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什么,我只是想想罢了。我在想,支仓大人是不是想排除这座岛上多余的事物。”“多余的事物是什么?”“我的脑袋变得奇怪了。”“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德之助想要用开朗的语调说话却没办法,心中充满了焦躁不安。“你要我怎么做?”德之助朝着背对他的禄二郎拼命喊道,“你要我怎么做?!”“把我的稻草人搬到田里,然后把我的事告诉我父亲,你别看他那样,其实他很爱小孩。”“我知道。”“他一定很伤心,你要想办法逗他笑。”“那太困难了。”德之助泣不成声。“还有,你要跟小雅好好相处。”“那个稻草人会怎么做?”“他会拯救这座岛。”禄二郎从此不再说话,接着不断地呕吐、双手抽搐。德之助哭着仰望天空,心想,索性让天塌下来吧!第一个赶来的是小雅,原本铁青的脸突然涨红,在田埂上质问田里的德之助:“你跑哪儿去了?我很担心啊!”“做稻草人。”德之助答道。他正在水田里竖立那个稻草人。削得很漂亮的木头尖端因为重量的关系,马上陷入了地面。德之助小心翼翼地将稻草人笔直地插入地面。不可思议的是,即使没有特别费劲,稻草人还是沉甸甸地没入地面,在适当的高度停住,一点儿也不摇晃。“如何?这里是个好地方吧。”德之助将沾满泥巴的手抵在脸上,转身对小雅说。“什么好地方?”她显得非常生气,肯定是很担心。“可以看到山丘,还看得到从对面高山升起的日出,离森林也近,还有鸟。”一直板着脸孔的小雅说:“很棒的稻草人。”她赤脚走进田里,撩起裙摆,走到德之助身旁。“这是你做的吗?”“不是,是禄二郎做的。”“对了,你找到禄二郎了吗?”霎时间,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德之助拍了拍稻草人说:“小禄变成这个家伙了。”小雅不明白,愣了一下。她缓缓地抚摸稻草人身上的榉木,又说了一次:“做得真棒啊,我没看过脚这么粗壮的稻草人,手臂也很结实。”“没穿衣服却很漂亮。”“替他穿上衣服吧。”小雅望着德之助微微一笑。“要吗?”“光溜溜的好可怜,一点尊严都没有。”“家里有什么衣服吗?”“贝拉鲁克先生留下来的洋装,纯白的。”“那个好。”“那,我马上回去拿,啊,你也要回家吧?”“是啊。”说完,德之助离开了水田。两人走到田埂上,并肩而立。从外面再次眺望,稻草人抬头挺胸地站在田里,站得真挺直,令人赏心悦目。“你在哭吗?”小雅说。“没有。”德之助回答,他试图掩饰地说,“既然要让他穿衣服,我想在衣服上写点字,家里应该有笔吧。”“你要写什么?”“‘FOTURE'吧,英文的‘未来’。”“英文的未来应该是‘FUTURE’。”“小雅你来写。”德之助和妻子一起走在清晨的路上,往家的方向走去。*“我早就知道那个曾根川不是!”身旁的日本应继续说道。“不是?”“不是传说中的男人。我是不知道岛民们从多久以前就开始期盼这位造访者的,但显然大家都十分期待。结果大家一看,居然是那种短腿老头子,再怎么样也说不过去吧!”他那种热切的语气十分可疑,令我无法释怀,说不定他真的相信那个传说。那听起来是个意图不轨的期望,就像一个走进死胡同的男人,将期望寄托在从天而降的直升机上,祈祷着“放我出去”。他看起来像是悠闲地漫步在这座自由岛上,但实际上说不定被关在某个地方。“樱。”我说“现在不是春天。”“不是那个樱花,你不是介绍过一个叫樱的男人给我认识吗?”“你想见他吗?”“不,我现在想到了。你说那个叫樱的男人会收拾坏人,既然如此,杀害优午的凶手不就是他制裁的对象吗?”总之,我想说的是,如果什么都不做地静静等待,樱也会枪毙杀害优午的凶手吧?日比野或许有一张狗脸,但理解力很差,反应慢半拍,脑袋也不太灵光。“樱和优午是截然不同的人。”他说。我心想,这话怎么说?“优午知道凶手是谁,但是樱不知道,他不知道犯罪者是谁,你懂吗?”“既然如此,为什么那些犯罪者会被樱杀死呢?”“大概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吧。”日比野若无其事地说道,“不论是将鸽子摔倒水泥墙上的少年、对发妻施暴的税务师,还是袭击路过女子、用剪刀剪开对方的鼻间隔、插入阴茎的变态中年男子,都是樱偶然得知再击毙的,樱只是碰巧知道,并不会主动缉凶。”我整理思绪。优午说得出凶手的名字,但是樱什么都不知道。他偶然遇见某人,觉得有必要动手就开枪杀人,难道就这么简单?我之前直接把樱归类为正义使者,或许我的想法错了。“我想要一边看着樱一边死去,你不那么想吗?”“这是两回事吧。”“是啊。”日比野是个怪人。“樱没枪毙的犯人还有好几个。”“是吗?”“没有人会在胸前挂着一块写上了‘我是坏人’的板子,无论哪种人,大家都在亦正亦邪的灰色地带。”“灰色地带,嗯,是啊。”“一定还有几个漏网之鱼,明明杀了人却没被樱枪毙。总之,那男人开枪还有其他标准。”他的话听起来有些许恶意,就像对圣人抱怨为什么不替我做点什么般的愚蠢。“优午死了。”隔了一会儿,日比野像是确认似的说道。“我们再从头思考一次吧。”当时,我的心情或许像在测试程序,这是厘清程序的所有分歧,试着汇整规划的做法。“优午知不知道自己会死?”“知道啊。”日比野说道。“他明明知道却不告诉我们,为什么?他究竟想不想告诉我们呢?”“想吧。”或许日比野只是想那么相信。“虽然如此,可我们还是毫不知情。这表示优午想告诉我们,却没办法做到吗?还是……”“还是?”“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他已经告诉我们了。”我说。日比野睁大眼睛,面目狰狞地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优午知道自己会被杀,可是自己无法预防。”我说。“为什么?”“因为他是稻草人。”我抱着遗憾的心情说,“因为他不能走路,无法抵抗。”“有那么惨吗?!”“可是,他应该可以找人帮忙预防,好比说我们俩。”他的眼神闪现出一丝光彩,说:“我们吗?”如果真是那样,日比野或许会感到骄傲吧。“可是,我们毫不知情。”“有没有可能,优午把自己的死讯通知了我们,但我们没有察觉。”“可能吗?”“他一定是用暗示的方式告诉我们了。”我的脑海中顿时闪现出另一个念头,脱口说出,“奥杜邦!”“什么?”我决定据实以告,我坦诚昨晚睡不着跑去找优午。不过,没有提到跟优午之间的对话细节,我只说优午在对话结束时说:“你去听听田中说的奥杜邦的故事吧!”“噢,搞什么,原来是奥杜邦的故事啊。”日比野出乎意料地冷静,表情显得有些失望。“怎么,你知道啊?”“我听田中说过。”“不喜欢那个故事吗?”“那倒没有,很有趣。”“可是,这会不会跟优午的死有关呢?”“谁知道。”他歪着头,斜眼瞟了我一眼。那眼神不同以往。搞不好他想说,你是最后一个见到优午的人啊。*田中在家。我按了按门铃,走廊上旋即传来拖曳的脚步声,过了半晌才开门。日比野没说“午安”或“好久不见”,只是举起右手算是打招呼。“真是难得啊!”出声回应的田中不像在挖苦人。他有黑眼圈,眼窝深陷的青黑色眼圈,看起来不像睡眠不足或疲劳,而是日积月累,不容易消失的“大黑轮”。“伊藤是我的朋友。”日比野向他介绍我。日比野在路上告诉过我,田中无法外出工作,靠在家里接代写书信的业务过活。田中家是一栋两层楼的木结构建筑,盖在一块像是由善心人士捐赠的狭窄土地上。房屋后面有一片树林,屋里的榻榻米也许会因为湿气而发霉。这种环境住起来应该不舒服。“找我有什么事?”田中板着脸说道,右脚朝向外侧。“伊藤想听奥杜邦的故事。”我看见田中的脸色刷地变白。“干吗突然要听?”他皱起眉头。“听说是优午跟他提的。”“优午?”田中一脸见鬼的模样。说起来,优午已经死了,跟鬼也没两样。田中的表情痛苦,呻吟地说:“优午死了吧?”看起来像是失去了朋友,痛苦地咬着下唇;也像是一个为了掩饰罪行,死命防卫的犯人。“是啊,优午死了。”日比野嘟着嘴说道。“这座岛会变成什么样子?”田中嘟囔道。“会变得更坎坷吧。”日比野耸了耸肩,“撇开这件事情不讲,优午昨天晚上对伊藤说,奥杜邦的故事值得一听。”田中不打算请我们进屋,说是家里被鸟弄得脏兮兮的。这个说法很诡异。“被鸟?”我一问,日比野比对方更先开口:“田中是鸟痴。”此时,屋里传来鸽叫声,仿佛在证实这句话似的。田中点点头。“我家养了十只鸽子、十只鹦鹉,没有地方让人容身。”他板着脸说道。他的嘴边布满皱纹,看起来很苍老。“十只鸽子,那么多啊?”“屋子里都是鸟,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这时候,屋内传出振翅声。正当我感觉声音就在不远处时,日比野发出“啊”的一声。有一只鸽子从田中背后的走廊朝玄关处笔直低飞出来,速度不快,却吓了我一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关上大门!”田中叫道。日比野像个听话的家臣,火速关上大门。大概是因为出口被堵住,鸽子开始往上飞,停在玄关旁的窗帘杆上。田中赶紧抓住它,小心翼翼地把它带进屋内。“鸽子。”我爬起来拍拍屁股说道。“呜——呜——咕——咕。”日比野古里古怪地学起鸽子叫。过了一会儿,田中再度出现在玄关处。“正如你们所见,我家到处都是鸟,占据了整个房间。”我是不知道捉鸽子多费力,但是田中满头大汗,一脸疲态。“这样的话,我们到外面去吧。”日比野指着玄关,“不过你最好还是别走动,拖着一条腿也不好看。”这种说法再度让一旁的我感到不快。然而田中不以为意。“就我看来,笔直走路的你更难看,我最喜欢自己的走路方式了。”“真实啰嗦的老头!”“奥杜邦是一名动物学家,”田中打开话匣子,“生于法国,后来移居到美国,致力于研究鸟类与哺乳类动物。”“他是近代的学者吗?”日比野明明说自己听过奥杜邦的故事,居然还提出这种问题,或许他从来就没有仔细听过。“我之前告诉过你吧?”田中露出不悦的表情,然后说,“是十九世纪,很久以前的事了。他还留下了《美国鸟类》和《美洲的四足动物》等画集。”“是江户时代吧。”我一说,田中笑逐颜开。“是啊,他在那个时代绘制了精美的图鉴。”“听你讲得唾沫横飞,但你见到过吗?之前听你说的时候我也在想,不就是鸟类图鉴嘛!”日比野撅起下唇。“上回我讲的时候你也这么说。”田中好像觉得很麻烦,“你给我听好了,一百多年前,没有人想过描绘精细的鸟类图,而且是实体大小的素描。他喜欢鸟,也喜欢大自然吧。光是欣赏那些画集,就让人感到温暖。”田中说得入神。“啊,好美的画集啊。”我们坐在柏油路旁有顶篷的公交车站里,大红色的长椅颇具现代感。“奥杜邦发现了旅鸽,对吧?”日比野炫耀地插嘴,宛如一名比老师抢先说出答案的得意洋洋的少年。“是啊。”田中点点头。“旅行的鸽子?”我不假思索地重复了一遍。“旅鸽。一群二十亿只,遮天盖地的飞鸟。”“二、二十亿只?”我瞪大了眼。“在一九一四年绝种了。”田中的表情依旧认真,“据说是这样。”“二十亿不是比喻吗?”“它们真的是以亿为单位的,一大群一大群地在天空飞翔。”多达二十亿只的鸟群。我试着想象那个画面,但是没有成功。那应该是一片鸽灰色的天空。田中继续说。约翰·詹姆斯·奥杜邦在肯塔基州发现旅鸽飞过天际。他在书中提到,一八一三年,一大群鸽子黑压压地遮蔽天空,变得仿佛日蚀般昏暗,振翅声不绝于耳,让人听着听着就想睡觉。它们边飞边排泄大量粪便。奥杜邦看到宛如地毯般的大群鸽子而深受感动,旅鸽在他头顶上整整飞了三天。“几十亿、几百亿的鸟会绝种吗?!”日比野似乎打从一开始就怀疑那种鸟的存在。“据说旅鸽的肉质甜美。”田中继续说道,“那就是绝种的原因之一。”“人人荷枪实弹。”奥杜邦似乎也在书上如此记载。三天之内,满天飞舞的鸽群底下必然会出现无数猎人。鸽子数量这么多,猎杀它们易如反掌,只要朝空中开枪就行了。当时,美国由于人口激增而出现了粮食短缺的危机,旅鸽因此成为重要的食物来源,被杀来食用。然而后来,它们还被视为单纯的猎物,陆续遭到猎杀。人们不断地猎捕鸽子,击落之后拿去喂猪。“就算是这样,几十亿只也不可能绝种吧?”我变得也想认同日比野的看法。“所有人都那么认为。”田中伸出食指,“因为数量实在太多了,多到让人们变得迟钝,认为反正再怎么猎捕也不可能绝种,就连奥杜邦也没想到旅鸽会从这世上消失。”“破亿的数量,几乎算是无限大了。”我说。“奥杜邦去世后的第六年,一八五七年,俄亥俄州提出了保护旅鸽的法案,结果却遭到驳回。你们知道为什么吗?”田中淡淡地说道,不时吞口水停顿一下。“因为旅鸽的数量实在太多了,好像有人在报告中提到,一般的猎杀方式根本不会造成威胁。奥杜邦在那之前也提出过类似的看法。”田中一沉默,四周突然变得安静了。我想象几十亿只鸟因人类的猎杀而灭绝,恐怕没有人思考过这件事吧。人们迟迟未察觉旅鸽逐渐减少,猎人涌至鸽子的栖身之处赶尽杀绝,还自鸣得意。这种行为一再地重复,任谁也没想到,随处可见的鸟竟然在一夕之间消失了。“猎人先击瞎一只旅鸽的眼睛。”田中挑起眉毛,“那只鸽子不就飞不起来,只能在地上慌忙振翅了么?这么一来,其他鸽子误以为有饵食。一窝蜂凑了过来,然后猎人再趁机一网打尽。”于是旅鸽开始失去了踪影,灭绝之日不远矣,它们急遽减少,再也无法恢复昔日庞大的数量。“结果就绝种了吗?”日比野抢先问道。“帕托斯基的大屠杀。”田中用这句话代替的回答。那句话钻进我的耳膜,不可思议地在我心中回荡。帕托斯基的大屠杀。我听过这件事,这是人类犯下的罪行,我们一错再错。“一八七八年,在密歇根州帕托斯基的森林区里竟发现了十亿只旅鸽。现在想想,当时还存在着那么庞大的数量,简直是奇迹。它们是残存的珍贵旅鸽,有一群人发现了它们。或许那些人当时认为,应该先捉几亿只鸽子予以保护。”“他们没那么做吧。”我也预料得到结果。“一大群珍贵的旅鸽。你们觉得人类若发现的话会怎么做?”开枪射杀!不用说我也知道。“猎人们蜂拥而至,展开史上最大规模的旅鸽猎杀行动。在一个月内制造了三百吨尸骸。”在猎鸽的男人当中时而夹杂着女人。我不觉得他们有什么可非议的,也不认为他们特别不同,那种人到处都是。说不定如果与他们个别见面,还会觉得他们很亲切。“旅鸽的繁殖力低。”田中自言自语地低喃。它们会绝种有两个原因,“旅鸽大量地群聚,才能繁衍后代,所以一旦人们展开屠杀,它们下一代的数量就会急遽减少。”公交车在眼前停了下来。那是一辆崭新的公交车,车身漆着深海的蓝色,与乡下的田园风光极不协调。司机误以为我们是乘客而打开了车门,等了一会儿才发现我们不是,就直接开走了。但司机也没骂我们:“别坐在这里让人误会!”我心想,优午到底想问我什么?奥杜邦的故事和优午自身的死到底有没有关联?“除了对旅鸽的屠杀,大部分的动物目前正濒临绝种。”田中说道,“我不曾踏出这座岛一步,完全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但是轰带回来的书上说,动物正在陆续绝种。”“你究竟想说什么?”日比野不高兴地说道。“谁也阻止不了。”“阻止不了什么?”“迈向悲哀的结果。”我和日比野面面相觑。田中的话听起来像诗,但不如诗词般充满诗情画意,感觉像是一把揣在怀里用来防身的就匕首。他说,谁也阻止不了旅鸽从世上消失的悲剧。因为,这是大时代的潮流。无论好坏,世上总有一股洪流,任谁都无法与之抗衡。这道洪流的力道宛如雪崩或洪水般巨大,以严冬入春的缓慢速度向人类袭来。旅鸽绝种是如此,大部分的战争也是如此。在所有人尚未察觉之际,一切事情都已被卷入那股洪流之中。“人类只有到失去以后,才会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大概吧。”我一边回应,一边想起祖母曾经说过,如果不是得了癌症,她也不会反省。“失去以后不会再回来了。”“如果回来的话怎么办?”日比野傻乎乎地反问,像个想用歪理反驳老师的孩子。“什么怎么办?”“如果失去的东西回来了怎么办啊?怎么办才好?”“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也只有努力不要再失去吧。”田中耸耸肩,他的身上充满一股不可思议的力量,“就跟你父母回来一样。”日比野的表情僵了一秒,旋即又和缓了下来。“奥杜邦只能束手旁观。”田中又说,“就算他察觉旅鸽会绝种,大概也束手无策吧。”“亏他还是大名鼎鼎的鸟类学家,到底在干什么!”“画图。”“画图?”“还有制作标本。他是学者。他的那些画集结成册并流传于世。”说到这里,田中窸窸窣窣地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纸。大概是平时随身携带的缘故吧,纸条有点变色,但是折得很工整。“正版是实体大小,这是缩印的影本。”他在我们面前摊开那张纸。上面画着一对鸽子。那是一幅美丽的画作:两只鸽子停在枝头,伸长脖子以喙交啄。虽然是黑白的,却比照片更漂亮。“这是奥杜邦的画作,好像是旅鸽的求爱图。”“这只是普通鸽子吧?”日比野似乎有所不满,但我老实地说出了内心的感想:“很可爱啊。”田中似乎对于我们的反应都很满意,举起手说:“故事讲完了。”“优午为什么会叫你来听这种故事?”要回去时,日比野忽然问我。田中发出“哦”的一声,歪着脖子,仰望天空,悲伤地眯起双眼,仿佛对天空的存在感到痛苦、叹息。“假使这座岛和旅鸽有着相同的命运,我大概也只能像奥杜邦一样看着它毁灭吧。”“干吗突然那么说?”日比野不悦地看着田中。“优午从前这样说过。”田中的声音逐渐哽咽。“什么呀!荻岛要毁灭了吗?”田中大概是吞了一口口水,稍微顿了一下:“具体来说,应该是不会有那么一天,说不定只是个比喻。优午说,就算这座岛向下沉沦,变得无可救药,他也不会自责。‘我只会为这座岛祈祷,’他这样说。”祈祷两个字立刻钻入我的脑海中。“当优午那么说时,我觉得奥杜邦的鸟类画作是在‘祈祷’,其中蕴含了对旅鸽的爱。”“可是,奥杜邦应该料得到旅鸽会绝种吧?难道他也是愚蠢无知的家伙吗?”日比野毫不客气地说。