床,其中一张放了行李,上面躺着一本封面华丽的软精装书。我赶忙拿起来翻开。 “发现什么了吗?”跟在我后面跑了进来的小绿问道。市长、金子和月村博士相继跑了进来。 “不,还没有……”我正说着,发现了夹在书中的书签。上面写着字。 他被诅咒迷惑了,成为禁忌之书的俘虏。 “禁忌之书……” “上面写着什么?”听市长这样问,我默默地将书签递给他。 市长只看了一眼便抬起头来,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让我也看看。”金子斜着眼往市长手中望去,月村博士和土井直美也伸长了脖子。 我挠着乱蓬蓬的头发,在室内转了一圈,忽然想到了什么,往门上望去。那里挂着一块一模一样的木板。 而且,同样的,上面刻着“THU”,画了一个“×”。 4 雷停了,风却更大了,猛烈的暴风雨势头不减,完全没有停歇的意思。家用发电机发电,不能要求太高,宅子里一片昏暗。 我们又回到客厅。男人们把木部的遗体抬进他的房间。现在聚在一起的,有日野市长、月村博士、土井直美、金子和彦、富米小姐、门卫和我一共七人。小绿在房间里休息。这已经是她第三次看见尸体了,一时接受不了是很自然的事情。 发生了杀人事件,我们却无法联系警察。电话綫断了,不知是刚才遭了雷击,还是被人为破坏。我们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发生这种事,不可能是偶然。 “我想先判断杀人方法。”我坐在水岛雄一郎刻着“WED”和“×”的椅子上。一一看着大家。 在我们返回客厅后,我马上对木部的椅子进行了确认。不出所料,“THU”的上面也画着“×”。大概是我去木部的房间时,凶手伺机刻上的。说“刻”有点夸张,实际上只是用前端比较锋利的器物画上去的,几秒钟足矣。当然,我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器物了。我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冰凿,上面沾有些许木屑。 小绿刚才坐在火田俊介的椅子上,“TUE”上也刻着一个“×”。 “是毒杀吧。刚才你不是已经说了吗?”土井直美圆乎乎的脸上泛着红晕,说道。 “是的,可凶手是怎么投毒的呢?”我指着木部手中的平底大玻璃杯。 “不可能是放在苏格兰威士忌里的,我一点事都没有啊。”土井直美看着面前的兑水苏格兰威士忌说道。虽然这么说,但我发现,事发后,她就没再碰过那个杯子。其他人也一样。我已经完全不想喝果汁了。 “水和冰块中也不可能有毒。”金子说,“我加了冰块,也有人往酒里兑水。” “我直接喝的水。”月村博士说道,“什么事也没有。” “将毒掺在某种东西中的想法,是不是应该舍弃了?”市长看着我。 “无论是酒、水还是冰块,如果凶手的目标是木部先生,命中率就太低了。” “我同意。凶手的手段可能更为巧妙。” “有可能在饭菜里投毒吗?”金子急急地吐了一个烟圈,问道。 “若是在饭菜里,倒下的应该更早。”市长马上反驳。 “不,这个应该能够做到,药力发作的时间可以调节。比如,使用胶囊。” “晚饭中有胶囊类的东西吗?”土井直美嘲笑道。 “只要像胶囊的东西就可以。比如,往没有剥皮的鸡胗里注射毒素。因为鸡胗太硬,没有嚼碎便咽了下去。在胃中消化之后,毒药慢慢开始起作用,这样会延长时间。” “晚饭中没有鸡胗这类东西啊。”月村博士说道。 “我只是举一个例子而已嘛。连我都能想出这样的方法,凶手稍微动一下手脚,不就可以让毒物延迟发作吗?要是在吃饭时下手,命中率也会更高。比如,牛排的煎烤程度不一,哪个盘子会放在木部先生面前,大体上提前就知道。” “那么,您是说毒药是我放的吗?”一直一言不发在聆听的富米小姐终于忍不住了。 金子慌张起来。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满脸堆笑道,“我只是说,吃饭的时候,人多手杂,凶手有可能就是在这种时候找到了机会。” 金子慌忙辩解,但是很明显,他刚才是这个意思。富米小姐双眉倒竖,怒意毫无消退。 “在饭菜中投毒的可能性很低。”我说道。 “哦,为什么?”市长饶有兴趣地问道。 “如果凶手采用某种方法延迟毒效,就不会在报时石英钟里留言。因为,消化程度因人而异,无法保证木部先生会在报时前死去,不是吗?当然,时钟先报时,毒效再发作,木部先生死去,这样也可以,但不符合凶手的本意。按照纸条的字面意思来看,凶手是在预料到被害人在报时之前会死掉的基础上写的。所以,凶手没有采用延迟毒效的手段。而且,即便木部先生是在吃饭时倒下的,我们不是也无法断定谁是凶手吗?” “有道理。”市长点了点头,看着金子,“你有什么反论吗?” “我明白你的意思。但是,凶手是怎么往兑水威士忌里下毒的呢?而且,只往木部先生的兑水威士忌中下毒。” “虽然很难,但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在木部先生拿威士忌的时候,往玻璃杯中下毒。” “很简单,但是不可能。”市长说,“木部先生好像一直都将玻璃板拿在手中。” “所以说,凶手就是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机会。” “也就是说,若非坐在木部先生旁边是不可能得手的喽。” 听了金子的话,土井直美竪起一边的眉毛,怒道:“哎哟,这么说,是我了?我就坐在他旁边。” “我只是按照天下一的说法表达自己的推测而已。”金子看了我一眼,说道。 “只是说有这种可能性。”我向土井直美解释。 “那么,其他可能性呢?” “在兑水的材料中下毒。” “不,这不可能。”市长说,“不管是苏格兰威士忌还是水和冰,其他人也都喝过。” “的确。但是有一样东西,是不能和他人共用的——冰。向苏格兰威士忌或水中投毒,会有多人喝下、不能指定被害人的危险。但是,如果只往一个冰块里下毒,就只可能有一个被害人。”我说道,晃了一下眼前的玻璃杯。里面有一块几乎融化的冰块和已被稀释了的果汁。 “但是,凶手不可能知道木部先生会拿哪一个冰块啊。”月村博士的疑问,在我意料之中。 “您说得对。所以凶手必须提前动手脚,让木部先生拿那个冰块。” 金子惊讶得直往后仰。 “这不是轻易就能做到的。” “但也不是不可能。比如,在木部先生要加冰时,把加了毒的冰块放在冰盘最易拿去的位置,成功率就能接近百分之百。” “木部先生好像是第一个去加冰的。”市长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那就是说,加了毒的冰块放在最上面。”金子说,“但是,谁又能预料到木部先生一定会取最上面的冰块呢?” “以前是怎样的?听说木部先生酷爱苏格兰威士忌,只要预备好了酒,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加冰,是这样吗?”我问道。 “是有这么回事,但也不一定总拿最上面的冰块啊。他今天是加了冰块,但有时他什么也不加,是吧?”土井直美说。句末的“是吧”,是在征求他人同意。月村博士和市长都冲她点了点头。 “看来冰块的说法也不怎么准确。”金子撇嘴道。或许那是一种挖苦的笑容。 “不管怎么说,”月村博士抱着胳膊,慢悠悠地环视了一下大家,“凶手就在我们中间,对吧。” 谁都知道,但谁都没挑明的话,被月村博士说了出来。全场忽然鸦雀无声。没有人提出反论。金子伸手去拿盛着波本威士忌的杯子,又似乎想起了什么,缩回手来。 “可能的话……”市长首先打破了沉默,“希望那个人能自首。范围这么小,我们最终会弄清谁是凶手的。” “说这话的人可能最可疑呢。”月村博士低头看着桌子说。 市长轻轻摊开双手,说道:“我没有动机。” “我也是。” “我也是。” 金子和土井直美也不约而同地说。月村博士看着我说:“我想听听侦探先生的意见。” “我还在思考。”我答道。 “就这么几个嫌疑人,还无法断定凶手是谁吗?” “问题就在这儿。我无论如何也不明白,凶手为什么偏偏在这种状况下杀人。的确,现在通讯中断,天气恶劣,无法通知警察,但是警察总会来调查的。在警方查明真相之前,我们都要被困在这里不能随意离开。这对于凶手,绝对不是一件好事,凶手却这么做了,为什么呢?” “会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吗?”市长问道。 “不像。凶手在作案后留下了信息,从这一点判断,他是有计划的。” “说来也是……”市长咬着嘴唇说道。 大家各有各的想法,一时陷入了沉思。但是,其中至少有一个人,与他人的想法完全不同。 实际上,我想起了凶手在这种状况下作案的原因。但那太不吉利,会引发恐慌,所以我按下不说。 “对了。”我对大家说,“关于木部先生书中的那张书签,各位有什么綫索吗?好像是这么写的:他被诅咒迷惑了,成为禁忌之书的俘虏。” 市长首先摇了摇头。 “不知道。禁忌之书……到底指什么呢?” “月村老师呢?”我问女考古学家。 “据我所知,没有被称为禁忌之书的书,也可能是关于宗教或性的书吧。” “您二位呢?”我又问金子和土井直美。 二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摇了摇头,答道: “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哦……”我点了点头,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大脑迅速整理发言内容,“禁忌之书,很可能就是被盗物品。” 所有的视线都集中在我身上。没有人说话。 “水岛先生被杀之前,曾在日记中写道:‘最近一直睡眠不足。都是因为那个东西,我每天都睡不着。今天晚上肯定也会失眠。说实话,我没想到会这么烦恼,这么痛苦。’水岛说的那个东西,很可能就是禁忌之书。也就是说,水岛先生也是因读了那本书,成了它的俘虏才失眠的。” “成了它的俘虏,什么意思?”市长问道。 “从字面上讲,是被它迷惑了。也就是说,禁忌之书具有非常强大的吸引力。” “可真厉害啊。那到底是什么书呢?”市长又问。 我逐一看着正望着我的人,再度开口。 “我觉得很可能……”我停顿了一下,在成功地令大家感到着急之后,接着说道,“是被称为本格推理小说的东西。” 一瞬间,灯又灭了。 5 “不好,像是又停电了。”这是市长的声音,“喂,去看一下发电机。” “好。”传来了门卫的应答声。 “应该有手电筒的。”是金子,“在哪儿来着?” “像是在楼梯下面。”这是月村博士的声音。 “找到了。”又是土井直美。 我坐着没动,等待土井打开手电筒。手电筒没有亮,我们却听到了某个地方某种东西歪倒的声音,十分剧烈。 “啊!喂,怎么了?”金子问,“喂,土井小姐。” 没有听到土井直美的回答。 “发生什么事了?”市长喊。 不久,灯亮了。几乎同时,富米小姐一声惊叫。 土井直美趴在楼梯下面。我马上跑过去,抓起她的手腕,脉搏已经停止跳动。 “不好。”我小声嘀咕着,扫了一眼她周围,发现手电筒落在地上。 我没有伸手去拿手电筒,而是仔细观察了一番。有机关。 “手电筒怎么了?”市长走近问道。 “不要碰!”我伸手制止了他,“开关附近有针。针尖上有剧毒,我猜是烟碱。” “啊?”市长慌忙缩回手去。 “啊,这个……”金子从地上捡起一张纸,看了一眼,递给我,脸色变得苍白。 上面写着: 罪恶在死者的口袋中。 我再次蹲下身子,把手伸进土井直美的上衣口袋。右边的口袋中有一张曡起的纸条。上面的内容,我已预料到了大半。 他被诅咒迷惑了,成为禁忌之书的俘虏。 “啊,不要,放了我!”金子忽然叫了起来,退到窗边,“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吧?是想杀了我吗?放了我,我没做错什么,我什么也没做!” “金子先生,请冷静!”市长责备道。 “别靠近我!”金子喊,“快叫警察,马上叫警察!”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电话不通,没有办法。”月村博士说。 “那我去叫!我现在就回去通知警察。借给我车,给我车钥匙。”他伸出右手说道。 “下着雨很危险啊。”富米小姐似乎很恐惧,说道。 “比待在这种地方安全多了。快,给我,把车钥匙给我!”金子继续喊。 市长、月村博士和我互相看了一眼,脸上都写着同样几个字:没有办法。 市长掏出车钥匙。“开车时一定小心,有很多路没有铺柏油。” “我有自信。”金子一把夺过钥匙,警惕地看着我们,沿着墙根,走向大门。 “金子先生!”月村博士冲着他的背影喊,接着对着停下脚步转过身的他说,“你也可能是凶手啊。装着要去报警,其实是要逃跑,也有这种可能性啊。” 金子脸上浮现出僵硬的笑容。 “像我这样的名人,若遭警察通缉,很容易就会被抓到。” “倒也是。”市长两手插在口袋里,说道。 “我走了。祈祷不会有人再被杀害。”金子匆匆往大门口走去。 “喂,金子先生,您这是要去哪里啊?”这好像是正在检查发电机的门卫的声音。 “回城里。待在这种地方,不知什么时候就被杀了。” “可是……今天这种天气,您还是别回了。” “行了,别管我!”传来粗暴的关门声。 门卫慢吞吞地走了进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市长没有说话,只是指着土井直美的尸体。门卫瞪大了眼睛。 “什么……土井老师也被杀了吗?这是怎么回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听了门卫的话,富米小姐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发生这么可怕的事情!” “弄清楚停电原因了吗?”我问门卫。 “嗯。我去盥洗室查看电表,发现上面装着这样的东西。”他说着,拿出一个像是小座钟的东西。那是一个智能计时器,输出端子被设置为短路。只要时间到了,电闸就会自动掉下来。 是谁做的手脚?去盥洗室插计时器这种事,谁都可以做到。 “不管怎么说,先把尸体搬进房间吧。”月村博士提议。 我和市长搬土井直美的尸体,月村博士先行一步,给我们开门。 “大河原警部大概会被吓坏吧。又发生了杀人事件,而且就在我们身边。”把土井直美的尸体放上床后,日野市长看着死者的脸,半是自虐地说道。没有人回答。 我忽然想了起来,看了一眼门的内侧。上面有一块刻有“SAT”的木板。不管怎么想,凶手不是有选择性地将她杀害的。无论是谁,都有可能拿到那把手电筒。 某种想法在我脑中快速浮现,就在想法快要成形时,一直看着窗外的月村博士忽然说:“真奇怪!” “怎么了?”市长问。 “车子一点儿也没动……是市长您的车吧?”她指着窗外。 “啊,是,是我的车。真奇怪,金子在干什么?” 我们三人互看一眼,默默走出了房间。 “啊,又出什么事了吗?”或许是从我们的表情中觉察出了什么,在楼下等待的富米小姐表情僵硬地问。没有人回答,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向她解释。 出了门,我拿起门卫的手电筒。上面没有毒针。 我们撑着伞,走出大门,来到外面。暴风雨倏地猛烈起来。天气比想象的还要恶劣。一瞬间。所有人都被浇湿了。 但是,我们顾不了许多,仍旧朝着汽车前进。伞被风吹得东倒西歪,单薄的月村博士有几次差点摔倒。 终于来到汽车旁边,我打开手电筒,向车内查看。 金子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发生了什么,后面两人也一定很清楚,但没有任何惊讶的叫声。 6 我站在车窗外观察了一会儿。好像没有任何外伤。 “退后。”说完,我屏住呼吸,拉开车门。 金子的身体一下子歪出车门。上衣口袋里的烟斗也掉出来了。 “搬吧。”市长如梦方醒般伸手说道。 浑身湿透的我们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金子搬进屋子。等在门口的富米小姐看到第三具尸体,顿时頽然蹲在地上。 “死因是什么?”市长问我。 “是毒气吧,很可能是氢氰酸。氰化钾与酸混合后放在车内,很快就会释放毒气。进了密闭的车内,只要一呼吸,就会毙命。” 市长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身体剧烈地颤抖。被雨淋湿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吧。 “啊,这是什么?”月村博士从金子掉落的烟斗前端抽出一个纸团,展开后递给我。 罪恶在死者的床下。 “我去看看。”博士去了二楼。 几十秒后,她回来了。只说了一句“找到了”,便又递给我一张纸条。 他被诅咒迷惑了,成为禁忌之书的俘虏。 正如我所料,我并没有感到惊讶。 “这是怎么回事?”市长似在呻吟。 “不管怎么说,先把尸体搬进房间吧。”我话音未落,忽觉有人影,于是往走廊看去。 小绿站在那里,像一个幽灵。 她看了一眼金子,苍白的脸因痛苦而略微扭曲,然后对着父亲说道:“那样做果然还是不行啊。诅咒不是迷信。大家都死了,都是因为我……这种事情……太过分了,太过分了。”说完,她竟号啕大哭起来。 “你说什么呢?哈哈哈,我说你这是怎么了?真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市长抚着小绿的背,看着我,不好意思地笑道,“她像是吓到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 当然,我并不相信市长的话。我确信小绿掌握着一个重大事实。 “不管怎样,我们先去客厅吧。”我说道。就这样,金子的尸体被我们放在了大门口。 客厅里,失去了主人的椅子并排而立,我决定进行最后的谈话。至于土井直美与金子椅子上的“SAT”和“FRI”上方是否画上了“×”,已经无关紧要。 “在听小绿说话之前,我想先明确一件事。”我盯着其中一个人说,“那就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真不敢相信,你就是杀人魔。” 我的视线前方,是月村博士毫无表情的脸。她动了动嘴唇,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凶手吗?” “这次的事件中,最为关键的,其实是凶手并没有以特定人物为目标。明确地说,不管谁死了,都没关系。” “怎么会呢?”说话的是市长,“从现场发现的纸条来看,凶手是有计划地实施犯罪啊。” “那只是一个骗局,我也差点被骗了。”我的视线回到月村博士身上,“以金子先生为例。金子先生去开市长的车,不是相当具有不确定性吗?难道凶手已经预测到金子先生会强行去开市长的车?不可能的。土井小姐也一样。除了她,其他人都有可能碰触手电筒。但是,凶手不在乎是谁。因为他只需在被害人出现后,调整接下来要做的事就可以了。” “但是,每个人被杀,凶手都会留下一张纸条……” “请回想一下。从金子先生的烟斗中拿出纸条的是月村博士。但是,那张纸条真的原本就放在烟斗中吗?会不会有这种可能性——月村博士将自己手中的纸条,偷偷放进了烟斗,却装作刚刚发现的一样。拿给我们看。” “说来也是,从金子先生的床底下拿出纸条的也是月村女士。嗯……但是如何解释土井小姐的情况呢?从她口袋里拿出纸条的可是你天下一啊。” “说得对。但那时写有‘罪恶在死者的口袋中’的纸条已躺在地上。当然,把纸条扔在地上的人就是月村博士。博士在知道死者是土井直美的瞬间,将事先备好的纸条中为土井老师准备的那张扔到了地上。” “为土井老师准备的那张?” “比如,如果倒下的是市长……”我说道,“为市长准备的纸条就会被扔在地上。上面大概会写着什么呢?很可能就是‘罪恶在死者的枕头处’,如果发现者去枕边寻找,又会出现一张纸条:他被诅咒迷惑了,成为禁忌之书的俘虏。” “枕边?” “我只是举个例子。月村博士已经提前在每个人的活动范围内,放置了写有同样内容的纸条。土井小姐的是在上衣口袋里,月村肯定是找到了悄无人知、不被发觉的机会,将纸条放进了她上衣口袋。金子先生呢,她可能真的是将纸条放到了床底下。还有,木部先生的夹在他的着作中。当然,木部先生中毒是因为冰块。月村博士当然不知道谁会‘幸运’地夹起毒冰块。直到木部先生倒下。大家惊慌失措时,她冷静地进行了下面的行动——准备专供木部先生的纸条‘罪恶在死者的书中’。然后,到了九点,报时钟里的‘鸽子’报时的时候,她装作发现‘鸽子’嘴里夹有东西,巧妙地将自己手中的纸条与‘鸽子’嘴里的掉包。或许‘鸽子’的嘴里只是一张白纸。” “是啊。”市长似乎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连连点头道,“对,从石英钟上取下纸条的是月村女士。现在想来,是很简单啊。” “另外,你还动了一点小手脚。”我转向月村博士,“就是在房门后木板上的人名代号上面画上‘×’。目的是让大家确信,凶手是有预谋的。如果观察一下,这其实也很简单,就是在木板的正反两面刻上同样的字,同时在反面的字上画上‘×’。这样,你只需在杀人之后,趁大家不注意时将木板翻过来即可。现在想想,只有你有机会。特别是搬土井直美小姐的尸体时,你特意先进房间为我们开门。只需一眨眼的工夫,伸伸手,就能把木板翻过来。” 最后我问月村博士:“怎么样?” 她面无表情,看着市长,做出指夹香烟的动作。市长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香烟。 “有点湿了。” “没关系,有就行。” 她衘起一支烟,用市长递来的打火机点着,吸了一口,吐出细细烟雾。 “太棒了。”她说,“我本想,在大家陆续消失之后,我总会暴露的,但没想到这么早。” “为什么?”我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保护这个小城。” “保护这个小城……小城有什么危险吗?” “当然。”她吐了一口烟,“诅咒。” “诅咒……就是那个诅咒吗?” “对,就是那个。”博士点了点头,说道,“因为它,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都被杀了。如果坐视不管,还会有很多人因此丧命。而且,不是寻常死亡,而是死于非命。或者在一个不可能出入的房间里被人勒死,或者写下奇怪的文字后死掉,或者尸体在瞬间被移动,或者凶手忽然消失……我想保护小城不被伤害,保护小城自此远离离奇凶杀。” “为此不惜杀害同伴?” “我没有选择,因为他们已被诅咒俘虏。总有一天,他们会像水岛先生和火田先生一样因诅咒被杀,而如果那样,诅咒还会继续蔓延。在一切不可收拾之前,我决定用一种不会被任何人注意的方式将他们杀掉。” “你是想在这里杀掉所有委员会成员吗?” “是啊。” “但这样会留下一个最大的谜团,即只有尸体没有凶手。你不觉得这才是真正的诅咒吗?” “我只要写封遗书,就没有任何谜团了,而所有成员也都不在了,这样不行吗?”话音未落,她的嘴里忽然掉了一个东西。 “坏了!”我站起身来。 已经迟了。月村博士瞪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就软软地趴在了桌子上。 “月村女士……” “博士!” 我和市长几乎同时跑到博士身边。当然,已经迟了。 忽然,小绿号啕大哭。 “都是我,是我的错,我要是不那么做就好了……大家都死了!大家都死了!”她大声喊着,像要吐出血来。 市长抱住女儿。她仍旧哭泣着。 “我……我能把女儿带回房间吗?”市长问我。 “那样更好。”我答道,“但是,我仍想听你的解释。” “我明白。”他说道。 7 偌大的客厅里,我和市长隔桌而坐。月村博士的尸体就在旁边,已覆上了毛巾。 “六个人呐……”日野市长语含叹息,“我本是为了小城好,没想到却会是这样的结果……是我想得太简单了。” “您到底出于什么想法,做了什么呢?”我问道。 市长一脸苦涩。 “最初是以小绿的恶作剧开始的。” “恶作剧?” “盗掘。” 我略微仰了仰身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市长。 “盗掘者是她吗?” “啊,真是子不教,父之过。”他挠挠额头,“我有一把纪念馆钥匙,她好像就是用的那把。” 原来如此。看来,事情不是我先前推测的,门卫打盹时,钥匙被偷走了。有点对不住门卫。 “或许你也已经发现了,被盗走的是一本书。” “嗯,我知道。” “那是一本非常不可思议的书,里面全是超乎想象、令人匪夷所思的杀人故事。每一篇都以一个不可解的谜团为开端,读者会被谜团深深吸引,不忍释卷。总之,非常有趣。那种趣味性,在这个世界不曾体味过。我很快着了迷。也正因如此,忘了责备小绿。”这时,他脸上隐约浮现出了一丝笑意,继而又严肃地说,“或许我应该责备小绿,然后把书放回原处,或者直接交给月村博士。但是,我没有这么做。读了这本书之后我想到的,是依靠这本书让小城里的人觉醒。” “什么意思?” “以前我一直想,这个小城缺少一样东西,一个最为关键的东西。现在,我终于知道那是什么了。那本书里描写的,应该在这个小城发生。不,或者说,正因为是这个小城,才不得不发生那样的事情。小城正是为了这种事情而创建的,人们因此而存在,时间也因此而流逝。我发现了这一点。” 他的语调逐渐高昂,充满热情。那种动人的力量,让我想起了选举。他舔了一下嘴唇,做了个深呼吸。 “但是,这也正是月村博士所说的诅咒。曾经,有一个我们不知道的人,为了封存诅咒,把它埋在了木乃伊的脚边。我起先还犹豫是否让诅咒复活。最终,我没能抛弃这个极具诱惑力的想法:让小城复苏。你可以认为,这么做是因为我是市长。我首先把书拿给了火田俊介。你应该知道,我想让他选取几个故事,作为他的作品发表,借此扩散这本书的魅力。” 《斜面馆杀人事件》。我很快就明白了,也正如我预料。 “火田先生赞同我的想法。不仅如此,他还不忍独享这本书的巨大魅力,未向我打招呼,便私自将书拿给水岛先生、木部先生、土井小姐和金子先生看了。所有人都成了俘虏。正如纸条上所写,成了诅咒的俘虏。我的直觉告诉我,小城正在改变,我所期待的事情迟早会发生。但是,还有一个问题,你知道吗?” “没有侦探。” “正是。”他用力点了点头,说道,“发生了事件却没有侦探,故事就不完整。而且,为什么小城里没有侦探。应该有却偏偏没有。于是,我决定召唤侦探,召唤被埋藏的这本书的主人公名侦探天下一。” “怎么做呢?”我问。 他嘿嘿一笑,说道:“也没什么难的,就是按照书中所写的地址寄了一封信而已。” “仅仅如此?” “仅仅如此。你很快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来到了我们身边。” 难道我就是这样被叫到这个世界的吗? “但是,有一件事令我很为难。那就是你已经来了,我却没有什么可以拜托你去调查。于是,我跟你讲了盗掘之事,请你找出窃贼。” 我不由得摇了摇头。“真没想到竟然是小绿。” “我不是有心欺骗,只是一心想让小城复苏。我还要向你道歉,一开始拿给你看的报纸,实际上是伪造的。” “是报道壁神家杀人事件的那份吗?” “壁神家杀人事件只是那本书中的一个故事。我参照这个故事伪造了那则新闻。如果不那么做,无法向你解释我们是如何找到你,又为什么要拜托你去调查。” “是这样啊,实在太可怕了。” “若是遭你怀疑,就什么也做不成了。”市长双手一摊,“就在这时,事件一件接一件地发生了。不出我所料,密室杀人事件、凶手消失事件,你都完美地解决了。唯独让我担心的,是遇害者都是纪念馆保存委员会委员。是可以这么理解,诅咒正在袭击被埋藏之书的读者。我想,那也没有办法,但是小绿无法接受这个现实。这也难怪。那孩子坚持认为,正因为她未经允许私自挖出了那本书,才导致悲剧频发,因此非常痛苦。于是,我决定先让此事告一段落,把大家召集到了这里。表面上的理由是让天下一帮我们找出盗掘犯。” “不料却导致惨剧发生。” “我做梦也没想到月村博士会这么想。我唯独没有对她说起盗掘的真相,但她好像已经感觉到了。真是可怕啊。”市长仰面看着天井,长叹一声,“我能说的就只有这些了。你还有什么不明白吗?” “呃……”我想了一下,摇摇头,说道,“没有了,这些就足够了,实际上我还有一点不明白,但是恐怕你也无法回答吧,那是关于我自身的问题。” “让您大老远来到这里,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真是很抱歉。”市长低下头。 “您没有必要向我道歉。但是……”我说道,“我真的感觉自己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呢。” 8 这栋别墅已成凶宅,但半夜三更,夜路难行,我们决定就住在这里。暴风雨已略有收敛。 我躺在床上,想了很多事情,市长的话、之前的事件、尸体、诡计,还有我自己。身体虽已累得无法动弹,头脑却非常清醒。 我开始回想自己在原来的世界中做过的事。我以前在拼命地做些什么呢?我想通过自己的小说,创造一个颇有吸引力的世界。但是,吸引力到底是什么?是能够令自己获得心理满足的世界吗?什么时候才能获得那样的满足呢? 很久很久以前,我想创造一个自己喜欢的世界。我很幸福,而且从不关心他人的看法。我在追求对自己而言非常舒适的游乐园。 我又开始回想,我是什么时候没了那份感情的。似乎太过久远,我无法忆起具体时间。但是,的确有那么一段时期。在沙滩上专心致志地堆积城堡的小孩,一点儿都不在意其他孩子的看法,他的城堡是他唯一的目标。 我开始回忆自己堆积的几座沙子城堡。悲哀的是,我自己用脚将它们一一踩碎了。如今,我还记得当时的话语。 “这种无聊、幼稚、非现实、不自然的东西,这种东西,这种东西……” 这是怎么回事?看着自己精心垒起的城堡,我甚至感到耻辱,甚至试图忘掉当时的自己。 不知不觉,我流下泪来。一瞬间,我明白了。我是为了能够在这里像这样流泪,才来到这个世上的。 就在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旁边房间的门遭人强行推拉。 旁边房间,就是写着“WED”的房间,我本应该睡在那里的。 对,我现在躺在“TUE”的房间里。出于某种考虑,我秘密转移了房间。 在那个时候,我做了一个手脚,使用绳子从外部挂上里面的门闩。如果有人试图从外面打开门,肯定会认为我就在房间里。 正在推门的人也不必例外。我拿着手杖,慢慢下床,想要去走廊看看。就在这时,旁边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两声枪响。 我吓得腿都软了,但还是走进走廊,查看旁边的房间。合叶脱落了,我借那里向房间里窥视。 一个黑影站在床边。床上似乎有人,但实际上被子下是预先准备的枕头和毛巾被。 黑影发现了我,立即向窗子冲去。玻璃的破碎声、物体撞击床下屋檐的声音响作一团。我跑到窗边,黑影爬上了附近的卡车。 我回到房间,迅速换上衣服,朝大门跑去。好像有人在叫我,但我没有时间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